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ryuu.
1 years ago @Edit 10 months ago
|| 在往西沉溪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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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ryuu.
1 years ago
那是陳罔溪國中時候的事。一場二手物市集,她在人海之間被一抹橙橘色吸引。
那是一個短髮女孩子,和她一樣穿著白襯黑裙,如果陳罔溪夠熟悉其他學校的校服款式,大概就能認出她是從哪間學校逃出的人。不過這個念頭一想而過,不是因為那女孩游刃有餘的姿態不像個學生,而是那張從容臉蛋上滿是新奇的神情並不像是個「逃出來的人」。
她就和周遭的遊客一樣,本該在這個時間點待在這裡。
陳罔溪捏緊了手中的書包肩帶,東瞧瞧西望望,步伐佯裝漫不經心,卻悄悄地跟在橘髮女孩身後。她突然感激起了自己的低存在感。
Kiryuu.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然後她們停在一個販賣茶具的攤販前。
「是你的話,你選什麼?」她手中拿著兩個杯子,一個是紅紋白底的陶瓷杯,一個是木製的樸素杯子。
「……我、我嗎?」陳罔溪被突然搭話嚇了一跳。
「不是,是杯子。」那女孩笑出了聲,聲嗓很悅耳。
陳罔溪感覺到自己的耳根熱了起來。她將注意力放到杯盞上,很快地得出結論。
「紅紋的……滿好看,但也感覺很容易摔碎。」
「那這個木製的呢?」
「嗯……也不錯?」
「欸,那不就還是回到原點了嗎。」她神色未變地笑笑說著。
Kiryuu.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兩個一起有打折哦。」老闆突然說道。
「是嗎,那好、那好……欸。」
陳罔溪手裡被塞入了木製的小杯子。
「一人一個吧。」
「……咦。」
「你好像不喜歡易碎的東西,那就我帶走吧,你留著那個木頭的。反正有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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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ryuu.
1 years ago
「……等等!我該怎麼稱呼你!」
回頭的那一瞬間,她捧著小杯子閃著光。
「……安德烈吧,就安德烈。」
「安德烈……」
「走啦!有緣再見,小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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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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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ryuu.
1 years ago
好想寫安德烈把紅紋陶瓷失手摔碎時本來不覺得怎樣,不就是如自己預料的那樣只要是會碎的東西總有一天會碎,但還是在收拾過程隱隱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於是她停頓下來,低下頭看著自己被碎片劃傷的指尖
紅點從尖端冒出,她盯著看了一會,直到重力拽著紅點往第二指節流去,她才隨便抽了衛生紙擦去
之後的幾天她像沒事一般生活,可起床刷牙時可以感覺到握著牙刷的指尖上那難以忽視的刺疼感,也不是說多痛,隨便就能忽略,可就是會在每個動作變更的最前頭竄出,提醒她「嘿,我在這,你受傷了」
Kiryuu.
1 years ago
直到傷口結痂,表皮變成嫩粉色,疼痛感已經消失得差不多,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更磨人的癢。安德烈將指尖擦在牆上,面不改色地施力磨蹭著指腹,讓表皮被白牆擦出屑,而沿途引起的熱度能夠熨燙那股藏在深層的癢,好像一度感覺到它正在淡化,卻又在停頓之後湧起了更加劇烈的存在感。

她不由得地想起了陳罔溪,也不曉得是哪個片段引導她這麼思考,總之聯想力很自然地調出了有關陳罔溪的資料,啪地一聲貼在了腦海的空白處。

安德烈收回指尖,將拇指按壓在食指上摩挲著疤痕所在之處,然後用另隻手拿起了手機,撥通了陳罔溪的號碼。
Kiryuu.
1 years ago
電話不過響了幾聲就被接起,剛好在安德烈想掛掉通話之前。這麼說來,陳罔溪回應她的速度幾乎沒有慢過,或許唯一有過的猶豫也只是該如何開口,而不是要不要接通。直覺似的,安德烈認為陳罔溪一定是這麼想的。

「……怎麼了?」
「陳罔溪,我把那個杯子摔碎了。」
「……嗯。那你怎麼樣,有受傷嗎?」
「撿碎片時被劃出了一條小傷,但沒什麼,也癒合得差不多了。」

安德烈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如實應道。
Kiryuu.
1 years ago
「是嗎,那你記得貼ok蹦。小心別讓它感染。」
「……不過就是小傷口啦。」安德烈笑了笑,持著手機往沙發上一坐,屈起雙膝:「那麼交給你的木頭杯子呢?它怎麼樣。」
「……它很好,放在我的書桌上。」
「沒積灰?」
「……積了。我這就去清。」

