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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嘎、吱嘎。
⠀⠀腐敗的血味與生鏽的鐵味。
⠀⠀黑暗之中，他的環在碎玻璃上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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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小秘密，但春夏冬的秘密似乎不只一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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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已經黏著他想回家好幾天了，但每當他們走到某條街的轉角，春夏冬就會拒絕他繼續跟過來。當然，他還是會繼續跟過去（這一般被稱為跟蹤）；但春夏冬的行動軌跡實在太過混亂，他總是會在跟到一個轉角之後，就失去他的身影。

⠀⠀而今天也是那麼一天。千秋抓抓腦袋，思索著這裡是哪條街的哪個巷子，他可真有些不明白了。骯髒的小巷與臭氣熏天的垃圾桶，很顯然這裡並不是他常待的社區，他不明白春夏冬走到這裡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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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他想要回過頭尋找回家的路，突然有人扣住了他的口鼻，用某種藥物把他迷暈了。
⠀⠀綁架？噢，真是糟糕──陷入昏迷前，他的心底卻還有些雀躍。非日常因為他的失誤降臨，詭異的欣喜與好奇讓他在幾個小時後清醒，而他面臨的是一棟破舊的屋子、幾個魁梧的男人，以及──

⠀⠀「就是這小子？」

⠀⠀男人們向一個人問話。有人走過來，解開蒙住他眼睛的布。那個人有著銀白的髮絲、灰色的瞳眸、還有淡漠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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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冬。」
⠀⠀春夏冬以靜默的眼神注視著千秋。千秋忍不住又笑了，他在地上滾了一圈，樂哈哈地問：
⠀⠀「怎麼了？為什麼要綁架我？是因為想要錢嗎？如果是錢的話，我可以給你啊。」
⠀⠀「嗯，是他。」春夏冬望向幾個衣裝破爛、身材魁梧的男人，掏掏口袋，拿出了幾個將郎作響的硬幣放在他們手中。男人們交頭接耳，他們其中一人踏出幾步，站在春夏冬面前。
⠀⠀「這有點少了，小兄弟。」
⠀⠀「這是我們說好的價碼。」
⠀⠀春夏冬眼皮一下都不眨，但千秋看得出那些人不懷好意。兩個瘦弱的少年，其中一個看起來身家還挺不錯，他們思索著自己是不是能夠撈到更多的油水。哎呀呀，這下可糟糕了，但千秋仍舊用看戲的姿態看春夏冬與那些人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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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你看看，不然這樣......我們可以一起打電話給他的家人，撈他一大筆，怎麼樣？」
⠀⠀一個合情合理的提議，尤其當那個肉票看起來絲毫不在意時，這提議看起來又更安全了。即使如此，春夏冬依然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靜靜地拒絕：「那不是我讓你們綁他過來的目的。」
⠀⠀「哦？不然是為了什麼？」一個獨臂男人挑起眉頭，眼神逐漸變得危險。可春夏冬的視線依舊放在最初與他談判的人身上，他用沉穩的聲音說：「只是為了談話而已。」
⠀⠀「我可是第一次聽說會有人為了跟人講話綁架人。」躺在地上的肉票表示驚奇。
⠀⠀「小兄弟，這不合理，我們需要更多的錢。」手臂粗壯的男人伸出手，按在春夏冬的肩膀上。「我們來替你幹這活，當然是能拿的就拿，如果能拿更多，為什麼要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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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也有道理。」春夏冬點點頭。

⠀⠀「那麼，就請你們等我談完話再這麼做吧。」

⠀⠀千秋忍不住大笑出聲。幾個男人皺起眉頭，左顧右盼，其中一個人橫眉豎目，看起來已經快要氣得爆粗口。

⠀⠀「那個啊，我其實不介意你們要對我做什麼哦。」千秋開口打圓場，仰著頭看那幾個高大的男人們。「你們想要錢的話，晚一點再把我的手機給你們，讓你們打電話給我的家人吧。他們一定不介意的。」
⠀⠀他們這麼聽著，交頭接耳了一番，最後其中一個人嘖了一聲，拉著另外兩個人出了這棟破屋子。
⠀⠀「聽著，我們會在外面守著。你們最好不要做什麼奇怪的舉動。」說完他們就用力關上門，揚起一陣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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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特別。」
⠀⠀當屋子裡只剩下春夏冬與千秋，地上的少年便自然地放鬆身體躺在地上。春夏冬沒有回話，他拉好自己的圍巾後又從口袋中拿出那顆水晶，舉起水晶對著破屋木板間的縫隙，接住那些漏進來的光線。千秋已經看過他這個動作無數次──白色的光線打在晶石上，接著散射出漂亮的虹彩色。只不過也許因為這次是在一棟破屋之中，光線漏進晶石前還照亮了飛塵，灰暗的空間裡閃爍著明亮的光點，恍如有誰開了個星空投影燈。
⠀⠀春夏冬將那顆石子轉了兩、三圈後，才終於對地上的人質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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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過光的散射嗎？」
⠀⠀「譬如你現在正在做的事？」千秋盯著天花板的縫隙看，隱約可以辨別出現在離日落還有幾小時的時間。春夏冬在他的眼角餘光點頭，接著他收起晶石，從口袋裡拿出了別的東西。

