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香
1 years ago

⠀✧ 第三天

⠀⠀⠀⠀⠀⠀⠀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永遠潔白無瑕。
latest #34
浅香
1 years ago


靜默。

浅香
1 years ago

靜默在校園內蔓延,像是某種有形的生物,攀上所有人的身軀,扣住他們的頸子、捏住他們的呼吸。鬧哄哄的校園早已不復以往,就連第一日還能夠聽到一些笑鬧聲,如今卻是一片死寂。要不是仍舊能夠在食堂附近見到來拿取麵包與飲水的身影,都幾乎要以為這個校園裡的人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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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等待。分針追上時針,秒針追上分針,指針在時鐘的圓頂重合,緊接著下落。十點了,充滿雜訊的廣播聲響起。三天過去,她似乎都有點習慣了這不明的聲響,只是今天幸運地沒有那些血腥的場面讓她憶起那些可怖的記憶。
浅香
1 years ago

她跟小高在短暫的討論後找到了一間化學教室看指令。

無言的默契沒讓他們回到教室,她傾聽內部的聲音,確認教室內沒人後才拉開教室的門。白色粉筆歪斜的痕跡在黑板上留下三道嶄新的指令,十夢讀了一遍,在看到最後一個字時不自覺的屏息。


一次抽取他人五百毫升血液,並讓被抽取者喝下 一分
一次將五公升的水灌入他人體內        三分
將人頭部按進裝滿水的水桶裡五分鐘      六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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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香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她的腦內快速播放著生物課的老師說過的話:失去四百毫升的血液會使人貧血、一口氣喝下四公升以上的水會水中毒、閉氣超過三分鐘會休克......

要做第一個指令嗎?眼下第一個指令也許不會害死任何人,看起來是唯一的選擇了。但是她做得到嗎?要自己抽血,要讓被抽血的人喝下?這有什麼意義?為什麼要做這些指令?

她握緊拳頭,又放開了拳頭,混亂的思考之中她的臉色變得蒼白,身軀不自覺的顫抖。
浅香
1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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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詛咒。


有人在叨叨細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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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ears ago
小高凪緊緊盯著黑板,看那些揚起的粉塵,那些字不僅是刻在黑板上,還有她的左手手腕。

每一天分數都在往上增加,那是有意義的嗎?滿分是多少?若是沒有滿分,結局又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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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ears ago
「十夢同學,」
小高轉頭想要詢問一旁的少女這次是否要繼續同行,但看見對方的臉色慘白,於是到嘴邊的話突然改了:
「妳先回去教室嗎?」

右手不安的遮住左手手腕,瀏海再度蓋住她的雙眼,有限的視野範圍停在十夢的領口上。

「我需要一個人,思考。」
浅香
1 years ago
十夢沒有答覆,至少一時半會內沒有。亂哄哄的思緒在旁人的聲音介入後出現了一絲縫隙,她從縫隙之中擠出,這才撿回自己的呼吸。她看向已經走到門邊的小高,對著她的背影冒出一句疑問:

「......妳要去完成指令嗎?」

她的話語此刻聽來像是指責、恐懼、也可能是挽留。話語在現下變得更加銳利,無情的翻倒所有置於其外可能的關心與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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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ears ago
「……什麼都不去做,」
小高凪停在門口,沒有回頭看。
「會死的。」

但她的頭似乎更低了,連著脊椎,像隻弓起背的貓。

「但十夢同學幫了我很多忙,所以我也不希望妳出事。」

「不論是回社團教室,還是去找其他朋友幫忙,都比乾等著好。」

快點走吧,她催促著,等等就會有人來的
浅香
1 years ago
十夢只是看著小高的背影。

高大的身影總是因駝背被壓得低矮,現在看下去又更垂了些,像極了在風雨下彎折的草木。

她僅僅是看著。

最後她也垂下頭,沉默不語,等著腳步聲離開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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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ears ago
小高凪帶著新的刻痕回到教室,還有從廣播室取來(或是搶劫而來)的抽血道具,比想像的更花時間,不自覺的加快腳步,若是對方早已完成指令就好,她更擔憂的是——

門沒有鎖。

在握上門把時她愣了一下,貼在門上傾聽,裡頭一片寂靜。

還是回來晚了嗎?或許這種心情可以稱之為絕望,她握緊拳頭把門推開。
浅香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十夢蜷縮在教室的角落,在這稱不上是安全的空間內,她至少待在一個開門後才看得見的死角。少女不知是沒察覺到人進來了、抑或是無心在意這件事,她臉埋在雙膝之間,手環著自身,幾乎要與陰影融為一體。

過了不知多久,她終於抬起頭,望見小高的時候像是大夢初醒的人一般呢喃:「小高。」

金色的眼睛看見了對方腕上嶄新的數字,數字攀升得太快,她不用多想就猜到發生了什麼事。十夢靜默不語,她明白此刻不管說什麼都是徒勞──她既沒有想怪罪對方的意思,又無法跨越那道坎,於是只能靜靜地看望著自己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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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ears ago
「我找到了這個。」
注意到十夢的視線,小高不自在的把左手背到身後,右手拿著的器具則往前遞向對方。
「我認為,妳會需要。」
大概吧,若十夢態度堅決,那她也沒有辦法。