隨著那句話落下,便聽見話筒對面傳來物品碰撞的聲響。安德烈低下頭,視線落到了一旁地上,那陶瓷碎片曾散落的地方。

「陳罔溪。」
「嗯,我還在。」
「……別清了吧,不重要。」
Kiryuu.
1 years ago
對面的聲音戛然中止。

「……也只是順便。畢竟我的房間曾是倉庫,灰塵早就在這裡定居很久了,最後還是得清。」
「是嗎。」
「……」

沉默。畢竟是安德烈先起的頭,當她將話說完後,陳罔溪自然沒有別的話能說。
不過安德烈也早已習慣陳罔溪的沉默,便只是將手機往耳上貼了貼,讓電流作響的聲音得以更好地傳入耳中。

「……陳罔溪。」
「嗯。」
「改天再買一個杯子,和你現在去拿把菜刀,把木頭杯子砍成兩半,下次把其中一半給我……你覺得哪個更好。」
「……」
「……」
Kiryuu.
1 years ago
「……一半的杯子,還能用嗎?」
「誰知道呢。但你本來也沒有在用,不是嗎?」所以才會積灰。

安德烈想起自己的陶瓷杯,時不時就會往裡頭倒水來喝,說為了喝水而買的杯子確實是拿來喝水。不過陳罔溪不是這樣的人,紀念物與用品之間的鴻溝可是很難跨越的,她想起陳罔溪說過她家裡堆了很多雜物,大部分都是回憶,還丟不了了的、正在等待可以被扔棄的那天到來。
對陳罔溪來說,或許寄存在物品上的種種比它本身還重要,但安德烈不是這樣的人。
可為什麼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呢。她知道陳罔溪一定會在下次見面時帶著那一半的杯子,所以才這麼說。
Kiryuu.
1 years ago
「那我去試試。」對面的人這麼說著,還真的接續聽見了步伐聲。
安德烈無聲地捏緊了手機,察覺到自己萌生了掛斷電話的衝動。
我開玩笑的,但你如果想做就去做吧。她將剛到喉頭的話吞了回去。即便是自己,安德烈也明白哪些話是可以說的,哪些話是不能說的。儘管她覺得陳罔溪會一聲不吭地全都吞下,就像一條無法吐出垃圾的溪水。
尖銳的語句正在蠢蠢欲動。安德烈更加用力地捏緊了指尖,感覺到那道疤嘲諷的存在。

「……我開玩笑的。」安德烈忽地道出,僅有自己能察覺到那一絲古怪的急促,她為了掩飾那股尷尬笑出了聲:「總覺得你會一併把被切斷的手送來給我,還是算了。」
「那聽起來不錯,如果我能在大量失血後活下來的話。」陳罔溪的聲音裡也帶著笑意。
「那你切之前先立個遺囑?要把這條斷手送給安德烈——」
「還有被砍了一刀的木頭杯子。」
「沒錯。」
Kiryuu.
1 years ago
「那。」陳罔溪那裡的聲音安靜下來,只剩她低沉含笑的嗓音:「好像也只能先再買一個新的了,嗎?」
「看來是呢。」
「……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安德烈垂下了眼瞼。
你要和我一起去嗎。這句話的意思是,因為我知道你有這個需求,所以我想藉此獲得與你相處的時間。標準的陳罔溪式思維,不難摸透。可安德烈知道自己只是想要一個能夠喝水的杯子,如同當初買下那個陶瓷水杯的動機。
而木頭杯不過是為了打折買的,即便沒有那段相遇的插曲,它也會被安德烈一同帶走,並在此時成為那個陶瓷杯的替代品。她沒有陳罔溪的情感,所以物品壞了,再換下個就好。
反正她只是為了喝水,只是為了把紀念的代價送到陳罔溪手上。

「好呀。那下禮拜六?」
「……嗯,那天可以。」
「那下週見。」
「下週見。」
Kiryuu.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互道了再見後,安德烈按下了掛斷鍵,並將手機隨興地放到一邊,癱軟下身子。
沙發很軟、耳朵被手機的溫度烘得有點燙、要記得下週六有約。她雙目無神地看著天花板,然後緩慢地落至地面。
裂縫。她不曉得地上會不會有,也許有、也許沒有,但指尖上那道疤正搔癢得讓人想去抓撓,不過畢竟只是小傷,一切舉動都將徒勞無功。

