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ᴄʜᴀᴘᴛᴇʀ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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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瑟里的父母過世於他八歲那年剛入冬不久。

身為方圓幾公里村落內唯一的醫生,父親在暴風雪中與母親出了門,僅為了一通打來求助的電話。

他已無法清楚憶起父母的面容,
僅依稀記得母親在門前蹲下來抱住他,叮囑要照平常的時間上床睡覺,不要又看書忘了時間。

不要浪費電。他聽到站在車門邊的父親低聲說著。

他明白父親不是真的在意電費,只是因為不知道該講些什麼好,才用這種方式表達關心。

他點點頭表示明白,在離開車庫後他快步來到窗前朝外看去,

黑色的車輛緩緩倒出車庫,雪花迅速將車身覆蓋為白色,他僅能從雨刷劃過的擋風玻璃後隱約地看見父母的身影。
車輪擠壓著雪堆,留下深深的軌跡駛向遠方。

直到車燈的光亮被暴雪和黑暗淹沒,他才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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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他在胡思亂想中迷迷糊糊地睡去,直到清晨的陽光照在臉上。

暴風雪停了,但家裡還是空蕩蕩的。

他想,他該準備好早餐來迎接忙碌一晚的父母。

於是他將餐椅拉到瓦斯爐旁,爬上去將鮮奶、大米粉和砂糖一股腦倒入鍋中,在牛奶粥散發出香甜的味道時門鈴響了。

他興奮地跳下餐椅,期待看到父母驚喜的表情——



站在門口的不是雙親,而是兩名穿著白色大衣的男人,村裡的警長跟在後頭,不曉得是因為身高還是氣勢的關係顯得矮上一截。

那宛如雪山色調的白藍色服裝,在兄長過世那天他也看過;小村莊難得見到比西裝還要更正式繁複的衣著,所以他記得很清楚。

接下來的事情他就記得不是那麼清楚了。

那兩個白色制服的男人告訴他,他的父母在返家途中因捲入某個事故,遺體難以找回。

他們沒透露太多訊息,只告訴他請節哀;反而是兩人離開後,警長開始嘮嘮叨叨地解釋了一堆,也沒管年幼的他是否能理解。


最終他只聽懂一件事。

他的父母回不來了,任何一分一毫都不會回來了。


一陣燒焦的味道傳來。
鍋底應該一片漆黑了吧,他想著。

母親會親親他的額頭,用努力裝出來的嚴厲口吻叫他小心一點不要燙傷;
父親則是會一邊唸著多此一舉,但還是將燒焦的料理和鍋子清理乾淨。

但現在沒有人會罵他,也沒有人會幫他善後了。


他關上門,再次爬上火爐旁的椅子,處理那鍋無法挽回的燒焦物。


下葬空蕩蕩的棺材究竟有何意義?

比起說是讓被留下的人有可追憶的依歸,
不如說是走個形式罷了,

裝作眾人皆是擁有善心和愛心的生物。

米瑟里在看著墓碑上篆刻的花樣時,隱隱約約聽見幾個村民在低聲談論。


因為他們家不信聖母,才遭受這麼多災難。
你看他們家的大兒子不是也⋯⋯

話說回來,
這孩子怎麼一點都不難過?


他不知道那些人希望看到他做出怎樣的行為。
或許他們想看到他哭鬧、或是崩潰地尖叫。

但那又有什麼意義?

那些行為只能引起一時的同情,
他的日子還是要過下去,而這些人除了同情外無法給予他更多的東西。

他們明面上幫忙處理他不懂的事務,
實則用便宜許多的價格將他父母遺留下來的房屋與土地變賣。

孩子不會處理這些事吧?
我們會幫你的,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那些露出親切笑容的鄰人們這麼說著,愚昧地以為年幼他什麼都不懂。

但他不怨恨這些行徑。

他不奢求外人能對非親非故的他多做些什麼,
光是幫忙處理父母的後事便十分感激。

喪禮結束後,他靜靜地坐在客廳,看著屋內的傢俱一件件被搬出去,幸福的回憶似乎也隨之遠去。

也許有些於心不忍,收購珠寶的商人問他要不要留下幾件母親的首飾,他拒絕了。

他繼續靜靜地待著,注視著這一切,
直到連坐著的沙發也被搬走。

空無一物的屋子瀰漫著窒息感,於是他來到門邊,等著素未謀面的某位親戚、或者是養護院的人,將他帶走。

/米瑟里。/

在他想著也許不會有任何人出現時,蒼老的聲音叫了他的名字。

他抬起頭,發現是村裡的老鐵匠。
他對這名老人認識不多,只知道他總是帶著笑容,村裡的人也都喜歡他。

而現在站在面前的老人臉上沒了平時的笑容,
這讓他窘迫地看著對方不曉得該說什麼好。

老人臉上一瞬間浮起了笑容,貌似想說些玩笑話,
但最終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跟我回去吧。/


