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他畢業成為最高級魔法師已經即將滿四年整，在這之中他沒怎麼回波爾斯過，而是選擇留在神族領地的亞蘭緹斯進續進修自己的魔法。
每天嘗試編排的陣法數量不少，中途被他直接以肯定狀態放棄掉的半成品也不在話下。

他的義兄就算回波爾斯也不會用這麼彆扭的方式邀請他……況且他在當時校內的聲望是有些爭議的。
畢竟校內成績不能跟人品擺在一塊，葛拉斯知道自己從小就是個不聽話的孩子。

他還記得那個他最討厭的 同齡海棲族 ，在他刻意迴避對方的情況下他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去向。
學院又不是單靠錢就能打發的地方，搞不好這傢伙老早就滾回波爾斯了。

手上拿著的像是別人使用過的衛生紙，葛拉斯最終還是像放棄掙扎般地打開——喔，真棒！太棒了！果然是路爾斯那個討人厭的魚崽子。

葛拉斯白眼一翻，隨後默默低頭看著文字中針對他的熱情邀請，滿臉的嫌棄。
真不想跟這傢伙扯上關係……

更何況同學會是他最沒興趣的場合，無聊又無趣，像是看著一群人攀比著成就、炫耀著自己的背景、分享著自己的家庭。
無聊，他對這些可沒任何興趣啊，去那邊聽他們閒話家常的時間都不知道可以做多少有實質意義的事了，他更想去的是魔法研討會啊。

但是據他所知，他曾經的同學們並沒有任何一個人來到這塊領土。
也就是說，或許只有他跟路爾斯是魔法師吧？

真擔心那傢伙是不是又會做出有錢人沒道德的事。
葛拉斯如是地想著，卻忘記自己似乎也不是非常有品德的人，曾經在任務中痛揍過的高級魔法使可能兩隻手都算不出來。

輕輕地嘆氣，最終他沒有選擇配戴上裝備，只是帶著身上一定會攜帶的那些水晶準備獨身回往波爾斯——當然，他也沒忘記準備遮擋住腹部水晶的腰飾。

要是給族人們看到大概會認為他瘋了吧。

他是愛著自己的故鄉的，對君王的憧憬也依然沒有衰減，能藉此回到故鄉見見家人也是不錯的選擇——沒錯，他只是順便去一下那個同學會而已。
他才不相信路爾斯的魔法能夠比他更優秀，要是這個人做了什麼他還能趁機攔下，以免那些不懂魔法的同學們受害。

嘛，至多也只是些催眠阿諛奉承的下三濫闇魔法吧。

到波爾斯的邊境花多久時間，葛拉斯就擔憂了多久。
在無水區預先做好準備，身上可以稱為衣飾的東西唯一只留下那個足以遮著腹部的腰飾，葛拉斯便無奈地回到水中。

首要目標當然是先去探望他最可愛的妹妹以及父母。
路爾斯？管他去被當魚捕了也無所謂。

一點都不認為自己的想法有些無良，他在回到家後與家人聚上一聚，已經年長即將成年的妹妹也變得亭亭玉立，葛拉斯甚至可以在妹妹的臉上看到自己些許的影子，而這些時間過去，自己也僅僅二十二歲，他姑且對自己不需要闇魔法補助的容顏還是挺有自信的，誰讓他們是海棲族呢。

但是身為哥哥真是擔心，可愛又漂亮的妹妹被壞人拐走怎麼辦？這樣哥哥可要成為被通緝危險的魔法師了啊。

纏抱在他背上問著歐文呢？的阿妮塔像是完全不聽哥哥的勸告一樣，笑著說只有哥哥一個人回來這樣好無聊喔——
我的老天爺，這小妮子到底脾氣跟自己多像？哥哥越說妹妹越不聽。

他真是擔心極了，但也放心不少。
至少路爾斯絕對駕馭不了他這任性又可愛的妹妹，是吧？連他對阿妮塔都沒輒了，還能有誰對她有辦法呢，這可是他寵大的小公主。

那麼接下來……就是去那無聊的同學會了。

葛拉斯率先跟家人短暫地告別，前往邀請函上的地址，眼前的巨大建築讓葛拉斯又是狐疑，最後才是不知道本日的第幾個嘆氣——嗯，好喔。
望著眼前有億點點稍微太過頭了的炫富會場，他的眼神已經先死一半，剩下的一半是想滅了那個奢侈的小少爺。

