慣例的吃飯時間，天使繞過一堆眼神徑直前往慣例的房間，他甚至感覺最近太頻繁出現在牢房，搞不好有些人都知道了些甚麼也說不定。
他沒有介意四周的眼神，走向那個每天都會進出的單人房，打開柵欄發出巨大的噪音。

「來吃飯吧。」明確的表明來意，今天的天使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太大聲了。還以為你是那傢伙咧。」

指的是永遠。說是這麼說但吸血鬼倒也沒有認錯過。

只見他懶洋洋的從被窩裡起身，白色的冬被仍包裹著身子，就這麼曲膝靠在牆上，絲毫沒有要下床的打算，像是在等天使靠近自己。

「怎麼，又被同事欺負？」
在他挪動身體時能看見上衣與平時不同，並非穿著橘色的囚服，而是一件藍色的什麼。

衣服好看
「⋯⋯您⋯⋯您身上那是什麼？聖誕節預熱？」
本來的壞心情還真的被打斷（？）他停下腳步後又靠近對方，表情複雜的看著藍色的毛衣配橘色的褲子。
他知道，這個叫撞色。

「哦，你注意到了。」很難不注意到吧。

「前幾天被迫參加織毛衣活動得到的。覺得怎麼樣？」
他的手依舊拉著棉被，展開雙臂展示身上的藍色毛衣。

一隻有點像 魔O公主小精靈的東西在上面。

永久陷入了沉思。
老實說他真的覺得不怎麼樣，但如果是對方手作的情況，那似乎有點太過傷人，斟酌後他決定先提問。
「這是您做的？還是廠商發的。」

「不告訴你。先跟我說怎麼樣？」好堅持。

．．． ．．．

「我想，…………或許………還……不錯。還不錯。」
「不過跟監獄的褲子不太搭。」
這大概是天使最近一次用盡心力在說話上。

「⋯⋯嘖、」居然咂嘴？

「活動上剛好抽到永遠做的。他沒做褲子所以將就一下吧。」
講得好像不太搭是永遠造成的問題。
「你們品味真怪。本來想說如果覺得不好看下次就可以跟他說。」
好惡劣的吸血鬼。

「什麼？這是那孩子做的？」
他怎麼不知道有這個活動！所以那天堅持不讓自己出來就為了做毛衣嗎？！
「那不好看，超笨，快脫下來。」伸手要抓人家的毛衣，本來以為是莫蘭的品味，發現是自己人就隨便。

脫 覺得永久想要毛衣

「是吧？我也覺得超笨的。」他毫無反抗的等永久靠近，就像平常那樣讓對方幫自己脫下衣服，「但很暖，而且只要說是那傢伙做的就沒人要我脫了。這個比囚服好穿。」

「我之後要跟他說你也覺得很笨。」
赤裸的上身再次縮進被子裡頭，吸血鬼難得的笑了，像是惡作劇得逞的孩子。

顯而易見的，監獄裡的生活對他來說已經悠哉到開始有閒情逸致玩鬧了。

「⋯⋯呃？」看著對方自然的把手高舉，永久也就自然的替對方取下套頭毛衣，即使他根本不確定為什麼這時候要脫衣服。
「不過看您跟他感情很好，我都要吃醋了。」

「不過您真的要讓我脫衣服啊⋯⋯」不是你幫忙脫的嗎？

「不是要我快脫下來？毛衣沾上血感覺也不好洗就是了。」

說著說著莫蘭倒了下來，等不到獵物主動靠近，乾脆躺回鬆軟的枕頭上。

「你們對感情的判斷門檻是不是有點低。里歐也是，突然就變好朋友。」
順帶一提他到現在還沒意識到好朋友性格大變的這件事。

「所以？你要讓我等多久？雖然你的血現在應該很難喝，但站在那裡什麼意思。」
沒大沒小的吸血鬼催上菜還不忘嫌一下。

「不⋯⋯其實也只是開玩笑的⋯⋯而且您本來也沒那麼順從吧⋯⋯」聽了對方的話也乖乖的靠近坐在床邊後解開領子。
「我是廣義的意思，畢竟我也沒想過有人可以跟我們個別相處的那麼好⋯⋯」他撐在吸血鬼上方把脖子貼近，或者說他就順勢撈起對方的腰，整個人靠著莫蘭。
「⋯⋯⋯不冷嗎，至少穿好上衣。」邊說邊收緊了手臂。

