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在大多數人還在沉睡的時候,翼音在床上坐起身,拿了件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他坐到床邊,看著窗外微亮的天色。
反正也睡不著,不如就去散散步吧。
也沒人會理我。
應該說,這裡的人都會把我當作不存在。
他拉好身上的病人服,穿上院內的拖鞋,左手抓著點滴架,就這樣推著離開自己的病房。
他穿過無人的昏暗走廊,走到電梯口,按下了下樓鍵。
面板上的數字閃爍著,從1跳到5,接著跳到4,又跳到B1。
身後的黑暗聚集了過來,有什麼在凝視著他。
你̴̧̭̲͕͎͇͔̫͖́̓̌̋̂͛̀̚͝要҉̪͖̟͖̤̿̚͜͠去҉͍̰̍̽̅̄̐̏̕͢哪̶̨̠̫̜̬̯̜̆̿͗̾̇͋̕裡҈̛̦̪̦̟͂̊̈́͗̐̇͜?̶̢̘͍̘̫̩̟̌́̿̔̎̂͡ͅ
可̴̡͚͓̟͖͓̿̍̕愛̸̯̯̫̣̙̆̊̂̓͢͡的̷̨͕̲̬̖͙͇̃̀͂͆͗̍̓̚͡小̶̢̮͎̯̳̂͑̀̽̀̕燕҈̞̰̗̫̯͇͔̜̄̋̏̆̕͢子̴̱̠̙͔҇̆̓̃͜啊҈̢̬̙҇̒̀̎̾́̅̔̑
他們哭吼著什麼,用破碎的聲音組成的語言嘗試吸引翼音的注意。
然而他只是一動也不動地盯著眼前的電梯門。
叮
在電梯抵達聲響起的瞬間,面板上的數字恢復正常,身後的黑暗也消失無蹤。
走廊又恢復平靜,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
電梯門緩緩開起,翼音走了進去,按下了樓層鍵。
他來到來過幾次的地下樓層,左手推著點滴架離開電梯,往昏暗的走廊走去。
不知道鳴哥哥在不在?
雖然不覺得對方是個和藹可親又善良的人,但卻又不會丟下他不管,連他拉著對方說想稍微多聊一下時都同意了。
真奇怪啊,明明放著不管就好。
那麼,在這種時間遇到對方的話,只是稍微聊一下也沒關係吧?
沒有任何其他的理由與目的,只是單純的做出這樣對話的行為。
翼音來到太平間門口。
太平間的門半開著。
裡面燈管在翼音來到時閃了幾下。
濃濃的異臭與腥味就連只是站在門口的翼音也能聞到。
滴答……滴答……
除了某種液體往下滴落的聲響以外,太平間內再無聲響。
血泊中的殘骸。
被弄爛的肉塊與骨頭散得到處都是。
用途不明的工具掉在地上,一旁還有被弄倒的幾瓶不明液體。
是肉塊與血的腥味?還是液體的味道?又或是他們早就混在一起了?
