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如靜止畫面的操場等待，深夜的校園放眼望去一片漆黑，灰嶺瞬雙手插在口袋裡躲避冬夜無孔不入的寒風，聽著自己在寂靜中突出的心跳，在冷麻的腦袋裡緩慢梳理入睡時間他出現在此處的因由，最終得出最重要的結論：至少三個月不會再隨便跟學弟打賭了。

「前輩這麼早？」同寢的某人踩著準點抵達操場，裹著便服與外套，「很期待這種活動嗎？」看不出來前輩是個靈異愛好者。

已經參與第七年了，感覺普普通通，他笑著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臟活動。

但今年畢竟是第一次跟陌生人玩，好像還是應該期待一下？

「嗯，稍微吧。」灰嶺瞬板著一張石像臉看游刃有餘的學弟，逐漸眼熟的笑臉是越看越不老實。

事實上心跳頻率密集得有點干擾。進入學生生活後灰嶺瞬很久沒有這麼地，興奮？或許。畢竟沒有人會主動找他參與校園探險這種需有一定交情基礎的組隊活動。

「學弟好像很熟悉流程，你帶路吧。」

「哇，前輩不怕我把你帶去賣掉嗎？」說是這麼說，但還是走在了前面一點的地方，往森林入口前進。

腳步聲基本是兩道，他拖著腳跟、前輩踩著穩定的步。

但為什麼多一道？

他很確定自己沒有數錯，他們兩個的腳步聲中間多了一個陌生的聲響。

不用看到臉部活動，嘻笑的語氣足以消弭他回話的慾望，灰嶺瞬索性不說話，直盯著前方領路的古良寺前進。

幽黑的森林入口就在眼前，長髮飄飄的腦袋突然停了下來，灰嶺瞬也跟著止住步伐。

灰嶺瞬同樣察覺到了異樣。

站定的他果斷伸出一手按住古良寺肩膀，驟然失去二人足音掩蓋，穿插其中的奇異步伐瞬間跟著消失。

可惜還是慢了半拍，被在場者逮個正著。

「不是你的惡作劇。」灰嶺瞬若有所思，皺起眉頭環視始終空蕩，唯有搖曳樹影帶出沙沙林聲的周遭，視線回到學弟臉上，他的結論愈發肯定。

「繼續嗎？森林裡大概真的有甚麼。」他向來信奉眼見為憑，但倘若學弟堅持前進，他也不會輕易撤退。

「我的形象有糟糕到會做這種事嗎？」應該沒有吧？他自我感覺非常良好。

不過如果做個石頭人嚇嚇後面的試膽組合好像挺不錯的。

「只是腳步聲而已，也許是工作人員。」也不是說信奉科學，但這是最可能的，「走吧走吧。

心跳

如果真的實踐一下石頭人試膽好像很好玩。有點期待。

作為拐騙室友出門參加活動的罪魁禍首，見今晚月亮還算清晰就沒有帶上手電筒，他仰頭看著枝椏，上頭好像有黑影閃過。

「松鼠耶。」他指著黑影閃過的地方。

什麼結論？事不關己的語氣讓灰嶺瞬眉頭微微攏起，耳根向來比石頭硬的他對敷衍的說法並不買帳，但也未打算在這裡為這種小事與學弟多費唇舌。

腳下的奇異雜音就此消失，才剛邁步，就輪到頭頂上方出現狀況。林間竄動聲細微而迅速，灰嶺瞬就著朦朧月輝，視線跟隨學弟指向方位，從枝葉間隙辨識出了動靜來源。

一隻松鼠倒攀在樹幹，詭異的螢光綠圓眼動也不動，像台監視器在窺探他們的舉動。

「這也是工作人員？」忍不住歪頭朝人提問，一陣淡淡的毛骨悚然襲來，灰嶺瞬喉頭滾動，強迫自己收回視線繼續前行。

島上森林粗壯老樹叢集，寬度僅容兩三人通行的窄徑鋪滿枯枝爛葉，他繼續嘗試試探過來人：「以前你參加也——」

「也許是體質系老師同學。」誰知道呢，想知道只能打下來看看囉。

「也怎麼樣？」踩過枯枝爛葉，他邊走邊回想，「我記得挺好玩的，畢竟是集體活動。」

沒帶手電筒走路又不看路的結果是抬腳就踩上蔓延的粗大樹根──

跌倒了。

幸好摔倒前找了個替死的，他一把抓住旁邊的室友。

「哦。」再不看路。

灰嶺瞬挑挑眉，同意這個說法。島嶼監管的異能種類千奇百怪，整個活動過程都有異能涉入再合理不過。

收回飄遠的注意力，初參與的灰嶺瞬仔細專注前路，身旁突然冒出一股拉力將他扯落。沒被隱匿的盤根錯節絆倒，還是當了學弟半個墊背。

「你的眼睛也是石膏做的？」中看不中用。手掌下觸感濕軟，剛洗好的衣服想必沾到不少泥濘，轉頭掃了身上沒事人一樣的古良寺一眼，潔癖發作的灰嶺瞬冷冷吐了句嘈，「弄髒的衣服，你要負責洗乾淨。」

