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瀏海掩蓋著的藍色雙眼盯著面前倒在地上的男孩，科林眨眨眼。他不確定所謂屍體會有什麼特徵，但眼前的男孩看起來並沒有要動的意思。眼神往旁邊飄了一點，他隱隱約約看到不算平整的口袋，科林躡手躡腳走上前，一點猶豫都沒有的就讓指尖探入口袋之中，勾起能觸碰到的東西，握進手心裡接著就是轉身要逃離現場。

他只是休息不足。

在昨日一整晚的勞累後，盧卡斯拖著疲勞的身軀在外出購買日用品時，被忽然湧上的痠疼感給扯住了行動的能力。

綠色的眸子在確認了自己處在一個少有人跡的暗巷內部後，他便任由自己發軟的雙腳將自己扯進了大地的懷抱——反正都是沒力氣，那麼還不如先在相對安全的地方休息一會。

只是還沒有等到他恢復精神完畢，耳邊便響起了刻意放緩腳步的窸窸窣窣聲響，爾後，盧卡斯便感覺到了褲子口袋裡隱隱傳來的摩擦感——那正是錢袋被人偷偷抽出所帶來的感覺。

儘管還是頗為疲憊，他還是睜開了雙眼，因而便見到了那個黃色頭髮，甚至比自己還小的男孩兒的動作——儘管他並沒有多生氣，但卻也不會坐視自己忙了許久賺得的錢就這樣轉手。

「壞孩子可是會被抓起來打一頓然後賣到船上當羊的——」儘管腰腿仍然在瘋狂的叫囂著勞累，但他還是伸出手抓住小竊賊的手，在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後，用著仍有些欠缺力氣的口中幽幽的吐出了在他人耳中猶如冥府亡魂的氣音。

「唔。」預料之外的反應讓科林發出了聲驚呼聲，手被抓住的瞬間，指尖像是失去了力氣一樣，錢袋掉到地上。「⋯⋯還活著。」

比起自己為什麼會被發現，面前的不是屍體而是活人，也還會對他的動作做出反應的這件事情似乎讓他打擊更大一些。是他的判斷能力比退步了嗎？⋯⋯不，如果他有判斷能力的話，或許一開始就不會落到這個下場了。

「⋯⋯那我一直都是壞孩子了。」

從有記憶以來就是奴隸的他，是不是在他懂事之前就當了壞孩子，才被賣掉的。

「哈阿——小弟弟看起來也沒被賣到船上，而且，唔——」盧卡斯深深地打了個哈欠，一邊地這麼回應了對方或許還帶著一些對於自我質疑的自言自語，一邊說著，雖說年紀已差不多近乎少年，但身量仍還停留在孩子般大小的他便彎下腰去撿起了錢袋——當然，這牽扯到了後腰與臀部的動作又讓他齜牙咧嘴了好一會。

「哪，你瞧，做壞事沒成功。」他在男孩面前晃了晃那個本屬於自己的錢袋後重新將其收回了口袋裡，而後便略微施力、告誡性地輕輕拍了拍對方，而後又揉了揉對方的腦袋這麼說著：「所以道歉後還可以算是好孩子，對嗎？」

看著面前的人，男孩輕輕咬了咬下嘴唇。他並沒有如對方所要求的好好道歉，只是伸出雙手，一隻手手掌貼在對方的腹部上，另一隻手則是伸到對方的腰部，開始輕輕的按揉。

科林有注意到對方起身時的不自然，他不確定是不是一樣的問題，但偶爾妓院裡的姊姊，跟數量不多的哥哥們常常也會有類似的反應。他不確定怎麼做是正確的，但是只要像這樣稍微幫他們按摩，他們都會很開心。

「⋯⋯不是我的錯，」少年撇著嘴，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回應：「是你睡在這邊的錯。」

「唔——」其實他也只是想隨口哄哄對方兩句而已，倒也並不是非要聽那一句不值錢的道歉，只不過對方遲遲沒有說話，反而伸手在自己身上推揉的動作讓他迷惑了幾秒，隨後，切實可以體會到的舒緩感從那些仍然隱隱痠疼的地方湧起，因而讓盧卡斯都不自覺地發出了鬆了一口氣般的呻吟。

「嘿！你這小子牙尖嘴利的——」爾後，他便聽到了男孩科林低低的嘟囔，因此而樂出了聲，並饒有興致的與他鬥起了嘴：「可你掏之前可也沒問我是不是不要了呀，是吧？」

問了就可以拿到嗎？

不知道是怎麼把這兩件事情連接在一起的，藍色的雙眼又瞄向了對方的錢袋，接著又再次開口：「你要嗎？不要的話可以給我嗎？謝謝。」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這形似於搶劫的舉動，科林反而展現了與他不符合的禮貌。但即使是這樣，幫忙按壓腰部的動作倒是不曾停下，或許是透過這點，在表現出他的誠意。

