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下起了紅色的雨。

是爸爸要醒來了嗎？瑪莉涅如此問道。

不知道啊，紙傘這麼回答。
不知道啊，面具這麼回答。
不知道啊。瑪莉涅搖搖頭。

也許是有誰要來了呢。物竊竊私語著。

是誰要來呢？紅雨靴問道。
是誰要來呢？紅雨衣問道。
不知道、不知道、淋濕就不好了！
紙傘旋了幾圈，追在瑪莉涅身後。
妳會跌倒的，瑪莉涅！
不會的！

天上下起了紅色的雨。

濕軟的泥土氣味、黏膩的血水、發臭的樹林。

他緩緩起身，與身旁一雙紅色的玻璃珠對上眼。

瑪莉涅抱住了他。

雖然他根本就不認識瑪莉涅，瑪莉涅也不該認識他。

「爸爸！」

——啊啊，是這樣啊。

萊爾薩亞閉上了眼睛。

這就是對他傲慢的懲罰嗎，拉普澤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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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下雨了。貓抬起頭，潮濕的天氣與落下的雨滴把他的毛皮打得濕漉漉的。

下雨了。一股泥土與青草的味道，一股來自地底深處腐朽的氣味。

下雨了。以往那個孩子總會在這時候感嘆著梅花又掉了滿地。

梅花又掉了滿地。

貓睜著藍色的眼珠子望著陰雨連綿的天空，分岔的尾巴輕輕拍打同樣濕漉漉的樹枝。

下雨了。

希望在樹下沉眠的那孩子不會因此感到寒冷。

希望在冬日迷路的那孩子不會因此感到寒冷。

希望已經離開的那孩子能夠忘卻所謂寒冷。

群青緩緩閉上了眼睛。

一日復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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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世界的人比起回憶更擅長遺忘。

「因為回憶過往沒辦法改變任何事。」

狹小的店舖內，剪片人隨意的坐著，他隨身攜帶的巨大的裁縫剪刀被擱在桌邊。天使魚忙進忙出的，他邊哼著小調邊把幾隻快游到店門口的魚兒撈了回來，活像個準備開水族館事業的老闆。

只可惜這裡不是水族館，那些也不是真正的魚。剪片人半瞇著眼看滿身粉紅的天使魚在店內優游自在，而天使魚在對上他的視線後也回給他一抹微笑。

「是呀，可是過往可不能被隨便放棄，所以你才把夢給了威爾吧？」
「威爾會幫所有人記著的。」
所有好與不好的夢都被當舖收留。剪片人懶懶散散地答。天使魚晃到他眼前，看來是有些訝異地看著他慵懶的樣子。

「你想睡覺了？」
「是有點。」
剪片人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睡覺對他們來說是不可能出現的狀態，真闔上了眼，那也不過是閉目養神而已；不過剪片人揉了揉眼睛，看起來睡眼惺忪的樣子反倒讓天使魚感到稀奇。
「你碰了什麼嗎？」
「八成是那個幽靈叫我跑腿的關係。」剪片人忿忿不平。「他那邊的東西太亂了，真好意思叫我幫他整理。」
「哎呀，箱庭。」
天使魚笑著拍了拍手。
「我好久沒去了，不曉得那邊還有沒有漂亮的提燈呢？」
「那個幽靈都讓渡了一把靈魂提燈給你，你還要一個做什麼？」剪片人蹙著眉問，天使魚卻沒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自游走了。

「有一句話呢，彼方，叫做『以防萬一』。」
「你別以為這樣能夠敷衍我，還有別叫我那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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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濡濕的氣味。令人不安的氣味。海的氣味。

路燈下的少年撐著傘，抬高頭望著白熾燈光。

下雨了，令人不安的味道漫過街道，形成一道薄霧。

他低頭，看見一些影子在慢慢積起的水窪中蠢動。

水是個危險的東西。

「提亞。」

被喚作提亞的少年抬頭，一抬眼便見自己一頭黑髮的同儕跑了過來，單邊的橘色眼睛在夜中格外明亮。

「夏里，說過很多次了，下雨時你得撐傘才行。」
他遞出自己黑色的雨傘，夏里卻像是毫不在意般奮力甩了甩身上的雨水，把水珠灑得到處都是。
「我沒事，提亞呢？」
夏里明顯是把提亞的叮嚀當作耳邊風。綠髮的少年從鼻子輕輕哼氣，一陣無奈的表彰之後，他伸出了手。