此時傳來一股沒聞過的香味，來自地上的植物。

「是呢，出門前忘了換回來了，抱歉抱歉。」他站起身，順便拉起室友，「我會負責的，或者先給你我的外套？」雖然不喜歡髒亂，但短時間可以處理掉的東西可以接受。

話才說完，花香越來越濃。不等兩人談判完衣物髒亂和潔癖的問題，地面便有藤蔓竄起，幾根粗藤將古良寺攔腰吊起。

這場景好像似曾相識。

「操作系的同學也在參與吧。」並沒有很慌張。

但藤蔓開始撓癢癢。

癢

不太癢，但他被吊起來晃啊晃的。

「前輩，幫個忙？」不然你連乾淨的外套都沒得換了。

起身才脫掉身上的髒外套，轉瞬之間古良寺就被竄出的藤蔓吊起。

看著懸在半空中晃蕩依然老神在在的室友，灰嶺瞬突然覺得這個關卡設計挺不賴的。

樹林中央環境愈發昏暗，拿出褲袋裡備用的手電筒照亮生出藤蔓的樹幹，灰嶺瞬哦了一聲，抱臂慢慢讀出紙條上的提示：「沒辦法，大聲唱歌才會解開。」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太愛計較的人會過得很痛苦的吧。

當然，沒有說。只是個活動而已，怎麼能亂說話呢。

「那前輩要小心耳朵呢。」對自己破爛的歌喉有的自覺。他邊被吊著，讓藤蔓從襯衫縫隙搔一點也不癢的癢，邊從腦袋裡撈著歌單。想了想最後唱了

かごめかごめ
音量-5，恐怖。

音域偏低的嗓音悠悠演唱著簡單的詞句，四周闃寂，唯有微弱的風聲，如此環境突出了古良寺的歌喉和音質。聽了幾句，這首風味陰暗的短曲，很快成了海外品種少數聽得懂的日式傳統民謠。

⋯⋯這傢伙選歌還真應景？被藤蔓綁架的紫色籠中鳥從瞬間撤離的禁錮落下，灰嶺瞬直覺伸手接了人一把。

「穿還是拿，隨你。」不由分說將髒衣塞過去，樹林間悶熱不說，他並不打算套上他人的衣物。或許受到恐怖歌謠影響，變態糾纏的藤蔓火速掉頭離去，下一秒卻見到一大群發光的小蘑菇朝他們狂奔而來。