「哪有人直到現在了才問的。」為了男孩天馬行空般的思考而失笑，他伸手刮了刮科林的鼻尖，這麼心情愉快地回應了對方。

「因為我需要買東西，所以不可以全部給你——不過，因為你幫了我一些忙，所以還是可以給你一些，就當作這是一筆交易，好嗎？」雖然因著科林的舉動而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一直牽動某些隱密的傷處，但在男孩的按摩幫助下，倒是不像自己剛出門那樣雙腿軟地幾乎動不了。

懷揣著要把人給拐回家每天幫自己按摩肚子與後腰的念頭，暗示性地輕輕拍了拍科林仍然在幫忙按摩的雙手後，他這麼地提議。

「唔。」

即使這樣還是有錢拿，聽到這句話，本來還有點陰沉的臉這時候亮了一點起來，他立即抽回自己的手，手心朝上的伸了出去，像是在等待有什麼東西可以放到自己手上一樣。

「小沒良心的，這麼快就開始要錢了。」盧卡斯帶著笑意的罵了一聲，便從叮噹作響的袋子中數出了幾個錢幣放進了科林的手心：「哪，拿去吧。」

「如果你之後願意幫我一些忙的話，我可以再給你一些，這個承諾一直有效，怎麼樣？」看著科林一副拿到東西就打算開溜的小模樣，為了防止面前的小孩真的拿了錢就跑，他很快地便接出了後面這一句或許算的上招攬的話。

科林低頭數了數自己手上錢幣的數量，看似滿足的點點頭之後把錢幣收進了自己的袋子，接著像是在享受著賺到錢的快感的同時，用著一種心不在焉的語氣回應著對方的問題：「好。但是我有其他工作，沒有在工作的時候才可以。」

只是小小的幫忙就也有錢賺，看起來也不像是個小氣的人。科林抬起頭，正眼看著對方。他並不介意自己多工作一點，畢竟有錢拿，而誰不喜歡錢呢。

「不考慮就來幫我工作嗎？吃住我都可以解決哦？」盧卡斯不抱什麼期待的隨口問了一句——看著男孩財迷的樣子，他總覺得多半是不成的，但科林的按摩實在是太舒服了，讓他不由得就想要試試看能不能撬個牆角：「唔，況且，我怎麼知道去哪裡可以找你？」

輕輕地搖了搖頭，科林的目光慢慢的從對方身上轉開，望向遠方。他的手往某個方向指，那是他待的妓院的方向。

「那裡，我在那裡工作。」男孩邊指著遠方邊說： 「妓院『沉默花園』，我在那裡。」

「沒關係，這個邀請永遠有效，你可以再回去想一想。」面對男孩的拒絕，盧卡斯倒是沒有堅持說服對方的意思（彼時的他自然也不知道男孩究竟是為什麼才在那裏工作）。

「唔，我倒是......好像沒有什麼招牌名字可以報給你——水仙花路，走到最底端的那棟建築，我住在那裏，如果你沒事就可以過來看看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一邊這麼地說著，少年忽然又用促狹的語氣這麼調侃男孩：「但可不能去那裏偷錢哦。」

「沒問題，下次不會被發現。」男孩像是搞錯了重點一樣的回應著對方，然後看了看自己的手。確實在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後，他比想像中的還要安逸了些，偶爾失手一次也在容許範圍裡面，只是能不能像這次這樣幸運就也是另外一件事了。

「身體沒事的話，我要走了。」

「哦？那麼下次再被我抓到就要懲罰你了。」盧卡斯勾起了唇角，並用食指與中指指了指自己的雙眼、再比了比對方的眼睛表示出了『我會看著你』的意思。

儘管身體還在隱約的抗議著一晚的勞累後沒得到充分休息使得他仍然隱隱貪戀著男孩所帶來的按摩手法，但見到對方已經躁動地一副魂都飛出天外的模樣，他也曉得多半是沒辦法再留住科林太久，於是假作生氣地輕輕揮了揮手：「去吧去吧，我就知道沒錢賺了肯定就要跑，對了，我叫盧卡斯，記住了哦。」

「科林。」男孩指著自己，簡單的說了一個名字後就踩著看起來有點破爛的鞋子往外跑，只是沒走幾步路之後又繞回來，向剛才放過自己的人點點頭。

「謝謝，再見。」

不論如何，有給錢的就是好人，對金主要有禮貌，那個人是這樣教自己的。道謝也道謝了，再見也有好好的說了。不管對方有什麼反應，科林在說完之後就立刻又轉頭跑掉離開現場。

「我曉得啦，再見，科林小弟弟。」他慢條斯理（後腰痛導致的）地朝著跑離的男孩揮了揮手。

隨後，重新扯動的『傷處』讓他不由得又隨口啐罵了一句後，少年盧卡斯才慢慢的拖著腳步離開暗巷，前往他這次出門的目的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