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太郎，拜託你了，快點睡吧？」

水木帶著疲倦的黑眼圈如此說道，但平時乖巧聽話的孩子偏偏在今天鬧起了彆扭，對方口齒不清的說著不要，眉頭豎起來的方式或許跟水木有幾絲相像之處。

他聽著孩子一次又一次的哭鬧，斗大的淚珠便莫名奇妙的落了下來，這一哭讓水木再也克制不住，各式各樣的委屈與鬱悶一湧而上，最後化為巨大情感的波濤將水木一口氣淹沒。

水木咬緊下唇，湛藍色的眼眸像是沒有關緊的水龍頭，黝黑的臉因忍著哭泣聲而漲成一片通紅，他將鬼太郎高高舉起沒有放下，陰暗無燈的室內只剩微小的哽咽聲迴盪在內。

是他自己要求負責照顧夜晚的鬼太郎，事到如今水木也不想因為自己的無能而將顧了整天孩子的眼球老爹給吵醒，他將溼答答的臉龐埋入掙扎亂動的柔軟身體，耳旁自己與鬼太郎的哭聲相互混雜在一起。

「……水木真是見外，為什麼不叫老夫呢？」

眼球老爹將嬌小的手掌放在水木腿上，水木吸了吸鼻子，搖著腦袋卻沒有任何表示，因為自尊心與責任感作祟讓水木許久說不出話來。

眼球老爹嘆了口氣，這才示意水木把鬼太郎放在榻榻米上。鬼太郎哭著爬向嬌小的身影，接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伸手把眼球老爹給抓在掌心裡，眼球老爹十分習慣的輕拍那雙肥胖的手指，接著輕聲哼起不知名的小調。

奇特的節拍構成悠然的慢拍子回響在室內，鬼太郎的注意力被音樂吸引，便將全部心神放在唱歌的眼球老爹身上，但嬰孩的專注力終究無法持久，聽沒多久就開始點起小巧的腦袋，最後在眼球老爹的哄騙下進入了夢鄉，水木愣了一下，趕緊將鬼太郎放回被窩裡。

眼球老爹看著水木忙碌的背影，忍不住輕聲說道，「吾友唷，你可以更依賴老夫的。」

水木聞言僵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替鬼太郎拉好薄被，他沒有多說什麼，但那抹身影映在眼球老爹眼中卻莫名寂寥，眼球老爹走過去抱緊水木粗糙帶繭的手指，而後落下淚來。

「……老夫知道你是個有道德感與責任心的人，也知道你不想在吾兒的成長過程當中缺席，老夫很感激這樣的水木，但若是因為這樣讓你操勞過度就本末倒置了。」

水木低著腦袋，垂落的前髮掩去半張臉蛋，但眼球老爹用嬌小的軀體把水木的徬徨無助看得一清二楚，水木緩緩地開口，聲音聽來沙啞又低沉，「……我不知道呀，眼球，我能求助嗎？就算求救了又有誰會理睬我？」

水木望向窗外，樹影在強風吹拂下歪了一邊，他彷彿回到了往昔衝鋒陷陣卻依舊被當作毫無價值的廢物的日子，他跌在泥濘的泥水裡，周圍遍佈流彈與悲鳴，縱使奮力爬起來抵抗依然被上司踐踏，就算在滿是流言蜚語的鄙視目光中回到家，母親卻被親戚騙得一無所有。

從此以後水木習慣一個人撐起所有的事情，他只知道一件事，不踩著別人就無法活下去，天塌下來也沒有人會為他撐腰，所以他不向任何人求助，也不去依賴任何人。

「水木唷，別忘了老夫可是妖怪，不受任何人控制，也沒有人類的道德束縛，所以儘管依靠老夫吧？若沒有人類願意站在你的身邊，那就讓妖怪為你撐起一片天吧！」

眼球老爹笑著這麼說，水木看著那道小小的背影忍不住又落下淚水，他一邊嗚咽一邊微笑，表情多變的彷彿雨過天晴的天空。

「……那還真是讓人放心，哈哈。」

「對吧、對吧？所以水木想當妖怪的話，老夫隨時歡迎！」

眼球老爹忍不住極力推崇起妖怪的世界，大力主張自由自在且無拘無束，但水木仍然大笑幾聲後拒絕了對方的好意。

「……才不要吶！就像我遇到麻煩得要靠你，妖怪要是遇到麻煩需要人類的時候不就輪到我出場了嗎？夥伴。」

水木握緊鬼太郎與眼球老爹小小的手掌，聲音充滿了笑意，但這下反倒換成眼球老爹抓著水木開始嚎啕大哭起來，水木搖搖頭，只是笑他明明沒有喝酒也如此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