𝔼ℙ𝕀𝕊𝕆𝔻𝔼
索瑪在山坳一處穴口發現死胎。
這遠比龍屍本身更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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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潘德拉根，諾維葛隆德的煉金術師更像群瘋子。
至少在阿爾科索瑪盜掘龍屍的十多個年頭，交易過比山猿發情期交尾次數要多出幾倍的煉金術師中，十個求溫石若渴的人類，有八個是聯邦的非法瘋子，一個則服膺於軍事體系，實屬持有軍銜的流氓；阿爾科索瑪通常喜歡前者居多，軍營術士自視甚高的嘴臉不比潘德拉根研究院的白袍們要可愛多少，大多數時間這群國家機構飼養的牲畜願意支付的傭金還餵不飽他手下開採隊半數的伙食。
「這表示我是願意付錢飼養你的飼主？」
「噢，只要能餵飽我這張嘴，誰都能是我的爹地。」
他朝提問的男人張開口伸了舌，肉尖舔過上唇像蛇信，獲得男人幾乎作嘔的笑聲。
大多數時間，阿爾科索瑪喜歡和非法的瘋子交易，畢竟比起人類，他們更傾向和龍屍溝通，聯盟幣則是人類的共通語言，律法暗處財貨兩訖－－而眼前持有軍銜的合法瘋子，則是唯一的例外。阿爾科索瑪喜歡用溫石原料以外的東西和男人交易，好比石化的龍腦與殘髓的龍骨，對重拾前文明科技毫無熱忱的煉金術士，約莫是個不虔誠的拜龍教徒，男人膜拜聖龍薩納托，妄想著用龍的遺體煉活一隻古龍。
但阿爾科索瑪不信教，所以他能對著主祀者的長姐吹響哨，靠著無規律的夢境盜掘未被開採的龍屍，把能煉油的部分非法拋售，再挑揀怪詭異常的器官給付錢爽快的男人，偶爾興致缺缺地期待對方玩弄魔法與煉金術的奇蹟。
「我就想，我親愛的爹地會愛死這些寶貝，絕對。」
「如果你放下手裡的帝國白銀，我會連著你一起愛。」
阿爾科索瑪從缺損的牙縫咳出作嘔的笑聲，覺得男人才該把那堆龍身死胎從懷裡放下。
通常來說，阿爾科索瑪會用交換到手的財寶確認煉金術士的興致，聯盟幣是施捨、沃爾斯珠寶是無趣、大洋絲綢是難得讚賞，潘德拉根白銀則能解釋為，若今天這批貨被賣給其他收購者，男人會滿懷熱忱地將他送回索姆尼恩，無論拜龍教的薩納托是否管轄非信徒的審判。
那截消化器被成圈疊起，高度遠超過男人的身長，從龍屍腹中挖出的死胎放在上方，像躺在一座肉壘的巢，銅造地面鑿滿塗鴉－－阿爾科索瑪總形容煉金術士是一群當不成畫家的蠢貨，圖畫得醜、字更是醜陋－－男人蹲在地上塗改，幾個踏步就能把銅料抹平，魔法的便利之處，他有時想叫對方幫忙修理一下自己的生財工具，畢竟開採隊還是得吃飯過日子，而煉金術師的妄想從沒成功過。
男人搓搓手指撒下銀色的錫粉，就像以往的無數次，阿爾科索瑪用牙齒咬咬白銀，確定對方沒拿同樣是銀色的東西來誆騙。
所以當肉屑炸在臉上時，他們誰也沒躲過。
龍屍腐敗得極慢。拜龍教說大地被龍的骨血養育的可信度確實較高，爛得太快怎麼囤得下這麼多的營養源。阿爾科索瑪不確定是不是只有自己做夢後挖出來的屍體少見地不帶有異臭，牠們都有著類似的角和鱗片，而他在呸出口裡的碎肉時難得慶幸起這點。
男人看起來很失望，半塊蛋殼掛在腦袋上，愚蠢又滑稽，眼前竄出消化器的黑色結晶光滑地像面鏡子，映出男人垮下的嘴角。然後頂著蛋殼的煉金術師說提煉廠的工人病，阿爾科索瑪拿斧頭敲下一角，破碎缺口呈現血紅色。
「能賣錢嗎爹地？」
「拿來當原初質料都沒人想用。」
那就是路邊的石頭了。阿爾科索瑪遺憾地歎息。總是失敗的男人念念有詞地支使他砸開掛著消化器碎肉的結晶，打算瞧一眼生出結晶的根部出了什麼問題，他只得抄起那把還沒來得及打磨的刀子，又劈又砍比挖掘龍的屍體還累人。黑色結晶的體積比原本的消化器還龐大，不確定揮舞了幾次斧頭和刀子，但阿爾科索瑪確定自己被男人一腳踹開，軍人的腿力。
長出結晶的根部有一隻人類的手，完好無損地銜接著肩膀和生出結晶柱的乳房。顯然男人也知道這是一具沒被消化沒有腐爛的女性人類屍體－－說起來龍到底有沒有消化器從來都不確定，人類也只是把長得很像自己腸子的部分都這麼稱呼罷了－－阿爾科索瑪對煉金術師再度翹起來的嘴角沒什麼興趣，直到對方比劃著屍體的下半身，說它的肚子裡有東西。
這是一具裝著胎兒的女屍。
男人想用屍體煉活一隻龍。