……那麼地上最好也要有吧,管你是瓷磚還是人體表皮。安德烈呼出口氣,將眼睛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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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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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ryuu.
1 years ago
開課之後的第三日,方畏深覺當初沒如實對周巷鮗坦承自己跑來報名課程確實是件好事。
當思緒不曉得第幾次渙散在講師的滔滔不絕中,沒能將注意力聚焦於眼前的電腦螢幕上著實使人煩躁得想發怒。被右手肘抵著的膝蓋已抑制不住抖腿的衝動,方畏擰著眉一遍又一遍地來回掃視著螢幕上的字與操作流程,卻始終看不進任何東西,不過是意識仍在的被迫發呆罷了。是自己不夠聰明嗎,他想,但旋即湧起的反彈感本能地否認這個念頭。
可若不是不夠聰明,他大概也不會出現在這裡吧。
方畏癟起嘴,終於忍無可忍地任眼神自由下墜到螢幕右下角的時間欄位,沉在心底的煩悶感如抽得一口香菸般消散些許。

還沒等到講師將休息時間這四個字吐露完整,方畏便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筋骨很僵硬、肌肉酸澀,原來強忍著枯燥感按兵不動的結果與跑一千六百公尺的操場圈一樣。累人,且毫無意義。
Kiryuu.
1 years ago
他抓上手機走出了教室,來到櫃檯準備換上一副笑瞇瞇的神情和行政小姐問安。可未等方畏叫出一聲午字,聚集在櫃檯處的人潮讓他順流進了困惑的行列。
噢,是簽退系統壞了。
他從扯著嗓子在櫃檯後大喊著今天不用簽退的人員口中得知,於是悻悻然地按掉才剛亮起的手機螢幕,決定就和那破舊系統一起默不作聲地從這地方閃人。真好,能說罷工就罷工。
雖然理論上而言他還沒有工作,可既然會出現在這裡,或許也意味著他沒那麼排斥勞動。至少還沒比他的自尊受辱感來得強烈。
不相上下的情緒激動地在感受渠道中撕扯已是前幾個月的事,現在的方畏只要別讓周巷鮗知道自己在這裡上課就行。無論如何,周巷鮗是他最後的底線。
為此他大概可以勉強忍受任何想讓自己扔下一句我要退訓隨後掉頭就走的衝動。
Kiryuu.
1 years ago
等電梯時,耳旁傳來其他學員們的閒話家常,無非是嫌棄哪個程式又跑不動、講師那副意興闌珊的模樣使人厭煩諸如此類的怨言。
可你們也別無選擇。方畏冷漠地想,仗著身高優勢抬頭瞪著天花板,只有這樣才能勉強不瞥見任何一片頭頂。
狹窄的鐵箱接著抵達一樓,夾雜著電流噪音的叮聲作響。門開了,裡頭的四五人魚貫走出,暫時回到大街上覓食。
方畏站在老舊大樓門口,瞧外頭藍天白雲地,陽光正亮,天氣實在是好得不得了。

隨意拎走了一份雞肉飯外帶後,方畏吹著口哨回到了大樓。
在悠閒地逛進大廳後,原先待在櫃檯後方的行政人員也輪替著去休息室用餐,僅剩一名當初與自己接洽的業務和唯一一個沒穿著工作人員背心的黑髮女人。
噢,新來的。
瞧她一臉寫滿了倦意地縮在那張比學員們舒適不曉得幾倍的電腦椅中翻著手裡的職務說明書,這竟令他有些開心。
Kiryuu.
1 years ago
不只是職務意義上的新,更是一種初入社會的新。他熟悉那種眼神,既對眼前的一切感到極度不滿,又得一次次說服自己但這條路是自己選的,還具有想抵抗這自毀行徑的一腔不服輸熱血。方畏想起自己剛畢業時,也無數次在早起洗漱的過程中,從鏡子裡瞥見幾乎一樣的陰鬱臉色。
所以知道此時此刻也有人痛苦著他曾痛苦的痛苦,他很愉快,吹在唇間的氣流呼得更流暢了。

