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爾,作為調查的協力者,再次被召喚到酒館包廂進行會談,但此次他要面對的不只是好說話的隊長,還有在先前再三強調不會插手的合作夥伴……或許現在也算是他半個老闆以及未來的弟夫。
事情終究鬧到需要動用家族的力量收拾,依照海爾所聽聞的情況,阿諾德獨自扛起壓力,才為那些情報組織求得生路,暫時將能夠策反的保護起來,上次主動接受邀請的花店,也才被劃進「收購」的名單,確保得以脫身。
懷著難得的忐忑,海爾推門而入,他理所當然地知道,這次會談絕對不是為了強調上次行動的功過,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決,或許又將引出一系列錯綜複雜的悲劇。
達里安跟隨在後一同進入包廂,每一次跟老闆的會談都是這番低氣壓,壓迫感十足的氣場讓已經工作一段時間的他仍是無法習慣。
雖然自己身為額外不請自來的助力,但既然進了任務小組,事件的完成度自然也有他的一份責任,更何況這還攸關到他的愛人和他的朋友,以及事件中被牽扯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
要做就做完、做到好,達里安給自己鼓勵。
「坐下吧,幹嘛一副拖拖拉拉的樣子?」卸下浮誇的披風,披風下仍是一片黑的男人慵懶地掀起眼皮,一雙青藍色的眼直直瞪向海爾,只一個輕描淡寫的動作,卻充滿威嚴。
「我沒有。」海爾搖頭做無力的反駁,這幾天他分神處理其他不幸事件,那頭還沒處理到一個段落,又得回到這個像是沒有結尾的案子,才心力交瘁,也害怕對方又給出可怕的真相。
「上次的調查你們可真是走了狗屎運。」即使換個身分,幕後老大的嘴依舊不饒人,「我直接說個簡單的結論吧,跟原本的案子確實有些關係,但很遺憾,你們還不算咬到尾巴,只是咬出另外一個本來就快完蛋的案子。」
「……怎麼說?」坐下時頭還低著,聽到結論,海爾猛地抬起頭,光是那個販賣戴環者的計劃就已經惡性重大,他無法想像背後還有什麼更惡劣的事件。
「我委託你調查的案子,是使用這枚鯨魚貨幣兌換聖血的事件。」札克皮笑肉不笑,拿出上次阿諾德展示的那張鯨魚硬幣相片,「你們調查找到的那個計劃,跟那些聖血的源頭是有點交集,但可不是同一家。」
「但既然你們把這件事挖出來,我們總要給他個收尾?」
青年只是默默入座默默聽著目前的進度內容,偶爾點頭附和不敢搭話,眼神隨著再次被掏出來的相片移動。回想任務雖然確實搭上了邊,但實際的源頭尚未挖掘,也不曉得經過這一齣後對方是否開始戒備。
不過老闆說的確實沒錯,都挖出來了總不能留爛攤子,彷彿寫了一段句子卻沒補上句號,怪難受的。「那、接下來要解決什麼部分?」
「你們應該也知道那種地方做生意的方法。」札克打了個響指,文件便隨之落在桌上,像在變戲法,散開的文件裡,有上次潛行部隊劫出來的交易資料,還有新的一筆拍賣會的調查報告。
「最近的一次義賣會,他們出了個大包,讓疑似被附身的人鬧場,事情也因此差點被揭出去。」一雙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翻著資料,裡面是從硬碟還原的監視器畫面,後面則是相關人士的資訊。
計畫主持人柯爾、鬧事而被關進精神病院的婦人、由婦人牽扯出的達西家族與其私生子,還有據說在那次義賣會後不見蹤影、實際上是被其他勢力操作送往療養機構的「展示品」
「最簡單的處置方式當然是讓這些人付出他們該付的代價。」換句話說,就是全部滅口,既然已經有大漏洞,再捅大一點也無所謂,札克語氣輕快,彷彿這不是件大事,「但你們都不樂見那種結果吧?」
阿諾德揚起一抹苦笑,沒有反駁,在此之前他已經竭盡心力傳達自己的想法了,能獲得兄長的尊重和配合,也是因為對方願意退讓。
「既然不想,那你們就想辦法堵住那些知情人的嘴吧。」札克兩手一攤,做出戲謔的、像在看戲的樣子,「反正這計劃注定會垮,留著那些人,哪天他們多嘴,麻煩又得讓我們來收拾。」
青年看著突然增加的文件,頓時有些目不暇給,看著只出來的那份資料細細閱讀。但聽見札克一如往常行事雷厲風行的態度還是冒了冷汗,不禁思考著阿諾德到底頂著多大的壓力和說服多少時間才得到如此的讓步。
不過同時也代表這次的任務必須執行成功,若失敗了未來像這樣的談判幾乎是免談。為了這些生命,他們也得加把勁做好每一件事。
達里安點頭,拿出自己的記事本先將這些關鍵人物和事件核心紀錄,若要談判自然是需要從痛點切入,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海爾捏著眉頭,也聚精會神在資料上,思考應該用什麼方式才能低調和平地說服這些人、又不會留下後患,本來就不怎麼高昂的精神愈發萎靡。
叩叩……
忽地傳來敲門聲,不等包廂裡回應,門外的人兀自推門進入,繞過一眾面色凝重的人,完全不問候,就坐到札克身邊,大剌剌地靠在眼神能殺人的格林家族現任家主身上。
能有這種特權的,在場幾人應該想都不用想,也能得到答案。
「你怎麼特地跑過來這裡?收購的事處理完了?」札克轉頭問了句,語調輕的讓人起雞皮疙瘩。
「早就處理好了,可能是他們也覺得那些店留著礙事,恨不得早點脫手,聽到我們能接手處理,高興的很。」維林語氣中帶點譏諷,「事情能這麼順利,也要多虧你經營的人脈?」
「哪有那回事?」札克不痛不癢地接下調侃,順勢再切回正題:「所以……你只是來這裡找我的?」
「我怎麼可能兩手空空過來?」維林微笑著拿出幾份包裝好的資料,可能是一模一樣的複製品,剛好能分給在場的其他四人。
達里安還沉浸在抄寫筆記,突然進來的動靜嚇了一跳,下意識往海爾方向靠近。隨後對方跟札克的互動讓他理解來者何人,才又悄悄鬆了一口氣。
看著遞上來的複製文件,青年道謝後收下一份,將另一份推到海爾面前。
達里安小心翼翼的左看右看,這古怪的氣氛讓他實在是不知道從何開口。
「這是什麼?」海爾不假思索地打開資料袋,只看一眼,眉頭便像凝固似的,維持在緊鎖的狀態。
「不是你們現在最要緊的事,但算是提供你們另外一條調查的路線?」札克聳肩,非常順便地為維林解釋,「好好感謝我的伴侶吧,還特地整理過資料再送來給你們。」