他們從側邊剖開了高隆的肚子，挖出一個睜眼的活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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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男人捧著醜陋的活胎嚷嚷著原初質料。
五年後，煉金術師說索瑪被煉金術煉壞了腦子。
阿爾科索瑪指了指自己，再用兩年前斷去一截的食指朝向掛在自己身上的醜陋生物，懷疑他們之間長久以來的交易今天就走到了盡頭。
「這個腦子壞掉的東西叫索瑪，那爹地你叫我什麼？」
「阿爾科？」
「那是和我媽交配的人類。」
當年的誰誰阿爾科和女人交配，棄養了今天的阿爾科索瑪，而這麼多年下來，男人依舊沒從女屍或結晶中推敲出死胎睜眼的原理，阿爾科索瑪說男人給自己煉活一個女兒，只是拜龍教的煉金術師顯然更希望自己能煉出一隻龍。男人從小鬼手臂抽取血液時，語調惋惜，醜陋的小東西發出科科的笑聲，像標本玻璃罐敲擊的聲音，通常都是小鬼製造出來的。
這些年，阿爾科索瑪依舊喜歡和非法的瘋子交易，只是一批挖掘物中會把更多的貨保留給出手慷慨的男人。那些屍體男人用不上，全丟給當年被煉金術煉壞腦子的小鬼胡鬧，她會畫出比男人手筆還要醜陋的圖案，把龍的遺體煉成自己都不明白的東西。被煉金術煉壞了腦子，男人充滿遺憾的最高讚美，在醜小鬼識字前，阿爾科索瑪的刀子便被那些胡亂塗鴉給炸斷過，他可忘不了自己同時失去一截食指。
「索瑪，骨頭，刀子，所以瑟厄蒂的夢境會告訴你龍的屍體，拜龍的普羅就快成功了，我會把手指和刀子還給你，普羅會用我的血，一點點，再修改一下圖案，龍會回來！信龍得永生！」
「爹地，你的教義快把小鬼養成騙子。聽起來她要幫你煉出一隻古龍。」
「我會把她煉成一隻古龍。噢，叫庫柏如何？我最常使用的原初質料。」
阿爾科索瑪把綠眼睛的小鬼從肩膀上拎下來，那雙髒兮兮的手按在他的脖子上，說不定下一秒炸斷的就是他的喉嚨。會煉金的醜東西總是衝著人就笑，可惜不知道自己一張生滿雀斑的臉再怎麼笑都好看不到哪去，只剩一雙眼睛能騙騙人，但開口說話就是句子亂跳，男人解釋小鬼在把腦袋裡煉金的符號組織成人類的文字，阿爾科索瑪皺著鼻子哼笑，合法大瘋子養的非法小騙子，養騙子養久了，只剩下給出的酬勞是真的。
「老實說，你該信奉聖瑟厄蒂，你的夢境引導你找到祂們的遺體。」
「龍的血肉養育我，我會持續努力把牠們挖掘出來，信龍得永生。」
阿爾科索瑪持續運送龍屍的兩個冬天後，醜小鬼越長越醜，而他越來越少作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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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金術師提起諾維葛隆德的工人病感染者似乎多了一些，是在醜小鬼睜眼後第十個年頭。
阿爾科索瑪覺得這個話題真有道理。當時小鬼頭正折斷一截龍骨拋進醜塗鴉裡，男人抱著十年前唯一倖存的死胎來回走動。他抖抖背包，掉出勉強掘出的龍爪子。三個該長結晶再斷氣的人類，喝著老酒果汁茶葉，數著手上的聯盟幣，如果有誰該從肚子和腦門長出點東西，像是阿爾科索瑪的啤酒肚子和醜小鬼似乎多長的腦子。
「瑟厄蒂不再眷顧你的夢境，所以你這幾年帶來的原料都像牛反芻四次的殘渣，還是你的腦袋不小心掉進胃裡，靠著肚子作夢呢？」
「親愛的爹地十幾年來餵飽我這張嘴，難道妳準備成為我的下一個媽咪？」
小鬼發出作嘔的笑聲，長滿雀斑的臉抖動著像蟻丘的螞蟻大軍，比老態的男人要醜得多。她撿起塗鴉裡黑焦焦的爪子塞進煉金術師剩下的那隻手裡。男人在幾年前的內戰中丟了一條手臂和一隻耳朵，當時醜陋的小東西也被帶進軍營裡，阿爾科索瑪對那些非法的小伎倆沒興趣，只是聽男人說自己被丟進亂葬坑時還沒死透，小鬼頭爬了進去，煉了一球火，把斷肢的血給燒乾了。
塔庫瓦的苦修都不敢這麼玩，阿爾科索瑪建議男人別天天膜拜薩納托，改拜普密夫比較符合目前的殘缺狀態，不都是宗教嘛，只是先知從母的換成公的。
「索瑪即將成功，阿爾科。我請長姐為索瑪按手，她卜出一段占文，你會帶來我們需要的東西。不管那是什麼。」
「我才是索瑪，可憐的老爹地。一顆龍的心臟和一根木棒子。這大概是心臟？我不確定，我沒挖過類似的東西。」
