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是什麼顏色？

漆黑吞噬光芒，他獨自一人。

閉上眼又緩緩睜開，純白眼眸裡映照的世界是黑色的、是鮮紅的 —— 赤紅浸染雙手，唯有一束金芒在心中留下痕跡。

家人是什麼味道？

家人？溫暖、溫馨的？

不 —— 是腥紅的、刺鼻的，鐵銹味。血染紅的房間裡，他從無助的孩童，成為舉起利刃的少年。

低笑 迴盪在耳旁，震耳欲聾的嗡嗡聲傳來。

那，

■■■■■■？

『嗶嗶嗶嗶 —— 』

鬧鐘敲響寧靜，清晨五點的一縷光芒穿過窗簾。瑟拉斐爾伸手把惱人的聲音關掉，望著天花板發愣，不苟言笑的冷峻面容像是在想些什麼。

他一向不喜歡早起，不愛寒冷的他總是會窩在被窩裡久久不願下床，但今天不一樣。

「什麼爛天氣。」

他低聲抱怨，表情比平時多了幾分不悅，但還是披上保暖的衣物下床梳洗。

心底的不安夾雜不明的情緒困擾著他整晚，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不希望亞賽爾前往兒童醫院。

認識至今也快二十年，他知道對方那溫柔到讓人厭惡的個性和堅持，但他也知道自己必須有所行動。

瑟拉斐爾靜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加了太多水過於稀釋的熱巧克力冒著熱煙卻只被喝過一口，他盯著牆面上的時鐘若有所思。回想醒來前的夢境和一直懸在心頭的感覺都令他煩躁。

手機畫面這時突然亮起，他瞥向訊息一看，隨後不慌不忙的將手機螢幕關閉，細柔的眼睫也緩緩闔上。

天色漸漸明亮，窗外照進微弱的陽光，卻進不到他眼中。

慌忙的腳步聲從同居人的房間傳出，正在看書的瑟拉斐爾緩緩的抬頭望向衝出房間的亞賽爾。金髮稍顯凌亂，可見他多麼匆忙的梳理。

而他就像往常那般挑了挑眉，隨意的調侃道：「怎麼，你也會睡過頭？」

「哈哈⋯⋯我也不清楚怎麼會睡到中午，可能是最近比較常熬夜。」亞賽爾臉色尷尬地笑了笑，但或許是少見的多睡一些，他的精神看起來倒也不差。「啊！瑟拉斐爾你還沒吃飯吧？抱歉、我這就趕緊幫你 —— 」

也許是瑟拉斐爾挑嘴不習慣外食亂七八糟的調味，又或許他已經吃慣亞賽爾的料理，也可能是其他的原因，自從他們同居後不管亞賽爾多忙，無論早中晚都會準時出現在家裡為瑟拉斐爾準備三餐。

亞賽爾的回家時間很固定在晚上六七點左右，瑟拉斐爾也總是會在亞賽爾即將返家前坐在客廳看書，彷彿在等待同居人回來一樣。即便瑟拉斐爾從來沒親口承認，或許只是「恰巧」每天坐在那，但回家一進門能夠看到瑟拉斐爾這件事對他來說就是每天最開心和幸福的事。

他從來不會超過時間回到家 —— 畢竟亞賽爾知道，家裡還有個人在等他。

這也是他們的習慣、他們的日常。

他下意識地對瑟拉斐爾道歉，內心自責自己沒有早點起床，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冰箱，瑟拉斐爾的視線看了對方一眼又回到大腿的書本上。

「我吃過了。」

開啟冰箱的手頓了半會，亞賽爾有些愣住的望向瑟拉斐爾，當他想再次開口時，手機鈴聲打斷他 —— 亞賽爾的手機響了。

電話另一端傳來了令人震驚的消息，亞賽爾的表情也逐漸凝重，通話過程中瑟拉斐爾也時不時瞥向他，談話內容不經意傳入耳中，但他只是靜靜地翻閱書本的下一頁。

整棟兒童醫院降下黑色帷幕了。

舊日月宗開始招集自家的驅魔人前往現場協助阻擋外人進入，並確認受困在醫院中的人員，亞賽爾正是收到了消息 —— 這時間他本應該在醫院值班中。他表情複雜的看著手機，最後看向瑟拉斐爾，「瑟拉斐爾，我⋯⋯」

「你難道不清楚那是什麼地方？」

低沉的質問打斷亞賽爾的話語，金眸閃過一絲詫異，隨後垂簾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身為驅魔人他當然知道，但他沒辦法坐視不管。