翼音小心觀察著四周,確定沒什麼東西潛伏在黑暗之中才蹲下來查看那些殘骸。
他並不像同齡的孩子那樣大聲哭喊,也從未露出害怕的神色,只是一臉平靜地看著地上的這片血與肉的慘狀。
他放開抓著點滴架的手,撿起地上的瓶子查看。
瓶子貼著英文的標示,上面沾滿鮮血,內部只剩下一些透明的紅色液體。
翼音將瓶子放下,小心站起身後抓著點滴架,在確認太平間內沒人在之後就離開了房間。
他看了看走廊,不知道古都去了哪裡。
雖然燈光陰暗,但隱約還是能看到地上似乎有些暗色的液體,而那液體也剛好從太平間中一路延伸至一旁的緊急逃生口。
翼音慢慢推著點滴架走了過去,停在了緊急逃生口的門前。
他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確認門後有沒有什麼奇怪的聲音。
翼音跟著痕跡走,來到了最上方、平時不會有病人在的樓層。
而痕跡也一路延續到了某個病房。
翼音沿著痕跡一路走到了病房前,看著房間門沒關上,就這樣推著點滴架走了進去。
嘩啦嘩啦嘩啦——
雖然沒有人在病房內,但倒是能清楚聽見浴室內那維持一定規律,不停灑水的淋浴聲。
翼音將點滴架推到一旁放開,緩緩靠近浴室門口,朝裡頭看去。
浴室內散落著破破爛爛、散發著腥味、整個被染紅的衣服。
馬桶上也充滿暗紅色的手印。
而在淋浴間內,毫無意識的鳴倒在地上。
他身上的皮膚被抓得通紅,甚至有不少已經被抓破的地方。
蓮蓬頭灑出的水落在他身上,但他就像個死人一樣,臉色蒼白,毫無反應。
看著這樣的狀況,翼音稍微瞪大了眼,但驚訝只是一瞬間,很快就恢復冷靜。
他蹲在古都旁邊確認對方的傷口,並且將手指放到脖子側邊,確認是否還有脈搏。
確認對方還活著,翼音鬆了一口氣。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古都的臉,用溫和的聲音呼喚對方:「鳴哥哥?醒醒,你沒事嗎?」
翼音站起身,伸手確認水的溫度,將水溫調到合適的溫度,讓水沖在古都身上保持溫暖。
他小心地將地上散落著的衣服推到角落,接著拿起蓮蓬頭將水調弱,把古都身上的血沖乾淨,順便查看傷口的狀況嚴不嚴重。
雖然有大大小小的破皮跟一些瘀青,但很明顯都不會危害到性命。
在確認完之後,翼音將水關了起來,彎下腰想把對方扶起,但由於自己的力氣太小,再加上自己的手正在打點滴也不太方便,結果當然是失敗了。
他只好把古都換個姿勢讓他好好躺平,然後去房間裡找了備用的乾毛巾出來,蓋在對方身上把水吸乾。
等擦乾了之後再去拿了備用的被子蓋在古都身上,以防對方著涼。
就這樣簡單處理完之後,他就走到門口將病房門關上,接著坐上床,把點滴架放在旁邊,就這樣等著對方醒來。
過這麼久應該要醒了才對……
翼音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推著點滴架走到浴室,蹲在古都旁邊看了看他的臉,確認對方的狀況。
看著對方似乎不是單純的昏倒,翼音從自己的衣服口袋裡拿出了一個裝著暗紅色液體的小瓶子。
他用單手將瓶子的蓋子打開,把它放在一旁的地上,小心的將古都扶起,讓對方躺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把瓶子放到古都的嘴邊,想試著讓對方喝下去。
看著對方是徹底的昏死毫無反應,翼音將小瓶子蓋了起來。
如果古都無法順利喝下去的話,繼續嘗試很可能會害對方嗆到……那也只剩一個方法了。
翼音想辦法調整對方的姿勢,讓他靠著牆壁。
他伸手扶著古都的臉,然後就這樣將自己的臉湊了過去。
腥味久久不散。
就像是自己依然在啃蝕著那些溫熱又黏稠的東西。
「嗚……嗯……」
像是有什麼要燒起來一樣。
赤紅的火焰熊熊燃燒著,但依然好黑、好暗、好冷。
好想死,自己或許早該死了。
但就算是現在也依然有著自己正處在現實的感覺。
現實……現實……
好像能感受到什麼的現實感將鳴的意識慢慢拉了回來。
他緩緩地睜開眼睛。
——好黑。
有什麼擋著自己的視線,但又有什麼東西正在散發著光芒。
「嗯……」
鳴醒了過來,但就像還沒回過神那樣,還是一臉茫然。
翼音為了讓對方能好好攝取到自己的唾液,他將自己的唇緊貼著對方的唇,透過親吻的行為想辦法讓對方能好好喝到。
在聽到對方的聲音時,他停下動作稍微退開了點,好好扶著對方的臉避免他撞到。
「鳴哥哥?沒事嗎?知道我是誰嗎?」
他歪著頭,用溫和又平靜的嗓音問眼前狀況不太好的人。
「……?」
在翼音退開後,鳴的視線才終於開始慢慢聚焦。
「……翼音?」