「說得好像你是第一次脫我衣服。突然會害臊了？」
倒是他說這種話也沒在害臊的。莫蘭並沒有多想，本來就不介意赤身裸體給人看到。

纖瘦的雙臂在身體被撈起後攀上天使的肩，吸血鬼像往常那樣啃咬他的脖頸。相比昨日略帶苦澀的血腥味流入喉間，獵食者忍不住皺起眉頭。

「⋯⋯不行。你今天很怪。就跟你說過心情不好的血特別難喝。所以是怎樣？被欺負？被扣薪？⋯⋯你也想要毛衣？」
只有這種時候才會關心對方的需求。

「不是，我只是覺得看起來很冷。」拿棉被把對方包起來嘆了口氣，本來就已經很纖瘦了，在這種冷冽的天氣更顯得單薄。
「……我不想說。」天使猶豫了一下，感覺照在眼前的瀏海陰影更深了一點。
「如果血不好喝那就來做好了。」比起自身的問題似乎更想直接解決事情，但這大概也更證實他心情真的很糟。

⋯⋯怪。超怪。但不擅長與人好好相處(?)的吸血鬼也不曉得哪裡怪，更不曉得怎麼讓人心情好起來。

能察覺到對方情緒上的不同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你平常不是都會直接貼過來嗎。那樣就不會冷啊。」說完他用力的咬了永久一下，試圖施力將人拽到床上來：「我不要做。感覺做了也不會變好喝。」

就只是感覺。而這個拒絕多了一層鬧脾氣的意味。

「……唔。」吃痛忍不住發出聲音，他看了莫蘭一眼，忍不住嘆了氣。
「您總是這樣啊，……剛剛還在嫌我的血不好吃，現在不要的也是您。」平常明明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生氣的，永久隱隱的這麼想著，但知曉另一個人格的想法只讓他感到更加煩躁。

「不好吃的話那我回去好了。」煩悶的揉亂的自己的劉海，永久伸出手稍稍推著莫蘭單薄的臂膀。

這是他第一次拒絕餵食。

下意識的在永久推開自己時伸手抓住對方的衣袖，莫蘭抬頭望向被瀏海遮擋的臉，就算被頭髮擋著，卻能清楚感受到此刻天使的目光不願意對上自己的。

——他的獵物要跑了。

這怎麼可以。

「不要。不好。」不悅的情緒讓他的臉頰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莫蘭收緊自己的掌心，獄警的外衣被抓出皺摺，而他也感覺胸口像是被什麼紮緊似的，焦躁感自喉嚨下方蔓延開來。

「不好吃也不准回去。誰准你回去。」

「放手。」永久依舊沒有看向對方。

該死，好煩。

「不如您想想留我下來想做甚麼？不想吃飯也不想做愛，您想要我留下來做甚麼？」

聲音冷冷地、低沉地。
乍聽之下有點像另一個永久，但無疑，這是那個屬於他的天使。

「因為你是我的！就算沒有原因我要你留下來你就是要留下來⋯⋯！！！」

他的回答毫不猶豫，在撐起上身的同時用力扯過永久的外套，想把人拉到自己的床上——他要他的獵物像平時那樣擁著他餵食，他要他笑。但他卻沒有組織那些言語的能力。

一切在他嘴裡說出來是那樣理所當然，那模樣像極了孩子的無理取鬧，霸道且毫無道理。

「⋯⋯你是我的。」
他又重複了一次，激動的情緒讓拉扯的力量又增強了些。

音量 力道
/好餓喔沒有力氣

「嗯，所以呢？」沒有否認是對方的，但現在他實在沒有精力處理吸血鬼的脾氣，永久聲音依舊冷冷的。
「我待在這裡您會感覺比較好嗎？」

「但我現在感覺不好。非常不好，莫蘭先生。」
「如果跟您一樣難受的話，您會安慰我嗎？」
天使想，怎麼可能呢？對方就是這個地方吸引自己，但也是這個地方讓此刻的自己想要逃離。
必須思考太累了……

