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O 冬日的早晨，一年中的第十二個月份。視線所及之處人們身著冬衣，走在堆積殘雪的磚道上。
行人並沒有太多，畢竟過了上班的巔峰，午休時刻也尚未到來，雖然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樣的情形，但就我自己的狀況而言。
我其實算是個無業遊民。
畢竟，就算勉強將驅魔人歸類進職業類別裡，我也不是什麼受過系統教育的正統驅魔人。充其量沾點邊，偶爾還能接些「正牌」不願意做的工作賺賺外快。
就連那個教我幾招驅魔把戲的神棍老頭，平時沒工作也都是在大型連鎖店兼職服務生，驅魔人這工作平均收入是多少，除去有組織的，我這種業餘也只能看看運氣好壞了。
我收回落在外頭的視線，伸手拿起桌面上盛放飲品的杯具。
青藍花朵於瓷白上綻放，沿著杯口攀蔓一周，往杯底垂展，幾朵落單的花兒順杯身下墜，好似再給幾秒，便能歸於瓷盤滿開的蒼碧之中。
幾下氣息吹開淺淺白霧，上升至空氣的茶香泛著甜味，含進嘴裡牛奶與蜂蜜中和茶葉都有的苦，在嚥下後升起焦糖的香氣。
都是錢呢。我想起剛剛點菜時看到的價位，不由得感嘆著。
要說為什麼我這個本該吃一頓就沒下一頓的窮鬼能坐在這種用看都知道昂貴的咖啡店裡，除了眼前這個惡魔外，也找不到其他答案了。
惡魔有著精緻且深邃的五官，鑲嵌在世人所喜愛的小巧臉蛋上，像是連間距都算好般完美。微捲的白金色削薄服貼於後頸，幾絲微捲營造柔軟蓬鬆，俐落卻又帶出幾分柔軟。
薄暮色的眼瞳盈著光，幾乎沒有多少時間會從我身上移開。一見我放下瓷杯，便伸出那雙纖長白皙的手，修剪得當的指甲是嫩滑的粉色，圓潤的指尖觸上我的手腕，穩妥的將他自己分裝好的三明治放進我的掌心。
這種照顧幼童的行為從我15歲開始我就抗議過了，但直到現在還是這般模樣，想當然的每次抗議都是失敗告終。
因為我不想看見西那瓦向我展露受傷的神情。
「有人一直在打給妳。」不得已的，我得找其他理由轉移惡魔的注意力，免得我自己被這種照護行為悶到連呼吸都厭煩。
惡魔很明顯沒有想理會那瘋狂震動的電子產品，直到我明確說出「去接電話。」他才有所行動。
我聽他隔著手機用可以稱作冷漠和不耐煩的語氣告知自己有請假、資料已經交出去和「沒我你們就沒人可以做事了？」，諸如此類的話語。
「你什麼時候請假的？」待電話被掛斷，我才開口詢問。這趟出門約的臨時，我根本沒留給惡魔提前請假的餘裕。
我承認我是有意的。
「早上出門前。」惡魔坦然的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
於是十分鐘後，我目送惡魔掛著委屈的表情離開咖啡店。
我想這份委屈不會持續太久，畢竟我剛剛承諾晚上會陪他一起看電影。
手裡的三明治確實有些份量，在那些重量被緩慢消耗的時間裡，服務生又替我增添了一次飲品，估計惡魔離開前有託付點什麼吧。
⋯⋯
那種突然意識到自己像惡劣上司在奴役惡魔工作的心情讓我一陣無語。
或許我該更正一下，神棍老頭賺的蠻多的，畢竟除了養我、供我上學外，老頭還多付了惡魔的大學學費和生活費。
所以結論是我真的不會賺錢。
反省一下。
「格拉伯小姐。」
「格拉伯」是我現在的姓氏，而打斷我反省的，則是這場約會的主角。青年見我朝他點點頭，便拉開木椅入座。
自我介紹為「舒爾茨」的青年作為驅魔人組織的對外接洽人員，一身墨色大衣與同色手套，袖口及衣襬以雕刻繁複的銀飾點綴。黑色短髮彎著溫和的幅度，翠綠隔在鏡片後。
像我這種替驅魔人打零工的業餘都會安排一位接洽人負責業務。一位接洽人可以負責很多位打工仔，除去首款尾款，收屍也是他們的工作一環。
其他人的狀況我不了解。
不過，這是青年與我接洽的第5個年頭，也是目前為止最長壽的一個。
我想這跟他的性格有關。
「感謝您對這次事件的協助，這邊是謝禮。」
金線在紙袋上繪製花朵盛放的紋樣，看起來像什麼高級店鋪的商品。
「謝謝。」我接過紙袋放到一旁，照以往經驗，多半是茶葉茶點的小禮物，反正惡魔會處理的。
真正需要接洽人親自交付的物品在這後頭，我看著青年將餐食整齊放至靠近桌沿一側，銀白提盒被平放至桌面，打開後，深藍色的絨布上置放三個銀瓶與兩個玻璃瓶，深紅與明黃的液體靜靜躺在各自的容器裡，看不見的銀瓶裡頭也是相似的內容物。
「花費金額已經從這次的委託金裡面扣除，餘款這邊請您查收。」
舒爾茨拿出來的單據上詳細的列出細項，就算每次都是如此，但看到那少說六位數的數字時，我還是有種心在淌血的感受。
許是看見我稍稍扭曲的神情，舒爾茨的微笑似乎更加深刻，但也不排除是我的錯覺。
常理而言，接洽人和我的交流到這裡就該結束。不過舒爾茨這人習慣再跟我多聊點天，什麼都聊，讓人足夠懷疑接洽人是不是個很清閒的工作。
但今天我們的聊天與往常不太相同。
「或許您曾聽過『邊界餐廳』？」青年這般詢問到。
沒有。沒聽過這樣的店家。
要知道一個驅魔人主動告訴你資訊，要不是想做掉你，就是想利用你。就算「舒爾茨」看起來真誠，給人感受確實是個老實人，我也沒把握這些驅魔人會真心待人。
「如果您願意，我能陪同您一道前往。」青年溫和的表示，「連同您的惡魔一起。」
⋯⋯
我沈默不語，青年也不催促，許久後，我才給出答覆。
「我會考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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