是在尋求什麼呢。方畏咬著嘴裡的雞肉絲,循著思緒去找源頭。貼在螢幕左上角的白底黑字寫著方畏二字,那是他的名字,代表這個座位在這為期兩個月的課程中無庸置疑地屬於他——也許僅有這個時段,但反正他在這裡獲得了屬於自己的位置。
所以是在尋找一個可以安放自己的空間嗎?在這生來就被建了人身資料儲藏在各個國家資料庫的社會中,方畏明白自那時起,他就得按照國家與社會的規矩去生活。
Kiryuu.
1 years ago
這龐大的系統在經年累月的努力下盡可能地完善出了一套能讓大部分人能順利活過嬰幼兒時期的計畫,甚至不只幼兒,少年、青少年、成年人、中年人至高齡者,連偶發的例外也一併緩慢地被納入了保證的原則當中,於是只要今生的籤運別太差,大抵都能活得像他們對一般大眾的期許。
活著、學習、成長、工作,然後繼續活著,直到死亡。好笑的是,其實死後的業務也不是沒人負責,因此你自生之時到徹底死去的整段人生中,幾乎都被循環著的社會系統好好地保障著。重申一次,倘若籤運別太爛。
換言之,是否其實活在社會裡的人早就有了與生俱來的歸屬呢?它是嗎。它能是嗎。方畏將湯匙裡的飯粒團倒入碗中,重新挖起,然後張嘴將它們送入口中,含著。沒被修整乾淨的塑膠毛邊扎痛口腔,可他沒想鬆口。
Kiryuu.
1 years ago
那麼自己現在在做什麼呢。
耳邊傳來講師在櫃檯和行政小姐聊天的嗓音,無非說著關於政府不懂民間需求、教案很難寫的怨言,諸如此類。方畏垂下眼瞼,懶得去猜他們口中的程度落差高低值在哪,也懶得去理解課程安排與難易度之間的計算方式。他只覺得好笑,明知道這舊地方隔音爛死了,還不記得先把門關上,誰會想聽見自己被數據化分析的過程呢。他知道自己之於外頭那些背心傢伙而言,不過就是那些他自己也看不進去的表單內容和數據圓點,導致系統無法順利運行的堵塞物、躺在記憶體中的無用垃圾。
來到此處也不過就是想學一份技能,好找到工作,順便仗著自己還年輕的優勢拿點青年獎勵金,享受被特權照顧的從容感,然後得以替自己在社會巢穴中挖出一個洞,像所謂的一般大眾一樣住進裡頭。他不過就是渴望著那樣的洞,卻又敝棄著被巢穴系統網住的自己罷了。
Kiryuu.
1 years ago
方畏沒忍住一笑出聲,持著手機的指尖順勢一滑,假裝自己是被裡頭的內容逗笑。
被隨意點開的頁面跳到了周巷鮗發佈的新午餐照動態,漂亮的學生餐廳與營養充足的餐食,方畏緩了眉眼間的笑意,順手點了顆心,隨後收到了周巷鮗傳來的問候訊息,說方哥也到吃飯時間了嗎,上班辛苦了。他笑著回覆說不會,不過就是例行日常罷了。
還好,他的周巷鮗還一無所知。他架空藍圖中的唯一真實,他會一併帶到那該死的洞裡直至死去。
Kiryu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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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醬貝狗
1 years ago
和周巷鮗待在一起時的陳罔溪很少會主動提起安德烈,對她來說,那既是在褻瀆周巷鮗,也是對安德烈的不敬。可如果是周巷鮗先說了她想聽聽有關安德烈的故事,那麼陳罔溪會瞪大眼,等眼珠往左右各轉了後,再緩緩開口。
「……你想聽什麼。」
「什麼都好。」周巷鮗趴在床邊,將下頜抵在交疊的手臂上,抬頭看著陳罔溪:「她的什麼都好,罔溪,什麼都好。」
沒錯,什麼都好。陳罔溪的思維輪盤還沒有停下,指針被邊緣突起的三角撞擊得嗑噠作響,回音連連的腦殼中順勢出現了安德烈的身影,如夢似幻。
然她知道周巷鮗不是那個意思。
「……她現在是黃昏嗎。」瞧陳罔溪恍神的模樣,周巷鮗偏了腦袋問著。
「……嗯。」陳罔溪輕輕應聲,含帶些許憐愛笑意的眼神落到周巷鮗身上,碰著清澈的湖水綠邊緣:「你每次都能猜到,怎麼如此。」
草莓醬貝狗
1 years ago
「那可能是因為你太明顯了,罔溪。」周巷鮗沒忍住笑了出來:「你懷念她時的眼神太露骨了,露骨得像誰都能一眼看出你還在想她,而她無時無刻不在。就沉在這。」
周巷鮗伸手點上陳罔溪眉眼之間,後者沒有躲閃,只是看著周巷鮗的指尖猶如水草般伸來,冰涼地帶走她眉心間的溫度。陳罔溪喜歡周巷鮗的體溫,於是在周巷鮗小力地揉動起指尖後,輕嘆口氣將部分力氣當作許可般交付過去。
「想念很傷神,對嗎。」
「……嗯。」陳罔溪將雙眼閉了起來,感受周巷鮗施加於上的力道:「黃昏太重了,看太久的話,好像會跟著乾涸。」
「是這樣啊。」
「……嗯。曾經有一次。」
草莓醬貝狗
1 years ago
曾經有那麼一次,在接到安德烈的電話開始成為常態之後,陳罔溪在沒帶雨傘的某個雨天中,因為接到安德烈打來的電話而停駐於半路。她本來該持續奔走,直到走入對面那條街道的屋簷下,避免一身本就單薄的襯衫和百褶裙被突來的雷雨淋得更濕。
九月,偏偏是雨水最不安份的時節。陳罔溪縮著雙肩,單手還抓著背包往身上貼,盡可能減少它外露的面積,可另隻手失職的按緊手機,讓安德烈的聲音可以比滑落側頰的雨水還要更貼近她耳邊。