果然他從小就討厭這個人的性格。

默默地入場，而他發現現場甚至連安檢都有……真是不知道花了多少錢，還好他沒帶武器。
通過安檢時他有看到那位正在開心招待所有老同學的顯眼透白髮族人，身上戴著看似高昂的水晶——在他眼裡不過就只是做得漂亮又好一點品質的中級水晶。

看來是沒有讀完就回波爾斯了，不然這人畢業的話怎麼可能只買這種等級——啊，但是被賣家騙的話就另當別論了吧？

在被路爾斯察覺到之前葛拉斯立刻逃身到對方不會特別留意的高視角去，他一手撐著頭，滿臉寫著不感興趣地「到場」。
僅僅是到場而已。

而在一旁也有曾經稍微打過照面的女同學，與其說他忘了對方是誰，不如說他根本沒打算記下對方是誰，也沒認出對方。
「你是葛拉斯吧？你的特徵很好認，還記得我嗎？妮絲艾利？」
「啊啊，抱歉，我不太記得以前的事，我們有過交集嗎？」
葛拉斯甚至沒有認真地看過對方一眼，只是單手支著下巴靠在扶手上望著下方的路爾斯。

「我是班長，你以前常常曠課，對吧？」
「…………上不上課又不影響成績。」

或許是曾經的壞品行還在對方記憶內，葛拉斯索性不裝做自己有禮，就如同曾經的他一樣自由自在，誰都無法阻止他的享樂主義。

說起來他好像想起來了，當時有個女同學不停勸他上課，也同樣被他以這句話懟回去，他這才緩緩轉頭看著曾經的同學。

海棲族不愧是海棲族，就連欣賞漂亮的女性對他來說也相同是享樂。
但也不過就是單純地欣賞。

｢你還是沒變，葛拉斯。｣
「下面那個張揚的傢伙也沒變啊，我只是來看他是不是會做什麼鬼行動的。」
「你從以前就很討厭他，大家都知道。」
「我沒否認過。」

葛拉斯意思意思地淺淺一笑，甚至沒打算跟同學提起自己早就從魔法學校業畢業多年，早就是獨當一面的最高級魔法師的事。
這種事也沒必要說吧？

「不下去跟大家聊聊天嗎？」妮絲艾利同樣望著下方，她早就跟大家都打過招呼才上來稍做休息的，怎麼說這些人至少也十年不見了吧？差不多吧？敘敘舊也好，她是這麼認為的。

「不，我來看看就走。」
葛拉斯明確地拒絕，他討厭這種沒有意義的場合與行為，況且下面那堆人他也不記得誰是誰了。
誰會記得那些毫無關係的人啊？他本人甚至是偷偷翹課沒去學校的人耶？

他現在只希望路爾斯別抬頭，也別用魔法，就這樣安安穩穩的炫富直到結束，然後在最後檢查名冊時看見他有到場就夠了。
別過來，真的別過來。

啊——但是不知道那傢伙是離開學院了，還是只是單純的休假？葛拉斯支著下巴，想著四年都快過去了還畢業不了的路爾斯可能會被趕出家門吧？他們家可囂張著了，要是路爾斯那個身分的大少爺輸給自己這種人，還不被他爸媽趕出家門啊？

想著，葛拉斯戲謔一笑。大概是找理由從「魔法」中逃跑了吧，真可惜，魔法明明這麼有趣又便利，路爾斯跟自己果然不是同路人。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你看起來也不希望被路爾斯發現吧，都逃到這裡來了。」妮絲艾利也是失笑，她知道兩人關係差，但卻不知道葛拉斯如此討厭路爾斯，又或者說是葛拉斯單方面的討厭路爾斯，她留下最後一句話便不再打擾葛拉斯：「路爾斯人不壞的，就是有點太熱情了，你改變心意的話就去打聲招呼吧？」