他戰戰兢兢地跟著老鐵匠走向鄰近村落邊陲的小屋,愈靠近小屋,他愈緊張。

他不只一次聽村中的其他男孩描述這名老人與這棟小屋的事情——
本來親切的老鐵匠會在有人靠近他的工作坊時,兇惡又怒吼著把人趕走!

直到老人叫他在餐桌旁坐下時,他才稍微鬆口氣。

已入夜的餐廳被燭光的照明籠罩著,在老人說明自己收養了他及往後的生活事宜時,他疑惑著為什麼不點亮電燈而抬頭望向未被照亮的房門外,瞧見的事物讓他不禁一震——

沒被燭火照耀到的黑暗中閃著一對碧綠的光芒,但光芒迅速地消失了,快得像是他看錯了。

是貓嗎?

他沒有特別喜歡動物,當然也沒有特別喜愛貓,
但毛茸茸的可愛生物,理所當然比面前的蒼老男人更來得吸引孩童的目光。

注意到他的專注力被其他事物拉走,老鐵匠停下瑣碎的說明,同他一起看向門外的黑暗。

/啊啊,看來她挺歡迎你的。/
/但發生那麼多事情⋯⋯你應該累了吧,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再讓你們認識認識。/

在用完晚餐後,他被帶到一間整理得舒適的房間——/怕寂寞的話也可以來我房間一起睡喔~/——他在尷尬地拒絕了老人不知是真心還是開玩笑的提議後,乖巧地爬上房內的床。

他躺在散發著肥皂香味的床鋪上盯著天花板——也許老人就是為了準備這些才會沒出現在葬禮——他思考著這樣無謂的事情,好不去意識胸口那股像是被人摳抓著的感受。

但似乎只要一動腦,便難以不去想那些事情。

他別過頭,想將多餘的想法從腦內去除,
卻在看到床邊那對發著綠光的眼眸嚇得差點尖叫出聲。

那對在黑暗中發著綠光的眼睛遠比貓咪還大,
他一瞬間想到了狼,抑或是山貓?

對於未知的恐懼感讓他僵在,不曉得該大叫還是逃走。


/對不起,我以為你睡著了,我沒有想要嚇你。/
那個形體開始用稚嫩的聲音講話,他這才發現那是名女孩。

雙眼逐漸熟悉黑暗後,他能稍微看清女孩的模樣——看起來比他年長些,臉頰還帶點嬰兒肥的柔軟。

他緊繃的肩膀這才稍微放鬆——也僅放鬆一些,那對發亮的綠眸像是可以把他看穿,這讓他感到莫名地畏懼。

/你叫米瑟里對吧?我叫艾莉西亞。你不要擔心,馬提歐人很好又很厲害,他不會讓你碰到任何要擔心的事的。/

女孩粗魯地拍了拍他的頭。
跟以往母親安撫他的溫柔動作完全不一樣,卻讓他緊繃的心突然地鬆開,對方的目光似乎也不再那麼地讓他感到壓力。

/他不在的話,我會陪著你的。/

/我可以一直陪著你的,所以你不要難過。/

我看起來很難過嗎?

那句話他愣住,同時感到胸口一直無視的那股抓搔感變得更加明顯。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但他不想讓人看到,轉頭便將臉埋入枕頭中。

總有一天,妳也會丟下我吧?

——他沒打算開口,卻聽到自己悶住的聲音帶著哽咽這麼問。

在一段沉寂之後,他感受到床墊因重量而下沉,接著並不比自己大上許多的纖細身軀抱住了他。

/不會的,我永遠不會丟下你。/

柔軟冰冷的手臂環抱住他,但比起毫無溫度的墓碑還是溫暖上許多。
帶著乾草味道的氣息貼近他的耳畔,他聽見那本來帶些天真的語氣變得嚴肅。


/我,艾莉西亞,以聖母之名向你起誓,無論發生何事,只要你需要我,我都將常與你同在,直至生命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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