陳罔溪。對面傳來的聲音平平地道。你那邊在下雨啊。
……嗯,怎麼了?
也沒什麼,那我應該先掛掉比較好嗎?
不用。陳罔溪稍微搶快了點回應,背包在濕滑的手臂中稍微向下溜了一點。她連忙扯回。不過就是下雨而已。比起這個,你那裡沒下嗎?
下了啊。得以在這句話落下後,聽見類似窗簾被揭開的窸窣聲。雨很大,也許路口的渠道又要漫出水了。
草莓醬貝狗
1 years ago
是嗎。
是啊,像暴漲的小溪,只是沒有魚。
不像電視中能看到魚在突突跳啊。
當然沒有,至少我這裡沒有啦,沒有魚抓。安德烈被逗樂似的笑出了聲。
陳罔溪跟著哼笑幾聲,踩著吸飽了雨水的鞋襪重新開始緩緩地步行。她其實很討厭濕黏的感覺,時刻都想踢掉鞋襪、扔開手中背包,再扯下襯衫,讓雨水要下就赤裸地下在她肌膚上,反正人類又不靠皮膚呼吸。只是即便鼻間嗆入了雨水,她也沒捨得先讓安德烈不要說話。
畢竟安德烈不是雨,她亦不是溪,只不過是一個人突然接到了另個人從夢裡打來的電話,讓她的血液都衝上了腦,滋滋作響地欲往手機裡鑽。也許螢幕仍然會發燙的原因正是如此。陳罔溪用另隻手忙亂地抹去眼前的雨水,在安德烈調侃她最好別因此感冒之後,才稍微加快了步伐跳到被鐵皮屋簷遮擋的騎樓裡。
草莓醬貝狗
1 years ago
結果後來陳罔溪確實沒感冒,反倒聽說安德烈在那之後請了病假。而這消息同樣是安德烈邊咳邊透過電話講述的,說自己睡覺時忘了關窗,讓雨在室內下了一整晚。

「房間也積水了嗎?」
「……她說角落積了一點,不過拖把來回拖個幾下就乾了。」
「這樣啊。那聽起來真是可惜。」
「……你別想仿照那個笨方法,周巷鮗。現在沒有那種雨了。」
「啊……」周巷鮗發出失望的哀嘆,將手抽回來:「淹水安德烈真好。」
「不是才剛買了新的浴缸嗎?」
「大小不能相比啦。」
「周巷鮗。」
草莓醬貝狗
1 years ago
「……嗯,罔溪。」
「你不會需要雨水的。」陳罔溪看著周巷鮗,悶聲地說。
「我知道。」周巷鮗眨眨眼睛,然後再次牽起了嘴角。
她將上半身撐起,直至鼻尖幾乎要碰上陳罔溪。柔軟的湖綠色髮絲掃過陳罔溪的面頰。
「我只是想確認我的小溪沒有乾涸,畢竟她是要帶著我走的。」
不同於雨水與電波,周巷鮗的聲音總是透澈又乾淨,比夢還輕,漂浮於溪水之上。