面對她的發言，葛拉斯沒有回答。
路爾斯是個戴著面具生存的人，他很清楚，就像他也擅長戴著面具過生活一樣，只是那傢伙……
他不喜歡像路爾斯那樣的傢伙，像個魁儡一樣，以他人的名聲膨脹自我，空空如也的靈魂，或許路爾斯面具底下是個只會哭的孩子。

葛拉斯就只是單純的討厭路爾斯而已，各方面來說，兩個不同世界而極端的人，怎麼可能處得好。

這場同學會持續了約三個小時，這三個小時足以讓葛拉斯畫上兩組完整的複雜魔咒陣法了。
他有些感嘆地哀悼自己浪費掉的時間，這三小時的路爾斯很安分，而他也沒有受到路爾斯的打擾——大概吧。

他知道路爾斯有看見他，但只是朝著他笑容滿面地揮手，而他則冷著張臉靜靜地回望，對方就又去找其他老同學聊天去了。

葛拉斯不曉得這四年間路爾斯改變多少，至於他？他可以保證自己絲毫沒變，仍是那個充滿爭議流言的人。

他的改變只要讓最親近他的歐文看見就行了，給這些人看見幹嘛？
遮著嘴，他打著呵欠想著應該在波爾斯住一天再回亞蘭緹斯，就當作陪陪他的家人，做一些家人沒看過的魔法讓他們開心開心。

叛逆歸叛逆、爭議歸爭議、標籤在他身上的否定詞或許永遠都會存在，卻不代表他不重視他的家人。
他一向都只願意將自己的溫柔與耐心交給他所視為生命中珍寶的人們。

在離開同學會之前他姑且又和妮絲艾利打聲招呼，告知對方自己接下來又要離開波爾斯回往亞蘭緹斯，最後才是路爾斯。

「喂，下次別發邀請函給我，我很忙。」
「咦？我以為你剛入學學一點就退學了所以很閒啊，我知道你在那邊生活，但我不知道你很忙。」

路爾斯的表情看來無辜，葛拉斯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實話，他一點都不在意。
「……我畢業很久了，我現在是有最高級魔法師工作要做的，況且，你知道我在波爾斯的名聲不好。」
「所以我才邀請你來跟大家和好啊。」
「不需要你的幫忙，我現在沒打算像你們一樣回味過去。」

葛拉斯拒絕與厭惡表明地太過明顯，最後甚至還豎起左手食指比出一個噓的手勢：「如果可以，沒事的話不要找我，除非你即將碰到非常危險的事，需要最高級魔法師的幫助。」

說著同時，葛拉斯的眼神冷冽又不容拒絕，就好像他真的因為受邀同學會這件事情而非常嚴肅地警告一般，也算是給對方一個台階下。

自從他剛畢業打混時被歐文三番兩次丟出去工作，直到他終於找到他想要的目標，在那之後的他總是非常的忙碌，甚至希望可以一天當兩天用，光是那些複雜的東西，要讓他從書本上完全記下就得花上更多時間——更何況，他開始覺得自己開始工作後好像有點看不完那些書了。

甚至會因為工作的不順利而發火直接動手焚燒那些還未成型的陣法草稿圖。
邏輯認知只是邏輯，邏輯明白之外他還得嘗試堆疊更複雜的陣法與判斷可行性。
但如果路爾斯因為生命危機向他求救，他身為一個魔法師還是會放下手上的草稿圖而前往的。

這是他的原則。
神讓他們成為魔法師來抵禦魔獸，那他就會遵從這個指令直到永遠。

與天翼族的機械式服從命令不同，這對葛拉斯來說是崇高的榮耀，像是被選上的證明，他明白他的天翼族朋友們肯定不會理解，但也無所謂。
他只要明白自己的忠誠是對於君王、以及對他有恩的修斯和唯一神就好。