被誇讚的維林揚起一個得意的笑,輕聲道句「沒什麼」,轉頭將唇附在戀人耳邊,低聲說著什麼,札克隨後頷首。
「極樂聖教?這不是……那個時候的?」阿諾德視線在資料上轉了轉,越往後讀,臉色越蒼白,「他們……不是已經被解決掉了?」
「裝置嘛,已經毀了,主導者也不會再出來了,但不代表他們留下來的紀錄全沒了。」
資料整理得簡潔明瞭,前幾頁列出已經被摧毀的裝置的運作原理,細節堪稱玄學,常人難以理解,但只看標出來的重點段落,也相當糟糕。
裝置的運作需要聖物或聖血,且極其挑剔,能否找到符合的材料全憑運氣,原本的提供者已經從教派消失,恐怕還有新的一批研究者基於各自的理由在此基礎上進行新的實驗。
結合以上條件,會與培育計畫扯上關係、甚至互通研究資料的理由並不難猜想,也許他們也在尋找某種「完美基因」,以便重啟長期的研究。
聽見「極樂聖教」四個字,各式各樣的回憶湧了上來,根本無暇顧及前面兩人秀恩愛,他的臉色大概沒有比旁邊兩人好看到哪去。
這算是一種陰魂不散嗎?達里安失禮的想。
仔細閱讀之後,大致上了解有一批人又基於現有研究之後進行改良和優化,甚至從其他管道入手希望能夠更加完善整個想法。「原來如此…這種事情還真是可怕。」達里安忍不住感嘆。
「這方面的事情,能有不可怕的嗎?」維林聳肩諷刺道,雖然他本人一點畏懼的心情都沒有,但在這守密的世界裡,動不動就是殺人、買賣軍火、販賣骨血、人體實驗,剛上工的幾個月,他都看到麻木了,偶爾才會被一些目的和過程太荒謬的實驗震撼到。
「……」海爾重重嘆口氣,內心有部分欽佩維林的心靈強韌程度,居然在這種時候還能用這麼輕鬆的態度和他們應對。
「你覺得怎麼樣?」既然正好碰上,海爾便也順便諮詢弟弟的意見。
「什麼怎麼樣?你們不是還在處理另一個案件嗎?」維林不以為意地回應,「專心把手頭要解決的先收拾乾淨,再思考怎麼向下調查吧。」
達里安十分後悔開了這個口,這麼多次了還沒記住對方毒舌性格的教訓,小小驚呼在對方眼裡都是不夠成熟的表現。但青年也不敢反駁,他還想活命,只能乖乖繼續閱讀這份資料。
聽著兩位有同樣血脈的兄弟談話,卻像是個只論公事的陌生人,達里安也無從對這段簡短的話語插嘴,只能輕輕順著海爾的手臂給予支持和安撫。
「你們也不用這麼愁眉苦臉的吧,那個計劃不是快收掉了?」維林為現場凝重的氣氛下個微妙的結論,雙手抱胸。
「這個……那個……」看著紙上的字句,阿諾德有些喘不過氣,眼神慢慢染上戾氣,「……有多久了?」
「這個還要問嗎?那個培育計劃的展示品都十八歲了,肯定已經超過十八年啦,至於那個奇怪的宗教,我才想說他們陰魂不散。」維林翻個白眼,談到極樂聖教,對他而言也不是什麼快樂的記憶,他當時會踏進人生谷底也有那個噁心宗教的份。
見到阿諾德表情不對勁,維林連忙轉頭問:「他怎麼了?」
「那是因為布雷克。」札克聳肩,或許是怕維林想不起布雷克是誰,而指了指喉嚨,表示是那個不會說話的黑色大塊頭,「好幾年前,那傢伙也是被培育出來的,而且差點成功轉化的容器。」
維林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臉上是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對於在工作上流露私情的行為不是很認同。
聽見維林和札克的說明,達里安才發現阿諾德的閃言中帶著閃爍。只要是人都會有私心,想著若是自己遇上這種情況……大概也會是類似的反應吧,只是他沒有阿諾德有能力,估計也只能尋求身邊的人的幫助。
他相信阿諾德可以做到,沒問題。
達里安把視線重新放回文件上,長達十幾年的培育研究累積下來的資料不少,可以說是成熟的可怕的醫學發展,若放到現代醫療中估計可以拯救不少生命,但相對的會延伸出許多倫理問題。
「隊長,來把這件事情解決吧。」青年出聲叫喚,試圖讓阿諾德稍微冷靜一下,眼下把事情處理掉才能真正解決問題。
阿諾德深吸一口氣,蓋上已經讀完的資料,伸手揉揉臉、順勢捋起瀏海,輕輕應了聲「好」
「我早說過了,把你多餘的善心收起來,日子會輕鬆很多。」札克冷眼看著阿諾德在頹然過後好像終於要拿出真本事的樣子,嘴角扯到和旁邊的愛人相似的弧度,「你選擇這樣的道路,我不會阻止你,但選擇過後所需要承擔的責任和代價、痛苦,你都得背負著,我已經警告過你了。」
「……我知道。」阿諾德終於將那口氣吐出來,也鬆開了手,沒有討價還價,只是收拾起桌上的雜亂,「我不會再手下留情的,也謝謝你……哥。」
不是僵硬、帶著尷尬地稱呼家主,而是直接稱呼「哥」,比起以往的認錯、示弱或是撒嬌,這次的語調更像是在表達決意。
「……」另一組兄弟的互動,海爾看得心情複雜,對比起來,他和維林的互動真的像是不熟的、偶爾才見一次面的同事。
「想好……要怎麼做了?」抓準前一個話題結束後的沉默,海爾終於擠進對話圈,先和隊長確認接下來如何行動。
要論驅魔或出高危險度的任務,那海爾在行,但換作談判,他向來只會使用利益交換與威脅兩種方法,肯定不如兩個驅魔家族出身的人,說不定這次的收尾行動,他將沒有用武之地。
「大概有些想法。」阿諾德難得露出類似於兄長的、那種帶著邪惡感的、令人不寒而慄的微笑,「我本來也不希望事情鬧大,但不截斷他們所有退路的話,又會像這個一樣吧?」
他甩了甩那份極樂聖教的文件。
達里安已經學乖了不插手兩兄弟的對談,自己吐一口氣都只有被按在桌上的份,但依然忍不住覺得阿諾德真的變了,變得勇敢。看著隊長突如其來的笑容,達里安忍不住打了寒顫,果然兩兄弟還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連笑容都十分類似。
「確實,如果能夠把火苗掐熄是最好。」青年同意某些時刻該下重手還得下重手,尤其是這種攸關部分人類生命的案件,否則總有人學不會教訓。「請隊長安排吧。」
「可惜我們錯過那場義賣會。」阿諾德的手拂過資料,指尖有節奏地敲打著邊緣,「只要有個能吸引他們目光的焦點,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短短幾小時的混亂,就能讓重要的展示品被運送出去,後續還得仰賴外界幫助才勉強把風波壓過去,現在也還不算穩定下來,如果再添幾把火,豈不是更好趁火打劫?