……那是當然,巷鮗。她輕輕地碰了下周巷鮗的鼻尖。那是當然。
草莓醬貝狗
1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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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ryuu.
10 months ago
好想看陳罔溪發瘋把寫滿安德烈ㄉ日記本撕下來,然後把安德烈約到河邊,接著不動聲色ㄉ說只是想丟掉一些很難丟掉ㄉ東西,所以需要有人陪,這大概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麼主動的對安德烈表達需求,而安德烈只是普通的赴約了。

她知道今晚的陳罔溪狀態不太平凡,但陳罔溪本來就這樣,時而正常時而歪曲,她沒有想去導正對方或順流進那彎扭渠道的念頭,所以她只是站在旁邊,默不作聲的看著陳罔溪把手裡那疊紙扔到河裡,好像她自始至終都置身事外。實際上其實也正是如此。
Kiryuu.
10 months ago
也許安德烈會基於好奇心想去定睛看看其中一片落到她腳邊的紙,但既然陳罔溪都說這是她要丟掉的東西了。那個陳罔溪,守舊陳罔溪、念舊陳罔溪、河底陳罔溪,那個連課堂便條紙不見都會難過好一陣子的陳罔溪,如今居然打算丟掉什麼,那想必是對她而言過於重要的東西。即便聽起來很矛盾,但實際上便是如此。

不過安德烈沒想那麼多,只是一如既往地沉默,讓陳罔溪蹲下去,將那張紙撿起,拋向前方的河流。白紙一片片落在河面,因月光反白,又因水流牽引霧濛,最終模糊又扭曲地下沉,沉到她們無法再以肉眼注視的深度。或其實也沒有那麼深,畢竟附近也沒有水深危險的牌子,姑且只是她們誰都不會想冒著泡水感冒的風險去撿拾的程度。

總而言之,它們再也不會浮起。
Kiryuu.
10 months ago
「那,你還有要做什麼嗎?」安德烈瞥向蹲在她腳邊的陳罔溪,視線末端浸著河水的色彩。
「……大概沒了。」陳罔溪哽咽的應,意識清晰、視線恍惚。她知道自已在做什麼,卻不敢置信自己真那麼做了。
還找了安德烈當目擊證人。
安德烈,目擊證人。這兩個名詞放在一起著實荒謬。
所以她溺死的果然是幻想中的安德烈啊。
那個泡泡安德烈、月光安德烈、燒酒安德烈。如今全沉在了河底,腐爛成軟爛紙漿、碎屑成比沙粒還小的存在,永不消逝。
而真正的安德烈與此相反地站在她身邊,將會在有限的生命到達盡頭後消逝,成為生者的思念。屆時記得她的人大概很多,陳罔溪如果還沒死,必定也是其中之一。
可眼前的泡影安德烈並不如此。她只屬於陳罔溪,生自於陳罔溪,終亡於陳罔溪。厚顏無恥地。
Kiryuu.
10 months ago
於是安德烈與泡影安德烈的區別在此時被河流正式扯開,陳罔溪瞪著眼前平靜的河面,遲遲沒作聲、沒動靜,像早就忘了身邊還有安德烈存在。
而她知道安德烈不會在乎,所以她也不必在乎。
「如果有小魚吃到會詛咒你吧。」安德烈在開始無聊之前開口。
「……可能吧。但反正我已經提早詛咒了全世界,牠們也是。」陳罔溪悶著聲應:「多吃點紙墨,搞不好魚也能寫劇本。」
「你扔的是你寫的劇本嗎?」
「怎麼可能。」陳罔溪笑了出來。可隨即她想,那或許也能算是種劇本,於是又揚起眉頭:「也可能是吧,不過它們已經溶化了。不重要。」
「是嗎。」
「是。」
Kiryuu.
10 months ago
那你之後還會寫嗎。
看情況吧。
有靈感就寫,沒靈感就算了。這樣嗎?
或許是。
這樣啊。

無用而瑣碎的一問一答在草叢的陰影裡作聲,無數個隨著提問而萌生的等待,在發出單薄如河面反光的微芒前便被陳罔溪一手抓住,然後捻熄。
她主動起身,拍了拍膝,稱職地盡了主持這場邀約的責任,和安德烈說好了沒事了,謝謝你今晚的出現。那麼晚安。
晚安。

