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的嘻笑聲穿過走廊的窗戶傳來,屬於校園獨有的氛圍瀰漫在空氣中,陽光把每個角落照得暖烘烘的。
輕盈的腳步聲迴盪在樓梯間,浅川レヴォン邁開步伐,一次踏上三階,把長長的路程縮成幾個跨步,似是在逃避什麼。
直到「安全門」三個大字帶著刺眼的反光映入眼簾,橘髮少年才如夢初醒般停下不斷前進的腳步,折回去走下幾階後席地而坐,從肩上被甩下來的書包斜倚著牆,未拉好的拉鍊讓裡頭的零食和活頁資料夾往外探出了半個身子。
少年長吁一口氣,揉了揉自己的一頭捲髮,像是要把思緒連同亂糟糟的頭髮一起梳理好。
總是這樣。每個需要說些什麼的場合,他想說的話總像是刺般哽在喉頭,心裡的慌張在耳邊放大成嗡嗡聲,把腦袋所有運行中的小星球都截停,然後引爆。即使後來他學會控制自己勉強說幾句話,星球爆炸後的碎片依然每次都變成尖刺,在下一次開口時扎進皮膚裡,堵住所有想傾瀉而出的話語,鮮血滴答地沿脖頸流下。
他拿出書包裡的活頁資料夾,抽出一張印有海浪花紋的藍色色紙,開始在紙上壓出摺痕。這是他為數不多的興趣,漂亮的紙張能從平面對折、堆疊,變成任何立體的東西。這些東西安安靜靜地,不會逼他說話。
少年違背直覺地摺了一隻鳥,而不是任何海洋生物。藍色的鳥張開翅膀,身上背著一片片浪花,隨著少年手臂舉起又放下,展開了一場小小的冒險,直到他脫離那粗心的指尖,順著樓梯向下墜落。
染谷未栗獨自行走的時刻裡往往是這樣的:陷入思緒裡愈走愈遠,在錯誤的路口轉彎或忘記轉彎,抬頭時已經是全然陌生的地方。這不是多大不了的事,通常走到戶外或高處,靠著較明顯的建築、山群與地標能辨認方位,但她通常沒這麼勤奮地立刻找路。總之這處是個安靜的好地方呢,她大概多走了兩層樓嗎,再往上一層大概是天台了。
她踩上樓層地面,看見藍色的小東西滾落。
摺紙。
少女愣了一會。這並不是飄落樹葉這樣常見的景象,手工摺製的東西掉在人跡罕至的樓梯間,她與她的紙張和手法無比熟悉,只一眼也知道不會是自己的。然而對面前紙鳥的好奇心,覆過她抬頭去找失主是否正在附近的念頭,於是走向那一抹藍,拾起。
載著海浪花紋的鳥。她以兩手食指拇指輕捏雙翼,餘下的指頭端好鳥身,舉至面前查看:折線乾淨,應該是出自時常摺紙之手,紙質更是厚薄適中、十分適合製作紙藝品的好紙,自帶的浪花重疊延伸,彷彿以水波取代了鳥羽。少女更抬手,讓樓梯間的淺淡光線映上鳥兒,這才瞥見上方的人影。
天光自高大的身軀背後倒落,淌成階階河流。
少女神色不變,目光淡然,小紙鳥掉落的源處再清楚不過了,可她不言不語。高大的少年盯著她——或是她的手,除了室外的光線以外,如此不常被使用的區域沒有開燈,她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橙黃的髮絲倒是在光線裡清晰。
她仍然沒有挪步,或說話。其實很簡單,走上前去,遞出對方掉落的小東西,收到一句謝謝,不過如此萍水相逢的社交,學校很大,她與太多人皆只是一面之緣。可未栗在想別的。
鳥兒怎麼會滾下樓梯呢。
紙物仍然舉在眼前,燦然的藍如同海與天的色彩,少女悄悄地勾唇,斂眸,朝指尖吹送一口很輕巧的氣息。紙翼扇動。不屬於她的摺紙給她些許陌生之感,卻仍如真實鳥兒般拍動翅膀,騰空裡似初學飛行的幼鳥顫顫搖晃;可沒有太久,不過幾級樓梯的距離,飛鳥尋得平衡,便飛入光線之中,青藍的水色通透,朝向摺製牠的主人而去。
她又對上那雙眼睛,這次看清了黃綠的色澤,勾起略微狡黠的小小笑意。
鳥兒該用飛的。
或許是獨自一人與紙鳥共享的空間太令人卸下心防,少年一時忘了紙摺成的鳥兒無論再怎麼精緻,終究不可能會飛翔。
