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 ⛩︎ 阿芙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於明日前 𝖋𝖊𝖆𝖙. dessertrabbit2
latest #26
幻世 ⛩︎ 阿芙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時間線: 仲秋之後 . 今
地點: 雪山山腳處
上篇: 鬼捉人


小小的屋頂,安置在雪線以南的山腳下。雪不是平靜的,它寒涼、殘忍、野蠻、排外而厚重,不過這些潛伏在冬日裡尚未到來,秋季的山腳還有和善的天氣,針葉林在月光裡沉寂,往林外能看見長年覆雪的大山。小小的房門,推開又掩上了。

那是有些古舊的木屋,幾處屋簷有往日厚雪壓彎的痕跡,說是居所,更像山裡暫居用的登山者小屋,挨著較粗壯的樹而建,進門後簡略區隔出房間與浴廁,除此再沒有多少設施,倒有不少風格各異的箱子,像是居住者尋來當作置物箱使用的。一地鋪滿柔軟的乾草,被踩得均勻平坦。

獨居於此的女孩今日抱回了一隻小小的兔子,放在角落裡的床墊上,兩者身上都有幾近乾涸的污血。阿芙沒有換下髒污的衣服,而是翻箱倒櫃找藥酒與紗布,又抱著木桶去接了淨水回來,忙慌地全數堆放在床榻前,才在沒有其他聲響的屋裡,意識到自己尚未平緩的劇烈心跳。
垂耳兔一動不動地伏著,皮毛被染得斑駁深淺不一,濡濕處凌亂地糾結,沉黑的眼睛緊閉,看上去仍在昏迷。貓頭鷹妖跪坐一旁,垂下了眼眸,吐空胸腔裡全部空氣,又深深地吸至鼓脹。

包覆翅膀的寬袖扭動起來,彷彿底下的東西正在劇烈變形,外露的翅羽亂豎、顫慄,隨後也跟隨著扭曲變形,縮進布料之下。這比鳥型化作人形來得不適,不屬於疼痛,而是種類似於鳥被拔去雙翼的恐慌,逆向於生存本能、幾近是往自殺式的方向催動妖力。當然這全是心理作用,她在心中告訴自己,這怎麼會是自殺呢,顯然沒有那麼嚴重,她待在安全的地方,並不需要隨時預備著飛翔,如此化形也是她練習過許多次的不怎麼會失誤的術式,況且她要幫助救下她小小生命的恩人,她要更為強大,不是永遠都有哪雙手能夠向她伸往、替她做那些做不到的事情。
立即下載
可她的身子還在不斷回湧的恐懼裡顫抖,才讓失去翅膀的不適感無限放大,催動起消耗大半的氣力便不由得蜷縮身軀,後背處還在泛疼,與心口密聚的恐慌混雜,攀爬上眼眶也疼痛脹熱。

別胡思亂想了,她甩去已經不曉得是後怕或慌張的心緒,隨意抹了抹臉頰,纖白的指拾起細織紋的紗布,浸到水裡弄濕,略顯笨拙地開始擦拭兔子傷口處的血跡。



幸乃花了一些才清醒過來。

這是很久違的感受,四周萬物變得巨大,正前方是木製的牆,四周溫度有些低,但身上被細心放上了棉質的材料。或許是因為剛醒來的茫然,她並沒有陷入恐懼的情緒,心被這低溫的環境凍僵似的,跳得很是緩慢,花上一切時間才恢復正常跳動。這點時間恰好能使她憶起所有發生過的事:妖怪捉人的牢籠,與她不甚熟悉的小妖怪一同逃出去,在那之中聽見人類的咆哮。她想起那雙被忿恨嫉妒而灼燒起的眼眶,中央淬著一點墨色的毒。

也許那樣的人類只是和她一樣想要活下去。那些對人類的恐懼沉澱下去之後,幸乃平靜下來,視角不由得變得悲憫。如今她逃脫出來了,但那人大抵還被關著,而無論是她又或是阿芙,都沒有要在回家拯救他們的意思——說到底,人類在幻世就是這樣的處境,抓捕、販賣,又或成為妖怪的奴僕。
在這些混亂的思緒裡,她的心跳恢復如初,並察覺有什麼正掀起自己身上柔軟的東西,幸乃靈敏地迴避了那樣冰冷的指尖,正好對上鳥妖的目光。是阿芙。她看向那細膩的眼眶,濕潤的、泛著淚。

