葉修前幾天問莫恆埜過年有沒有什麼打算，那時她正和他蓋著毛毯窩在沙發上頭看電視劇，正演到精彩的地方，莫恆埜的專注力上一秒還黏在劇情裡無法自拔，聞言才轉移到葉修身上。

　莫恆埜不曉得葉修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不疑有他說除了初二會回杭州，餘下的時間倒是尚未安排，有空得很，要是葉修想去哪自己都能一塊兒。

　她還在想春節去哪玩大概都得花不少時間在堵車，結果聽見葉修突然來了句：「那和我回趟家吧。」

　他銜接得太快太自然，像是老早就知道她會怎麼回答，就在等她方才那句話一樣。

　莫恆埜聞言愣了愣，說不準這到底是葉修給她下套，還是她自己傻傻挖了坑又跳進去。

　其實她不是沒見過葉修的家人，但準確來說也只碰過葉秋，而且當時她跟葉修還是朋友，別說帶她回家過年，他倆八字都還沒一撇，與現在情況截然不同。

　明明葉修沒有跟莫恆埜求婚，這也不是求婚，但葉修問她一起回家，讓莫恆埜不由自主地覺得，她從未有像那一瞬間如此強烈地感受到自己彷彿要和葉修過上一輩子的心情。

　莫恆埜知道，從她答應葉修要離開杭州，選擇北京定居的那刻起，他們便把彼此劃入未來的藍圖裡。

　共同找房、挑選家具盆栽，而後終於住進五環的公寓，一起懶散地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或是賴在電腦房裡打榮耀，同居生活安穩而溫馨的氛圍太美好，讓莫恆埜有時幾乎要以為那就是追求永恆的意義。

　明明她不相信永遠。

　莫恆埜並不是在質疑她跟葉修對彼此的感情，他們倆交往本就是認定了對方，抱持著要一起走下去的念頭。只是世事尚不可控，人心亦然，她不曉得情意是否真能夠長遠到他們所能抵達之處，她想像不到，歷經柴米油鹽的消磨，仍舊愛對方直至盡頭的愛情究竟是什麼模樣。

　也許他們最終未必能夠走上最完美的道路，但莫恆埜想僅此一次破例地出格去賭，違背邏輯地去相信。

　她想知道。

　莫恆埜坐在葉家客廳時，心裡頭還有些不太真實的感覺。

　莫恆埜聽著葉修介紹坐在對面的是他父母，然後一旁沙發坐著的是他哪個親戚。或許是因為太多人在場，葉修到底是懂得拿捏分寸的人，提到父親的時候，他沒像私底下那樣喊老頭，否則也顯得忒不尊重。

　葉修繼續給她講了幾個人，莫恆埜不是很擅長記這些稱謂，她逢年過節走動向來是父母讓她喊什麼是什麼，眼下聽得腦袋都開始嗡嗡。

　葉修卻似乎還沒介紹完，頓了頓，莫恆埜正等他下文，卻聽見他悄聲道：「妳隨便聽聽就行了，有的我也不認得，不是很重要。」

　莫恆埜頷首，從旁人的角度看上去乖巧溫順，然而她內心卻在腹誹：敢情一開始葉秋領他們進來前在葉修耳邊絮叨老半天，是在給這久沒回家的不孝子惡補？

　葉修給她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讓她緩緩不用緊張，一邊滴水不漏地應對親人──當然主要是來自母親的關懷問候。

　莫恆埜見慣葉修坦率直接的說話模式，看到葉修八面玲瓏的模樣感覺格外新鮮，圓滑得很難讓人聯想到，他其實骨子裡有著年少就離家的叛逆性格。

　莫恆埜想起葉修曾談及跟家裡產生過衝突，她見到他爸媽和葉秋的時候大概能理解為什麼。

　葉秋其實就是另一個活在既定規劃裡、循規蹈矩的葉修，走上安排好的道路只會平步青雲，但這樣家庭的孩子偏生要去嘗他們不必嘗的苦，去破他們不需面對的驚濤駭浪。葉秋是這樣，偷了弟弟的行囊，代替對方遠行的葉修更是。

　葉修足夠幸運，縱使努力很重要，但也是因為他受到眷顧，擁有得天獨厚的電競天賦才能有如今的成績。否則他當初一意孤行為了打遊戲而跟家庭鬧得不歡而散，如果沒有天份支持他得到諸多榮光，這場出走可能會以更難堪的方式落幕。

　又怎麼能走到眼下這一步？

　葉修曾經想向父母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而榮耀後來終於舉辦了世界邀請賽，走上了世界的舞台，打電競不再是不務正業，不是葉家羞於啟齒的汙點，葉修能為國爭光，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發生過的齟齬，那些已然形成的裂痕不會因為結局美好而消失，只是不再值得被回憶或追究罷了。

　莫恆埜在內心下了結論，才收回愈飄愈遠的思緒，重新將心思放在眾人的交談上。但興許是她剛才盯著葉修的時間太久，後者有所覺察地回望，眼神無聲詢問。

　莫恆埜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她壓低了嗓音，確保唯有葉修能夠聽到，「我只是覺得你跟父母的關係比我想得更融洽。」