「我依舊是您的，但我感覺不好，所以我要走了。」
/餓餓血鬼TTOTT

「我是要你感覺好啊，我感覺好你的血又不會變好喝。」
雖然是事實但那霸道的語氣依舊沒變，他緊抓的手仍舊沒有放開，直到聽見對方說出了難受。

大概陷入 秒的思考時間，他低著頭，只要永久試圖拉開距離就會再次被他扯回來，然後——

他伸手摸了對方的頭。

「⋯⋯⋯⋯⋯⋯不怕？」

他只知道這個安慰方式。還是跟眼前的人學的。
/真ㄉ很苦惱

「……」

永久停下拒絕的手，就待在原地上對方撫摸。

「……您安慰我是因為我難受，還是因為您想吃好吃的血呢？」

「因為我是特別的人嗎？」
天使忽然想起和某位犯人談論的內容，或許是即將消失的恐懼、也可能是從來不在乎任何人的吸血鬼在他感到痛苦的時候安慰他。

他知道莫蘭對他來說很特別。

「如果有一天我可能會消失，或者成為某個其他人、」
莫名的口乾舌燥打斷了天使說話，他試圖穩下心神，好讓自己聽起來不那麼脆弱。

「永久對您來說還是特別的嗎？」
/幹沒看過我們吸血鬼鬼那麼煩惱(哭

「因為你說難受，我是不曉得這樣能不能安慰到啦⋯⋯」
掌心在淡金色的頭頂輕輕撥動，他無法理解永久這麼問的原因，從來不會去計較話語份量的吸血鬼僅僅是老實的做出了最真實的答覆。

天使的話語今天聽起來特別沈重，莫蘭感覺一字一句彷彿在暗示什麼。

不曉得該不該仔細的去想。

那句特別——一向獨來獨往的他很確定自己是第一次被人這麼詢問。儘管永久給過他的初次體驗也不僅僅是這樣一個問題就是了。

「⋯⋯你是我唯一擁有的⋯⋯東西⋯⋯」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莫蘭低垂目光，隨之而來的停頓像是連他都有些意外自己會吐出這樣的字句。

「⋯⋯⋯⋯⋯⋯⋯」
沒有再接著說下去，又是那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而他只是低著頭，或許連自己表露出這樣的模樣都沒能意識到。

「⋯⋯⋯」
他知道對方盡力了。
就算是永久也很難察覺不到，眼前的「孩子」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社會化。

或者說一直以來都以保護自己性命為主的人，卻分神在自己身上，佔為己有。

如果這不是特別，他想沒有更特別的了。

「唯一擁有的東西，特別嗎？」

「永久是您特別的人嗎？」

他必須要說出這幾個字才行，一定得說才行。

「⋯⋯你今天問題特別多，當自己是小孩子嗎。」
和平時一樣的回應方式，在哽咽的聲音中變得毫無威脅性。他的手從那頭金髮上滑落，停留在脖頸，隨後尖牙再次貼近。

很苦、很苦。

但依然有著他喜歡的氣息。

「⋯⋯很特別。」
吸血鬼在換氣時舔舐，他將赤裸上身貼近眼前的天使，汲取從赤紅色制服下透出的體溫。
「所以不准擅自離開。混蛋。」

「您必須習慣啊，我總是在提問⋯⋯」
「不然我永遠都不知道您是怎麼看待我的、怎麼想我的。」
天使攬過朝自己前進的吸血鬼，是嗎？很特別啊⋯⋯喃喃的說著，他想要自己的血大概有變好吃一點，雖然他根本無從得知好不好吃。