「你難道打算……」海爾倒抽一口氣,對於一向老實的朋友打算用骯髒的手段感到訝異。
「放心,我們誰都不需要為這種事弄髒自己的手。」阿諾德的笑容變得更大了些,眼底閃爍著殺意,「我們上次抓到的那些人,還有收過來的組織,也是時候讓他們派上用場了。」
「相信他們會很願意為自己謀條生路的。我們只要等火燒起來,再把他們想隱藏的東西全部掀出來。」
此時此刻的阿諾德讓達里安感覺有些陌生,但就事論事這樣的方法確實能夠不經自己的手達到效益,最多就是欠了點道德。
不過自己打從一開始似乎就沒什麼道德可以欠,青年吐槽自己。
「所以,我們需要準備的就是一場目光焦點,接下來就是等著後面的人推波助瀾。」達里安把自己理解的任務目標敘述出來,「放出一點消息,讓大家捕風捉影?」
「嗯,也不必特別做什麼,我們只要實話實說就好了?」
「……噢。」海爾緩緩回神,表情還是有點恍惚,意會到阿諾德真正的意思後也沒有反駁。
按照現在的進度,培育計畫鳥獸散是早晚會發生的事,差異只在讓它慢慢衰弱、自己消失,剩下的人各自選擇自己的下一步,也可能另起爐灶重新開始,或是送它一個轟轟烈烈的、爆炸性的結尾,讓相關人士知道若不想沾到後續的麻煩就得遠離。
「我已經派人把培育計劃日後的進度要開天窗的消息放出去了。」阿諾德敲著手機,興許是早已謀畫好一切,但先前還未下定決心執行,才能這麼快下好完整又龐大的指令,「那些人如果不想跟著計劃一起被消滅,一定會有動作的。」
「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海爾問道,還無法適應老友的變化,看得有些暈眩。
「去找受害者。」阿諾德拎起札克扔在桌上的那一疊資料,翻到人物資訊的幾頁,再精準挑中「展示品」的資料,「站在他的立場,大概不會想見到像我們這樣的人吧,但我們會需要他幫我們添上最後一把火。」
「確實。」海爾無法反駁,無論是相關報導或是日後公家機關正式介入調查,都少不了這位證人,「……你們會保證他的安全吧?」
「這個機構……不是我們管的,但我會盡可能保障他在這個案子裡不會受到更多的傷害。」
達里安對於後續的安排沒有異議,相信這位證人如果能夠好好配合調查和協助,至少在我方的處理的範圍內會盡可能地免除傷害。只不過這位「展示品」才剛從水深火熱的地方逃出,不曉得在精神上是否安好。
「那有需要把他從這個機構帶離嗎?不能確保這個機構會不會跟我們搶證人。」青年眨眨眼,無法確認其他組織是否懷有異心的狀態下,盡可能掌握局勢動向自然是好的。
「唔,暫時沒有那種必要。」阿諾德瞇起眼,應是思考過才下這個判斷,「據我的瞭解,這個機構本來就有在收容無家可歸的戴環者,如果要為當事人的權益著想,那裡的人會想得比我們更遠……」
要為此和他們搶證人或是不願意讓當事人和他們見面,都是合情合理的事,留在那邊的話,也不必讓家族再多費時間和心思照料,不見得是壞事。
「會面的事不用擔心,我已經跟那個機構安排好了。」多虧他過去幾年經營的慈善事業和正面形象,這方面的人脈對他而言還不成問題,阿諾德揚起一個自嘲的笑,沒想到一直以來被認為無用且沒有回報的事情會在這時派上用場。
「你們就先準備要問當事人的問題吧,我們需要一篇揭露真相但盡可能保護受害者資訊的報導。」
「沒問題,這部分就交給我吧。」做為現役戰地記者,擬出報導和準備訪問的問向是他的專業,曾經的部落格撰寫也給他不少經驗,絕對是他能挺起胸膛說在行的能力。
「會面時間大概在什麼時候?我需要一點時間閱讀受訪者的資料,決定問題的先後排序。」考量到這些問題是受害者較為痛苦的回憶,隨時觀察對方的扛壓性也很重要,才不會不歡而散。「如果對方目前的精神狀態沒辦法一次對談太長時間,分幾天也可以。」
「兩天後的下午三點。」阿諾德眼睛轉了轉,一邊思忖著什麼,一邊應答,「那邊有固定的會客時間,我們和當事人非親非故,盡量把一次訪問的時間限制在兩個小時內,其他情況,遇到了我們再應變。」
「明白了。」在這方面稱不上會變通,海爾謹記指令,「需不需要我做什麼?」
隊長已經協調好大部分的前置作業,報導方面有達里安負責,怎麼他一個最開始被委託的人反倒像累贅?
「你只要負責安撫好當事人的情緒和解釋情況。」依能力分配任務,阿諾德也不打算為難不擅謀略的海爾,「聽說那孩子沒有自由生活過,也許你可以帶些漂亮的風景照去和他打招呼?」
「還有……」阿諾德垂眸,雙手相抵,比劃著,表示札克那裡還有其他話要說。
「沒問題。」達里安把這些訊息記錄下來,兩個小時的訪談不算短,只要對方願意配合,應該是能夠搞定大部分想要的資訊。再來就是如何編寫新聞稿,要能抓住民眾的視線,又能精準讓其他組織看見這縷狼煙。
「你也可以準備幾個故事,他們應該對什麼都很好奇的。」青年一同提出建議,希望海爾不會有被拋下的感覺。他們是一同戰鬥的夥伴,只是此次需要的領域不同。
聽見阿諾德的停頓,達里安的視線也跟著移動到札克身上,等待對方發言。
「鬼鬼祟祟的做什麼?」札克罵了一句,連喝斥都算不上,就讓阿諾德下意識地縮脖子。
「沒什麼。」海爾腆著臉緩頰,隊裡也就只有他一個硬骨頭敢平靜面對札克,「所以,還有什麼事要交代?」
「只是提醒你一句。」札克頓時有些沒意思,冷下臉,「如果你很閒,不妨去拜訪一位你的老朋友,他肯定會很樂意協助處理接下來的案子。」
「誰?」海爾無辜眨眼,看著札克用嘴型說出那個已經不算是「人」的存在的名字,再看對方推過來的照片,上面是一張他見過一兩次的臉,照片的背面則是聯絡資訊。
那位他曾經在LUCY的訓練營見過幾次的,有雙異色瞳的高大青年,據說是亞當的現任宿主。
這一句不只阿諾德,達里安也不小心抖了一下。打從心底的崇拜海爾能夠完全不畏懼這份威壓,也許這就是生長環境的重要性。
看著未出聲的嘴型,青年開始在心裡模仿琢磨是哪兩個字。幾次嘗試終於得到答案之後有些驚訝,距離上一次聽見這個名諱不知是幾個月前,或哪一次從戀人的口中提起的故事。達里安看著被推過來的照片,十分好奇對方現在過得如何。
「你需要的話我可以陪你,或是你想要單獨見面也沒問題。」青年無法確認戀人對這件事情的態度,畢竟對方臉上的表情幾乎沒什麼變化,但他絕對尊重對方的選擇。
「我會找時間去看看。」海爾果斷收下照片,要和一段時間不見的夥伴重聚,心情難免忐忑,但他還是轉頭和達里安說:「你時間上方便的話我們再一起去……我一個人也可以。」
他確實有不少事情想找那位「宿主」釐清,不只是關於極樂聖教的。
「那小子不怎麼愛聊天,你可別拉著他說些有的沒的。」深諳合作夥伴的性子,札克再次提醒。
「是。」要論不愛聊天,海爾已經習慣脾氣更拗的弟弟,有自信能挺過去。
「那……沒有什麼問題的話,今天就先散會了?」那頭補充完額外的任務,阿諾德重新接過會議的主持權,確認隊員們是否還有疑問。
「嗯,沒問題,有時間的話我們一起。」達里安點頭,如果可以他當然希望能夠站在海爾身邊,看來也得安排一下他個人的行程。
也很久沒見亞當了,不知道他過得如何?