等下個月亮隱入黎明的時候到來,泡影就會消失了。
Kiryuu.
10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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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ryuu.
10 months ago
很想看4+1把方畏弄死後把他的屍體藏到他們當初五個人一起去爬過ㄉ小郊山 不算非常日常步道有點偏遠 最近的公車站要走半小時以上且班次少之又少 不到人跡罕至但也不太常出現在誰口中 附近的人家也寥寥無幾 大多都搬走了剩下一間間破舊鐵皮屋 風吹過時還會轟隆隆沙沙沙 有幾座墳 雜草蔓生 登山口附近有一座小小土地公廟
Kiryuu.
10 months ago
最初大概是方畏跟石築北一起發現的,兩個人因錯過最後一班公車所以只能走,不過本來也沒有不能走故邊走邊閒扯,結果走著走著突然經過登山口。石築北早方畏幾十分鐘看到過那間小土地公廟,故猜想這附近大概有其他人為痕跡,不過方畏啥也沒看進眼裡,或其實也看到了但別無想法,他信神但也不信神,相信神靈的存在但打從心底不認為有生靈的命能被干預故不信,沒有必要,那太容易讓自己陷入無能為力的困境,信人有趣多了
Kiryuu.
10 months ago
方畏跟石築北單獨出去ㄉ甲味好那個 那個……方畏大概在剛認識石築北之時就會有預感ㄌ吧,這傢伙有朝一日一定會喜歡上我,無庸置疑,不是那種過於自戀的自我肯定而是一種對石築北這個人的大膽臆測,這樣的人、這樣的思維路徑,想逃很難,但是不是都無所謂,反正被偏愛的人一向有恃無恐,屆時再說
結果屆時再說到後來變成攀牆藤 它很好看 明白分寸明白界線 從不超出誰的極限也從不越界 如果不是因為方畏天生敏銳 大概也不會察覺到石築北平靜神色之下的情愫流動 僅是默默的長在角落 在存在時存在 轉頭時泯滅存在 好在方畏也不在乎他要不要或想幹嘛 如同石築北也沒想被過問什麼 於是得以相安無事地持續相處很長一段時間 直到方畏開始會約石築北出去
Kiryuu.
10 months ago
約出去的理由也很普通,方畏說因為找不到其他像你這樣的人了,經過石築北的理解打磨之後得出了他會這麼說的原因也很普通,就是字面意思
不要太浮誇 太世俗 不想側頭一瞥時思緒還留在想離開的地方 需要的是一個能夠一起離開的人 要持續滾動 滾動 直至成為荒蕪公路上的小碎石 他需要的是可以與自己此刻的需求合而為一的人 而石築北剛好適合 其他人都太吵了
不會解讀成非你不可的非你不可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於是石築北推遲了自己的白金黑魂計畫 應了方畏的約 週日早晨不見不散 沒有睡過頭的可能 因為石築北一整個晚上都沒睡著 而誰在乎方畏睡沒睡
Kiryuu.
10 months ago
本來很意外石築北會答應這種邀約 畢竟方畏只和北談過ACGN和少量的簡單木工活 他們之間大部分的話題都是新番和女人 然後是木頭 雕刻刀 與一些石築北身上的薰香味
而方畏本來是打算拿那些來作為枯燥行程的潤滑劑 結果莫名其妙談了很多自己 從現今到過去 從過去到更加遙遠的過去 話題裡唯獨沒有未來 因為方畏不喜歡講尚未發生的事 他唯一懼怕且厭之的情狀 暫且還沒有讓石築北窺探到的必要
雖然他也覺得石築北早就能感知到了 他沒有刻意藏 只是巧妙的繞 在談及那方哥想好將來畢業時有什麼想做的事嗎之時 他僅是笑笑說他連待會的公車都還沒查呢 不過你要問我國中畢業時的願望倒可以說
:是怎樣
:高中畢業
:哦 那你成功了嗎
:?啥廢話我現在姑且是個國立生
Kiryuu.
10 months ago
可方畏也沒很喜歡回頭講過去 只是相較未來顯得容易開口 沒那麼容易自尊受損 畢竟英雄不提當年勇 年少輕狂誰沒有 過去從來就沒什麼 只是談起來偶爾也會磕磕碰碰 但那就是他要的滾動中證明
和石築北一起時的感受很平靜 因為他說話很有目的性 他知道他將要問出的這個問題能衍生出什麼東西 而方畏的回應方向也大多踩在他能應付的範圍 如同這次行程規劃也幾乎是他在方畏扔來的一句要不要去城市外地方走走後擬定的 與他交談就像踩在被鋪好的石子路上 速度是他的 石築北只負責築 所有的滾動權實則都還在方畏手裡
Kiryuu.
10 months ago
很喜歡 石築北 大概是唯一一個會在挖土時痛罵該死我其實沒那麼想殺死他啊的人
Kiryuu.
10 months ago
挖土挖一挖 石築北猛地向後退 跪在地上仰天 氣喘吁吁 雙手指縫裡都是泥土與碎草 陳罔溪和周巷鮗沒理他 只有何南濤瞥他一眼 像早有預料般當機立斷衝過去 扯住石築北的衣領

