𝑆𝑖𝑛𝑎𝑡𝑟𝑎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𝕱𝖆𝖓𝖙𝖆𝖘𝖞|𝕱𝖔𝖗𝖐 × 𝕮𝖆𝖐𝖊

當這個世界連依憑本能都無法留下任何殘渣,他這副七零八碎的軀殼,還會剩下什麼?
latest #24

  前不久,俄德鎮的賭場發生了一起轟動整座大陸的人吃人事件。在那魚龍混雜之地,出現任何違反倫理道德的行徑其實見怪不怪,但身處文明高度發展的時代,沿海的先進城鎮居民竟於大庭廣眾下集體生吃活人,現場到底如何哀鴻遍野,至今費爾南多.辛南屈仍無法想像。

  被行政高層定名為「Fork」和「Cake」的第二性別,從造成群眾恐慌到生活回歸如常,意外地只花了短短兩周;人類適應力之強悍,總是極具侵略性地連人類本身也不禁嘆服。他清楚記得那天是個一如既往索然無味的早晨,自己正在船上為船員準備午餐,拈起胡椒粒時突然感到一陣窒息與眩暈,一旁打下手的廚師塞繆爾.路易斯頭一回看見辛南屈蹙眉,表情精彩得堪比見證史前大洪水,好一會才緩過神來,姍姍來遲地問起自家船主的狀況。而辛南屈毫不心疼地舔去手指上昂貴的辛香料,感覺本應嗆辣的顆粒在味蕾上碾了一圈復一圈,又嘗了點方才片下的醃鮭魚,細細咀嚼,直到富有彈性的魚肉被牙齒磨成齏粉,吞嚥時液體般滑過食道,黏膩潮濕得令人恍惚。

  然後他總算開口,語氣一如既往地索然無味:

  「我沒有味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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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失去味覺沒有他想像的那麼煎熬。雖然這番人體構造的巨大變異不僅帶走他的感官,還帶走了伏於潛意識中的大量記憶,腦內庫存本就岌岌可危,這下更是幾乎要給掃蕩一空。但正因如此,Cake的存在反倒沒為他造成多大影響,由於認知中關於「美味」的概念逐漸模糊,即便嗅聞到Cake的香氣,他也頂多只能做出「啊,是Cake」這般單薄無趣的回應。在人類對第二性別仍一知半解的時間段,他的轉化可謂毫無研究價值,經船醫以利亞.弗拉格尼連珠炮似的問題轟炸後,對方總算情願暫且休兵,並一臉深惡痛絕地表示大失所望。

  「老大,我們船上沒有Cake嗎?」

  「你。」

  「誒!?我、您、我……我、我一點誘惑力也沒有嗎……?」

  「嗯。」

  「……哈哈,真教人放心啊。」

  和一個Cake密室共處整整三小時,身體都沒起過任何反應,換作正常的Fork,早將人吃乾抹淨了,以利亞劫後餘生般垮下了臉,嘀嘀咕咕地走出船艙。海風很快沖淡了奶油似地清甜的氣味,門被虛掩上的瞬間,他再忍不住,將胃袋內載浮載沉的東西一股腦全嘔了出來──就像素食主義者初次接觸肉類,尚未拎起肉塊放到唇邊便讓腥羶味熏得頭昏腦脹,他顧不上髒,手指迫不及待往喉嚨裡摳挖翻攪,所有記憶登時從口腔傾瀉而出,潑灑滲進木板地蜿蜒回環的溝壑;黃褐色穢物彷彿灌注乾枯長河的活水,顆粒分明得生機蓬勃,他看漫山遍野凋零的金絲桃燦然如馬里石榴石,明白海市蜃樓永遠美輪美奐得令人目眩神迷。