「我這邊沒有問題。」青年分別轉頭看向阿諾德和海爾,看看兩人是否還有其餘疑問。
「沒有問題了,散會吧。」海爾也不指望能從合作伙伴或是親弟弟嘴裡多挖出什麼資訊,默默開始收起東西,一一和在場非同行的人道別後,便牽著達里安離開了。
直到約定的時間前,他也確實傾盡心力在完成現階段的任務,倒也忘了其他沒處理完的煩心事。
只要忙碌起來,時間就會變得特別快,轉眼就到了出發的時間,海爾提著大袋子,裡面裝著精選的相冊和一些他個人喜愛的書籍。
他和達里安緊挨著,杵在還算安靜的街道旁,等待來接送的車。
安靜的街道給達里安一個適合思考的時間,他拿的東西不多,就是些整理好的資料和自用筆記本,還在低頭翻看著規劃好的問向是否有缺漏。
環境、生活方式、管理方式…
這兩天的時間一眨眼就消失,充實的生活讓時間流逝的悄然。直到聽見不遠處的汽車引擎聲,青年才回神似的抓抓臉,收起手機左顧右盼。
「在這邊!」
車子停在一段距離外,和上次出任務的車不同,這次明顯是更休閒尋常的車型,連隊長都穿得很休閒。
將兩個人迎上車後,阿諾德鄭重地將一個野餐籃交到海爾手裡。
「我做了一些點心,你們等一下帶過去,可以和他邊吃邊聊。」阿諾德囑咐著,也順便打開野餐籃,將內容物都介紹一遍,有巧克力和牛奶餅乾,幾個提拉米蘇,和瓶裝的飲料,介紹完,再交代道:「到了之後我會去和工作人員還有機構的院長說點話,你們就自己到會客廳去吧。」
「哇、這都是你手工做的?太厲害了吧。」達里安接過野餐籃發出驚呼,要不是這是給重要的貴客,他差點想拿起一塊餅乾品嘗。同時也不禁懷疑起怎麼他周遭的人幾乎都有烘焙的技能,難不成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看來今天的對談會很愉快。」
有相片、點心、故事,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就只欠當事人的東風了。
「沒問題,如果我們有提早結束或任何變動會發訊息給你。」畢竟在他人的場地,非特別重要的事還是以訊息通知即可,語音總容易隔牆有耳。
海爾和達里安一人一邊捧著野餐籃,最終將籃子挪到相對安全又不會被忘記的位置上。
「嗯,好像做得有點太多了,希望你們不會介意。」阿諾德撓撓後腦杓,暫且又回到那個傻傻憨憨而友善的狀態。
「訪問的時間,我有拜託機構的人別過去打擾,如果當事人有激烈的反應……那邊應該有求救鈴。」阿諾德搓搓手,臉上流露和前一次談起「信號彈」時的窘迫相似的神情,「訪問必須強制中斷的話,我會再處理後續的事,重新安排時間。」
「好。」儘管深信這次訪問不會失敗,海爾還是鄭重應好。
車子平穩地開往療養院,車內放著像是咖啡廳的藍調音樂,海爾翻起準備好的相冊,似乎在複習預備好的台詞,阿諾德則是戴上頸枕,小睡了片刻。
「沒關係,沒吃完的我們也能處理。」這麼好的點心丟掉太可惜,不如放在冰箱當他的宵夜或是公事中的墊胃好夥伴,不過也很有可能讓對方把剩餘的帶回去享用,興許能留下好印象。
「好,我會多注意,希望不會用上…」別說阿諾德,達里安也不希望走到這一步,寧可拖著進度緩慢到需要約下一次的訪問,也不想發生必須要強制中斷的情況。「盡量完成隊長交付的任務!」青年握起拳頭放在胸前,給自己打氣。
一路上達里安望著窗外的風景放空,適度地放鬆心情才是他的備戰最佳選擇。看著窗外的街景來到一大片建築前,四周的造景舒適宜人,心想著真不愧是其他經費充足機構的安置地點。
「好像到了,準備出發!」達里安提起自己的行囊和野餐籃,深呼吸下車。
「嗯,走吧。」在門口與阿諾德道別後,海爾伸手勾上野餐籃的提把,幫忙分擔重量,兩個人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穿過寧靜而整潔的走廊。
會客廳在機構的院子後方,門前是一片小花園,五彩繽紛的,還有昆蟲們撲著翅膀穿梭其中,明亮又充滿生命力,卻不吵雜。
室內,那位當事人似乎早早就被帶過來就位,安排坐在寬敞的白色圓桌旁,整個桌子與相鄰的區域都籠罩在明亮的陽光下。
已經坐在那裡的是一位男孩,看起來相當文靜,平靜端莊的坐姿感受不出是曾經的受害者。注意到有人推門進入,他也只是默默的點點頭。
「你好,我們是預約來訪談的人,這個…是我們朋友做的一些小點心!」達里安打破沉默,和海爾一起把野餐籃抬上桌,將裡頭的餅乾蛋糕小飲品拿出來分享,試探對方的反應。
「你好,我叫諾伊。」可能是出自於長期監禁的習慣,男孩只是盯著那些點心又望了這兩位來者一眼,悄悄的咽了口水。「有問題我都會回答的,希望能幫到你們。」
「沒關係!不用這麼嚴肅,今天是個輕鬆的對談,想吃都可以吃,邊吃邊說也沒問題!」見受訪者配合度高,達里安鬆了口氣,看來今日的訪談會往順利的方向進行。
「你好。」海爾點點頭,順勢報上自己的姓名,想為訪問建立好的開始,在達里安佈置點心的同時,便也轉身翻找起帶來的冊子和書籍。
「不必太有壓力,就當作……是在和我們交朋友?」海爾打開第一本相冊,在特意整理過後,變得像剪貼簿,記錄著他近幾年來到各地冒險拍攝下來的珍貴鏡頭,或許是考慮到字跡不能見人,底下貼心地用打字列印的紙片註記,「你分享你的故事,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和達里安也可以說說我們的故事。」
「好的。」男孩略顯拘謹,只是好奇的看著一件件被擺上桌的物品,頓時琳瑯滿目,一時目光不知道該擺在哪。「那我就、先說說我知道的。」
男孩分享了自己在機構內的日常行程,檢測、抽血、訓練,日復一日的生活枯燥乏味,甚至同伴的反抗慘叫聲也都已經麻木。「為了生活,我偶爾也會站在他們那邊,替他們管教實驗品。」
「一直到我被挑選成展示品,才稍微有那麼一點不同,我被常常找去各式各樣的義賣會上當助手。」諾伊忍不住低頭扣著手指,「在義賣會開始之前有很多私人的聚會,我被領著在人面前…當個商品供人查看,讓他們對商品有信心。」
「如果你有不太知道怎麼用文字表達的事,也可以畫出來。」聽到一個段落,覺得當事人可能還有些緊張,海爾於是想起隊長的囑咐和建議,再祭出一本塗鴉簿和畫筆。
目前聽說的事,和他們調查過的以及所推測出的事實相差不遠,不過有些事情,海爾還是挺好奇的。
「那你聽說過……那個地方會怎麼處置失敗品嗎?」海爾拿了塊餅乾,卻只是意思意思地咬一口,「聽說你是第一批完成品,那些不符合規定的實驗品是不是……」
按照常理,應該會賣給其他願意收下的機構,或是乾脆拆解賣了,反正商品不需要生而為人的尊嚴。
男孩接過塗鴉簿和畫筆,但行為更像是為了排解緊張而下意識的塗塗抹抹。「其實、我不太知道『合格』的規範是什麼樣的,我只知道大家身體都不太好,他們有時候嚴重還會咳嗽出血,也有人一直都躺在床上。」
諾伊停頓了一會,才終於在簿子上畫了一扇門的形狀。「他們都會被帶到分解室,然後就會聽見慘叫跟機械運轉的聲音,應該是死了吧。」
「啊、」男孩像是突然想通,「禮品…會客的時候,會送禮物。」說至此,男孩看了一眼桌上的野餐籃,指著飲品,「像這樣一罐一罐的,但也有人被員工拖進隱密的房間,說是他的了。」