所以當被陽光染成的青翠朝他而來,他的世界彷彿只剩下那抹色彩,窗外的歡笑聲也變得寂靜。少年的眼睜得圓圓的,不可思議地,他站了起來,受到呼喚般伸出手,讓那隻鳥緩緩降落在掌心。
藍色翅膀沒有因為找到了落腳處而停止拍動,仍然在他的手上輕輕跳躍著。
他凝視,久久不能移開眼。
等他轉頭看向站在幾個台階下的灰髮少女時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實際上只不過幾秒,但他無從得知。從紙鳥騰空穿越一道道如流水般斜斜地向下傾洩的光線時,他就失去了感知時間的能力,時光的流逝如同半空中閃著金光的細小粉塵一起被定格。
魔法。他盯著鳥兒的來向,珊瑚粉色的眼盈著笑。
少年收回視線──他本就不擅長與人對視,當然,也不擅長和人對話,混亂的腦袋塞滿各式各樣的疑問,不知道該從哪個著手。
原先以為對方的異能是風,但手裡紙鳥的小小騷動否定了他的猜測;該走過去道謝,但雙腿卻不聽使喚地定在原地;或是對方有能賦予物品飛翔的能力?指尖的顫抖打斷他的思緒,提醒他必須開口說話,他吞了吞口水試圖鼓起勇氣,卻把想說的話也一起吞回了肚裡。
略長的髮絲輕輕刮著額角,微風迎面襲來,少年下意識地閉眼;再睜開雙眸時掌中的鳥兒已悄悄溜走,乘著風向下滑翔,目的地是那個賦予他生命的人。少年直覺地追了上去,踏著急促的步伐,眼神著迷地固定在那片海浪上。
視野裡出現縷縷灰色時還不算太遲,少年在撞上小小的人影前及時停了下來,鳥兒在兩人身旁拍著翅膀,竄上竄下的軌跡能看出他開心的情緒──要是能聽見聲音的話,彷彿還能得到充斥整個空間的聒噪。
太近了。他想,並感到有些抱歉,稍稍後退了兩步。
非本意地拉近距離使情況變得讓他越來越無法掌控,喉頭滾動,微微啟唇,半晌卻沒發出任何聲音,他轉而將視線放在盤旋在一旁的鳥兒身上。
少年入迷般被紙鳥全然綁架了注意力,起身來追,這時未栗才發現兩人巨大的身高差,不過她本也注視著半空,面龐上揚,所以看他時不必再抬高,只是看著他眼中充滿驚喜,看著他追下樓梯。對高大的身軀而言,幾個台階能太輕易跨過,只幾步的時間他幾乎要撞上她。
你著迷於摺紙嗎。清淺色澤的眼眸平和,並沒有詢問出聲——因為答案再明顯不過了。甚至她覺得眼前的少年也是個古怪的傢伙,越過她先注視著紙物。未栗思及的古怪二字沒有貶義,她實在也是這類古怪之人,不是嗎?
所以對於少年的突然靠近與持續不語,並無惹起她多少不滿。高樓層的樓梯間依舊寂靜,靜得那跨下台階的幾聲腳步似乎持續迴盪,除此外只有鳥兒翅膀翻飛的細小聲響。
少女探指,給予飛行的小生命一處枝椏停靠,輕碰牠藍白相間的背脊。
「小傢伙,你載著一片海浪啊。」她輕聲道,當然並不是對著高大的少年說:「隨心去飛吧。」
鳥兒沒有停留太久,她也無意挽留,往靠近樓層地板的下層階梯隨處落座,任憑自己在高大的男生面前成為更小一團的存在。從書包裡翻出紙張的收納袋,翻翻撿撿,挑了張繪有細小花朵的色紙,自顧自摺起另一隻不同造型的鳥兒。
她仍然不對少年說話,只是摺紙。未栗不太在意人際的往來,更何況只是學校角落碰巧遇見的陌生人,她並不知道他不言不語的理由,卻也毫不在乎。此刻,她只是要給翩飛的鳥兒造隻同伴罷了,所以拿出紙。這裡不是教室,樓梯能成為全然自由挑選的座席,少年要走回原位、在旁邊坐下或就此離開,她都不介意。如同飛行的鳥兒,或許誰都是擁有翅翼的,擁有在每一處停駐與離開的自由。
可藍色的紙鳥似乎知道少女的意圖,輕巧停棲於她相併的膝上。
輕柔的話語聲給予鳥兒祝福,自然也傳遞到少年耳中。
他微微皺眉,心頭的疑問猶如剛才那隻鳥,隨著時間的流逝不停徘徊,空氣中飄散著奇異的安靜。腦中翻騰的思緒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吵雜,催促著讓他想更靠近一些,或者開口說些什麼。