「我⋯⋯我也不想離開，但似乎有些事情⋯⋯需要一些改變。」

「想讓您想真正擁有完全的我的話，好像也只能接受了。」

攬過腰側的手與血液中細微的變化讓吸血鬼不自覺地感到安心，他不再緊緊抓著，而是有些慵懶的靠在永久身上吸吮。

或許是受到剛才爭執的影響，莫蘭的回應速度變慢了許多——他在思考。不知不覺中似乎為了討好獵物而思考得更多了。

「⋯⋯你們怎麼了。」
在一次休息的空檔他開口，比起提問更像是想通了什麼而做出的結論。

「……等等再說。」
永久瞇起眼，牽起吸血鬼冷冰冰的放在自己臉頰。
「我現在還……不太想談這件事。」
和莫蘭的接觸讓他心情好了一點，但也只有一點點。

把嘴唇貼在莫蘭的前髮親吻了幾下，小聲的說了一句再多安慰我一點。

空著的手再次輕輕拍上永久的頭頂，另一隻手撫摸著對方的臉頰，指尖輕勾到耳後摩挲。

安慰⋯⋯安慰。莫蘭思考著，這樣的碰觸算是安慰嗎，他其實不太曉得。

「我還能做什麼？做什麼你會覺得受到安慰？」

於是他問了。問本人還是最快的吧，他想。

雖然看不太到永久的臉，但他像狐狸一樣瞇起眼睛，享受著被撫摸帶來的慰藉。

他想，很少有感到那麼安全的時刻。
聽到莫蘭的詢問才張開了眼睛。

「……做一些、展示我是屬於你的的事情。」
「讓我感覺我是完整的活著。」
抽象的答案或許代表永久也不清楚要怎麼樣自己才能安心下來，但這是他現在真心迫切想知道的。

「⋯⋯說什麼啊，我又不能替你決定想怎麼活。」

他伸手撥開永久的瀏海，像是對上目光就能理解話中的意思，然而並非如此。

吸血鬼沒有通靈的能力，對上的目光僅僅是對上而已。莫蘭嘆了一口氣，隨後雙手環住對方，把胡言亂語的天使擁入懷中，讓他靠在自己胸膛。

「你的煩惱真多。整天想些亂七八糟的。」

手在淡金色的頭頂上胡亂揉著。如果接觸是安慰的話，就多接觸一些。總會有辦法的。

「哈哈，您說的對……」把臉埋在細瘦的胸前，似乎確實感到了溫暖和安慰。

「您盡力了呢，莫蘭先生，我感覺好多了。」
悶悶的聲音多了點生氣，永久依舊靠在莫蘭的身上，立場跟平常反了過來。

「……我跟那孩子，可能會分開……身體拆開，之類的。」
猶豫了 秒後才說出口。

「拆開⋯⋯」
接收話語後又思考了 秒才接續話題：

「跟永遠？這種事做得到嗎？因為是天使？」
如果他沒會錯意，永久指的應該是和永遠之間物理上的「分開」。但他們可不是分成兩個腦袋的雙頭怪物，拆開身體是要各分一半嗎？

「所以你是為了這個感覺不好？⋯⋯如果身體要對半切，那確實想像起來不是很舒服就是了。」
對半切會變成什麼模樣啊。

「老實說詳情我也不太確定，不過據那孩子說的，應該是可以⋯⋯」他看了一下身後的翅膀和光環剛好都是兩對，肯定會被一分為二吧。

如果有成功的話。

「⋯⋯⋯不過，分開的話還是有風險，有可能兩個都存活⋯⋯或者一個失憶、一個存活⋯⋯最壞的情況就是副人格消失吧，變成一個死掉⋯⋯之類的。」

「而且必要條件是⋯⋯」永久揪緊了莫蘭的衣服，才緩緩道。

「由於記憶需要一分為二，我們必須協調出哪些記憶要讓誰承擔，並且⋯⋯不好的記憶必須共同分擔，⋯⋯也就是說，⋯⋯我不想讓那孩子知道的事情也⋯⋯」
越說越小聲，雖然還是很模糊的概念，但實際運作起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任誰也沒辦法預判。