達里安時不時皺起眉,難以想像過去對方都在什麼樣的惡劣環境生活,又是帶著什麼樣的心境能夠把這些都說出來。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將這不堪的一切全都公諸於世。
「……我可以、問問那是什麼嗎?」像是終於鼓起勇氣,諾伊盯著海爾面前的相片簿,對上面燦爛的風景很是好奇。
實在是個聽著就不怎麼有胃口的話題,海爾嚥下手上剩餘的餅乾,頓時為自己的預感嘆息。
世上沒多少東西能讓他喪失胃口,黑暗料理也不行,但這類和人命有關的事件總能讓他失去吃東西的慾望,屢試不爽。
「這是我到各個不同的地方工作的記憶。」海爾舉起相冊,從第一張開始介紹起,有充滿生命力的森林風情,有花海和噴泉的人工造景,也有在懸崖峭壁拍下的奇景,延伸出在洞穴裡被螢光照耀而發著光的流水。
夕陽下熠熠生輝的波浪、在朝陽升起時浮動並折射出虹光的雲海、陽光穿過枝枒撒在小道上宛如流水的景致,透過光影交錯,加深了影像的層次,勾勒出一個寧靜而純粹的世界。
「好漂亮。」男孩看得入迷,隨後指著一張有海的相片說道:「我之前的地方,也有海、有魚,他們都跟大家一樣被關在裡面。」像是在回想那裏的一切,諾伊在塗鴉簿上畫了玻璃缸,裏頭有幾條小魚。「真正的海,很遠嗎?」
有海、有魚?達里安思索,直接聯想到的是水族館一類的地方,配合之前調查到海洋博物館的資訊,也許對方的據點也是在類似的建築物中。
「因為我比較不一樣,偶爾可以在館內走動,無聊就會看看魚和投影的鯨魚,我也想看看真的鯨魚是什麼樣子。」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隨後又為了掩飾緊張拿了一塊餅乾吃,卻驚喜得睜大眼,「好好吃。」
「真正的海……說近不算太近,但只要有心,也不會太遠。」世上總有一輩子沒見過海的人,海爾也不敢斷言所謂的距離,「畢竟海洋比陸地還要廣大很多。」
用最天真爛漫的方式去想,只要走到陸地的盡頭,就肯定能碰到海洋,嚴格說起來,比起海,陸地更像是隔離的囚籠。
「海洋比那個地方大很多。」像是被自己的話逗笑了,海爾嘴角輕輕揚起,「……也更危險,不過正是因為充滿不確定性,才更有驚喜和野性的魅力吧。」
既然說到海洋話題,海爾飛快地翻到精選海底攝影的那幾頁,有五彩斑斕的熱帶海洋生態、壯觀如漩渦的魚群、在賞鯨船上偶遇的海豚群,還有突出海面翻身的大翅鯨。
「等你學會獨立生活之後,會有機會去體驗這些事情的。」
男孩聽的似懂非懂,只是大力的點頭,看著那些相片看的入迷,「嗯,希望之後我能夠去看看真的大海。」
「你有印象組織大概有多少人嗎?」達里安找到空檔詢問,對方配合的態度讓採訪順利進行,想了解的資訊也都回答的很清晰。
「多少人…沒有算過,但是通常十個人一間房間,一個人管三間房間…的樣子,這是偶爾溜出去看魚的時候看到的,房門口會掛負責人的編號。」諾伊思索,但他移動的地區有限,無法得知確切數字。「最剛開始的時候,跟我同一個房間的人只剩下三個人,另外兩個已經在拍賣會賣掉了。」
「我被科爾先生指定成他的助理,所以才會一直待到現在。」
「……」海爾蹙眉,依照少年的說法,現在這種組織面臨存亡危機的時刻,那些倖存的人,哪怕是同夥,恐怕也難逃一劫了。
「具體來說,哪些時間比較容易能出來走動?」雖然報導上用不到,但或許在最後的搗毀行動時能派上用場,海爾一邊斟酌著問題,一邊開口,「如果消息蓋不住的話……他們有沒有長期合作的媒體?」
「嗯…每個月的第一個週一下午,他們好像有定期會議,那個時候管理的人很少,我通常都是那時候出去的,會議結束後我就會被叫回去。」
「有的時候他們也會給我零錢,讓我到附近的商店買些東西,可能是怕大家起疑吧。」諾伊又拿起一片餅乾,津津有味地吃著。「媒體…這我就不太確定…但是那天是一名叫拉爾的先生幫我的,但事後我看到拉爾先生為他們說話。」
達里安思索一陣子,像是為了安撫對方而說:「拉爾先生可能也有他的考量,但他確實把你救出來了。」
海爾扳手指計算一下,眉頭皺得更深,按照LUCY的行事作風,就算這次放手讓阿諾德來執行,也肯定不會留多少時間讓這個組織反應,讓他們悠閒地到下個月再開會是不可能的。
只能賭他們臨時加開會議,海爾如是想著。
「有時候事情不能光看表面。」海爾點點頭,關於那個名叫拉爾的先生,他不太認識,但阿諾德既然沒特別提起這件事,那邊格林家族的兄弟二人也沒有把這個人列進需要解決的名單,有可能是同一陣線的人。
況且願意冒著和一個組織對立的危險將倖存者救出來,會做這種絕對會被笑話是愚昧的善事的人,也就只能是資源雄厚又單純的大善人了。
「他會這麼做……可能也是為了安撫那邊的人的情緒,才能保障你的安全。」
「嗯,我到這裡來之後,過得很好。」這裡像是一個減壓艙,讓他逐漸習慣離開那股壓力的空間,重新回到海面上。「逃跑的時候…項圈觸發了兩次警報,我不太清楚事後是不是因為拉爾先生的緣故,總之……沒有人來追捕我。」
達里安點點頭附議。檢查手上整理過的資訊,似乎想問的想得到的都已經完成,是一場非常順利的對談。「謝謝你的分享,幫助我們很多,希望你未來可以過得順利。」
「嗯,如果還有我能幫上的,都可以跟我說。」諾伊相比三人剛見面時已經放鬆許多,看起來也沒有任何激動或不適。
「這些就送給你吧。」
海爾抽出相冊裡與海洋有關的照片,再從帶來的書籍裡挑出與海洋相關的攝影集,一併交給少年,就當作是採訪的回禮。
他本以為「海洋」對於一個被囚錮在海生館的少年而言會是個敏感話題,想不到結果正好相反,幸好他將所有可能性都納入考量、做足準備,才不至於在這一環節失禮。
「事情結束之後……我們還會過來的。」
這樣先斬後奏的決定肯定免不了挨罵,但海爾的態度看起來很是堅定。
「真的?這些都可以給我嗎…」少年看起來有些惶恐,未曾感受過善意讓他不知所措。「我只是、盡可能的幫忙……我能幫的。」
「沒關係,你收下,你幫了我們很多,所以這是回禮。」達里安給予一個笑容,希望對方安下心,並一併把野餐籃裡剩餘有包裝好保存的餅乾推過去。「給你吃,本來就是給你的。」
「……謝謝你們。」諾伊微微低頭,看著眼前滿滿的禮物,不知該如何回應。「希望你們能夠順利。」
「謝謝。」海爾誠心感謝這份祝福,打從接下這份任務以來,好事沒遇上幾件,倒是合作夥伴那裡不斷施加壓力,能見到事件的受害者得救而且精神極好的模樣,也算是種安慰了。
「走吧。」兩小時極其有限,說長也不長,加上收拾東西的時間,在踏出會客廳時,餘下的時間也只夠勉強準時趕到集合地點。
雖然趕往集合地點後,見到隊長的狀態,兩人可能會覺得不這麼急忙也無所謂。
此時此刻,不知道是不是要事已經談成,阿諾德心情還不錯,順手也接了今日份的義工工作,在幫忙整理資料兼打掃大廳。
結束這段訪談,達里安快速收拾跟著海爾一同來到集合地點,卻看見隊長正在打掃大廳,讓青年一時之間摸不著頭緒。「阿諾德……?你在、做什麼?」
「我們這邊訪談很順利,受訪者的情緒、精神都很穩定,看起來休息的很好,還說若還有他能幫忙的都會協助。」總歸是先跟隊長彙報他們這裡的進度,這樣的好消息讓他忍不住想分享。這一趟任務大概是目前案件中最身心舒適的一個段落,總覺得自己的能力真的在幫助他人。