可是,黃澄澄的光落在少女身上,她的動作那麼自然,摺紙的姿勢那麼專注,與紙張之間的連繫緊密得彷彿不容任何人介入。他的腳步停留在原地,只是專注地盯著少女手上的動作,感覺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個靜默的空間裡,不知道如何突破這層看不見的牆。
他最終沒有說話,那雙清澈的眼睛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情感波動,帶著一些詫異,也有一絲不確定。
輕輕的踱步聲傳來,少年徘徊了一陣,似乎在考慮著什麼。然後他走上階梯,抓起那本裝滿了各式各樣紙張的活頁資料夾,把背包甩到肩上──急得連拉鍊也沒拉起。
回到少女坐著的地方,她依然不慌不忙,紙上的小花有些被摺進鳥兒身體裡,有些則在翅膀上綻放著朵朵姿色。
他在距離兩步的位置靠牆坐下,背包裡的零食因粗心而被甩落了幾包,少年沒伸手去撿。
藍色的鳥兒在少女身邊等待著,他也是。
一直以來,自己就像是隻在空中盤旋,無處可停的鳥,但面前的少女讓他無言的朋友能夠飛翔。
微微前傾的身子,閃爍著的目光。他依然被束縛在這陌生的空間裡,困在無法言說的沉默中,但這次他放任自己的好奇,為了他未曾見過的魔法。
沉默中似乎有些遙遠的連結在悄悄成形。
紙張捏在纖瘦乾淨的指間,按壓並延拉出筆直的線條,面與面翻轉,繁花跳躍,像她正如同魔術師般以紙變出一捧花,反掌之間,花葉又化成色彩斑斕的鳥,翅羽生長,又恍若原野春日的縮影。
少年回來了,隨著各種凌亂的雜響,少女覺得有些想笑,怎麼這麼著急呢?摺一張紙的時間很短,摺一張紙的時間也很長,鳥兒細瘦的腳在折返的時間裡彎折成後曲的模樣,等候一場蹬離陸地的飛行。
生命總會感到孤獨嗎?或者是造物者的孤獨、或者誰都孤獨,伸出手來意圖找尋什麼。她太小就居住於島嶼,兒童軟墊鋪造的,課桌困囿的,填海而生的,在行遍大地以前先學會乘船與眺望,與眺望後收回目光。然後學會摺紙。她執起單薄的紙,柔軟得幼童也能將之任意擺弄塑形,脆弱得遇水就破,卻輕得能飛上天空,飛往島嶼最遼闊之處。她想著,你呢,你為什麼摺紙。
仍然沒有人說話,學區的人聲遙遠模糊,辨不出其中話語字句,而她與少年維持著微妙的沉默。但沒有關係,她眉眼仍然平淡,未曾因這場靜默困擾半分,因為沒有關係的,紙造的朋友也從來不與她說話,並不妨礙牠們陪她走過了太多日夜。
少年正看著她,未栗在間隙裡抬起過她淺粉的眼睛,知道那雙貓一般的眸子全落在紙張之上,先前的無措逐漸退去,或是,她有些好笑地想,可能隨著書包裡的小零食、在著急的步子裡落了一地嗎。
她仍然沒有當發話的人,只是抬手,伸出的手臂像纖細的半座橋,相隔的間隙是一道河谷。
——她吹起無風之地的一陣風。
鳥兒在指尖躍起,羽翼開展,露出內裏屬於紙背的潔白。生命自指尖躍起。牠攪動陽光,飛越於牠而言太寬闊的、兩步距離的山谷,朝前方去。
他觀賞那隻鳥成型,看著恍若天際的光線從少女指尖流淌而下,被羽翼輕輕托起;看著鳥兒翅膀乘著少女吹出的氣息在掌心起舞,被賦予生命。
親眼見證紙物活起來的感覺很奇妙。紙鳥振翅飛起,載著一片花海,展翅的瞬間與陽光交織在一起,飛翔的軌跡如某種神秘的咒語,將空氣都拉得輕柔而遼遠。
少年凝視著那隻鳥朝自己而來,心中的某個角落輕輕震動,彷彿有什麼在呼喚著他。
並沒有像第一次那樣伸手去接,他忽然覺得,這隻摺紙做成的鳥,或許擁有與自己一樣的渴望,有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想說的話。