「……阿芙。」

她重拾了力氣,幻化成人形,在眨眼之間,她就以最初見到的垂耳兔妖怪模樣,溫順地坐在床邊。而當初是以人形的模樣被毆打的,雖流著血,但傷口實在不明顯,當初她單手護著頭,除卻因對方妖力衝擊而造成的胸悶嘔血,外傷就大半手臂上有了瘀青,細碎木屑沒能刺入變回原形的兔子爪子間,但還是留下了道道血痕,而那些現在看來是被處理過了。十之八九是受了小少女的照顧。
幸乃將破舊的衣襟往下拉了拉,察看起自己的傷勢,受傷於她來說是家常便飯,她畢竟是那樣易受傷的垂耳兔,少女彎曲起指節,合攏後又放開,握力看來是沒問題,休息幾天也能好,妖怪的身體好於普通野兔太多,明日大概還是可以上班的。她鬆下一口氣,餘光往貓頭鷹少女看去,捕捉到她低垂的目光,和仍舊顫抖的指尖。類似於瀕死幼獸的眼神。幸乃近乎以為自己要遺忘掉這種眼神。

但她更注意到的是,那本該是翅翼的地方,現在卻是纖白的指尖,那樣的翅翼,就算是烤肉時也未曾幻化成人手,幸乃曾以為那是因為阿芙的妖力弱小之故,無法徹底化形,但看來並不是如此。這沒什麼想不通的。幸乃沉默地想:她是為了我才將翅翼轉化爲手,那大概是值得她堅持的事情。阿芙捨棄了這份執著。
「阿芙。」幸乃輕聲喚了小貓頭鷹的名,自初識的那個轉角,比她矮上一些的小妖怪好奇眨眼,為她撿起一紙傳單,看著她有些傻氣的自畫像,鳥妖興沖沖地拍起胸脯,說她叫阿芙,說要微笑起來,於是她呆楞地照做了,而在這一刻起,她就失去了以敬語稱呼對方的能力,幸乃不曉得為什麼,有種直覺:阿芙大概不是這孩子的真名吧。但最終她還是如對方意願,柔聲呼喚對方的暱稱。

於是她很是不熟悉地張開手,將小少女同前些時刻那般,擁入兔子過於軟綿而溫熱的懷裡,她沒怎麼做過這樣的動作,也不曉得這樣是否真實會讓他者覺得溫暖,但書上是這麼說的,她看著阿芙,覺得對方大概是需要她的擁抱。她便隨著心意去擁抱了。

「……已經沒事了哦。」她細聲說,聲音很小,她在緘默中已然找好理由,溫聲道:「因為我很冷,所以阿芙的手可以變回鳥羽,再抱我久一點嗎?」



「妳醒了。」

她在動靜裡抬眸。有什麼在眼眶裡搖搖欲墜,終於被她察覺,阿芙注視著毛絨的兔子變回她熟悉的人身樣貌,靜靜眨了眨眼,沒有哭。

她看不太見眼淚,是以也看不太懂哭泣的神情。幸乃似乎在牢籠裡哭過,擁著她時哭了,又或許那是冷汗,只知道涼得令她感到心慌。女孩又垂下來目光,落在自己過份空蕩的袖口。

有些字掉在她的腦中。太好了,謝謝妳,對不起,還好嗎。她跪坐在其間,人似的手指靈巧又柔軟,卻始終沒有揀起哪一句字,指尖陷進髒兮兮的裙擺布料裡頭。人們能這樣坐著,跪在一盤方格之前,以交疊的指尖捻黑或白色的石子,按部就班排列出生路來;或是翻動凌亂的布料尋覓出衣領,端正整齊地折疊成平整如豆腐的軟方塊。然而她只是墜在其中,墜在碎石與亂帛之中,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好沒用啊,她這麼想著。張開翅膀沒能安全的飛離險境,化形人手也只笨拙地幫著擦點污血,她無色的視線仍清晰看見少女臂膀上可怖的瘀痕。手的觸覺在腦中突兀,屬於肌膚的敏銳神經讓布帛抓揉起來仿若混雜入了石礫,很疼,在她無所適從的正揀字的思緒裡生疼。