「聽說今天志工的工作剩下一點點,我就幫忙收尾啦。」阿諾德俐落地把資料排回架上,笑容燦爛,「我偶爾會來像這樣的地方做點小事,今天就是順便而已。」
「……嗯。」聽說過阿諾德的那些「事蹟」,海爾理解地點頭,內心也由衷地佩服對方的意志力。
「那真是太好了。」能平安走完這一步,身為隊長自然也是鬆一口氣,「我去和他們說一聲,就可以離開了。」
進來時該打招呼,離開時的禮數自然也不能落下,況且訪談能順利進行機構也有功勞,阿諾德揮揮手,表示兩人可以先去外面找車,他馬上會跟上。
「原來如此。」達里安跟著點頭,雖然他本身並不是會做善事的類型,但對於這種人他都由衷的佩服,還有餘力能夠照顧他人或釋出善意是一件很不容易之事。「好,那我們去車上等你。」
達里安跟著海爾一前一後來到外頭,看著周圍心曠神怡的風景忍不住哼起曲調,徐徐微風和適宜的溫度,今天是個好日子,「今天的天氣好適合出去玩啊。」
只可惜在工作。青年沒把後半句說出口,畢竟這班算是他自願報名的,更何況又是戀人的重要工作,說什麼都不會丟下對方自己安排行程。「等事情結束後要不要出去走走?」
海爾在接送區來回走動,聽著愛人說的話,不假思索地回應:「好啊。」
講到這裡,他也有些感慨,「這段時間……你忙著工作,我也一直在修練,雖然回家還是能見到面,但我們好像還沒有好好出去玩過。」
在交往不久的那一次蜜月旅行之後,他們好像就離平靜的生活越來越遠了。他當然也能將一切的責任推給LUCY,畢竟他們身上發生過的事有一半都在那個人的掌握中,但另一方面,海爾也無法否認,這條道路終究是他憑自己的意志選出來的。
「對呀,畢竟我們都在忙。」達里安轉頭看向海爾,感覺自從這樁案件開始後,對方似乎一直在想著什麼。
他知道海爾並不擅長將想法說出,更多的是具現化的行動。不過很巧的是,他自己本身也不擅長表達,更多的時候都靠文字來把想法釐清。兩人有著相似的特質,但達里安不介意做發問的那個。
「在想什麼?感覺你一直有事在心上。」矮了對方一截的達里安湊到不斷移動的戀人身邊,抬頭注視著那雙帶著珀金與翠綠的異色雙眼。
「是嗎?」海爾挑眉,以往能靠心靈輔導的副作用壓住臉上浮現的情感,現在倒什麼都藏不住、索性也不藏了,「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
「只是突然有點感慨。」他伸出手,用食指接下飛來的、毛絨絨的蛾,「我去修練的理由……你也知道,但回來之後,我好像還是一直做著和以前一樣的事。」
「從LUCY那裡聽說一些消息,或是你們可能需要什麼幫助,我才開始行動,雖然做的事情也沒有違背我的想法,但是……」
仍然有股好像自己的生命也無法由自己掌握的無力感,而且越來越強烈了。
「覺得自己像個機器人一樣,收到指令、執行,周而復始沒有自我意志?」達里安試圖猜測戀人未完的話語,牽起對方的手發出單音節陷入思考。
「畢竟、做這行的……事情就是這些吧,世界上這種事情層出不窮,沒有新意的內核永遠都是這些事件不斷發生,也看不到改善的盡頭。」就像他從一開始的驚嚇嘔吐,到現在麻木習慣,也是因為類似事件一直重複遇上,才讓他逐漸脫敏。
「我也不知道這些事情會不會有到頭的一天,至少我目前想像不到。」想像不出世界會和平的那一日。「如果想要有改變,也許我們得自己主動去做點什麼?」
「不如說不管怎麼做,事情都不會完全朝我料想的方向發展。」
生命本來就充滿意外,這也並不是什麼稀罕的事。
「如果是以前,我還會覺得……是不是因為我做得不夠多、不夠好。」海爾將視線轉向達里安,眼底盛滿陰雲,「現在的話,我也不曉得我應該做什麼,以及應不應該完全照著自己的想法去做事了。」
「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指的當然就是帶領行動的格林兄弟二人,談到這裡,海爾眼裡的光彩又淡了點,「他們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想達到目標要付出多少,還有做出那些決定之後會有什麼後果,我卻還是想得不夠遠。」
所以只要事情一脫離軌道,就不知道怎麼變通,自己一個小小的決定會拖累多少人,也想得不夠透徹。
「那就……去嘗試看看?雖然用說的可能很簡單就是了…」達里安知道自己無法替對方撥開陰霾,但他能夠和對方一起站在陰影中。「阿諾德也做了很多努力,從訓練場到現在,他真的變了很多…也許是因為他們努力的方向適合他們想要的目標。」
「我因為不想被人看扁,所以我一頭撞進這個守密的世界中,即便知道每次都吐的慘兮兮,卻都沒有缺席。」青年邊說邊笑,像是回憶那些有點羞恥不堪的黑歷史。「我知道嘔吐是我要付出的代價,但我也沒算到我之後還要進去訓練場被當沙包打的代價啊!」達里安打趣的說,雖然追根究底就是他太菜了。
「人都是需要練習的嘛,戰鬥要練習,找到目標、學會估算代價也都需要練習……我沒什麼能力也沒什麼背景資歷可以幫你,但我可以支持你!就算LUCY那傢伙拿槍抵著我我也會站在你這邊的!」達里安雙手叉腰,他什麼沒有就是脾氣最硬,一旦認准的東西拿命威脅都沒用。
「只要你想的話,我就在你身邊。」
海爾輕笑一聲,伸出手,揉揉愛人深藍色的髮頂,雖然隔著手套感受不到什麼,只有微弱的溫度和比以往稍微滑順一些的摩擦感。
「我知道。」海爾沉聲道,「他們有我沒有的東西,恐怕我們兩個加起來都不足以追上他們的腳步。」
一個是集慘烈遭遇於一身,依舊不向命運低頭而得以從絕境翻身的魔王般的人物,一個是出身高貴、生來理應接掌大權而被精心培養的接班人,他們兄弟兩人生來就屬於那個世界,理所當然要看得更遠,不能像他一樣,想做什麼就不顧後果任性地做。
「我也知道……我沒能力去走和他們一樣的道路。」若是倒回到出走前,他可能還不會有這種體悟,「但……我也不想放棄,所以只能重新找一條更適合我的路了。」
「是啊,同一個訓練場的差距一下子就看出來了。」幾個月前他跟阿諾德一個在模擬訓練裡尖叫、一個在嘔吐,現在對方都成了能夠獨當一面判斷大局的隊長了。達里安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兩聲。
「你肯定能找到的。」青年拍拍那隻在自己頂上的寬大手掌,思索著自己還有什麼地方能夠更實質的幫到愛人。「我陪你一起找。」
「好。」
聽著達里安為化解尷尬的乾咳,海爾久違地露出釋懷的笑容,輕拍對方的背,一邊安撫一邊幫對方順氣。
正巧此時阿諾德的聲音從機構的主建築區傳來,隊長揮著手,為自己的姍姍來遲道歉,一行人也終於乘上車,駛向回歸的路途。
一路上達里安翻看著今日訪談得到的訊息,在腦海裡思索著報導的內容編排,以及是否使用調查到的資訊作補充等等。但在搖晃的車上閱讀較小文字不是件舒服的事,青年很快就敗下陣來揉揉自己的太陽穴緩解疲勞。
「隊長,我們下一步是什麼?」無法閱讀文字只好轉而思考下一步的進行,也不曉得今日阿諾德去跟機構方談了些什麼,是否跟任務有關?