紙鳥伸展自己脆弱的翅膀,飛過滿谷沉默。
少年微微啟唇,卻又猶豫了,那股熟悉的力量箝制住他的喉,令他無法發聲。即使如此,他的心跳卻因那隻紙鳥的飛翔而不自覺地加快了,彷彿是鳥兒飛翔的節奏,使他的內心也隨之起伏。
他轉頭看向少女,那雙清澈眼睛中參雜的笑意閃著光點。她依然那麼安靜,眉眼之間無一絲焦急,仿佛不曾在乎世界任何一刻的變化。鳥兒翩翩起舞,這一切對她來說或許已經是習以為常的景象。
為什麼呢?他忍不住想,你不害怕嗎?不害怕凝結的空氣、震耳欲聾的沉默;不怕有人挾著期待的視線、催促的話語而來;不怕淹沒於開口後嘲笑或輕視的眼神如自四面八方湧入的洪水。眼前的少女就這樣,輕輕鬆鬆地,像是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能被她從容地折疊收好,變成靈巧的小生物躍動起來。
兩隻鳥兒發出細碎的聲音盤旋著,化作了這片寧靜的一部分,少年把那本資料夾在兩人之間攤開,每一張他蒐集來的色紙,都在靜靜地訴說著無言的詩篇。
繽紛的色彩被翻動著,他的身子微微前傾,目光再一次嘗試停留在少女臉上。這次,他終於看清那雙細長但不尖銳的眼,還有鋪滿餘暉的睫毛,領子上標示著的一顆星星簡潔清楚。
眼神接觸果然還是太困難,但他沒有忘記少女折完紙後朝自己伸出的手,他不想錯過。
「可以、朋……可以和我……做朋友、嗎?」鳥兒也在他心底悄悄展開羽翼,沒有後退也沒有逃跑,揹著快要超載的心跳滑翔著,跨越眼前這片谷地。
你很害怕嗎。她想。
可有時候語言不是必須的。未栗自認有點任性在身,隨性地把他人棄之在外,連同班的同學都記不完全,言談的社交自然也不太多。她的摺紙動物們無法言語,所以她的世界不存在多少聲音,不過是紙張摩擦響動,構不成任何組成意義的音節,但又何妨。
摺紙鳥的少年正將他珍藏的彩紙鋪開,鋪在兩道身影之間的河床。
看吧,語言不是必須的,少女垂眼注視,在他開口以前早已聽懂了即將到來的話。紙張排列開來,穩妥地在塑膠檔案夾裡列隊,露出小半張辨別花色,有一處空了個缺口下來,大約是藍色海浪的來處。色紙對鍾情摺紙的她比什麼都要誘人,兩眼放光地俯身去看,指尖隔著塑膠片,輕觸在細巧的印花之上,順著紋理拂過。
儘管結巴,少年還是吐出了整句話,讓她想起笨拙試飛的紙鳥,正在撲騰翅翼抵抗重力,要飛越於牠而言無比寬闊的天空——她幾乎能聽見紙扇動的聲響了,像急湊的心跳。未栗重新抬起眼來,笑意明快。
「好唷,」少女接住話語,嗓音輕盈,答得乾脆,用詞有些不明所以:「你好哇,紙朋友。」
淺粉的眼眸有調皮的碎光跳躍。
都將你珍藏的紙攤在我們之間了——那我們就是紙朋友吧。她笑著說。
少女幾乎是馬上地給出回答,上揚的語調像窗外的陽光明媚,暖暖地熨燙著他的不安,輕撫那囂張的心跳頻率。
紙朋友,她說。輕巧的三個字迴盪在浅川レヴォン的腦海裡,掀起小小浪花,一下一下拍打著他敏感的神經,像是在一遍遍低喃著「沒關係、沒關係……」
碧色的鳥兒飛到他面前,他愣愣地伸出一隻手指,給了紙鳥立足之處。顫抖的手讓鳥兒差點沒站穩,他慌張地調整姿勢,另一手也急得舉起,在一旁護著。
「謝、謝謝……」他說,目光停在收回的手上,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該傳遞給誰,但他眼裡有一絲雀躍在那層緊張的薄霧後悄悄發著光。
「我們、朋友……這個……」少年指了指那本攤開的資料夾,話語虛虛地落在兩人之間,「我、喜歡……想要、想送給……你、朋友……我、謝謝。」
一些太輕的語句被山谷中的風吹散了,少年的話像是缺了幾塊木板的吊橋,搖搖晃晃地往另一處山峰延伸。