該說羨慕嗎?世上總是有這麼一種人,上帝最傑出的藝術品,品行崇高而善良。
浅香
1 years ago
她的視線從小高的手轉到她手中的器具。十夢無言的看著抽血用具,過了半晌才從小高手中接過來。

細細的針。長長的管子。她的手中躺著小高不知從哪弄來的器具,下一步就是去做指令,然後今天又可以平安無事的過去了。

她總是對一切視而不見。

十夢閉上眼睛,在沉默之中,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變得不穩。

「謝謝。」最後她只能這麼說,但器具仍舊毫無作用的躺在她的掌心中。
而她只是看著空盪盪的血袋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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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ears ago
她就這樣看著眼前的少女一動也不動。

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情緒,就像眼前放著一尊塑形優美的胚體,柔軟而精緻,神明已經將其打磨完成,只待生命為它上釉與柴燒,這樣精緻脆弱的半成品卻被放置於惡劣的環境下——彷彿創造它的初衷就是為了毀滅,矛盾又可悲。

更不幸的是,她的面前是一個半吊子卻又偏執的藝術家。

「十夢同學,」
小高凪蹲下身來,更漆黑的影子壟罩在上方。
「妳做得到的。」

剛從室外回來的體溫還有點微涼,彷彿生來就是為了捏塑而比常人更修長的手,輕輕蓋在十夢的手背上。
浅香
1 years ago
宛如陰雲的影子長長的、長長的遮蓋在頭頂,在黑暗中更顯突兀的雙手讓回憶湧現。
鮮豔的紅色。刺眼的白色。燒灼的橘色。
溫柔的嗓音呼喚著她的名字,像是要拂去所有不安。

「──為什麼妳做得到?」

她忍不住脫口而出。那不是她的本意,但當她注意到時,雙手已經止不住地顫抖。

「我沒辦法......那樣子會有人死的......」

走廊上靜悄悄的,她感覺自己孱弱的聲音被放大數倍,無力的言語在教室內迴盪,似是空谷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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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ears ago
「我也不想,」


「可是我怕死。」
她抬頭,望向窗外,天空一片漆黑,儘管看不太清楚,但他們都知道詭譎的繩子垂掛在天空。

死亡與藥水味掛勾,逐漸衰敗的生命讓人再也無法碰觸心愛之物,他眼中依然在燃燒著火焰,伴隨著病痛的折磨逐漸腐朽,空氣中瀰漫鐵鏽的氣味,天空下起了只有她能看見的紅雨。

「我不想被淘汰,」
她的目光又從窗戶移向十夢一旁的塑膠桶,被濕抹布覆蓋著的黏土。
「還有好多事情沒做。」

「十夢呢?」
從昨天開始,她的稱呼改變了,一直與他人保持疏離的鬼魂變得異常親暱,語氣溫柔地像和她親愛的泥塑玩偶們說話。
浅香
1 years ago
誰不怕呢?

她的嘴唇動了動,聲音卻沒從中滾落。平時總是她開話題、小高應聲,現在卻反過來了。

良久的沉默後,她終於開口了。

「如果只是抽血......我抽自己的吧。」

只是負分而已。

廣播的話語也許別有用心,但她現在只看得見眼前的唯一生機。

雖然還不知道明天、後天會怎麼樣,但至少今天她還不想死。
至少不用奪走別人的生命的話,今天還不能死。
浅香
1 years ago
她起身,找了張椅子坐下,用隨身攜帶的手帕往自己的上手臂綁。單隻手在已經貼了一條OK蹦的手臂上游移,十夢握著針的手不停顫抖,一直無法在血管上定好一個位置下手。

只是刺下去而已。只是抽血而已。只是喝下去而已。

她並不害怕抽血,也不害怕針筒,但這段時間比她自己想的還要更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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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小高蹲在椅子旁,沒有阻止對方會失去分數的舉動,也無法出手幫助。

「為什麼不抽我的呢?」
她看著女孩手腕上的分數,還有前幾天自己留下的傷口,發抖著執行任務。

彷彿是對方崇高的人格凸顯了自己的卑劣,她揹著手用力搓著手腕上的數字,把結痂被剝下,疼痛跟血液被擠出。

「我很醜陋嗎?我很骯髒嗎?我做錯了嗎?」

她是裝作不在乎的,洗不乾淨的制服,永遠帶著泥巴的雙手,現在又多了一個。
浅香
1 years ago
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針還沒戳進皮膚裡,左手腕上頭醒目的「捌」還在提醒著他們的罪過。

