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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水面上浮出了文字。

⠀⠀千秋眨了眨眼，揉了下眼睛，又撥了撥水面。文字依舊在那兒。

⠀⠀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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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顧右盼，但廣大乾淨的浴室中只有他一人。他回了家正打算洗漱，沒想到就有什麼特殊事件歪打正著發生在自己身上──這可讓他開心極了，誰有這等機會與這種奇怪的生命說話呢？

⠀⠀於是他開口回應：「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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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水面上的文字絲毫不動。千秋撥了撥水面，用泡沫與波紋組合成的文字散成一團漫射的光線。
⠀⠀果然是錯覺嗎？他有些氣餒，打開牙膏輕輕按壓，在乳白色的牙膏剛冒出尖端時，他瞥見水面上的文字又變了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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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們。

⠀⠀「不，我不是。雖然我也不知道你們是個啥。」千秋把牙膏擠到牙刷上，塞進嘴巴裡自顧自對著鏡子刷牙。「不過多虧你們我才碰到了春夏冬。」
⠀⠀水面上的字模糊變形，千秋對著鏡子張嘴，卻瞧見鏡子裡的自己放下了牙刷。
⠀⠀他瞪大眼睛，鏡子裡的他卻笑了。黑色的眼珠彎成新月，瞳孔的色彩逐漸擴散至眼白的深處，最終染成一片漆黑。

⠀⠀千秋吐掉嘴裡的牙膏，咕嚕咕嚕漱口，抬起頭看著鏡子裡的某種東西依舊看著自己。
⠀⠀他吹了聲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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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哦。你們到底是什麼？」
⠀⠀鏡子裡的人影逐漸扭曲變形。黑色的髮絲化作墨水，在鏡子的另一端往慘白的臉孔上留下文字。

⠀⠀我們是我們。
⠀⠀你是我們。
⠀⠀你們會是我們。

⠀⠀電燈閃了兩下。千秋眨眼，抬起頭看著頭上的LED燈。
⠀⠀周遭傳來某種東西低頻鳴響的嗡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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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在黑暗之中，那東西從鏡子之中向他伸手。

⠀⠀你是我們。他們訴說。他們纏繞。他們進入他的意識深處，在海洋之中浮沉，在他的耳畔輕唱：你是我們，我們是你，你們是我們，我們是我們。
⠀⠀歌聲與碎語聲讓人不禁變得疲倦，他們想要安眠，在眼瞼深處，他們一同回到最初的起源，回到文字的間隙，回到語言的縫隙之中。他們輕輕訴說，他們哀嘆，他們為所有一切傷感，他們──散發出如同虹彩般令人難以想像的、美麗的七彩色，絢爛而美麗，奪人心魄。

⠀⠀那讓他想起──想起那個也有著相似眼神，總在望著其他地方，毫無色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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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碎裂的聲音傳來。
⠀⠀滴答滴答，鮮紅色的血順著裂開的鏡面蜿蜒，在邊沿匯集成珠，落到水槽裡。黑髮的少年笑了，他的身形再次被映在破碎的鏡子裡，裡面是歡喜而快樂、近似些許癲狂的笑容。

⠀⠀「不，我不是你們。」
⠀⠀他扣住鏡子的側面，雙眼圓睜，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大喊：「因為我就在這裡！而你們被困在那裡！」
⠀⠀「你們只能仰賴春夏冬，仰賴所有跟他相似的那些人，但我不一樣，我──將站在他身邊，看著你們走向滅亡！」
⠀⠀他大笑起來，不安與詭譎使他更加確信自己正走在想要的道路上，而他最終會看見他想看見的──春夏冬眼裡所見的那些景色，那些他所不知、但將有所知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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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機響了，鈴聲是陌生來電。千秋無暇顧及手上的傷口，他大步離開破裂的鏡子，撈起隨手扔在床上的手機應答：「你好，這裡是松平。」

⠀⠀話筒對面一時之間沒有聲音，他還以為是惡作劇電話。在過了五秒後，他才聽見對面的人說：「你還醒著。」

⠀⠀千秋眨眨眼。接著他清了下喉嚨，笑著說：「春夏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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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會打來？』

⠀⠀春夏冬站在一個公共電話亭裡。他沒有手機，咸少打電話給任何人──當然，也不像是他有任何能打電話的人，會打給千秋也不過是因為對方硬是在他的筆記本上留下了自己的電話。
⠀⠀「我就是覺得該打給你。」
⠀⠀他挪了下身子，靠在窗戶上看著外頭的夜色。他毫無血色的身影倒映在有著些許霧氣的玻璃上，光點匯集至他的頭頂，如同撲向火光的飛蛾。
⠀⠀話筒對面的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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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的直覺告訴你的嗎？』
⠀⠀「我只是猜想你應該沒去醫院。」春夏冬微微瞇起眼睛。 「而看來你真的沒去。」
⠀⠀『哎呀......也沒有傷得多重。而且那是我自作自受。』
⠀⠀「你又會說人話了。」
⠀⠀面對他刻薄的回應，千秋也不過是又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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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來我很開心。」
⠀⠀千秋把手機開了擴音扔在床上，拉出衣櫃裡的一件厚披風圍在身上。
⠀⠀『你什麼都能感到開心。』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並沒有被他的快樂感染。春夏冬總是如此，千秋想道，好似塵世的任何一點煩擾都無法在他身上留下汙垢。但那也無妨，畢竟春夏冬就是那樣子的人，而那樣子的人正彰顯他有多特別。
⠀⠀「我是個享樂主義者，能開心當然是要開心；而且你很少打電話給別人，能讓你打給我，我覺得很開心。」他在床上坐下，看著尚未拉起窗簾的玻璃窗。外頭飄下了點點細雪，白雪在黑夜之上格外顯眼。

⠀⠀「我根本也沒什麼人能打電話。」
⠀⠀春夏冬看著電話亭外頭逐漸飄落的雪花，輕輕吐出一口白煙。
⠀⠀「何況我不喜歡打電話。」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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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玻璃窗上的霧氣浮現出幾個文字。春夏冬用指尖將他們抹去。
⠀⠀「沒有為什麼。如果有什麼想說的，當面說就行。」
⠀⠀「這樣啊。」千秋躺倒在床上，閉上眼睛。「但偶爾打個電話不也挺好的嗎？難道你都不打電話給你的家人嗎？」

⠀⠀沉默。
⠀⠀沉默持續了三十秒以上，千秋爬了起來，敲敲電話：「喂，是我錯了，當我沒問。」
⠀⠀『我要掛了。』
⠀⠀「喂──」
⠀⠀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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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掛就掛，真是絕情的傢伙。」
⠀⠀千秋略有惋惜地說著，滑開自己的SNS，在滑了幾秒後才想到：「啊。」

⠀⠀「忘了跟他說，我剛剛碰到奇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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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是什麼顏色？

⠀⠀家人是什麼味道？

⠀⠀我是什麼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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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紛飛，路面尚未積起白雪。春夏冬手插口袋，感覺刺骨的寒氣逐漸侵入他的身軀，那些刺耳的問話也藉此悄悄在他耳邊碎語。
⠀⠀「安靜點。」
⠀⠀囈語聲停下了。春夏冬望著已經關門的玻璃櫥窗，鐵門上頭倒映著那懾人的環，以及隨之而來的無數斑斕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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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經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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