為此，他早在畢業時就決定自己直到死前都得不停地精進魔法，至少在他還有用處時可以滿足大人們的冀望。

「哦對了，路爾斯，你的水晶品質沒很好，挑好貨還是找你爸去買比較好，他見過的好水晶應該比你多。」

離開前，葛拉斯非常失禮地聳肩，並「善意」提醒著那個揮霍無度的同族，他又冷冰冰的補上一句。「你那顆水晶可能光到波爾斯遺跡碰到魔獸攻擊就會碎了，重新買過吧。」

葛拉斯當然知道好面子的路爾斯不會問他怎麼取得好的水晶——料想他也拿不到與自己品質相同的水晶。
「比起開同學會，你好好學魔法、做正事，我還能別這麼討厭你。」

葛拉斯將對方堵得啞口無言，也可能是對方也同有自知之明，葛拉斯甚至是連掰掰都沒有向對方說便離開現場。
當然是快閃啊，誰要跟那傢伙走近啊？找機會給他裝熟嗎？他才不要。

回到波爾斯家裡的日子仍與他去就學魔法以前一模一樣，葛拉斯很懷念，他甚至用魔法將父母的容貌變回以前他們相戀時年輕美麗的模樣，趁機讓兩口子開開心心的多拍一些照片，也不得不感慨孩子果然不能偷生。

異常和平的一天過去，阿妮塔早就不會纏著他要他說外面的世界了，只是改為纏著他想看最高級的魔法，他便藉機趕快調轉話題詢問妹妹有沒有將曾經他給的兩顆保命戒指隨身戴著，而他單純的妹妹給了讓他滿意的肯定答案。

「哥哥，這次真的只待一天嗎？」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我還有工作要做呢，不多研究寫點有用的魔法陣文，以後怎麼保護你們？還有生活環境我也想讓你們更便利一點，我還有很多必須要做的事情。」
葛拉斯對妹妹笑的寵溺，慣性地揉揉阿妮塔的頭，
他明瞭他是大哥，所以他必須背負起這個責任，就像曾經他還年幼時的父親也努力背負起他們一家同樣。

「對哥哥來說，哪邊才是家？」阿妮塔的表情有些失落，或許是因為葛拉斯剛剛說出口的回家讓她感到寂寞也說不定。
而這問題卻讓葛拉斯霎時語塞。

「這裡是我的家，那裏也是我的家，所以你想來找哥哥時，隨時跟哥哥說，哥哥親自來接你，好不好？」
他早就無法離開歐文了，但也不打算放棄擁有血親的家，或許這是他唯一的軟肋。

阿妮塔不太情願地點頭，最後還是一再重複要讓葛拉斯多休息，她清楚哥哥努力起來多恐怖。

他的妹妹還是一如既往的，是他的溫馨小棉襖。
有這樣的妹妹可是葛拉斯人生中永遠最感慨的確幸了。

與妹妹像年幼時伸出小指拉勾做約定，他願意在妹妹面前放下所有身段與尊嚴甚至是面子與對外高冷的形象，永遠只有溫柔好哥哥的樣子。
誰讓他也是由衷地疼愛寵溺他的妹妹，沒辦法，與別人家的妹妹相比，阿妮塔根本就是天使。

「快去睡覺吧，你們想看可以看的魔法都看過了，滿足了吧？等我以後再來給你們看其他的。」

姑且將妹妹趕去哄睡，葛拉斯這才躺在床面上放鬆一般地深深嘆氣。

保護嗎。
他想保護重要的人，他的家人，他的朋友——
甚至是那個完全不需要他保護的，他的愛人。

得必須更精進一點才行，還得更精進。光是「最高級魔法師」的頭銜他還不滿足。
論實力，他可能會被更厲害的那些最高級魔法師完全壓制住吧。

……更別提他們人類毫無勝算的最高級魔獸，多年來仍然是他的夢魘。

手指輕撫藏在腰飾下的水晶，這些東西即便能保護他，也只是能讓他與高級魔獸或者被通緝的魔法師戰鬥罷了。
知道越多實情的他早就明白自己無法像當初一樣成天享樂，他比曾經更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夠變得更強。

但他並不後悔，若是能夠時間倒流回到他當年十七歲剛入學時，他仍會如此選擇，他仍會做出與現今一模一樣的選擇。

葛拉斯做著如同往常從口中吐著泡泡玩樂的小習慣，邊思考著明日返程的事情緩緩入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