他看著小聲細唸著的天使，撫摸的動作並沒有停下，只是從掌心胡亂揉搓變成了指尖的摩挲。

「如果不好的記憶是你說過的事，換作是我肯定不會想要有那種記憶。」
他很誠實。麻煩的、痛苦的東西當然是越少越好。

「不過，聽起來分開是他先做了決定，也就是永遠那傢伙已經做好覺悟了吧。」

說著說著他抬起目光，像是在回憶什麼。

「——我不覺得他會希望你們任一方消失，能做出決定或許代表風險比你想像中小。也就是你現在可能在瞎擔憂。」
很顯然最後一句話是多餘的，但莫蘭真心那麼覺得，同時他再次撥亂永久的頭髮。

「想太多頭髮會掉，再分出去其中一個人會禿頭吧。你該先擔心這個。」

「……嗯，雖然他也有一些那件事情的記憶，但我手上這個……」永久沒能說完，臉頰蹭著吸血鬼的手掌心。

「……沒有那麼多先例，……我……」

「莫蘭先生，如果我有可能變得不屬於您了，您不會恐懼嗎……？」
其實如果是平常，對方的言語是很有力量的，那種無懼的感覺一直都是永久羨慕的部分。

但即使不扯上永遠，那眼前的吸血鬼呢？
「……我不想失去您。」

「我不喜歡想像還沒發生的事情。」

雙手掌心撫上天使淡藍色的臉頰，他的額頭輕輕靠上對方的。



「⋯⋯尤其當那些事可能給我帶來恐懼的時候。」

說出這句話時吸血鬼淺淺的笑了。或許這樣的字句也證明失去眼前的人對他來說是一種恐懼，也因此他不願意去思考更多、更深。

「事情真正發生前困擾你的都只是想像。」他說，回想自己曾想過追殺者將如何找上門，然而現在比起庸人自擾，不斷逃亡的吸血鬼寧可相信現實與到時的那個自己。

「無論想不想都沒辦法控制最後的結果，那在這期間保持最佳狀態就是你現在能做的。」

「到時肯定會知道該怎麼做——因為不得不做。永遠他也會自己做決定的。」

「……您說的真的很簡單啊。」
他靠上男人的額頭，蹭了幾下。

「如果是別人的話這一定只是騙人的，但如果是莫蘭先生的話，那肯定是真的吧。」

「雖然還是很害怕，但好像被您說服了一點。」
最佳狀態嗎？其實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但對方這麼說就好像有種甚麼都做得到的感覺，真是神奇。