「你總是擁有凡人的智慧，小索瑪，把油膏和鈣石一起熬煮，厄曼的鱗片放在星星的位置，找一個叫普羅菲迪托的人類，把心臟放在心臟上，把我的血抽乾當作肌肉，不用骨頭、用木頭，龍的血肉養育大地，腦子不是重點，肉體都是煉化不了的東西，所以需要一個叫普羅菲迪托的人類。」
自從男人缺了一條手臂後就把大部分的妄想丟給了小鬼頭，讓她畫出更醜的塗鴉、寫出更醜的字，自己把自己抽出更多的血，兩隻手臂坑坑疤疤，好幾個精準的洞，皮膚上面寫滿歪曲的圖案，都說異教擅長養出瘋子，拜龍教養得瘋子也不差，就不曉得小騙子每天在膜拜的是龍還是自己。
而比起男人，阿爾科索瑪更喜歡和非法的小騙子做生意，她對財富有些概念但不多，喜歡的貨和男人不太一樣，都是些碎骨頭爛爪子，有時候要求些盜掘者挖不到的東西，例如龍的陰莖，說是主之典提到過，至少阿爾科索瑪在屍體上從沒挖到過，他雖然相信小鬼頭丟給自己的原屬於男人的財寶不會有假貨，但她講出的每一個字都比男人煉龍的妄想還要瘋。
「索瑪即將成功，阿爾科。」
瞧，兩個被煉金術煉壞腦子的瘋子。
從軍中退役的男人抱著十年前唯一倖存的死胎，老得只剩一隻手，就像阿爾科索瑪的腦子幾乎做不了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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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科索瑪夢到男人空蕩蕩的房子，銅料造的地板上，醜陋的小東西發出笑聲。
「噢、小索瑪，一個世紀不見，你用來思考的肚子似乎增加了不少凡人的智慧。」
「我夢到了我親愛的爹地，他總不會老得不願意見見自己辛苦養大的兒子吧？」
小鬼頭抓著從龍肚子裡拔出來的木頭杖子，似乎很喜歡的樣子，放在身邊一年多也沒看她動手煉解它。阿爾科索瑪揮揮手上的老工具，幾十年的盜掘鏟子，他好一陣子沒有貨源，今天總得帶走些什麼的，不管是龍，還是像龍的東西。
「拜龍的普羅需要曬曬太陽，我勸不了他也搬不動他，煉金術失敗後看起來不太開心，但怎麼能怪我？我說需要普羅菲迪托，他給了我錯誤的那一個，把最後一顆死胎賠進去，我們已經沒有材料了。」
綠眼睛的小鬼總是無法停止講話，從大門口一路嘰嘰喳喳到地下室，吃著奴隸給的餅乾和果汁，難看的臉鼓脹脹地塞滿食物，阿爾科索瑪討了杯酒和從不碰的茶葉，覺得男人今天肯定還沒喝到東洋的茶，他太瞭解不能在喝茶前和對方聊天，煉金術師奇怪的毛病不比腦袋裡的妄想還要少。
妄想總不會成為現實。現實就是有酒有肉。
「噢，煉金術不是成功了嗎？我可勸不了爹地，好幾年前他說要把妳煉成一隻古龍。」
「小索瑪，肉體都是無法煉化的東西，所以我說，需要一個叫普羅菲迪托的人類。」
阿爾科索瑪看著地板上錯誤的普羅菲迪托，再看著站在一旁咧著嘴巴的小鬼頭，一雙綠晃晃的眼睛盯著他的臉－－可以作夢的普羅菲迪托－－語調充滿欣喜的惋惜，而阿爾科索瑪只是喝了口老酒思考眼前的東西大概是沒辦法賣了，但他今天總得帶走些什麼的。
「把我帶去潘德拉根，小索瑪可以拿走所有的東西。」
「妳到帝國也需要白銀吧。」
「你會殺死我，海盜會殺死我，擦肩而過的路人會殺死我，沒有人會放過單獨行動的小女孩，如果我帶上這些昂貴的小東西。」
長相醜陋的小鬼說著漂亮的話，晃悠地靠了過來，阿爾科索瑪沒有砍斷她的手臂，那隻深色的手握住了他無辜斷掉的食指，閃電的亮光一度出現，斷指的前端凸出一塊可以活動的東西。
所以，我把你的手指還給你。帶我去潘德拉根。
瘟疫爆發前的唯一一次，阿爾科索瑪喜歡和騙子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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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瑪在山坳一處穴口發現死胎。
這遠比龍屍本身更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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