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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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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魔女看上從不是件好事。

「你的名字從今天起就叫做輝夜。」

替他取名的魔女為他的脊梁系上了亮紫色的緞帶，幫他把破碎的骨骼一個一個拼回去，為他安上了晶亮的紫色眼珠。

他被魔女救了一命，卻也從此從屬於魔女。

「回答呢？」
有著美麗灰瞳的女孩質問他，用力扯了一下他剛接回去的手臂，把他的手扯了下來。

「好的，魔女大人。」
「是深夜。」
不要叫什麼魔女大人。名為深夜的女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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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為深夜的女孩有著漆黑如夜的髮絲，象徵魔女的尖耳，看起來不大像人類的尖爪，還有美麗的灰色瞳眸。他知道，人們都如此在村裡傳說：魔女是看起來像人的怪物，他們受到世界的祝福，擁有創世之母的恩惠，是惹不得的恐怖生命。

「輝夜。」
「是。」
深夜坐在一張搖椅上，曬著日光，捧著本書在讀。縹緻的臉龐上沒有半點情緒，但她那雙澄澈的眼瞳正盯著自己的杯中物瞧。

「你泡的茶真難喝，重泡一遍。」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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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說他並不來自那所謂的伊莉絲村。

「我們都念埃利沙村。」
「管他哪個發音，語言是錯綜複雜的，我們的意思相通就行。」深夜擺了擺手，繼續換上她那件白色絲緞製成的連衣裙。「總之，你並不來自那裡，所以你才會被當成生之花的祭品。」
「祭品是每年從族人裡面隨機抽選的。」他楞楞地回。
深夜回望著他，那雙可以望穿千秋的灰眸帶著失望。

「當隨機是建立在一個被定好的基數上，那就不叫隨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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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來自哪裡？

「你來自那裡。」

深夜指著高高的、高高的天，夜晚已然降臨，漫天星點灑在午夜藍的畫布上，是美不勝收的夜間風景。輝夜抬著頭仰望，怎麼樣也看不見深夜指著的地方。

「那裡沒有通道啊。」
「星星就是通道。你是從那上面摔下來，摔了個稀巴爛的。」深夜一臉無奈地搖搖頭。
「那我怎麼會活到被妳撿到？」輝夜狐疑地問道。深夜凝望著他，輕輕嘆了口氣。

你被當作祭品了，忘了嗎？深夜輕聲說道。
他不太明白，卻還是似懂非懂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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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被深夜給挑上啦。」

冰霜的魔女眨著她水晶似的眼，笑著撐頭看他。他只是跑個腿，路過守護著生之花的黑魔女，但腳被凍住了實在也跑不掉。輝夜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又抬頭看向枝枒上頭的魔女。

「魔女大人救了我。」他如實回答。
「那可不是，你可得好好感謝他。但我可好奇了，深夜為什麼要救你這種破布娃娃？」
安妮亞臉上帶著冷豔的笑容，跳下樹枝，用冰冷的指尖輕點他的胸口。
「你這兒什麼都沒有，小玩偶，而你就連做一朵花的價值都沒有。深夜為什麼要幫你？」
「我──」
「噓，你聽，你又要口吐妄言了。」

冰霜的魔女咯咯笑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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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你的名字都不屬於你，為什麼你會覺得自己擁有被拯救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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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亞的性子惡劣，你可以忽略她大部分的話。」

公理的魔女翻著書頁，在莫大的古樹內部坐在書堆的頂端。他抱著幾本深夜帶來還的書，仰頭看著坐在頂點的魔女。

「但她說得不無道理。」
「當你覺得不無道理，就代表你被她的話語影響了。」菲比沒有抬眼，卻有好幾本書飛到輝夜手中，疊得高高的，壓得他有些難拿。「多看點書吧，你需要往你的腦袋裡多裝點東西。」
他看著自己本來手中的書飄走，回到了它們應有的位置上，又看向自己手中新的一疊書。

「這些是深夜要看的嗎？」
公理的魔女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這些是你要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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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深夜的新朋友！」

白魔女像是春天的微風那樣吹過，帶著活潑開朗的氣息在他身邊打轉。蹦蹦跳跳的女孩與其他魔女的性格有著極大的差別——不，仔細想想，安妮亞也跟另外兩人差得有點多——他垂頭望著一臉好奇的費莉米娜，有些困惑地跟著少女一起歪頭。

「我認為用朋友這個詞形容我與深夜的關係不太恰當。」
「為什麼？你又不像是安妮亞和烈姆烈德那樣，她沒有把你變成她的僕從吧？」
但安妮亞那樣還是太過分了！少女說著，氣噗噗地手叉腰。
「深夜又會教你看書、又把你介紹給我們，應該是因為你跟她是朋友吧？」

輝夜眨了下眼，晶亮的紫眸映出魔女潔白的身影，腦中浮出了深夜冷淡的面孔。
別傻了。深夜肯定會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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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深夜，深夜的魔女。深深的夜裡的魔女是烏克托的後裔，屬黑魔女的派系，來自黑暗的盡頭，與所有死去之物舞蹈。