你要是現在逃了,我會立刻用鏟子打死你,讓你跟他爛在一起
何南濤威脅著石築北 石築北卻瞪大眼 眼底荒謬 又可憎憤怒 是啊 何南濤不曉得自己對方畏的感情 就算知道他也沒空間在乎 這裡唯一重要的只有為周巷鮗毀屍滅跡 他們會為她成為殺人共犯 各懷理由 也許每個人都已經恨方畏恨很久了 久到連善後都這麼潦草緊湊 像他不該擁有他說他死時要有的風光與自由 他想被放在草地上腐爛 看著藍天白雲 被鳥啄幾下長滿了蛆也無所謂 他想要呼吸 自由的
然而唯一聽過這份嚮往的人正與其他三人一同將他壓入土底
這是誰的報應 方畏的 還是他石築北的
無從得知
Kiryuu.
10 months ago
回答我,石築北!
我不會……
沒錯,你不會。何南濤死死地注視著石築北,同樣瞪大的眼中滿是種恍惚瘋狂的恐懼,根本失去了神智。石築北憋得臉部泛紅,猛拍了幾下何南濤的手要他放開自己。待何南濤一鬆手,石築北大口吸氣,掌心向前壓到了地上,他才剛將方畏的手埋下。
他其實並不在意自己會不會被何南濤殺死在這裡,也不是那麼戀愛腦到會對和方畏爛死在一起這件事有任何想法。畢竟方畏早就死了,現在在這裡的只是屍體,即便他跟著發瘋讓何南濤打死自己,也不會屍疊屍疊出什麼多深厚又熾熱不已的愛與深情,只不過是一個白癡承受不住殺人的壓力而被另個瘋子為滅口而打死在這裡。他的死將會毫無意義,如同他也無法從眼前的行為找出任何意義。方畏的死有意義嗎?他們的埋屍有意義嗎?周巷鮗、周巷鮗……那女人只是不停地低著頭挖土,落在帽沿之外的髮絲擺盪,掩住蒼白側臉。
Kiryuu.
10 months ago
此刻他像是個局外人,什麼也看不懂,視線一一掃過時不時瞥自己一眼的何南濤、低著頭的周巷鮗與幾乎不曾言語的陳罔溪,最後落到了他們之間,被他們圍繞著的土堆,在那之下是他們相聚的最初原因,但石築北卻有種自己誰也不認識了的感覺。回憶沒有消失,該記得的畫面依舊存在,他仍然曉得面對那些碎片哪些該笑該嘆該怒該悲,但卻沒有實質的情感撞入他的渠道,就像神經從中斷裂,與方畏的生命一同墜入深淵,他隻手無法撈回、視線無法追蹤、思緒無法網羅,他僅能看著褐土碎草與沙石越堆越高,直至將他與方畏之間的距離越築越遠。

石築北、石築北。有沒有人說過你媽很會取名字啊。
?沒有,怎樣。
在北方築一棟石子屋,每天看日出日落而活,這大概是每個人都會想要的生活吧。大部分啦。
……那你去蓋啊。
我才不要。他笑得很懇切,輕盈卻懇切。太不適合我啦,夢夢就好。
Kiryuu.
10 months ago
那方哥呢,你對你的名字有解釋嗎。
我嗎,有哦、有啊,當然有啊……

方畏 方畏 方生無畏 不知所謂

……不管怎樣都好啦的意思。他說得很雲淡風輕,石築北卻覺得他應當是最無法信任這個說法的人。

他低下頭,看著被土石死死壓緊於下人,拳掌無力。
Kiryuu.
10 months ago
方生無謂 不知所畏
方生無畏 不知所謂

至今石築北還是不確定方畏當初說的更偏向哪個意思,他是因為無所畏懼才活得不知所謂,還是因為早就不知所謂,所以才無所畏懼。他不曉得啊,再也無法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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