「唔,達里安這幾天就先把報導完成吧。」阿諾德愣愣地抬頭,「大概兩三天之後就可以發佈了,可能還要趕在深夜時段……這幾天得請你們多注意消息了,盡量在收到通知的半小時內發布。」
現在做的每一步都在搶時間,越早完成、打出致命的一擊,後續就能減少越多麻煩。
「海爾的話,嗯……後續幾天,得麻煩你為我們演一場戲了。」
「演戲?」海爾茫然地眨眼,沒想到隊長連發奇招,又給出了他沒有料想到、一時也想不出理由的指示。
「嗯,我希望你……像上一次行動一樣,主動去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阿諾德的表情稍稍嚴肅了起來。
「可是……」
他們做那麼多處理,努力截斷關於上次的行動的消息,不正是因為不想被掌握蹤跡嗎?
「這麼做,不是為了這次的任務,是為了後面我們真正要追查的對象。」
「沒問題。」青年掏出手機在行事曆上新增標籤,看來這陣子手機通知聲是不可能關了,做好隨時備戰的準備才能夠殺的對方措手不及。
「哦?怎麼說?」達里安聽聞後續對海爾的安排,忍不住好奇發問。雖然知道目前這樁案子跟當初的硬幣換聖血案只有些微關連,但要如何從尾端沿線往上抓又是個問題,不曉得阿諾德想到了什麼好方法。
「這次的事情……雖然和那個使用特殊貨幣的組織沒有直接關聯,但他們應該也忙著收拾有關的痕跡。」阿諾德將緣由娓娓道來,「具體想怎麼做,你可以自己決定,我希望你能盡可能大鬧一場。」
「?」海爾愈來愈茫然,不確定地反問:「我來決定?大鬧一場?」
「嗯,你一個人大鬧一場,不管是要大張旗鼓地調查,還是宣揚你會介入這件事,只要吸引他們的目光,讓他們沒有餘力注意其他事。」到這裡,阿諾德才終於提出細節,「我會做好從其他地方突破的準備。」
「……總之就是當個誘餌就對了,跟上次一樣?」達里安沒有太多想法,只知道隊長安排的肯定有他的道理,也認同每個領導人有不同的行事作風,又或許這樁案件就適合這樣做。
「不過該怎麼大鬧一場……」青年看向滿腹困惑的愛人,想起了兩人在上車前的對談。「說不定是個好機會?你可以試試看以前沒做過的,搞不好你也能得到新的啟發或想法。」
「嗯,就是那樣,高調一點就對了。」阿諾德燦笑著點頭,看起來很相信海爾的「演技」
「……」阿諾德越是篤定,海爾就越是迷茫,但此刻他也沒有台階能下,只能硬著頭皮道:「……我試試看。」
胡鬧的事,他以前做得夠多了,如今意識到自己肩上背負的責任,就無法像過去一樣毫無顧慮,但既然這是「命令」,他也不得不從了。
或許,這也是隊長對他的能力的肯定,海爾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後續還未「出事」的時間裡,海爾也確實大鬧了一番,攪得局面更是混亂,一時間不僅是目標組織,連協力的驅魔組織也雞飛狗跳,搞不清楚海爾突然高調起來的意圖。
有些人猜想,他是急著復出,需要聚光燈,有些人則想,這位太過單純的驅魔人興許只是被利用了,但無論他人如何議論,海爾已經完美完成現階段的任務了。
這段期間達里安也沒閒著,來來回回修改了好幾版的新聞稿內容,更是找了同事一同開會編修,終於在發布的日子前完成了最終定稿——這份重要的狼煙。
另一邊,雖然青年十分相信戀人的實力,但海爾被交付要一個人完成「誇大」的行動多半還是讓他憂心。自己沒有戰鬥上的能力,他只能在對方歸來時備好舒適的休憩地,好讓海爾能夠有充足的精力在大眾視野中「表演」。
在收到通知的夜晚,達里安有些顫抖的按下發送鍵,網站內嵌的閱覽人數不斷上漲,實名的匿名的留言也前後浮出檯面。
烽火四起,真正的戰鬥打響了。
已經醞釀一段時日的本來真假還未定的消息,彷彿在新聞發出的當下得到驗證,輿論四起,別說是培育計畫的相關人員,連其他正在調查事件的人也被捲進混亂裡,焦頭爛額。
海爾並不意外地,順著原先隊長的安排,明著加入攻堅行動,阿諾德不知在安排些什麼,這幾天不見蹤影。
在新聞發佈過後當然不可能就這麼閒下來,無論是否情願,在輿論風暴結束前,達里安得和同僚們一起緊盯事件的進度,並控制住討論的方向。
戀人的戰場在線下,達里安的戰場在線上。青年和同僚輪班盯著輿論發展,在訊息流通發達、言論無比自由的二十一世紀,網路上的風向瞬息萬變,他們只得捏緊手中剩餘的消息,依循風勢緩慢放線,好讓整體發展往他們如期的方向去。
大海培育計畫短短幾日之間被攤在大眾視野下曝曬,脫離培育生命水分的計畫迅速走向衰敗,接連幾個關聯組織倒戈、研究室被抄、實驗紀錄查收,柯爾先生的海洋學之父名聲也成為罵名,不用幾日就聽見了正在逃亡的傳聞。
未見隊長蹤影,達里安選擇相信隊友,每個人都在自己的領域堅守,等待下一步的指令下達。
一切發生得迅速又猛烈,就像野火,從小星點瞬間迸開成為燎原之勢,當眾人持續圍捕逃亡的計畫主持人時,海爾卻忽然收手,再次從大眾的視野消失。
不出阿諾德所料,從實驗室與其他相關單位搜出來的資料是零散的,明顯被拆解過,去除能向後追查的情報,另外一部分重要性不高的文件則多半進了碎紙機、或是已付之一炬。
當輿論戰穩定下來時,阿諾德也總算現身……略顯疲憊地,這一戰打下來勢如破竹,但仍然費力,他沒有太多餘暇能休息。
也終於又到了開會交流進度的時刻。
一切終於暫時畫上逗點,好幾天沒有長時間睡眠的達里安也沾上一層黑眼圈,但相比起前些時日的戰鬥狀態,現在的開會簡直是沙漠中的綠洲,緊繃的神經可以稍微緩和,乾澀疲勞的眼睛也可以脫離3C產品一會。
青年帶著一杯咖啡來到會議地點,眾人同樣勞累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會心一笑,頓時有種釋懷的感覺。
「我先說?目前網路上的輿論都在預期的控制之內,只有初期有些異聲,但很快都被事實擊破,我們只要持續發布後續追蹤內容就能不掉熱度。」達里安快速匯報自己手上的進度內容,相對簡單的事情快速告知就好。
「嗯,你們都做得很好。」阿諾德揉揉眉心,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給出誠懇的肯定以及微笑,「資料……我都讀過了,這幾天辛苦你們了。」
幾天下來心神不寧的新聞部門的同僚們總算稍微鬆口氣,但並未完全放下心來,有幾位在會議期間時仍盯著數據,旁邊不同組別的組長則商量著往後的進度。
「按照現在的步調,應該一週內能收尾,案件的後續追蹤……應該不需要這麼多人力,你們再自行討論分工吧,只要有人盯著就可以了。」
「嗯,還有……」阿諾德停頓一會,「我們這幾天有掌握到一些新的事證和線索,後續會以此為基礎展開新的調查,會需要一部份的人專心跟著這條線。」
「沒問題,這部分後續會再進行討論跟分派,確保後續追蹤。」達里安點頭允諾,將隊長說的指示簡單記錄在冊。