「我以為黑魔女是指安妮亞。」
他替深夜茂盛的庭院澆水，回頭看著坐在涼亭下喝茶的女孩。
「黑色或是魔女都是人類取的無聊暱稱。」深夜放下茶杯，闔上她手中那本厚重的精裝書。「最初根本沒有魔女這個詞彙，我們並不被任何名稱束縛，同時也並不屬於任何人。」
「聽起來很像小王子。」
「那個異世界的童話？」灰白的眼瞳瞟了他一眼。「看來你從菲比那裡得到了不少書。」
「那本書看起來是手寫的，跟其他書不一樣。」輝夜抬頭想了下，「我記得作者的名字也不是這裡的語言，好像叫做......」
「萊墨爾。」
深夜的回答像是在說「我早就讀過那本書了」。她替自己倒了一杯新的茶，朝著上頭的熱氣輕輕一吹。

「跟你一樣，都是星塵的旅人。」

星塵的旅人。

他手握那本《星塵旅人紀事》，遙望著孤高的夜晚發呆。自從他被深夜喚醒，他就一直覺得有些奇妙的違和感存在。

魔女。伊莉絲村。烈姆烈德。對不上的時間，記不得的人名。異世界的童話。來自各個地方的旅人。

黏在他腦海深處的、洗不掉的豔紅，還有佔據他大腦的那一抹亮紫。

你的名字從今天起就叫做輝夜。

他記得深夜站在離他很遠的地方，比他高上了許多的地方，以一塵不染的姿態降臨在他不成形的軀體面前。

明明他應該是祭品，而祭品理應完好無損。不，不對，這又是誰的記憶？

「輝夜。」
他回過頭，望見那個女孩站在夜色之中，被陰影籠罩、被黑暗包裹，卻依舊不掩她身上的美麗。

那就是魔女。

你看星星看太久了。他的歸處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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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只分三種派系，白魔女、黑魔女、創世的魔女。

「深夜是黑魔女嗎？」
有一次他隨口一問費莉米娜，期盼這個親人的少女能夠給他一個相較他人更像樣的回答。費莉米娜先是露出困惑的神情，接著一臉微妙地抱胸思考，最後在一陣沉默後大大地嘆了口氣。
「那個，輝夜，雖然我這樣講不太好......」
「什麼？」
「唔......嗯嗯......沒事！什麼事都沒有！」
費莉米娜丟下他，突然逃之夭夭。他眨巴著眼，望著女孩離去的路徑，看著空中飄散的花瓣，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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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是黑魔女嗎？

他這麼問出口的時候，換來的是安妮亞的哈哈大笑。傻子，她說，你真的是個活脫脫的傻子。

「我親愛的姐妹分了你那麼多書，你還不懂得如何背誦書中的內容嗎？」
嬌小可愛的生命舉起了她冰霜構成的手，發出了尖銳的笑聲。
「這世界上的魔女只有三種，而世界上也只會有三個魔女。深夜可曾向你報上過她的名諱？而我們又可曾將她認作我們的姐妹？」

看著他發愣的表情，安妮亞笑得更大聲了，刺耳的笑聲穿透他的耳膜，刺進他早已空洞的胸口。

——你真的是個傻子。也許你探究下去就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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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建議你不要再問這個問題了。」

菲比仍舊面無表情地翻著書，坐在他無人能及的書堆上，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輝夜握緊拳頭，垂頭看著自己的雙腳。

「你們都喜歡待在高處看著他人呢。」
公理的魔女冷哼一聲。
「我沒必要對蠢貨以禮相待。除非你想殺死深夜，你再來問我這個問題吧。」

他動搖的神情顯露在臉上。菲比從上望著他，橙橘的眼彷彿說著：看，你就是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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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深夜，深夜的魔女。

「深夜。」

那是個流星滿佈的夜晚。深夜對他說，也許他可以找到回家的路，所以帶他來到了高高的、高高的山丘上，在穿越了深林之後能見著滿天星斗的高高的懸崖上。

那個美麗的女孩站在離他很遠的地方，站在最高點俯視著他。魔女們總是如此，他想道，捧著那本古舊的捲軸，一步一步走向他的魔女身旁。

深夜美麗的灰眸仍舊不染半點俗世的塵埃。她抬眼與他對視，黑色的髮絲飄揚，尖尖的耳朵如任何魔女那樣顯眼，而她耳邊垂下的舒俱萊寶石同樣發著明亮的紫光。

「輝夜。」

深夜又喚了一次他的名。他看著眼前的女孩，眼前這嬌小、優美、百年都未曾變過的女孩，突然萌生出一個念頭。

一個他絕對不能做的念頭。

然而那雙總能望穿秋水的眼眸僅僅是凝視著他，看著他，審問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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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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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他開口，他的喉頭滾動，灼熱的氣息隨著滿腹躁動的情感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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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
恐懼。
好奇。
緊張。
興奮。
罪惡。
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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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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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說的一切全梗在喉頭，最終什麼也沒能說出口。深夜仍舊凝視著他，像那深深的、深深的夜晚，像那總是包覆著她的黑暗，像那從遙遠彼方俯視地面的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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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沒有說話。他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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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淡淡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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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記得最後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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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知道，最後懸崖上只剩下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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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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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獻祭的人類的身軀、自盡的人類靈魂、龍的鋼骨、人魚的血肉；
眼珠是打磨過最澄澈的寶石，背脊用魔女祝福過的絲帶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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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生之犢趴伏在破裂的魚缸前，她的雙眼明亮而澄澈，她的眼神純粹而天真，帶著剛來到世間的畏懼與好奇。
黑色的髮絲垂了下來。魔女向她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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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名字是深夜。
魔女詛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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