「不是的,小高。」

她抬眼,金色的眼睛映出另一個少女的身影。

「因為妳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要妳受傷。」

唯獨這句話她說得毫無猶豫,在片刻的凝視下,她又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她的手不抖了,捏著針筒的指尖循著印象中保健室職員所做的那樣,往已經被逼得顯眼的靜脈刺下。

紅色的血液沿著管子緩緩在袋內累積。她感覺心中放下了一顆大石頭,輕輕吐氣,向後靠著椅背閉上眼睛。

現在只剩下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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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ears ago
小高抱著雙膝蹲在地上,歪著頭看對方的血液順著管線流出,是紅色的,果然不會有人的血液裡有泥沙。

「可是我也想幫妳。」
她的聲音細如蚊蚋,把視線移開,帶了點委屈。
浅香
1 years ago
「妳不是都幫我拿到器具了嗎?」
她有些意外的看著小高,平時被大家當作冷漠雕像的女孩這時顯露出了人情味,多少讓她轉移了對於指令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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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ears ago
「……」不一樣啊。

小高幾乎把臉埋進手臂與膝蓋的縫隙了,只露出一隻眼睛盯著對方看。

準確地說,盯著袋內逐漸累積的液體看。

她沒注意到自己咽了一下口水。
浅香
1 years ago
袋子逐漸膨脹,十夢也有些暈頭轉向的。等到袋子的血終於集滿,她拔掉了抽血針,輕輕呼出一口氣。

只剩下把血喝掉了。

她舉起裝滿自己鮮血的袋子,口中漫入腥膩的液體,稱不上好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咕嘟。咕嘟。咕嘟。

她一口接一口喝著血,在最後一滴鮮血也被飲盡的時刻,她感覺手腕上又傳來一陣刺痛。十夢的眉頭不知道是因血味還是疼痛鎖得死緊,她低頭看著自己腕上的「柒」,心底在數字減少時反而傳來了一股異樣的安心感。
浅香
1 years ago
「這樣算是......完成了吧。」

她把尚存殷紅的塑膠袋擱在桌上,身體因失血而感到寒冷,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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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ears ago
漆黑的瞳孔注視著少女纖細的脖頸,看著她因為吞嚥而滾動的頸部肌肉,被抽取出的液體又回到了原主的體內,因貧血而越顯蒼白,嘴角的殷紅令人無法移開目光。

詭異的錯位,造就了荒唐又綺麗的一幕。

小高站起身,刻意放輕了步伐走到十夢身後,雙手繞過她的肩膀,因本身的高大所以她必須把腰彎得更低才能環住少女。

「十夢,我有一個請求。」瀏海搔過女孩的頸部,她小聲的開口:
「可不可以不要死?」
浅香
1 years ago
小高微涼的體溫此刻比自己的還高了一些。因寒冷而發抖的身軀逐漸緩下,十夢感覺頸邊傳來搔癢的觸感,眼角餘光映出桌上空了的血袋。

「但是......」

如果明天,又或是後天的指令直白要求他們殺人呢?
遵照這種意義不明的指令行動真的沒問題嗎?
她想起走廊上落下的記事本中的字句,沉默半晌,小聲說:「我沒辦法保證。」

「如果要殺人的話......我不想去做。」
她繞開了做不到這件事,純以個人的意願表述立場,指尖輕輕順過小高的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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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ears ago
咚咚、咚咚。

心跳與呼吸是生命跡象的證明,少女沉默不語,即使自己死命的掙扎擺脫捉住腳踝的死神,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另一人陷入泥淖。

她會成為誰的養分呢?

「我知道了。」
小高鬆開手,走向門口。
「我去食堂找些東西,妳在這裡等我。」

不論是哪一種選擇都沒有錯,清者為天,濁者為地,神的血液會滋養土壤孕育罪惡——靜候,第四次鈴響。
浅香
1 years ago
「等等......」
她拉住小高的手,踉蹌地跟著起身。
「我跟妳一起去。」

就算是不知道明天會迎來何種結局、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也還是想抓住眼前的當下。
就像小高給她的抽血器具那樣,抓住虛無縹緲的希望。

「這種時候一個人外出不安全。」
她說出與前天同樣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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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ears ago
小高停下腳步看著十夢,自幼她的虹膜便異於常人的黑,如濃墨,總是被瀏海遮掩著看不清底下是澄清還是混濁。
「嗯。」

似乎很常見班上成群結隊的女同學們做這件事,於是她伸出手,勾住十夢的手指。

也許明天就再也見不到她了,畢竟拯救一詞對自己來說也太過遙遠。
浅香
1 years ago
十夢輕輕握好小高的手,搖晃的步伐依靠著對方的支撐,兩條影子拖得長長的,消失在走廊的末端。

也許明天就再也沒辦法踏過這條長廊,沒辦法用手觸摸他人,沒辦法感受水流過喉頭的清涼了。

也許。

十夢輕輕倚在比自己高了一顆頭的女孩身上。
浅香
1 years ago
但那是明天的事。
浅香
1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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