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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說我很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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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冬已經從他的生活裡消失了好些時日。千秋遍尋不著那個白色的身影，春夏冬也就這麼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從最一開始就是旁聽生，教授的點名簿裡自然不會留有他的名字；他沒有手機，只有公共電話打來的紀錄留在千秋的聯絡簿裡。他從市中心一路找到城郊，但春夏冬簡直像是人間蒸發一樣，不留半點痕跡。如同風一般悄悄來到，又悄悄離去。

⠀⠀所以當千秋在一個大學附近的咖啡店裡找到他時，他上氣不接下氣、絲毫不顧四周眼光地直接朝著春夏冬大叫。
⠀⠀白髮的少年緩慢眨了下眼睛，與周遭那些好奇的目光不約而同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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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坐下吧。」
⠀⠀春夏冬說得事不關己，低頭繼續看他手上的心理學課本。千秋張合著嘴，看向周遭的群眾小聲說了句「抱歉」，接著急忙點了杯黑美式帶到桌邊，靠著春夏冬的熱拿鐵放下。

⠀⠀「我第一次知道你能這麼難找。」千秋在坐下後還不忘抱怨一句。坐在對面的人影輕輕聳肩，默默咬著自己的貝果三明治，又翻過一頁寫滿文字的課本。
⠀⠀「我也沒想讓你找到。」
⠀⠀春夏冬心不在焉地應答。千秋手撐著頭，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問：「所以我算是很厲害囉？」
⠀⠀「一般般。」春夏冬放下午餐，拿起拿鐵喝了一口。「你找我做什麼？」
⠀⠀「做什麼⋯⋯非得要做什麼才能找你嗎？」他雙手支著頭擠眉弄眼，狀似無辜地望著白髮的少年。
⠀⠀春夏冬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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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很噁心。」
⠀⠀「啊，我好受傷。」千秋誇張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向前趴倒在桌上。春夏冬對此嗤之以鼻，他將拿鐵放回桌上，淡淡地問：「你的手怎麼回事？」
⠀⠀「這個？我跌倒磨破皮了。」千秋笑眯眯地抬起自己包了繃帶的左手給對方看。「磨得可厲害了，還流了很多血。」

⠀⠀他們對視幾秒。那雙失去邊界的眼瞳倒映著千秋的身影。最後春夏冬闔上書本，對著千秋靜靜地道：「我想我說過了。」

⠀⠀「不要對我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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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聽著春夏冬加重語氣，千秋放下手、低下頭，看著自己的熱美式搔搔頭，娓娓道來。

⠀⠀「就是打電話給你的那天晚上，我跟那些東西說上話了。我們不是處得很愉快，我就把自己弄傷了，就這樣。」

⠀⠀他簡短地說完事情始末，卻沒有收到回應。空氣彷彿凝結了幾秒。
⠀⠀於是他有些困惑地抬頭：「春夏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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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能是他第一次看見春夏冬露出那麼動搖的神情。

⠀⠀驚訝、愧疚、哀傷——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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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著黑色皮革的手輕輕蓋在他纏著繃帶的手背上。空氣在低低地哀鳴，有些東西在這裡，但他們似乎沒有惡意——他們因為春夏冬的情緒而被迫一同起舞。千秋出神地看著春夏冬，後者緩緩低下頭，他的神情被雪白的髮絲掩蓋，那讓千秋想起前幾天夜裡下起來的那場雪。

⠀⠀細碎的雪自夜空飄落，溫柔地抹去一切污穢。在春夏冬掛了他的電話後，他就睡了。

⠀⠀但是那一夜，春夏冬去了哪裡？他有回家嗎？
⠀⠀他有家可回嗎？

⠀⠀有些東西哽在千秋的喉頭，讓他難以言喻，感到不適。一時之間，他甚至無法分辨這是因為那些東西，還是因為春夏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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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聽著，我真的很抱歉。不過你得知道這跟你無關，這是你打電話來之前的事，別那樣子自責。」

⠀⠀千秋有些語無倫次地吐出破碎的道歉。他沒有好好修飾過他說出口的話，就連平時的嬉皮笑臉都從他臉上消失了。

⠀⠀「我是說——你看，我不也挺好的嗎？我還找到你了。」

⠀⠀春夏冬沒有抬頭。千秋注視著他，感覺自己手背上的那隻手緩緩收緊。

⠀⠀空氣中的嗡鳴聲變大了些。他幾乎可以聽到那些東西的耳語，嘰嘰喳喳地，取代了咖啡廳裡原本熱鬧的人聲。

⠀⠀他還真沒料到春夏冬會這麼在意。某種詭異的不安感在空氣中擴散，於是他又清了清嗓子：「春夏冬——」

⠀⠀「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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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的少年彷彿吐出蛇信的響尾蛇，他仰頭、吐氣——接著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咖啡廳裡的那些客人也消失了——不，他們還在，但千秋感覺自己的耳裡像是被塞進耳塞，忽然除了一陣耳鳴之外什麼也聽不見。白髮的少年看向他，那雙始終淡漠的瞳仁裡染著複雜的神色，又重複一次：「夠了。」

⠀⠀「我沒生氣。」春夏冬說道，他的聲音清晰地透過耳鳴聲傳進千秋耳中。
⠀⠀「呃，我知道啊。我是說，抱歉。」千秋又解釋一遍：「我知道不該跟你提到你的家人，還有手的事情——」
⠀⠀春夏冬抬手打斷他，閉上眼睛，輕輕搖了搖頭。彷彿那些都無關緊要。
⠀⠀「是我讓你找到我的。」他又回到了最一開始的話題，但又垂下眼簾，難得地吐露一句：「抱歉。」

⠀⠀「我從最一開始就不該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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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眨了眨眼。他對這個發展有些意外，小心翼翼地問：「這是我不能問的那些事情之一嗎？」
⠀⠀在他這麼問出口後，他看見春夏冬的肩膀抖了一下。柔柔的笑聲傳來，比平時高了幾個音階的聲音像絲緞一樣滑過耳畔。

⠀⠀「你什麼時候這麼懂禮貌了？」
⠀⠀春夏冬抬頭，臉上沒有笑容——千秋有些可惜地撅起嘴。
⠀⠀「哦，拜託，你再消失一次我可吃不消。」他挪了挪身子，往春夏冬的方向靠了些，像在說悄悄話一樣低語：「我就是翻遍整座城也得找到你，沒了你我生活可無聊著呢。」
⠀⠀「你真噁心。」春夏冬又說。
⠀⠀「哈哈，抱歉。」千秋毫無歉意，他咧嘴笑了起來。「但我說的是真的，你真的是個很棒的朋友。」
⠀⠀「朋友啊⋯⋯」
⠀⠀他看見春夏冬的眼睛微微眯起。接著，他突然將疊在一起的手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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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廳熱鬧的人聲又灌入他的耳中，一時之間讓千秋有些暈頭轉向。他在暈眩之中瞥見春夏冬把桌上的垃圾收走，起身拿去自助回收台扔掉，一氣呵成地推開店門向外走。千秋急忙跟著站了起來，他推開門，大步跟在春夏冬身後走。

⠀⠀「你不想跟我當朋友嗎？」
⠀⠀千秋又問了一次。
⠀⠀春夏冬走在前頭，輕輕哼了一聲。

⠀⠀「說我們是朋友的是你，現在又不是朋友了嗎？」

⠀⠀千秋走到一半停了下來。
⠀⠀春夏冬沒等他，繼續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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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春夏冬後頭的一百公尺處舉高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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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耶！」
⠀⠀「你這樣真的很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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