髮頂淡紫的花環、臉上洋溢著開朗笑容。

輕柔的笑聲回蕩著，那無可取代的快樂。

母親與友人溫柔牽起他白皙的手，他緊握著。

鮮紅浸染的臥房、悲痛的淚水無聲滑落。

奮力地哭喊與掙扎，卻無法掙脫的冰冷。

細柔的白色長髮被粗暴地扯動，他無處可逃。

失去光彩的雙眸、泛著血光與殺意的瞳。

染紅的利刃和雙手，卻無法抹滅的傷痕。



白髮最終融入寒冷的夜色中，他獨自逃離殘破的牢籠，連同那天真純粹的孩童也一同扼殺在黑暗中。

...

...

...

窗外的光線灑入房內，雪地般純淨的雙眸緩緩睜開。冷白的牆面映照著晨光，光線透過窗簾灑落在霧面地板上，白髮在陽光下微微閃耀，融入了柔和的光芒。

瑟拉斐爾從床上坐起，柔白的髮絲隨意披散在肩、垂落在潔白的床舖上。羽翼般細長的睫毛微微輕顫，為他冷冽的氣質增添一絲難以察覺的脆弱，替早晨添加一份冷豔的氣息。

房內的設備擺放得井然有序，嵌入式木櫃上的書籍按照分類與顏色整齊排列，然而床邊的椅子上放著攤開的書本、床頭櫃紫色水杯旁同款式的淺金色水杯都顯得格外突兀，椅背上的褶痕同樣訴說著前一晚有人在身邊守候的事實。

昨晚的記憶跟著浮現，同時交織著夢境的畫面。

「令人厭惡的夢。」

低啞的嗓音帶著明顯的不悅，低垂的眼眸中覆著陰影，目光掃過左手的戒指，最後停留在胸前的墜鍊上。指尖摩娑著那枚純白色翅膀的墜子，思緒彷彿隨之回到很久以前、回到那曾經幸福卻被慘忍撕裂的 ——

一段他厭惡、卻無法擺脫的過去。

落在臉側的髮絲沒能遮擋他眼裡複雜的情緒，低柔的呢喃在空氣中迴盪，只有他聽得見的呼喚。瑟拉斐爾披上暗色的披肩，經過書桌時視線短暫停留在兩把平放的匕首上，他若有所思的輕垂眼眸，將髮絲撥向肩側後朝浴室走去。

廚房傳來鍋具碰撞聲與陣陣香氣，這是瑟拉斐爾每天早晨習以為常的聲音。起初那些令他煩躁的吵雜聲，如今在這六年的同居生活裡，也逐漸變成生活中的一部份。

瑟拉斐爾放輕腳步靠近廚房，髮尾隨著步伐輕輕晃動。深色高領與貼身長褲映襯出琉璃般通透的白皙肌膚，柔順的長髮整齊梳理在後，在室內的暖光下透著耀眼的光澤。看似隨意的打扮卻絲毫掩蓋不住他的氣質與那纖瘦卻精練的身形。

淡金髮的同居人悠閒準備早餐的身影映入眼簾，輕快的曲調也隨之傳入耳中。他輕嗅空氣裡甜膩的味道，今天的早餐大概是蜂蜜鬆餅。

「亞賽爾。」

他原想說些什麼，直到看見桌上僅有一人份的早餐後沒來由地感到不悅。瑟拉斐爾雙手抱胸倚靠在隔牆上，他的聲音低沉又顯得不耐。被呼喚的男子回過頭，金瞳裡是流露出難以忽視的溫柔，「早安，瑟拉斐爾。昨晚睡得還好嗎？」