「我們會離開一陣子，您會等我回來嗎？」在摸上了吸血鬼冰涼涼的手前，他又再次拉起身後粗糙的棉被把對方包好。

「我不知道需要多久，您要是先出獄了，還會等我嗎？」他還是一次又一次反覆地確認，就像是真的深怕眼前的人隨時消失一樣。

「是你想得太複雜了。」
讓對方隨意的蹭著自己，莫蘭忍不住又瞇起眼睛笑了。

對於只看向「當下」的吸血鬼來說，此刻他能感受到的並非來自未來的不安，而是眼前的人為了自己的事而苦惱的事實。

那是種不合時宜卻真實存在的安心感。

「出獄會被送回原本的世界吧，到時我也不曉得自己會在哪裡。最好的情況當然是一直在這住下去。」

把監獄當別墅的男人。

「你們回來前我會試著不那麼配合的，大不了找狼人打一架，聽說襲警可以疊加罪刑。」

把刑期的增加當成了獎勵。雖然莫蘭不會知道，但正在辦公室工作的獄警沃夫先生打了一個噴嚏。

「⋯⋯嗯，您⋯⋯您要給我拍照嗎？在我走之前。」
「我可不想沒有您的照片就回去本家，我會死掉。」也不說明原因，總之對方的笑容提醒了拍照狂魔。

「嗯⋯⋯拜託他了，沃夫先生。不過⋯⋯如果我這邊出什麼意外，可能會有人來找你。」
「天使樣子的女人，應該只會是他。」

「哎一西⋯⋯我不在的話您餓肚子怎麼辦？還穿不暖⋯⋯」把半裸吸血鬼抓過來抱緊，希望能多分點體溫過去。

「你對拍照真的很堅持欸⋯⋯之前亂拍那麼多還不夠喔。算了，隨你便吧。」

事到如今也漸漸習慣了對方的執著，莫蘭難得沒有拒絕拍攝的事。他在永久抱緊自己時貼近蹭了蹭，反射性地沾取溫暖。

「那希望我不會見到她了。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身軀被天使的體溫與棉被緊緊地包覆起來，這讓莫蘭變得有些懶洋洋的。他沒有過問女性的身份，一如以往的不去在意那些「如果」的事情。

「既然你知道要擔心這些的話就早點回來，別讓我餓太久。」

「當然啊，那可是我一開始接近您的目的。」現在隱瞞也沒甚麼意思，就直接說了出來也無所謂的天使。

「謝謝您。」他左手抓了相機，想著有沒有好時機可以拍照，但還是摟著莫蘭。

「嗯……對不起，您可以吃別人的血，如果真的受不了的話。但以後不行。。」
「您希望我們分開嗎？」
他突然有點在意，畢竟撇除掉消失的風險，眼前的男人應該是最希望可以獨佔自己的人。（大概）

「你傻啊，我又不是飲血維生的那種吸血鬼，怎麼可能受不了。喝你的血只是因為我想而已。」

理直氣壯的說著，顯然在喝其他人的血的問題上是不需要擔心了。

「分不分開那種事我沒想過，能做決定的只有你們自己吧。」一個打從心底的疑惑，他並不是會花心力在他人事務的類型，而且就算被這麼問了，也想不到阻止對方的理由。

「但如果能分開不是很好嗎？你可以見到永遠，他也能見到你。」

「⋯⋯但您吸不到血也會很困擾吧⋯⋯好不容易被我養的那麼白白胖胖⋯⋯」邊摸摸對方細瘦的胳膊。
「看您那麼大大方方的接受反而好像顯得我很婆婆媽媽⋯⋯我知道了⋯⋯我會去和那孩子談談的。」
他嘆了口氣，又蹭了幾下吸血鬼的額頭。
「要等我喔。莫蘭先生。」