身體依然有些疼痛,感覺還有些冷颼颼的。
「……?這是…怎麼了……?」
鳴腦中模模糊糊的,他搞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發現你倒在這裡。」
翼音將被子拉過去,好好蓋在古都身上。
「沒事嗎?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應該沒事……」
雖然這麼說,但整個人都很不舒服,腦袋也沒辦法好好運轉。
翼音朝著古都伸手問:「站得起來嗎?要不要我扶你去床上躺著?」
「……不用,我沒事。」
並不像沒事的人扶著牆,硬是把身體撐了起來。
翼音靠了過去,伸手抓住對方的手繞過自己的肩膀,讓對方能靠著自己,然後小心抓著點滴架慢慢支撐著古都走到床邊。
鳴看了一眼翼音,不過也沒有拒絕對方的幫助。
在坐上床後才跟對方說了:「謝謝……」
翼音走到一旁的櫃子,從中拿出一套乾淨的病人服遞給古都,接著拉了張椅子到床邊坐下。
「鳴哥哥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昏倒在淋浴間?」
鳴整理了一下思緒,早已蒼白得臉色又更難看了一些。
「不知道,可能是貧血吧……」
看著他蒼白的臉色,翼音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沒事的,有我在這裡,你會很安全的。」
他伸出自己小小的手,放在古都的手上。
「……沒事,稍微休息一下就行了。」
醫院能有什麼不安全的呢?
又或許什麼都不安全。
翼音露出溫和的微笑,將手收回,把身上的外套拉好。
他看向窗外剛亮的天空,那片灰色帶著冬天的寒意,以及些許的死亡氣息。
今天似乎不太安全,他心想。
他思考了會,看向古都問:「鳴哥哥會介意我在這陪著你嗎?」
「……?我不介意。但我只是需要稍微躺一下而已,還有事情得去做……」
雖然並不是社畜,但印象中自己的工作場所目前也不是可以讓人看見的狀態,總得快點收拾才行……
「真的嗎?如果不舒服的話不要逞強喔,不然你的姐姐會擔心你的。」
翼音說完也沒多說什麼,就這樣安靜地待著,時不時看向古都,觀察對方的狀況。
「她搞不好連我出差工作了都不知道呢……」
鳴對自己姐姐的評價似乎有點低。
他稍微挪了挪位置,然後躺了下去,整個人癱軟在床上休息。
「鳴哥哥跟姐姐不常聯絡嗎?」
看對方最近直接住在醫院,感覺也不常回家,也許他們不常見到面?
「是啊,我們工作的時間剛好錯開,就算住一起也不會見到面。」
鳴閉上眼睛說著。
不過仔細想想,也想不太起來上次見到姐姐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鳴哥哥跟姐姐關係很好嗎?」
看著對方狀況變得比較穩定,翼音就閒聊下去,這樣也能轉移一點古都的注意力,讓他平靜下來。
「不能算好吧,都不知道多久沒見面了。」
平常和姐姐是怎麼相處的呢?
好像也想不太起來了。
「很久沒見面了嗎?我聽說不常見面的家人也會在某些節日聚在一起,比如過年,鳴哥哥不會嗎?」
翼音繼續提出問題。
「不會呢,過年的期間我偶爾也會需要工作,而且我們就住一起,有種不太需要特別聚在一起的感覺……」
「但是你不是說了雖然住在一起,可是不會見到面嗎?那就是偶爾需要特別找時間聚在一起吧?就像其他人那樣。」翼音說:「如果有想見的人,有時間的話就把握吧,因為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讓人永遠失去這個機會。」
「再說吧,感覺沒什麼特別想見她的感覺。」
鳴自己也覺得挺不可思議的,雖然並沒有討厭自己的姐姐,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會想見到對方。
翼音歪頭想了想,看向古都問:「那換鳴哥哥了,你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我沒有什麼想問的……我沒什麼好奇心。」感覺知道太多總沒好事。
「恩……那就算了。」也沒有要強迫對方的意思。
翼音繼續乖乖坐在旁邊休息。
鳴躺著躺著,意識又開始朦朧起來。
不知不覺地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只是這一次,周圍難得的沒有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