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有樣學樣

地點：Taiwan 時間：十一點十三分

我大概又餵了幾口，本來吃得很積極且很安分的亞伸出手，往這邊抓了抓，「湯、湯……」
「咦？你想要自己吃啊？」我不確定地問，是說一歲也差不多會握東西了……好吧，把湯匙遞給他。
白白胖胖的手一把握住，亞睜著雪亮的眼睛，一臉新奇地把湯匙翻來翻去，然後學我做出吃飯的動作，朝碗裡挖一口努力往嘴裡送，結果──有大半都灑到下巴，然後送給衣服了。

啊啊啊啊遭、糟糕！我連忙抽衛生紙去接沾在下巴的殘渣，但根本於事無補。
「你白痴嗎，不知道小孩子吃飯要用圍兜兜嗎。」冥玥鄙夷地給我一枚白眼，又遞幾張衛生紙過來。
忘記了嘛，「我現在去拿！」我趕緊把碗放桌上，起身就要跑上樓。
「等等，把他一起帶上樓順便換衣服。」冥玥叫住我，指著椅子上的小孩，「才不會你一跑掉，他又要鬧騰了。」
也是，我點了點頭，把小孩抱起來，不敢像平常那樣三步併作兩步，而是老實地一格一格爬樓梯，還好學長好像不怕高、也沒亂動，一路上沒意外順利地來到我房間。
礙於學長身上的髒衣服沒辦法給他坐床，我先盤坐到地上讓他坐在我腳上，將衣服脫下來後才把人放上床，然後裹上棉被隨便他在裡面躦。
亞發出小小的高亢尖叫聲，在裡面玩得不亦樂乎。

小孩子的情緒真是變化多端啊，像電視頻道一樣切換得真快……我一邊感嘆，抽出一件兔子裝坐上床拍拍棉被，「亞，出來穿衣服啦。」
悶悶的嘻笑從裡面傳來，卻不見人出來。
「亞？」
又過了幾秒，依舊無果。
不會是在跟我玩躲貓貓吧？
「亞，不趕快穿衣服會感冒喔。」我朝他攀爬的動向掀起一角，被逮個正著的小孩探出頭。
「感……廟？」稚嫩的聲音軟軟地問。
「是“感冒”。」我一臉正經地點點頭，「感冒的話，亞就會這裡痛、那裡痛，到處都不舒服喔！」我輕戳著他的頭、喉嚨、肚子，用嚴肅的口吻讓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亞把頭歪一邊，不是很懂的樣子，不過還是乖乖爬出來讓我把衣服穿好，然後再套上圍兜兜，「好了，我們去把剩下的菜菜吃完吧！」我站起身，亞主動把手舉高等我抱。
「菜菜～」

※※※

等亞吃飽後在睡午覺的期間，輪到我們開始用餐，飯桌間的話題不外乎圍繞著最近的近況，或是左鄰右舍的八卦閒聊。
「話說，不覺得亞好像跟誰有點像嗎？」老媽突然把矛頭轉回小孩，害我扒飯扒到一半差點嗆到。
「咳、咳咳……」你反應也慢太多拍了吧！不要突然敏銳起來好不好！
老媽完全不管猛拍胸找水喝的我死活，自顧自糾結這個問題，然後開始拿附近的鄰居小孩做起鑑識比對。

「小孩子不就都長著白白胖胖的圓臉嗎，都嘛差不多。」正在夾菜的冥玥輕描淡寫地糊弄過去，然後換個話題轉移焦點，「對了，爸什麼時候回來？」
Nice！老姐做的好啊！我感激地瞄了冥玥一眼。
「跟平常一樣啊，大概這幾天吧。」老媽瞥了眼日曆，看向我們兩個，「對了，這個過年有想要去哪裡嗎？可以提出來討論喔。」
去哪裡……我搖搖頭表示沒想法。
上次搭郵輪都搭到差點沉船了，我哪敢有什麼想法啊！
「前幾次都出遠門過節，這次在家休息也不錯吧，更何況這次家裡多了個小孩，也不方便去哪。」冥玥看了眼睡在沙發上的小孩，提出重點。
「不會啦，有你們老爸開車，到附近縣市逛逛也行啊，兒童座椅也可以跟鄰居借。」老媽倒是考量周到。