沒事吧,她應該這麼問的,她沒說出口,卻聽見了回答。和兔子相比起來,幸乃的懷抱很大,至少能完完整整地裝下一個她,身軀相依,能聽見溫柔的嗓音在胸腔微微的共鳴,阿芙陷在髮絲與衣料之間,緩緩放鬆了手。
「⋯⋯變回去的話,不能幫妳⋯⋯幫妳擦藥,和包紮,要包紮的。」

她斷斷續續找回聲音,一時沒有變回能讓她安定心神的翅翼型態,心臟後頭像有些疼,又或者那是被她徹底遺忘的後背傷口作祟。怎麼辦啊,她囁嚅著,沒有接上自己方才的話語,而是那些破碎了又急於逃跑胡亂撈在懷裡的心緒,現在身子向前傾,所有終究七零八落地散成翻覆的一地亂棋。

還是有看不清楚的水珠,砸落在擁抱的縫隙裡頭。幸乃,只有她們聽得見的、嗚咽般的嗓音呢喃道,幸乃好痛的吧。

乾草裡頭,懷抱裡頭,大概很像很像是鳥巢嗎,她的心跳在擁抱其中找到規律的節拍,鬆下肌肉,伸出手去環繞幸乃的身子。很瘦,她發現,像是營養不良的瘦弱,使撫過時骨頭的觸感明顯。近雪山的住處很冷,她在溫暖的相擁中意識到,自己是習慣了,幸乃大概會很冷吧。
擁抱算不算一種療傷呢。

至少幸乃正這樣抱著她,像心臟與後背、眼眶與指尖正在被體溫融開硌人的冰渣,滴落之時,不再那樣疼了。或許真是這樣呢,她想起現世更白茫茫的冬日裡,母親抱住跌倒的孩子,輕拍著後背細細的哄聲。

小少女手臂動了動。自肩背處,骨肉膨脹,絨羽生長而出,如冬去春來時山間蓬發的新草,逐漸層疊、茂密如夏,寬鬆的長袖鼓滿起來成兩扇羽被,翅膀比人手更長一截,環繞住單薄的少女而還有餘,阿芙動了動翅讓厚羽交疊,學著腦海裡的畫面輕輕拍。

「抱抱,」她小聲地唸,大概是人界的療傷咒語吧,在夜晚、在迷途的山中、在兇殘的爭鬥後、在生命消亡前,她聽過無數次的:「不痛、不痛,痛痛飛走了。」

灰棕間雜的軟羽在內,潔白的雪色長羽在外,此刻她不需要飛翔,她想著,請原諒阿芙除此之外的無能吧,將一身羽全奉獻給綿長的相擁。



她畢竟不擅長說話,兔種長久都是屬於靜默著的,因此橋屋幸乃不曉得如何接續女孩斷續的語言,無法用話語去將那些恐慌而碎裂的語言拾起,字句落在她尚且柔軟的耳朵裡,並被包覆住。這就和拼接碎步相似,一手握著針,另一隻手要時刻撫平布匹,偶爾指尖也將會泛起麻來,幸乃自知不是什麼太堅強的存在,能做的也只有這麼一個擁抱,她應該說:妳做的足夠了。

該是足夠了,小巧的貓頭鷹,叼起與她差不多大小的垂耳兔。這本來就不是阿芙一定得做的事情,但對方恐怕不是這樣想的,小妖怪的眸子注視著她,彷彿包含一切愧疚,純色的瞳孔是無數疊起的紊亂影子。幸乃想嘆息,而手裡的動作只是緊了幾分,最後只落了一句。

「沒關係的。」幸乃說。
沒關係的。不是阿芙做了什麼樣對不起她的事,不代表只能接續在對不起之後,而是萬事在此刻已過,她們待在一處相對安全的地方,扣除兩妖的聲響,外頭之剩下遠方落雪的聲音,被屋舍隔開成好遠的距離。就彷彿把噩夢一般的事情也關在屋外,她們沉默地駐留在此,幸乃幾乎屏住呼吸,阿芙比她來得更小一些,很靜默地落下一場雨,滴落在離胸口最近的位置上。

