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感到，純粹只是量性的資訊過載，可能會將我們推入知覺的無能狀態。但真正引發人類恐懼的資訊吸納，來自於感知光譜上看似遙遠的事物之間顯現的連結。憑藉單一的、有限的人類心智，難以辨識這些跡象究竟更靠近超凡的真理、或是更靠近瘋狂的妄想。

在這個月我感到自己經歷了一段這樣的考驗。當OAI的Shipmas與青鳥集結重疊在一起時，我感到生活、工作、價值觀與夢想衝撞在一起。也許，人類真的不值得獲得自己想要的事物。我們持續行動的原因，與其說是為了追求夢想，不如說是為了逃避恐懼。

民主制度的一個殘酷之處是，這可能確實是多數人民想要的，而且很難證明它不是。根據普查追蹤，重視家庭、宗教、自由、個人主義等價值的共識，已經逐漸在美國社會中式微。如今目前最多美國民眾共同重視的事物，是錢。

這讓我想到自己幾年前的體悟。對某些人來說，否定氣候變遷是完全符合理性的立場。這關乎一個人在生命中重視的事物，而無關於客觀的數據或證據。對一個更重視個人即時的便利與利益的人來說，拒絕大眾/電動載具的不便利性與碳稅的成本，是完全合理的決策。

時至今日，我認為Harry G. Frankfurt的理路實際指向一個更大的恐懼：真正摧毀人類社會的可能不是"造假"的人，而是"不在乎是真是假"的人。這種人會在每一個時刻依照自己的情緒或好處行事，不在乎這是否符應客觀事實，或與自己過去已經、未來可能會表達的觀點相互融貫。宗旨是：可以靠胡扯唬弄過去時，就絕對不需要說謊。這樣的人事實上也不認為自己在說謊，因為他根本不在乎事實是什麼。

我完全認為生成式AI處於完美風暴的前浪。很快地，大多數的人不會在意自己接觸的文字、圖像、影片甚至是他者，究竟是不是人類產製的。這可能也總之已經無法分辨，或是去分辨會花費太多心力時間。當然，我不是說人類生產的內容就一定是真的，機器生產的必定是假的。但真假的定義正在墜入相對主義的領地，在這個轉變中，我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放棄了什麼。

因為（目前的）機器與金錢一樣，都是一種工具。只懂得追求工具，但沒有目的，就注定了永恆的追索，永遠無法抵達目的地。不巧的是，目的地著實是存在的，那就是死亡。也許這也是許多人選擇否定的事實。彷彿透過否定，我們就可以不再恐懼。因為透過人工智慧，我們可以停止甚至逆轉老化，我們可以在數位世界複製意識，我們可以殖民宇宙，取得人類感知上永無止盡的資源。但為了什麼我們要那麼做，而且還要快、更快、比其他人都快速地前進？
我恐怕我們的夢想終究只是試圖偽裝的恐懼。正如Kate Crawford的結論，「這些對美好新世界的願景似乎主要是由恐懼推動的：恐懼個人與人類集體的死亡，和恐懼時間確實正在用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