  老大、船長、辛南屈、費爾,無數稱謂此起彼落,他接過不知是誰遞來的水,心道自己從未在船員面前如此狼狽過。

  「……味道太濃。沒事。」他拒絕了船員的攙扶,勉強直起身子,「以利亞。」

  「是……是!老大!」

  「想下船的話,找個人陪你。」

  即便以利亞刻意站在逆風的位置,他依然能聞到屬於Cake的氣味,甜蜜、清醇,厚重得好比斷頭台上搖搖欲墜的利刃。值得慶幸的是,以利亞仍願意喚他一聲「老大」,這艘船上的每個人,仍願意尊重並服從「費爾南多.辛南屈」的所有指示──因為害怕自己成為下一個「捕食」目標嗎?他盯著自己的手背,上頭齒痕很深,犬齒留下的兩枚血洞正隱隱生疼。終有那麼一天,當他厭倦了這比往常更加索然無味的日子,他也會與那群造成騷亂的Fork一樣,喪失理智地、和野獸無異地,以人類的牙齒撕咬人類的骨肉嗎?

  當這個世界連依憑本能都無法留下任何殘渣,他這副七零八碎的軀殼,還會剩下什麼?

  事發後再回到俄德鎮,雖然娛樂場所依舊人聲鼎沸,但行政高層發布了臨時預防措施,不論性別都必須戴上防咬器,否則將視同犯罪。他令所有船員待在船上,孤身穿越熟悉的市集,走進熟悉的街巷,外來者的防咬器顏色與當地居民不同,他能清晰感受到一眾黑色口罩下針對自己的警戒甚至攻擊性,即便過去總會有誰認出他,總會有誰主動搭訕,但現下別有用心的人們都不約而同地退避三舍,替他省去不少麻煩事。

  「辛南屈裁縫鋪」,招牌早被取了下來,鎖孔已經鏽了,拿同樣鏽蝕的鑰匙得花好段時間才能找到契合的角度。或許是因為自己惡名昭著,半年來始終乏人問津,他推開吱呀作響的門,滿屋灰塵撲面而來,令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當初明明是自己親手打理的房間,如今卻空空蕩蕩地讓人感到格外陌生。

  當年的一樓是裁縫鋪,三樓是起居室,他向來不擅長面對客人,引發過幾次糾紛後,父親不願讓他繼續破壞裁縫鋪的口碑,便命他待在二樓狹窄滯悶的工作室,那會工作室還沒有窗戶,裡頭常年堆滿布料和人台,與那些毫無生機的東西相伴久了,醒過神來他似乎也成了一尊毫無生機的縫紉娃娃。父親經常拿客人交託的物品上樓,手指起繭前他無數次執針執到血流如注,擔心纏上繃帶浪費時間又丟了手感,好幾件舊衣下襬都留有自己潦草抹擦的褐色血污;為了自己不感興趣的事物,他曾無緣無故承受毆打,曾不眠不休暈倒桌前,一味付出使他心力交瘁,後來父親侃侃而談的過去,全都是無盡夢魘前的歲月靜好。
𝑆𝑖𝑛𝑎𝑡𝑟𝑎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而今重回這個已然無悲無喜的空間,正午的豔陽透過窗櫺盈滿室內,防咬器的金屬光澤灼灼地刺痛著他的雙眼,他垂下眼睫,看塵埃於一片熔金裡若鴿羽飛揚。他試圖細數獨自一人東奔西跑的時日,四年一晃而過,當身周充斥歡聲笑語機關權謀,當裡外事業順風順水蒸蒸日上,當金錢名譽能夠隨意揮霍恣意踐踏,當記憶逐漸剝蝕似海洋波濤洶湧斑白雜錯──當他抬起自己的手,兩汪血坑看上去像一對深幽的紅色眼珠,凝視滿地絲綢般柔軟的天光,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總有一天,定會遺忘十六年前那支撐起自己生命意義的細弱背影。