「等爸再說吧。」
最後得到了待商討的結論。

※※※

大約一個小時的用餐後，我洗好碗筷回到客廳，也差不多該把人叫醒了。
利用午休養精蓄銳，學長可以說是相當有精神，我甚至覺得比早上還要有活力。
大概是光一個早上就突然發現自己會很多東西，所以閒不下來吧？精力過剩的小孩“噠噠噠”地一直繞著沙發轉不停。
「吶……漾、看！」亞每扶著沙發繞完一圈，就會拍打扶手吸引我的注意。
「我在看啦。」無奈地看著繞著我坐的地方打轉，還時不時擋到電視的傢伙，你頭都不暈嗎？
剛下樓的冥玥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她無言了下，選擇不會被波及戰火的對面沙發坐下，抄過遙控器切到卡通台，結果頻道一轉，就看到三隻蟑螂在砸冰箱的畫面。

她一秒後悔，火速切回動物頻道。
「現在的小孩都在看些什麼東西啊……」冥玥嘖了一聲嫌棄。
「……」我無語地轉過頭，學長依然馬不停蹄地陷入自己的小小世界。
老姐看了眼運動欲過剩的小孩，砸嘴，「他是不會暈喔？」
這也是我想問的啊，老大。
「欸，通常這般大的小孩，不都會喊爸爸、媽媽了嗎。」冥玥問我，「他都叫你什麼？」
呃……這真是個好問題。
銳利的美眸瞇起，「你不會告訴我你什麼都沒教吧。」
「哈哈……」我乾笑，被遙控器砸個正著！「痛……」然後吃痛地捂著被行兇的地方。
你們一個個都喜歡在小孩面前上演暴力是怎樣……
小孩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立刻踏著軟皮鞋跑了過來，學長趴在我的膝上，抬頭張望捂著半邊臉的我，「痛、痛痛？」

我勉強扯著笑，說了一聲沒事，低頭問，「累了嗎？」
他搖搖頭，卻把手舉高、加墊腳尖，結果往前倒在我腿上，「抱……抱抱～」
「好好～抱抱，要坐好喔。」我把他抱起來放到沙發上。
結果說好會坐好的學長立刻撲過來，蹭著我的手臂發出悶悶的聲音，「些……謝。」
「是『謝、謝』。」
「謝、謝！」亞跟著重複一遍，抓著我的衣服才安分下來。
冥玥挑眉，我直覺不妙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就見她氣勢洶洶地走過來，半靠在沙發扶手上居高臨下，「喂、小子，你不知道句子後面要加稱呼嗎，不然誰知道你在謝誰啊？」
喂什麼喂！拜託你跟小孩講話的時候客氣點啦！
亞一臉戒備地看她，「唔？」還不忘丟給她一個疑問的單音。
「每個人都有名字，就像你叫亞不是嗎？」冥玥來回指著我跟她自己，「我們也有，以後不要一問三不知。」

姐你講那麼多，學長哪會聽得懂啊，不要為難小孩啦！我拍了拍被氣勢逼人搞得有點緊張的小孩。
長眸睨了我一眼，寫著『少囉唆！』。
「先從你最愛的漾漾開始吧。」長手不客氣指過來，亞順著指頭看過來，圓溜的眼睛睜了睜。
什麼叫做你最愛的漾漾……我黑線。
「他叫褚冥漾，知道嗎？」冥玥指著我說，「你可以叫他“褚”或者“漾漾”。」
「ㄔ……出……」亞悶頭呢喃了老半天，突然抬起頭對上我，「……ㄘㄔ……褚？」
牙牙學語的童音明明毫無氣勢，可是為什麼我的心跳還是下意識漏一拍。
「卷舌對小孩來說還太難了啦！你幹嘛教他這個？」我小小地埋怨一句。
老姐冷哼了一聲，瞥了小孩一眼，「決定權在他。」嘴角勾起令人膽顫心驚的弧度，「即使覺得有困難，這傢伙還不是下意識選擇了前者。」

「……」我低下頭，有點窘迫地摸了摸直直盯著這邊，一臉期待在討獎勵的腦袋。
沒想到……居然能在年假聽到這個單音。
就僥倖的，當作是學長送給我的賀年禮吧。

※※※

學長的活力一直延燒到晚上。
有精神是很好啦，不過到就寢時間都還活繃亂跳，反而成了哄人睡覺的一大考驗。
躺在床上的小孩眼睛依然睜得老大，炯炯有神跟我大眼瞪小眼。
「亞，該睡覺了。」
「不……玩嘛、玩……ㄔ…粗？」