他也踏著不穩的步伐,試圖走上這座橋,推開禁錮著他的層層霧氣,走向對面的那片和煦。
少年說出的字詞破碎凌亂,未栗支著臉頰,看著他仍然微微發顫的手指與上頭棲停的鳥,等著更多掉落的話語,只是最後仍然沒聽出確切的意思。珊瑚色的眼睛眨了幾下,選擇自己拼湊。
「送我嗎?那我,抽一張哦?」
輕揚的話音如孩童,正在玩跳格子遊戲似地踩著幾個重要的字語而過,幾乎是擅自定義了其中的意思。不過對方沒有反駁,少女等了幾秒,乾脆地點點頭,信手在資料夾上繞了繞,食指隨機按向某處。
她垂眼看向觸碰的地方,知道少年也盯著那裡,修長白皙的指尖按著塑膠夾層,下方是一張帶有雲紋的色紙,輕柔的白色在湖水綠的底色上蜿蜒繚繞,錯落兩三處燙金的線條,彷彿雲後藏著光。
未栗小心地抽出紙來,撫過紋路的凹凸,有光自紙後透來,色彩淺淡之處就點亮起來。她想起南奔跑而來為了送給她幾張和紙,夕梨會攤平精細的包裝紙、壓在那疊來自圖書館的書冊之下。
紙朋友。她在心裡輕聲地唸。此時敲起了課鐘。
「⋯⋯哇,我等下還有課!」
再不敲鐘她真的要忘了上課,少女捏著紙蹦起身,落了一地窗格形狀的陽光,驚動的鳥兒翻飛,又打亂了光線。她看著紙鳥有力地振翅。
「麻煩你再陪牠們一會了。」
她親暱而熟練的接住小鳥迎在面前,與小傢伙蹭了蹭眉心,撒開指尖,不曉得是朝著鳥兒或這位新朋友擺擺手。
少年坐在原地,滿眼期待看著對面的少女選了一張紙,抽起、帶走。她留下一句話和兩隻小巧紙鳥,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步伐輕盈且從容。
眼中的光還未消散,溫煦陽光在台階上跳動,鳥兒拍翅盤旋著,他感覺到胸口似乎被一種柔和的力量悄悄牽引,心跳的節奏變得平穩下來。
他站起來身來,慢悠悠地撿起地上散落的零食。她的話語仍在耳邊迴響,輕柔、帶點調皮又漫不經心的語調,少年想起某個許久不見的人和那熟悉的樣子,微微地笑了,眼神不自覺柔和了起來。
望著缺了一張紙的資料夾,半透明的保護套模糊地透出下一張的顏色。方才少女指尖停留的地方彷彿還殘留著溫度和氣息,就像她對著靜止的紙娃娃吹氣,使他們變得活潑靈動。
撿完零食後他也伸手去把資料夾闔上,那張被少女選中的色紙,他記得來自島外某間他常常獨自前往的書局。當時買的整包色紙如今只剩下最後的那張,而歸處是他溫柔的紙朋友。
選得好,他想。
揹上書包後,少年變成了貓咪的模樣,邁開兩步後回頭晃了晃尾巴,確認那兩個會飛的小傢伙有跟上。遲遲地來到操場邊的某棵樹下,班上的同學有些還在熱身,有些已經拿著球在場上蹦蹦跳跳了,他安靜地放下書包坐在樹蔭裡看著大家。
「浅川同學?原來你在這裡,我剛剛都沒看見你。」一個熱情的同學湊過來搭話,而橘色的貓只是慢慢地眨眼,變回人型,心虛地點點頭。
熱情同學又興沖沖地跑去找別人說話了,獨留少年一個人坐著,兩隻小鳥似是飛累了,停在他的書包上靠著彼此休息。
眼前的天空此刻和那張帶有雲紋的色紙如出一轍,湖水綠的底色下能聽見微風的聲音,金線如同時不時從雲裡探出的陽光,刺眼得彷彿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了印記。他有些恍惚,想將這一點一滴再記得清楚點,琉璃般的眼眸溫柔地凝視那兩隻依偎著的鳥兒,而後輕輕閉起眼。
嘿嘿我寫文好慢跑好久才跑完初識

謝謝栗中容忍我

栗真的人好好…選的紙好摯友(ㄋㄩˇㄊㄨㄥˊ)我愛死我又嗑到

(好沒營養感想
kawalev818: 選的紙好摯友我笑出來⋯⋯你是喜歡吃摯友的⋯⋯

嘿嘿好開心跟小貓跑交流ㄛ!ㄋ好會寫!而且遇到喜歡摺紙的朋友超好的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