他冷冷地瞥了亞賽爾一眼，自顧自地坐到客廳沙發上，眼神掃過站在中島後彷彿正耐心等待他回覆而保持著笑容的亞賽爾。銀白的雙眸微微瞇起，語調中帶著冷淡和些許指責。

「為什麼不叫醒我。」

他的目光銳利得像是在催促亞賽爾回答，然而亞賽爾卻像是不介意、又或者是已經習慣一樣，臉上仍是一貫的微笑，彷彿在用笑容先安撫他同居人漂亮的臉蛋上那不美麗的心情。

亞賽爾不急不慢的將熱騰騰的鬆餅擺上盤子中央，晶透的蜂蜜在盤中畫出精緻的點綴，新鮮水果也為這份早餐增添美味的色彩。

他端起餐盤走向坐在客廳的瑟拉斐爾，坐下後還順手觸碰他的額頭，後者對於突然的觸碰微微一愣，隨即不耐地撥開那隻沒禮貌的手。

「抱歉。昨晚你發燒了，想說讓你多休息一些再叫醒你。早餐我做了你喜歡的鬆餅和一碗暖胃的濃湯，趕快吃吧！」

對方的語氣輕柔又帶著不難察覺的心疼，瑟拉斐爾的視線不滿地對上那雙金瞳，昨晚對方通宵守在床邊的畫面不禁浮現，房間內那些遺留的痕跡都一再強調著他的溫柔。

他不喜歡亞賽爾這份溫柔。

但卻又無意識地接受、享有，最後也僅以一聲「嗯。」作為回應。看著亞賽爾離開又端了一碗湯過來，笑咪咪的看著他仿佛在等待感想，他也拿起餐具準備享用對方精心為他一人準備的早餐。

每天一起用餐是他們的例行公事。

亞賽爾總是會等瑟拉斐爾吃完早餐後才出門，這是他們習以為常的日常，在他的認知裡這是最正常的事情。他們不一定會一直交談，但亞賽爾總是會率先開口找話題，今天的早餐如何？昨晚睡得好嗎？今天中午想吃什麼？又或者帶著微笑靜靜地看瑟拉斐爾優雅吃早餐的樣子、而他在飯後撐著頭看著亞賽爾洗碗的背影，這些小小又簡單的日常都能夠讓他們感到滿足。

一天的開始，對他們而言寧靜而平凡的時光。

『叮 —— 』

—— 直到手機的提示音打斷了這再平凡不過的早晨。

拾起的餐刀都尚未在鬆餅上落下，瑟拉斐爾斜眼看向亞賽爾隨著閱讀訊息，逐漸變得凝重的表情。他馬上就知道對方收到「誰」的訊息、知道是「誰」破壞這平凡的早晨。

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對方放下手機準備開口的同時，將鬆餅一刀切成兩半。俐落的切面看得出他的執意，隨即冷漠的嗓音也跟著響起：

「我吃不下。」

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他的情緒，但眼神卻像是不允許拒絕一樣，然而亞賽爾停頓了半刻後也只無奈地露出微笑，「沒關係，剩下的你放著吧，我回來再處理。」同時順手將沙發旁的披肩掛在瑟拉斐爾肩上，像是怕對方穿得單薄而著涼，動作溫柔又細心。

但對他而言，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答覆。

「抱歉，我臨時有急事得先出門了。」

他討厭這份溫柔。

亞賽爾永遠都是那麼溫柔，不管是對他、還是對任何人。

「要記得把早餐吃完喔。我出門囉。」

亞賽爾的聲音和匆匆離去的身影隨著電子鎖的聲音也同樣消逝在門後。空氣裡剩下蜂蜜和水果的香甜，卻難掩客廳裡因為對方離開而冰冷的氛圍。

玄關早已不見那抹淡金，牆上的圓形霧面鏡只映照出熄燈後的黑暗。瑟拉斐坐在原地，直到門關上後才緩緩地抬頭望向空無一人的玄關，他視線低垂，桌上對半的鬆餅還冒著熱煙。

「⋯⋯你還是離開了。」

他喃喃低語著，最後一同沒入靜默裡，傳達不到任何人耳中。手機傳來提示音也無暇顧及，白淨的眼眸參雜著他也沒意識到的失落。

磨砂玻璃製成的餐具倒映不出他的神情，但刀面上模糊的反射，卻隱約看出此刻獨自一人的客廳。

...

...

熄燈的客廳桌上放著乾淨的盤子與刀叉，暖光穿透窗紗，照在空無一人的客廳裡，只留下了孤寂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