即便已經為了開會而調整成的靜音模式,手機仍然不斷亮起又暗去,不同網站的留言通知不斷跳出。
「能夠大概說明內容嗎?這樣好分配人力。」雖然青年並不是人力派遣的總指揮,但能夠更加透徹地知道案件內容有益於他們分工。
「先前掌握的情報與資料指出,培育計畫的相關人士會將失敗品與不聽從的實驗品分解回收與販售。」阿諾德有些無精打采,在說出最後那幾個字時,語調也是出奇地平穩,「但根據新的資料……我認為並不完全是如此。」
「根據這份分配報告,只有被內部員工認領的實驗品會進入該機構內的分解室,其餘未列在內的很可能轉由其他協力的實驗室與組織處置,我們得緊咬著這條線,屆時會需要兩三組人分頭往不同的方向深入。」
「了解。」達里安深吸一口氣,儘管在採訪中便曉得失敗品會被分解的下場,卻沒想到還有其餘可能,人命像商品一般被層層剝削,榨乾身上所有的經濟價值。
這些情節像極了科幻或反烏托邦小說會出現的戲碼,甚至還有可能被說老套。但果然現實總是比創作更加戲劇,青年忍不住摀嘴打了個呵欠出神的想。
「屆時我會再把分組名單上繳。」收起飄遠的想法,達里安重新把精神放回會議上。
「這後面……應該還有盤根錯節的體系和勢力,在確定找到結尾之前,得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阿諾德憋住了一個哈欠,滿臉疲憊,眼皮強撐在半掀開的狀態,繼續按著簡報的按鈕。
投影幕上放出整理過後的新資料,顯示培育計畫背後可能有不少實驗室和組織支援,計畫方提供技術上的修正與建議,至於「製造」和「初步篩選」,大部分都交給其他產量更穩定的、目前還未查出來的機構,會流進培育計劃的已經是在製造過程裡幸運存活的個體。
看來除了分組名單需要調整外,大家的排班也要重新規劃。達里安邊聽邊思索著,偶爾聽聞長期抗戰有時候一拉就是幾年,卷宗數字都排去後方了卻還仍在處理中的行列。
非專業知識人員,投影片上的技術文字看的生疏,青年只能大概了解就是後頭還有勢力支援,大家必須齊心協力順藤摸瓜。
他又想起了採訪對象的那位男孩,在層層條件下幸運生存,被挑選成參與較深的共犯,不知到底是福是禍。
會議剩下的時間,阿諾德接連拋出新的資訊,包含先前未能獲得的特殊鯨魚硬幣似乎也在混亂時搜出真品,驗證了培育計畫與販售聖血的組織或許擁有的微弱交集。
雖然時間不夠記下所有資訊,但後續調查組會再將資料送往資訊統整和其他的部門,倒也不必急著紀錄。
一場會議開完,堪稱心靈與物理意義上的精神浩劫,將眾人的疲勞程度又拔高了幾級,阿諾德看起來昏昏欲睡,是被後來出現的布雷克協助拖回辦公室的,其他人勉強還能說幾句話,但腦子也混沌的無法思考太複雜的事。
達里安揉了揉太陽穴保持清醒,至少他還不想睡在走廊上。跟同僚確認好輪班休息的名單後便先回程,剩下的回去將資料細討過後再重新分配追蹤組別。
搞定好公事,青年決定去尋那金黃色的身影,就算再疲累也想見一見戀人。總算是在會議室不遠處尋到海爾,達里安身上的疲勞頓時一掃而空,不想讓對方過度擔心而搖搖頭清醒。
「海爾、你有休息好嗎?」雖然疲勞是一定的,但他總忍不住想關心對方會不會太勉強自己。
「還可以。」這並不算是逞強,海爾苦笑著回應,與其他一起行動的人相比,他的工作可算輕鬆,況且鬧完事後就又無事可做了。
「你才是……最近都沒有好好休息吧。」看著達里安的臉色和眼皮的一片青黑,海爾忍不住嘆息,畢竟這裡面有一半是他的責任,「還有公事嗎?現在就回家休息?」
說是「家」也不準確,只能說是這段時間的住處,畢竟自從被召喚來出任務起,他們就沒有方便大老遠跑回家的時間。
「哎呀、這也沒辦法嘛。」達里安沒辦法看著同伴在奮戰努力時自己在休息,儘管排到了自己的休憩時間也總是忍不住拿著手機翻看兩眼,最後就是落得兩顆黑眼圈的下場。
「嗯、目前沒事了,隊伍重新分配的事情也在蒐集大家意願,可以休息一會。」想到床鋪,青年忍不住打了哈欠,就算沒有家裡的舒適,估計此時也能沾到就睡。「你也要休息一會嘛?還是你有其他事情要做?」
「現在暫時沒有了。」急著去完成的事一時都沒有了,剩下的都是著急也無濟於事的事情,海爾笑了笑,「我還不太累,你先休息吧,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東西?我先去準備……你休息完就能吃了。」
「既然最緊急的狀況已經撐過去了,之後就要恢復正常了。」海爾瞇起眼,故作兇悍地告誡對方,「不可以再像以前一樣。」
「噫、我知道啦。」青年面對海爾的故作兇悍,像隻松鼠一樣縮了起來。
想起剛同居的日子,自己那顛三倒四的作息可是戀人費了一番苦心才好好調整過來,那段時日時常不由分說就寢時間到了就把人往床上丟,好不容易養成一隻健康的達里安。「會乖乖睡覺的,答應你。」
「你準備的都行,只是想吃你做的,可以嗎?」青年想了一想,轉了一圈的想法只剩想跟對方共進一頓餐,生理歇息夠了換精神歇息。「跟你一起就很好。」
「好吧,那你要好好休息。」想著對方或許已經疲憊的連想吃什麼都想不出來,海爾便也不再追問,只怪自己一時急了忘記體諒對方,「走吧?」
他一如往常地牽起對方的手,但只是懸在那裡,沒有走動,也沒有下一步動作,似乎在等待對方的回應。
「嗯、走吧。」達里安握緊牽著的那隻手,對方稍微大一些的掌心和繭的粗糙感總能讓他放下疲憊,彷彿只要站在他身邊就覺得什麼都能做到。
回程的路上達里安忍不住嘰嘰喳喳,分享幾則在關注中看見的有趣又搞笑的留言,還有同事那些苦中作樂的高談闊論,填補這幾個日子兩人沒有多聊上的部分。
只要這麼牽著手,平凡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好像之前的不安、迷茫以及不穩定感都消散了。
他並不是孤獨的、還未被這個世界遺棄,即使仍不能完全理解彼此,但只需要像這樣簡單的聯繫,海爾就感覺自己的存在有了些重量。
而不只是名字、形體和近乎虛無的內在。
和過去一樣,海爾大多時間只是聽著達里安的分享,偶爾被反問時才講起一些或許不搭調的收穫與經歷,稍有不同的是,他不會再像以往刻意藏起不想被知道的部分、只談比較正面的部分。
此時他們都不知曉,這般平凡的日常會在多久之後被潮水淹沒、在好似荊棘叢生的浪濤裡被絞碎。
感覺好像差不多了收尾拉線

又是一篇寫得偏慢速
但感覺劇情發展資訊量過大的交流,再次感謝大海中帶著達里安和出場了一小段的小魚陪我跑超漫長的劇情,總算開始攪渾水收掉培育計劃了(?)
結果收尾的時候所有主要出場人物都累癱還沒踏進硬幣事件的門檻好好笑
耶感謝飛蛾中!!!真的是資訊量很大但根本沒跨進門檻的交流怎會如此

能夠帶小魚出場是我的榮幸好耶!終於要開工絞掉培育計畫以及跨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