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第一次讓家屬簽下讓病患轉移到第六研究所中進行成功率較高的新治療，第六研究所是接受重症、重傷、絕症患者做研究的地方，理所當然需要家屬或關係者的同意。看著他們對自己露出充滿祈求的哀傷表情，聽著他們說「醫生您是我們最後的希望，請救救他⋯⋯」天倉遊不禁稍微垂下眉眼，目送他們離去，等待研究所的人前來接收患者。

　　走來的人是跟自己一樣穿著白袍、比自己稍微年長一些的男子，對方看見他剛才沒來得及收起的表情，便停在他跟前，用手指托了一下眼鏡，眼神示意跟著的兩名男護士去回收病患。男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天倉遊，他偏瘦小的身形和殘留著青澀的臉孔，讓他看起來仍像個發育不良的少年，身穿白袍筆直的站立的樣子令男子嗤之以鼻。他記得這個男人是其中一個不滿自己加入的研究員。

　　「58——哦，現在要叫天倉醫生才對。真是稀奇啊，看你剛才的模樣，是第一次做人性買賣嗎？我還以為在你靠關係爬上位時就已經習慣了啊——這之後還要做很多次這種事耶，振作一點好嗎？」

　　不用多想也早就知道對方會出言嘲諷，歪扭著嘴角的模樣惹人討厭但又相當滑稽，天倉遊抬眼看著對方，兩位護士推著簽下同意書的病患經過他們身邊，絲毫不打算看一眼他們之間噼啪作響的火花。

「很久不見了，您還記得我實屬榮幸。」

　　他的措詞恭敬嚴謹，但當事人聽得出其話中帶著多顯眼的刺，男子深感不快的皺起眉頭。天倉遊彎起雙眼、揚起嘴角，露出同樣招人怨恨的醜惡嘴臉，在他周邊沉寂的氛圍一瞬間變得狂亂。

「真沒想到在您眼中我還留有那麼一點人性呢，我本還想著這東西在我小時候就已經被逼賣光了，多虧我父母的名聲，讓我看起來還像個人啊。由衷感謝您的忠告，真是謝謝您告知這些事情呢。」

　　他的語調略微上揚，營造出一股噁心的輕快感，每一句都是不留情面的攻擊，對對方還是對自己。

　　強烈而露骨的攻勢讓男子頓了頓，但並不是因為被他毫不猶豫的冷嘲熱諷所嚇到，而是在其話裡和那張毫無笑意的臉上，想起這個人能代替天倉研和克萊爾．羅賓遜的理由。不全然因為血緣，而是他穿著拘束服仍能肆無忌憚地控制著場面，威脅所有人答應他無理的條件，無人能駕馭和擊倒的、屬於「怪物」的壓倒性破壞力。沒人知道如果沒有任何束縛的他，突然發狂起來會是怎樣——還有一點人性，男子覺得他嘲笑的方向或許錯了。

　　自討沒趣的男人啐了一口，轉身快步跟上遠離的護士。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天倉遊原先充滿攻擊性的尖銳氣息又一下子沉靜下來，然而那雙淺玫紅眼睛仍是個詭異沉寂的空洞，狂氣的漩渦在其中心隱隱轉動，喃喃自語的聲音枯槁得宛如早已風乾。

「⋯⋯」

「——所有人都沒了人性的話那該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