她從未想過自己的懷抱能過裝下自己以外的誰,在床鋪上散開的裙襬卻是寬大地容下所有小獸嗚咽時的淚,橋屋幸乃知道自己的身形單薄,卻只能努力張開手讓女孩感受得到擁抱,她有些不知所措了,無法回答是否疼痛的推測。別緊張,阿芙。她沉默地想:我很能忍痛,我習慣疼痛的。只是你的眼淚砸下來,我的傷口就好似要灼燒起來了。
幻世 ⛩︎ 橋屋幸乃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但這一切都被她溫柔而殘忍地咽下,沒有抬頭,沒有其他話語,也沒有回答,只是等待撫摸對方肩處的手察覺異變,依舊很輕地置放在上頭,這樣的姿勢裡,看不清這孩子的臉龐,只是對方停下了哽咽,那雙手臂再度幻化回白羽。那肯定是很少人能被鳥羽擁抱的吧,比棉被還要更加溫軟,一種綺夢且飄渺的錯覺,但這樣的感覺相反,這是很充實的擁抱,像是用棉絮塞滿心間,幸乃於是將下頷擱置在對方羽翼與人身的交界處,不輕不重的,就只是當作一個小小的支點,讓阿芙喃唸咒言似的文字。

如果你相信這樣子疼痛與苦難就能消逝,那就這樣子吧。幸乃幾乎是縱容地閉上眼睛,直到她認為擁抱已經夠久,懷裡的女孩也恢復冷靜,她才緩慢地睜開。這就像她到現在才真正醒過來了。
「……其實只是看上去有點嚴重。」她讓阿芙自她的懷中起來,溫和地去撿拾剛剛未能回答的句子,她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習以為常道:「我很習慣包紮,我可以自己來,大概一兩天就能好了,別擔心。」

「阿芙有哪裡受傷嗎?」



人類眼裡的妖怪都該是厲害的,美麗或奇異,接近無所不能,壽命長得難以計量,或許這也是牢籠裡的囚者憤怒的理由嗎。阿芙把臉悶在擁抱裡頭。那樣的目光讓她恐懼,彷彿她自私地拋棄他們、她是他們口中的惡者、邪物⋯⋯更多的詞她不知道了。

但幸乃說,沒關係的。間隔了太久的遲來的安慰,就類似在說,都沒關係的,弱小或所謂自私,笨拙或沒能護她周全,都沒關係的。

都沒關係嗎。但是幸乃這麼說了,鮮少有人對她說起該怎麼辦、什麼應該在乎、什麼賅聆聽或不該看,所以她收下了幸乃的話,即使不對也無妨。
她沒有哭太久,卻繼續抱著幸乃好一陣子,在如冬的森林一角,兩隻弱小的小獸蜷縮著,她聽得見幸乃柔和的呼吸聲,那副身軀單薄瘦弱,阿芙有些不合時宜地想,幸乃要她如此擁抱,是否並不是純粹只因為這裡冷。

她一身的疼痛,哪一處都比寒冷來得折磨。小少女趴在垂耳兔妖的肩窩裡,似懂非懂地覺察掩藏其中的溫柔。

阿芙順著幸乃動作起身,點了點頭,屋裡現有的醫藥用具都在床邊,應該還算齊全。

「等等唷,幸乃先包紮自己。」

她思量了會,走至一處牆角邊用來燒水的淺坑與小灶。這處沒有鋪草,裸露出深黑的地來,中央有些堆放的短柴。她蹲在一旁,運了運拙劣的術法,四五次後才冒起一點火苗,也不惱,對自己的能耐習以為常。搧了搧翅膀,鳥翼生來比起施法當然更擅長御風,氣流帶動燃燒,仍然是小而無害、能輕易踩滅的小焰,薄煙順煙囪管而去,屋子裡正緩慢變得暖和。
幻世 ⛩︎ 阿芙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不論幸乃是否真的太冷,讓房裡溫暖些總應該是沒錯的。她走回床側,一面寬衣解帶,上身只留下單薄的裏衣,畢竟是為了處理傷口,便沒有半點避諱。為了方便翅膀活動,裏衣是削肩且後背鏤空的,只在腰上有細繩綁結固定。

「阿芙看不到⋯⋯」人體構造沒辦法讓她如貓頭鷹狀態時那麼輕鬆地往各方位轉頭,只猜得出有瘀血和破皮之類,無奈之下背向幸乃坐在床沿,「放著好像也會自己好,可是擦藥比較舒服。」

好久沒有誰幫她上藥了。孩子般的妖怪將長髮撈到胸前露出背部,兩腿輕晃,莫名地有些雀躍。



雖然幸乃說著習慣包紮,卻是對這些醫療物品沒什麼轍,她雖然經常因工作問題磕打碰撞,但長久的生存問題令她無法每次都給自己好好上藥,所謂的包紮,也只是將傷口遮起來而已。但現在她在阿芙的視野裡,很難對此作出什麼解釋,於是她想起在旅店裡曾經看過的,大妖怪給孩子擦藥的模樣,拿出棉棒,沾上藥水,細心地擦過傷處,這比放著還要疼一些,少女皺起眉來,沒發出半點吭聲,不想驚動正在燒柴的小貓頭鷹。