熱情圍繞在他們腳下，比起潮濕的藤蔓，這畫面看起來人畜無害，還帶點趣味。

「看來他們喜歡你啊，前輩。」向後退了兩步，拿起手機拍起發光蘑菇和室友的褲腿，拍了張準備回去再挑選精修。

「不知道這些能不能烤。」想吃宵夜

不會餓，只是說說而已的說說男。

「那些不能。」漠然盯著尖叫跳動的小蘑菇，完全起不了吃的慾望，這些說不定是哪個系的學生群演，正回想著宿舍還有哪些存糧，頭上的樹果突如其來落下。

「……這個可以。」以吃貨與美研社社員對食物的熱愛認證。

解開危機，沿著路徑繼續前行。

站起身正想看看前輩說什麼可以，腦袋卻猝不及防地被砸了一下。剛站起來的人踉蹌了一下，踩到什麼軟軟的東西。

… 到底誰在樹上？

低頭一看腳底，軟軟的東西好像是垃圾，他將鞋底在樹根上磨了一磨，沒什麼事。

但被砸到的腦袋有的痛。

「打到頭了？」語氣關心程度。

能吃的落果，隨處可見的垃圾，當一切過於合理，代表怪狀不遠。

遠處草叢傳來細微的窸窣聲，瞬能感覺到某種大型生物的氣息正急速進逼。

「吼──！」獸的咆哮先至，瞬循聲望去，竟有一隻成年棕熊齜牙咧嘴，高舉雙爪衝了過來。

「我可能今天運氣不太好？」偶爾也是要迷信一下，不然沒道理吧。

古良寺自認做人成功，應該沒有被試膽大會工作人員記恨的可能。他一邊揉著有點腫起來的腦袋，一邊站起身。

平民俗子的反應沒有室友快，當室友要跑路時他才剛準備抬腿。

「體質系的同學這樣打工會有很多零用錢嗎？」至少不是在這裡被果實砸頭。

邊想無用的事邊跑，又沒注意腳下了，眼瞎的人今天不知道第幾次跌倒。

「可以舔別的地方嗎，同學？」

古良寺被熊撲倒。

「吼吼吼。」同學沒答應，同學坐在他身上舔他的臉。

「⋯⋯」

被砸又接連慘摔，一派斯文的室友一身優哉游哉快摔沒了。

「起來，他會扁掉。」試圖跟熊講理。

「哈？」熊在打工。

眼看倒地不起的學弟陷入熊熊危機，瞬嘴角隱隱抽動，不再囉嗦，直接出手將不能溝通的熊同學鎖喉架走，同時拔出手電筒裡的金屬圈拓成牢固的鐵線，一點憐憫心也無地把熊同學晾在樹上。

「看得見嗎？」瞬拉起滿身狼狽的室友，眺向不遠處，「前面有座吊橋，如果視線不好，可以拉著我。」

扁掉

已經不是視線好不好的問題，歸根究柢可能是這場大會的工作人員有誰和他有些私仇吧。

不過一時之間也想不到這種人選，或許是他多心了也不一定。他就這麼懷抱著複雜的想法拉著室友的(P衣角/I手腕)前進)

「感謝前輩照顧瞎子。」瞎就瞎吧，他有這麼累了。

漫長的試膽大會臨到尾聲，終點站似乎就在這座老舊吊橋彼方，開著環視能力領路的瞬摸黑走在前，大方將手腕遞給後方一臉心累的同寢學弟。

腳下已刻意放輕放慢，老舊的吊橋仍然一步三搖。學弟今日的霉運歷歷在目，眼看剩餘路長仍遠，學弟要是再招來不幸，下一站或許就得直接進醫務室報到，思及此，瞬便一路緊緊牽住古良寺的手，以防發生不測。

不清楚這一趟路究竟是試了什麼膽，或許比起驚嚇更多的是夜間散步、還有散步時發生的諸多意外。

吊橋搖搖晃晃，走在後頭的人看也不看腳下，一步兩跨的越過破舊木片，將帶路的工作交給室友。他本身並不懼高、也不害怕縫隙，畢竟吊橋之下肯定還有特質系師生待命，即使摔了也沒有什麼大問題。

終於踏足地面時他打了個呵欠，然後才慢悠悠收回手。

「感謝前輩充當導遊呀。」他明明就沒瞎，今晚的視力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他一邊拿下眼鏡思考，一邊看向周遭──

才發現附近是群起飛舞的螢火蟲。

對螢火蟲感興趣覺得好看

「發……螢火蟲呢。」差點脫口而出發光的蟲子。

他看向室友，不曉得這人有沒有見過學校裡的螢火蟲。

發光蟲子聚成地面的星光，驅散森林裡的黑暗，替荒謬的試膽大會畫上意外正向的句點。

「嗯？你看得見？」瞬與之相視，實在對同伴的眼睛時好時壞感到疑惑。

「餓了，回去吃上次團購的泡麵，」腳步不再滯留，果斷將美景留存在記憶裡，「還是繞去食堂看看？」

精神與身體勞動完，吃一頓熱宵夜是最棒的享受。

「我看起來像全盲嗎？」疑惑。

「吃泡麵好了，買那麼多就是以備不時之需的。」但他不想洗碗了，「前輩的第一次試膽大會非常的和平呢。」

瞬聞言聳聳肩，認為晴真今晚的行為有像。
「畢業前也算留下一段特別的回憶了。」瞬淡淡道，「我想要照片，回去都傳給我。」
一併整理到只存放滑雪照的學校活動紀錄資料夾裡，入學那麼多年，就參加過這一回，除了對父母交差，他也想留作紀念。
「對了——洗好衣服才可以吃泡麵。」

並不想知道那個聳肩代表什麼，他決定裝瞎。

舉起手機，他趁還未離開終點朝室友拍了一張，要傳的照片增加了。邊走他邊點頭，洗個衣服而已，小意思。

「那麼可以請前輩煮嗎？」拉出很久沒用的聊天室，點擊發送張照片。

還沒看到鏡頭位置，快門聲就結束了。聽見附件傳送的音效，打算回去再確認學弟都拍了些什麼。

「加雞蛋？」漫不經心問，瞬插著口袋穿越操場往宿舍方向走去，動手煮麵，一碗和兩碗沒有區別。但在這之前他要先洗個澡。

「不用，只要麵就可以了，謝謝。」泡麵本麵派。

依然不懂吃啊。瞬走在前，哼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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