　葉修笑了笑，「以前年紀小不懂事，到底都是一家人。」

　他沒有解釋太多，莫恆埜卻聽懂了。

　離家十年，老是用戰隊忙比賽忙各式各樣的理由搪塞而不願回來，這個看起來好像對家人滿不在乎、從來也不聞不問的人，原來心裡始終有家。

　莫恆埜內心驀地被觸動，還未來得及回應些什麼，葉修卻先附耳道：「妳也是一家人。」

　妳不曉得，他們一直想見妳。

　莫恆埜從開始便明白，葉修帶她回家是什麼意思，卻沒想到葉母讓葉修帶自己到附近走走逛逛，所謂的附近竟是旗袍店。更沒料想，他們不是去訂製，而是去取做好的衣服。

　她拿著旗袍在身前比劃，尺寸看起來確實與自己吻合，忍不住脫口問道：「你哪來我的尺碼？」

　葉修挑起眉頭，莫恆埜看他蔫壞的神情，直覺他嘴裡多半要吐出一些沒羞沒臊的話，便搶在他開口前先捂住他的嘴。

　「我想起來我衣櫃裡有類似的衣服，你拿那件請人比對的吧。」莫恆埜快速地說完後才鬆開手，拎著旗袍便轉身走向更衣室，「我去試衣服。」

　葉修笑著目送他的丫頭幾乎是倉皇而逃的背影，才拿著自己的服飾去更換。在他換好衣服等了好一段時間，下意識地想掏菸卻發現落在家裡沒拿時，莫恆埜終於從試衣間走出來。

　葉修知道她鍾愛藍色，在挑選花紋時毫不猶疑地選了藍色，比她湖泊般的眸色要深一些，是更偏向海洋的湛藍，繁盛的花在白底的綢緞上艷麗綻放。

　合身的布料緊貼她的身軀，勾勒出她身體的曲線，原先披在肩上的長髮此刻盤在腦後，用跟旗袍相同色系的髮簪固定著。

　莫恆埜彎起唇望著葉修，眼裡盈滿明媚的笑意，腳底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像踏在他脈搏的頻率上，走進他的心裡。

　葉修朝她伸手，等待著她牽上，然而他抬臂卻落在引人遐想的位置，指節隔著布料貼著她的腿，指尖恰恰碰上旗袍的盤釦。

　明知葉修不可能做些什麼，但莫恆埜垂下的眼睫仍不住輕顫，葉修的唇就在咫尺之間，她俯首或葉修上前一步便要相觸，莫恆埜於是抬手用團扇隔在兩人之間。

　「好看嗎？」

　「當然，很好看。」

　莫恆埜凝望著葉修的眸，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是有意撩撥，還是氛圍使然，她道：「你這樣......又是帶我回家，又是偷偷摸摸做這身衣服，我會以為你想娶我，恨不得見完家長便訂親。」

　「那妳不得禮尚往來？」葉修卻沒否認，「我可還沒見妳家長。」

　莫恆埜確認葉修並非心血來潮，而是蓄謀已久，是在他們回公寓收拾行李時。

　她說不曉得現在北京到杭州的航班還買不買得到，畢竟她當初沒算到葉修也要回去，便只訂了自己的，結果回頭就見葉修從書桌抽屜裡拿出機票。

　她怎麼現在才看出這男人套路一層一層的，戰術大師難道就是把心機用在這種事情上？

　而她還真被葉修拿捏在手裡，好像每個舉措每步棋都落在他的意料之內。

　「我的葉神啊......你真是神機妙算？」她話音裡全是調侃，但某人卻很心安理得地點頭，把這當誇讚領受下來。

　莫恆埜早習慣他這有點不要臉的畫風，就由著他去了。

　抵達莫家的葉修，倒是把他那些不正經都收拾的乾乾淨淨。莫恆埜在葉家見識過葉修慣會跟長輩打交道的模樣，心知他要是有那個心思，一張平日裡直白得能氣死人的嘴也還是能說得人熨貼，跟他回家應當是不用太擔心出什麼差池。

　果見葉修手裡拎著禮盒遞給她父母後，很自然地就在沙發坐了下來和兩老聊起天，莫恆埜在旁聽了一會兒，曉得父母對他很稱心，晚飯的氛圍也和樂融融的。

　莫家有小酌的習慣，喝得不多，主要是度數不高，圖個節慶熱鬧的氣氛而已。葉修不能碰酒，便看著莫恆埜喝，心裡暗自算她飲了幾杯，在莫恆埜又一次給自己滿上後，伸手虛掩住她的玻璃杯。

　葉修知道她沒醉，但還是湊在她耳際道：「差不多就行了，妳別把自己喝過去。」

　莫恆埜向後靠在葉修身上，整個人被他圈抱在懷裡，她牽住他空餘的手，拇指指腹滑過他的掌心，輕輕地寫了個好。

　葉修偏頭望去，莫恆埜的臉龐已經攀上熱度，暈出一片晚霞，眼神卻尚未被酒意侵襲，澄澈清明的湖泊裡，有毫不掩飾的歡喜。

　莫恆埜分明是在回應葉修讓自己別喝太多的提醒，卻更像是回答著別的什麼。

　莫恆埜對上他的目光，像是怕他遺漏寫在他手心裡的答案，重複說道：「葉修，我說好。」

　你那些機關算盡我全都應允。

　她彷彿自此不再憂慮也不再惶恐自己也許將無退路，只知她愛他入骨，落子無悔。

🎨 繪師：小唯

背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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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噗浪臉書都一直壓我畫質(⁠╥⁠﹏⁠╥⁠)
換一下圖試試看

txt0703: 謝謝炎炎 真的覺得這次過年委了一個滿版然後突然很有年味，也沒想到寫一寫兩個人竟然就走到這個階段了

圖好好看到我先尖叫

看來求婚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