她很快在女孩煽火前將手纏繞住,綁了一個潦草的結,她畢竟只能用一隻手來處理另一手的傷,能做到這樣就已經很好了。幸乃對自己寬慰地想,再次放下了長長的袖子,這回火點起來了,屋內隨著火光明亮溫暖起來,響起了乾柴劈啪的燃燒聲。
幸乃看著阿芙將衣服脫下,露出後背,她便看清了除此以外的很多東西,比如女孩肩膀處的地帶,介於鳥獸與人體之間,幸乃產生了想摸摸看的衝動,但忍下來了,她將目光凝神到對方白皙的背上,上頭因磨損而有些破皮,也隱約有一些曾經被綑綁住的痕跡,看得出小貓頭鷹在被綁住時有過掙扎,痕跡外隱約滲血,外衣大概也是有破損的。

「擦藥的時候可能會有點痛。」她低聲解釋。

幸乃用了比較大的棉花棒,妖怪醫療的物品始終是比人類少的,她猶豫半瞬,挑好藥品,小心翼翼地塗抹在上頭,比她處理自身來得更為慎重,但還是有點弄痛小貓頭鷹,幸乃不太忍心,卻沒有停手,阿芙受傷的地方並不密集在一處,因此處理來比較繁瑣。
少女藉著小窗看向外頭依舊高掛著的紅月,打算開口轉移女孩在傷口上的注意力,便佯裝自然地開了口:「……雪山似乎比較危險,我可以在這裡待到藍月升起時再走嗎?」

她將藥布貼上女孩的背,拉開透氣的醫用膠帶做固定,話語不自然地停頓,她實在不太會提出這樣麻煩的要求,但雪山山腳也這麼冷,走回港口又太遠,實在不好動身。

「我可以,打地舖。」

見幫女孩包紮好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小聲地補充道。



「嗯⋯⋯沒關係的。」她輕輕回答,與幸乃向她說的一樣,沒關係的。

小少女將背脊挺直,傷藥冰涼卻刺痛,引來小小的抽氣聲,但她始終沒有躲開。棉花棒擦過肌膚有些發癢,她猜得到,癢意來自觸碰的極其輕柔,她的世界看不真切,但氣流與聲響是天生的敏銳,聽得見藥罐輕輕敲到棉花棒端的細小鈍音,與背部觸碰到的冰涼間隔了比意料中更長的時間差,她安靜地受著,猜想那是幸乃的不忍或柔軟。

「當然,」小少女輕輕將腦袋後仰,沒讓髮絲垂下阻礙上藥,眼眸瞧向動作時輕輕晃動的兔耳朵,「下雪了,不要現在回去。」

不要現在回去。像是天經地義的一件事,不是源於幸乃的要求或自己的想法,她用這般直白的語句,要幸乃留下。雨雪天不宜行路,她這麼說,是不知什麼時候聽來的一句話,正如今夜的情景,便如此解釋了。
至於睡地鋪的事,她搖搖頭拒絕了提議,自己傷處已經包紮了當,所以這回髮如白雪垂散,鳥妖怪回過身來,翅翼按上收拾殘剩藥布與雜物的手,口吻帶了撒嬌之意:「不要,幸乃陪我嘛?」

白羽上抬,她爬起身去翻出了多一床被子,與原有的堆放一起。這樣比較安心,即使她們同樣弱小,即使一樣傷痕累累,阿芙垂著眼抱上藥盒,雙翼收得更緊些。不要回去也是,陪我也是,說不定根本與雪夜行路無關,只是沒來由地還想著外頭太危險了,世界巨大得無理而殘酷——所以陪陪我吧。在暗月的夜晚,在飛倦的時刻,空蕩偏遠的雪山山腳下。
幻世 ⛩︎ 阿芙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月高掛時,小貓頭鷹將自己團進厚厚疊起的被褥裡頭,又輕輕拉拽借宿的垂耳兔,要她靠得近些。

彷彿有她淺淺的呼吸與溫熱,便能離其他遠一些⋯⋯在明天來臨以前。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