「把我當成食用肉在養喔⋯⋯」
他是白白的沒錯，但應該沒有胖吧？應該。天使的血確實是有讓他體重增加那麼一點點⋯⋯

「嗯。你就是婆婆媽媽的，永遠也一定會這樣說。」吸血鬼的自信搞得好像他跟另一個人很熟似的。

「說實話，比起分開，更像是為了相聚吧。」他在永久蹭上自己時低頭，那相機仍被拿在對方手中。莫蘭像是想到了什麼，握住那帶著手套的手，將相機舉到兩人身旁——

喀嚓、

「在我刑滿前回來。狼人可沒那麼耐打。」

拍立得的相紙從相機側面吐出，影相慢慢地顯現出來。那是兩個人的合照。

盲拍看看 有沒有浪費相紙ㄋ
/抱歉永久

「……今天講話好不留情啊，莫蘭先生。」雖然對方平常就是這個樣子（？）但還是忍不住抱怨了一下。

「嗯……但是……嗯？」
天使露出呆呆的表情的瞬間才發現到快門聲，沒想到會被一起偷拍，他捏著相紙看著，忍不住笑出聲。

「看來您一樣也不擅長照相。」
永久笑著把相片收起來，雖然糊到幾乎難以看清，但對他還說是很值得珍藏的禮物，是莫蘭主動做的……，想到就難掩笑意。

「我想要的是您的獨照就是了。」
玩鬧般的又拍了幾張才停止，之前的鬱悶似乎漸漸地一掃而空，直到寧靜又充滿了這個空間。

「……我想，我們很快就會離開，會請長假，時間大概會在聖誕節前後。」
天使靜靜地講著，坐在離吸血鬼很近的地方。

/幹 這兩ㄍ人 都沒有拍照細胞wwwwwwwwwwww

「照片看得出是誰就夠了。」根本看不出來好嗎。「我倒是覺得合照有趣得多。」

就這麼待在原地任由永久按下快門，這讓他想起上一次配合地給人拍照已經是入獄的時候了。

當時重拍了不少次，負責的獄警還要他別表現得那麼開心。

「『長』⋯⋯實際上會是多長？」從長生種族口中說出的時間概念一向不可信，莫蘭深知這一點。這是他在這個話題開啟後難得透露出的在意。

「您有需要我們的合照嗎？」突然意識到這部分，即使莫蘭不喜歡拍照，但畢竟兩人分別可能會很長的時間，說不定對方會改變主意也說不定。
「⋯⋯⋯老實說我不清楚，可能很快，但也可能很久⋯⋯」他低下頭交握雙手，似乎也很苦惱。
「⋯⋯抱歉，我也不知道。」這個未知沒辦法給予承諾，永久考慮良久後還是決定不說死。

「根本沒回答到嘛。」
他眨了眨眼，倒也沒有追問的意思，隨後低垂目光忘向永久交疊的掌心：

「⋯⋯不，我不要照片。影像中的人影對我來說沒有意義，看圖片又不會飽。」

獨自一人生活的日子裡不曾對誰動過思念之情，吸血鬼仍不曉得留存照片的真正意義。但他清楚自己想要的只有存在於眼前的真實。

「嗯——不過你回來後可以再拍新的。再叫上永遠。」

「……抱歉，莫蘭先生。」
多少也對於這個未知時長有點在意，想了想還是道了歉。

「……哈哈，我出發前多抽幾袋血給您，還是備著吧？」看起來似乎打算要離開，永久站起身抱住了坐在床上的莫蘭，把臉埋在吸血鬼的單薄的肩窩。

「不可以，回來後您的照片都只能和我或是獨照。」
「就算是那孩子也不行。」悶悶地說著如同孩子般任性的話語，他在想，下次抱緊這個肩膀不知道是何時了。

「？我是沒差，也只有你會這樣執著在我的照片了。」

話說他有一張跟永遠同框的醜毛衣合照，雖然照片上還有其他一起做活動的囚犯就是了，不曉得永久會不會想要。

他決定明天再翻出來給對方看看，現在被隨意的丟在抽屜中。

「血不要留太多，」

纖細的雙臂抓著被子包覆兩人，像是平時天使的翅膀做的，接著莫蘭拍了拍永久的背，感覺呼吸聲在臉頰邊變得格外清晰。

「喝不完很浪費。」他說，難得的妥協了飲用血袋的事情。

「您不想要我只執著於您嗎？」
他是清楚答案的，但即使如此還是想聽。

「那您要喝完，不然我留下來就沒有意義了。」永久淺淺的笑著，似乎是已經下定決心要準備很多血包因應沒有辦法承諾的時間。
他站起身，拿起了放在床頭的帽子。

「接下來幾天可能比較沒辦法早晚都讓您吃到飯，但我會盡量來的。」

「晚安，莫蘭先生。」他彎下腰輕吻了吸血鬼。

⋯ 「⋯⋯也只能這樣了。」
沒有直接回答關於執著的問題，過去的他並不贊同執著這個情緒，但此刻卻忍不住去想，這樣似乎也不壞。

「專心準備吧，」自然而然的回應了永久的親吻，他在對方離開牢房前跟著下床，重新套上那件被放到一旁的醜毛衣。

「——晚安。」

欄杆旁的門鎖扣上，囚犯們所在的區域再次迎來寧靜。莫蘭回到了自己的被窩中。

冬日的夜裡只剩下被單在翻身時摩擦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