當對上那見過無數次的堅定眼神時，不需要多問瑟拉斐爾也已經知道對方的答案，不禁收緊抬手翻頁的力度。

他記得幾年前他們意外得知亞賽爾的家鄉是遭到黑色帷幕摧毀的小村莊，但當時幼小的亞賽爾因故不在村莊內才逃過一劫，但家人卻因此葬身在帷幕當中。後來他被驅魔人安置在教堂，從小在那裡長大。

他知道亞賽爾的性格。

他想成為驅魔人的原因，就是不想讓他人和自己一樣，被不可名狀破壞了原本幸福的家庭。他不可能坐視不管，他比誰都清楚。

所以他才這麼討厭這麼善良的他。

「沒事的，我不會貿然做出危險的事。但身為驅魔人，我必須過去現場協助。」亞賽爾從冰箱內隨意拿出點食物，打算當作在車上的午餐，又順手泡了一杯熱飲放到瑟拉斐爾面前。

他總是把他人放在第一。

「回家時我會帶你喜歡吃的那間蛋糕店的蛋糕回來，桌上的熱巧克力要記得喝喔。」

匆忙的身影在玄關穿起大衣，回眸對瑟拉斐爾露出一貫的笑容，對方總是擅長找到讓他心情變好的方式，但也正如此讓他更感不滿。

「不需要。」他冷聲回應，亞賽爾無奈卻參雜著寵溺的笑容也未映入眼中。

書本仍攤開在同一頁，心思早已不再內容上。他看著面前的飲料，新的一杯是溫暖的，另一杯卻已冰冷。伸出的手有些遲疑，最後還是拿起了前者。

暖意從杯側傳遞到手上，瑟拉斐爾盯著杯中的褐色，熟悉的甜味撲鼻而來，他卻久久沒有飲下。

美麗的你，讓我感受你的存在

漆黑壟罩視野，聽不懂的語言在向他喊話。他伸手卻無法勾著任何東西，是誰？

快過來吧

它依然訴說著未知的言語，但聲音逐漸變得熟悉，像是某個熟識的人，溫柔的嗓音淌入心中，他不自覺地向前。聲音引導著他靠近，他卻在踏出步伐時注意到腳下傳來濕黏的液體。

紅色。熟悉的顏色，熟悉的沾上鞋底。

刺鼻的、鐵銹味 ——

他猛然抬頭，淡金色身影橫倒在地，身體遭到慘忍撕裂與破壞，鮮紅汙染了他純淨的顏色，總是流露溫柔的金眸空洞的望著他，嘴角牽起了不尋常的詭譎笑容。

你看，

白銀的雙眸頓時睜大，胸口傳來劇烈的疼痛讓他單膝跪倒在地。熟悉的場景、熟悉的畫面、熟悉的鮮紅、





同樣重要的人。

呼吸逐漸變得急促，心臟痛苦得讓他難以忽視，視線卻仍停在慘烈的屍體上，這次耳畔傳來清楚的低語、

「吶。」









「我是什麼形狀？」

他赫然從沙發上驚醒。

激烈起伏的胸口傳來疼痛，怪異的夢境不意外是它們在作怪，擁有恐水人特質的他免不了本能地感到不安。他試著平復情緒，望向窗外時卻已不見光亮。

天色已暗，他不知不覺在沙發上睡著了。他試圖回憶睡著前的事情，想起自己在亞賽爾離開後將熱巧克力喝完、將涼掉的那杯倒掉，最後心煩地決定出去散心，卻不自覺來到兒童醫院附近。

他揉揉緊鎖的眉間，當時他遠遠的在大樓陰影處觀察，醫院附近確實有不少驅魔人在引導避免有無知民眾繼續進入醫院，只不過他卻未見亞賽爾的身影。

他又想起那個獨眼男以及其他眼線通知他院內的人群已經陷入瘋狂，被受困的驅魔人即便擁有聖物也難以倖免黑色帷幕的侵害，他們相食、認知遭到完全的汙染。

「他們拉著我不讓我離開。我作為戴環者的聖血對他們卻完全無法發揮作用，而我只能躲在茶水間。我將您曾經施捨於我的血液丟向他們，沒想到他們相繼追著那罐瓶子跑，最後在爭奪中破碎。」

「沒想到您的血液竟對他們造成傷害，被沾染的人在痛苦的慘叫後倒下，但卻也失去呼吸了。」

「醫院的大門被鎖上了，我們逃不出去。即使黑色帷幕對戴環者無法造成影響，我也會死在他們手上！天使大人，好想再瞻仰您的面容、佔有您的一切、請救 —— 」

回想某個進入醫院中戴環者最後的訊息，話語並無下文，他大概也猜測到結果。頭很痛，所有的事情在他預料中又超出自己的預料。他不想再思考了，闔上書本想起身回房時，他卻立刻注意到不對勁 ——

瑟拉斐爾迅速望向時鐘，錶面時針指向九，現在是晚上九點。

但亞賽爾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