⠀⠀喀嚓。

⠀⠀那是彈簧刀獨有的音效。他彎下身將綁住千秋的麻繩割裂，又站回原位，看著千秋甩甩手爬起來。剛剛被綁了老半天的人很自然地伸了個懶腰，甩甩手，順便伸展筋骨。
⠀⠀「我還以為你會問我，你為什麼都不感到驚訝。」
⠀⠀「你不會因為這種事感到驚訝。」春夏冬直白而尖銳地指出：「你只會感到開心。」
⠀⠀千秋的臉上又勾起玩味的笑，他拍拍身上的灰塵，反問他：「那繼續你剛剛的話題吧。光的散射怎麼了？」
⠀⠀春夏冬望著他，接著又看向門板在的地方。室內的兩人隱約可以聽見外頭的壯男人們在談話，他們正討論著要如何分配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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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會。」

⠀⠀春夏冬說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話。千秋眨了下眼。
⠀⠀「你應該不是在說頸動脈噴出來的鮮血，對吧。」
⠀⠀春夏冬點頭，但又搖頭。「我只看過一次，」他說。

⠀⠀「是在我很小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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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人們被奪去心神，
⠀⠀當他們的肉體一分為二，
⠀⠀當他們的靈魂被分割成無數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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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冬用平穩而緩慢的語調念誦著，他的語中有股不容質疑的莊嚴，彷彿他在朗誦一首聖經上的詩篇。
⠀⠀千秋隱隱約約聽見了什麼。

那像是非常非常多的東西振翅的聲響，比蒼蠅更密集、比蝗蟲更巨大。那些非常多的東西正在往這裡來，細碎的話語聲鑽進他的耳廓，爬進他的耳道，滑進他的大腦，在他的眼球深處細細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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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哪，那就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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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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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聽見春夏冬喊自己的名字。
⠀⠀他回過神來，發覺春夏冬將兩隻手蓋在自己的耳朵上。春夏冬把手套脫了下來，他純白的指尖有些冰冷，上頭有著薄繭與細小的傷口。

⠀⠀在一瞬間，所有光線都消失了。銀灰色的瞳仁在黑暗中凝視著他。
⠀⠀春夏冬用口型道出：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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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的遠雷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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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打開了門。
⠀⠀千秋看見他們不知為何奎拉著臉，吐著舌頭，雙眼反白。三名魁梧的男子此時看起來全身脫了力，他們軟趴趴地拖著蹣跚的步伐走到春夏冬身側，接著跪了下來。
⠀⠀他們趴伏在地面上，動也不動。千秋還以為他們是死了──但春夏冬放開了他的耳朵，走向那些蜷縮成跪姿，恭敬虔誠的人們。

⠀⠀春夏冬解開自己的圍巾，將其拋給千秋，而他也不自覺接住了那條米色的圍巾。
⠀⠀明知這一切都過分詭譎，千秋的心跳卻越來越快。

⠀⠀有什麼不得了的事要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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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這是春夏冬第二次喊他的名字。
⠀⠀他第一次看見春夏冬的嘴唇彎成一抹淺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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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為我保密。」

⠀⠀他割開他的指尖。

⠀⠀鮮血從傷口滲出，凝聚在指尖，緩緩滴落。血珠滴在一名男子的後腦上，接著──什麼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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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冬所言不假。

⠀⠀那些人們的身體從血珠落下的地方開始崩落。碎裂成塊狀的軀殼快速崩毀，在地上化作細沙，最後被風颳走。風灌了進來，帶走了所有來自遠方的事物──而那之後，便什麼也不剩。

⠀⠀沒有人能夠指責春夏冬的暴行。當屍體也已無從找起，而靈魂也灰飛煙滅，就連生死都變得模糊了起來。
⠀⠀但千秋看見了。
⠀⠀春夏冬也許早已靠著這種方式，毀滅了數十、數百人──千秋可不敢想像。可在同時，他又不禁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雀躍地飛了起來。

⠀⠀夕陽的光線打在春夏冬身上。在碎玻璃之上，他看見春夏冬頭頂著聖環，救贖塵世腐敗的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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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些小祕密，但春夏冬的祕密可比他想得更加澎湃、更加偉大。他遏制不住自己的欣喜，彷彿那些耳語仍在他的大腦裡打轉，他也忍不住呼喊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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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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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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