「是“褚”啦。」我無奈地糾正，學長對的機率根本只有一半嘛，還有明明到昨天為止還不會無理取鬧啊，今天是怎麼了？
回憶一下手冊上寫的……對了，說是長到一歲的小孩會開始不愛睡覺，原來如此。
我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個好辦法……來翻翻賽塔的百寶袋吧！因為是晚上，只能做靜態活動……嗯？有個挺沉的袋子，我翻開上面的雜七雜八，找到墊在底下的繪本。
睡前故事？好吧，來試試看。
「亞，我們來看故事書好不好？」我靠著床頭，在他面前秀出一本白兔封面的本子。
亞好奇地靠過來指著封面，「兔兔！」

我一臉意外，「對啊，亞好厲害喔～都知道耶！」直率地稱讚聰明的小孩。
亞興奮地點點頭，「電四……嗚哇～～～～」他張大嘴巴模仿動物的叫聲，「獅獅、吃掉了！」
我臉上的笑容一秒僵住。
啊啊……是Discovery！！
臭老姐！你給學長看了什麼啊！！
亞戳了戳書上的兔子，「牠也會……嗚哇～～的、雌掉嗎？」
「呃不會……他會活得好好的……」靠，我到底在說什麼……瀕臨崩潰地捂著臉。
「ㄔ……褚？」稚嫩的聲音發出上揚的聲調。
「來吧！」撇開莫名學會的食物鏈，我抬起頭重新振作，「準備好聽故事了嗎？」
「好～～」白白嫩嫩的小手拍了拍書歡呼！

哎哎，只要不是睡覺你什麼都好吧？
我清了清喉嚨，「“小男孩今天放假，他帶著克比尼到公園玩盪鞦韆。”」
「大兔兔！」小孩指著書喊道！
插畫中，男孩抱著封面上的白兔，身後又有一個兔子溜滑梯。
「唔？……放、假？」亞歪頭不解。
「亞現在也在放假啊，放假的話就可以玩一整天喔！」我對小孩簡單地解釋。
「亞……放假？」亞抬頭，眨巴著眼尋求同意。
「是啊！那我們繼續吧～」
“為什麼她的兔子是粉紅色的呢？”
「粉粉兔兔！」亞叫道！
畫中，男孩抱著白兔坐上鞦韆，旁邊有個女孩，她擁有一隻粉紅色的兔子。 “那邊還有黑色、藍色、黃色、綠色的……大家的兔子都有美麗顏色。”

書上出現很多孩子抱著各式各樣的兔子。
「兔兔、好多……」亞一臉驚嘆，呆愣愣地說。
「對啊，好多兔子。」我言不由衷地附和，有些汗顏，那些像是發霉的毛色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只有我的克比尼沒有顏色呢？”
這才是最正常的顏色啦！還嫌！我忍不住吐槽。
「比、克尼？」亞問。
「是這隻兔子的名字喔。」我指著無精打采的男孩手中的兔子說。
“讓我到圖書館找一找，看看有什麼方法可以讓比克尼有顏色。”
「啊！旁邊！」亞指著白兔的旁邊驚呼。

「是變色龍喔！」我指著躲在旁邊的變色龍說，牠身上的顏色跟書架上的書殼一樣。
“突然，比克尼身旁出現一隻華麗的變色龍，比克尼好奇地嗅了嗅變色龍。”
「唔！不、碰！」亞捂著自己的鼻子嚇得往後縮，我扶著他的後腦杓才防止他撞到床櫃。
“變色龍突然咬了比克尼的鼻子一口，比克尼慢慢的變了顏色。”
「哇！」亞怪叫了一聲！活像是被咬的是他。
我硬是忍住才沒笑出來。
「變變龍壞壞！咬兔兔！」他拉拉我的衣服告狀，「兔兔痛痛～～」

「是“變色龍”……對啊，兔子好痛，所以跑走了。」我翻開故事下一頁。
“彩色的比克尼驚嚇地到處亂跳，小男孩看見了連忙追著跑。”
我冷不防闔上了書。
「啊！」亞拉了拉我的衣服，「兔兔呢？兔兔呢？兔兔哪？」
「想知道兔子跑哪去就要先睡覺喔。」我把棉被掀開一點讓他躺到枕頭上，「亞睡飽飽之後就會知道兔兔跑哪了。」
「真的？亞睡！」亞立刻乖乖閉上眼睛。
我笑了笑，輕彈了下指，讓光影村的免費燈源漸漸轉小，「晚安，亞。」
「晚安……褚……」懶懶的語調漸漸沒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