  「不好意思,請問……」
𝑆𝑖𝑛𝑎𝑡𝑟𝑎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他驀地抬首,一名少年竟悄聲無息地站在門外。先前分明沒感知到任何Cake的氣息,然而此刻少年身上一股似曾相識的滋味卻憑空出現、橫衝直撞竄進他的鼻腔。那絕不是Cake該有的奶油氣味,而是如馥郁濃烈的辛香料,胡椒、丁香、柑橘,天崩地坼般燔灼他的五臟六腑。

  防咬器下口水淋漓,少年彷彿無所畏懼地逆著光朝他走來,掮在肩上的長髮被陽光映得將近銀白,一雙梅紅色的眼睛鮮亮清澈,承接他所有慾望與四歲那年的驚鴻一瞥。他死瞪著少年蔥白手指間熒熒躍動的鑰匙,瞪著少年蹲伏於自己面前,纖瘦的雙臂近乎擁抱地繞過他的脖頸;他理應知曉對方究竟是誰,那名姓他本該默念過一遍又一遍,他不該忘記,他怎麼也不該忘記,那甜蛋奶凍的臉頰櫻桃的鼻樑骨蜜餞的嘴唇杏仁糖的肩頭甜藥酒的脊髓──

  「 ▓ ▓ ……」

  ── █ █ █ ……?

「吃吧。」

  「匡噹」一聲,他張開嘴,緊緊箍住少年的後背,像一場蓄謀已久的告白。

不重要。

總有一天,你會忘了我。
𝑆𝑖𝑛𝑎𝑡𝑟𝑎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  ⠀    ──𝑵𝒖𝒕𝒎𝒆𝒈.
𝑆𝑖𝑛𝑎𝑡𝑟𝑎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除了裁縫鋪&關於父親的回憶部分,所有劇情都是為了Fork/Cake服務
其實本來是想寫一個「就算失去記憶我也能憑藉本能找到你」的爛俗愛情故事但大爛尾就寫成這樣了我是爛尾王我不會寫氣味我擺爛我大爛尾
但情人節要好好過,大家情人節快樂
MA - Lance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怎麼會是爛尾我超喜歡 窩不許你這麼說!!
辛南屈中您真的是我看過最會寫fork/cake的人,閱讀你的文字對我而言真的是一種享受 不止劇情安排的結構恰到好處,連轉折和結局的高潮、尾韻都是!辛南屈對自己分化第二性別的反應也好喜歡:平淡的陳述事實「沒有味覺了」到後來忍不住生理反應的作嘔,畫面生動在讀者腦海中呈現卻又不過度,真的是您……您怎麼能連嘔吐都寫得這麼好看??太誇張了好好看 (好好看bot是我
後面事過境遷回到俄德鎮裁縫鋪的橋段也是一絕,熟悉中卻又滄海桑田,不只街上行人戴上防咬器,辛南屈在裁縫鋪裡與父親回憶的獨白也隱隱帶出辛南屈浮沉於塵世中的孤獨
MA - Lance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在讀者陷入其中的氛圍時一轉,一句問話與少年的出現讓劇情來到高潮處,「他怎麼也不該忘記」後面描述少年外貌時不帶任何標點符號這部分我也很喜歡,描繪出一種驀然回首必然是那人的宿命感,真的很浪漫!
好遲來的祝辛南屈中也情人節快樂,鴨鴨可以抓到月底,現在一定還是情人節 (並沒
寫完才發現我怎麼又爆字
𝑆𝑖𝑛𝑎𝑡𝑟𝑎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vs_LAL: 您怎麼會這樣說!!這是我第一次寫Fork/Cake藍斯中不可以讓我變得有信心……

看到藍斯中畫的辛南屈忍不住連結到辛南屈坐在裁縫鋪裡的模樣,當時他肯定就是那樣坐著,周遭的一切熟悉又陌生,明明獨自一人卻感覺提防著誰,後來才發現提防的是逐漸遺失記憶的自己,畫裡的眼神雖隱含攻擊性,但肢體動作卻有種孤獨的、缺乏安全感的感覺,這點我非常喜歡

3月還有白情,可以提前祝 (p-joyful) 祝藍斯中白色情人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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