「如你所見。」

沒有奇怪的傷口，沒有奇怪的魚屍。夏里上下打量了一番，像是終於確認領地沒事的小狗般點了點頭。

「趕快回家吧。」
「嗯。」
雖然他的眼角餘光看見有些令人不安的影子，但他還是沒說出口。只要夏里在他身邊，他就會是安全的。

暫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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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星塵也追不上你的腳步。」
「願塵土無法拂過你的雙腳。」

「你是自由而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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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西斯，你知道生命的起源來自何方嗎？」
神在這片沃土之上降下了生命，捏出了生命的形狀、給出了生命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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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浸染了城市。

有毒的光像是瀑布一般傾瀉而下，橘色的城市上覆著墨藍的布幕，頃刻一切都從暗中顯現。

這是何等美景。他想。
若萬年前的仿都還在，肯定是一番絕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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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死嗎？」
「噢，法比奧，我並不清楚。」他喃喃道，他的語序癲狂，語意不清。「法比奧，世界上有一些比死更痛苦的事。你可以視死如歸，可以投奔未來；可是法比奧，活著是遠比那更困難的事。」
老人撥動火焰。法比奧並不清楚他還想說些什麼，但自從霧氣瀰漫之後，多得是像老者這般失去理智的人。他僅剩的眼珠濁白而醜陋，半身已經化作結晶，卻依舊在這個無底深淵尋覓寶石。
「那比死還恐怖的事是什麼？」
老人抬頭，他仰望地上。法比奧從沒去過地上，不知眼前的老人是否曾被從名為故土的地方驅趕至此。
「那是到死才會知道的事。」
他與老人大眼瞪小眼。老人沒有再開口。

＊

「你又在跟老歇斯利聊天。」
切索科點著手中的寶石，十分滿意的給出了法比奧應得的報酬。法比奧數了數，十顆牙，大豐收。
「他會說些有趣的故事。」
「我可不會把那稱之為有趣。除非你還在愛做夢的年紀，不然他那些故事也不過是些無聊的幻想。」切索科調侃道。
「你不相信地面是存在的嗎？」法比奧質問他。切索科聳肩，他撥開臉前掛著的那撮頭髮，瞇細眼睛狡黠地笑。
「噢不，我可相信了。那些霧氣可不是憑空出現，這些寶石也不是。寶石商人也許是這個地方最相信『上頭』的人了。」
法比奧默默收拾自己的家當，提好螢石燈準備離去。切索科說的話只需信三分就好，誰不曉得這些寶石商人都是愛騙人的詐欺師呢？
「法比奧，好奇心會害死的可不只貓。」
那個像貓一樣的人在他後頭打趣道；雖然他們彼此誰也沒見過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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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曾經有過花之神。

老歇斯利用他尚未被神明奪去的左手指著洞窟的深處，那裡有著深邃的黑暗，飄散著幾不可見的霧氣。

花之神日夜坐在那裡祈禱，直到再也無人聽見他的禱告。

花之神明明是神，要向誰祈禱呢？

他這麼問道。老歇斯利搖了搖頭。

他不是在為生靈祈禱。他是在為大地祈禱。

老歇斯利喃喃說道。

而如今，大地又被海洋吞沒了。

直到真正的太陽升起的那天為止，大地都不會再次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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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罪孽沉眠於此。
無數生靈葬送於此。
無數臆想消亡從此。

地面之上、瀑布之下、大海之中，是為神的永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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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會寬恕所有人，所有善良的人、行惡的人都將回歸主的懷抱。
主會原諒所有罪孽，不論是已經發生的、即將發生的、未曾發生的都會被包容。
主會憐憫眾生。

溫柔的念誦聲從爬滿青苔的講台處傳來。惡魔打了個呵欠。

如果主會寬恕所有人，那便不該有惡魔出現。
不，湯瑪斯，任何人只要誠心祈禱都能感受到主的慈愛。只要你信仰主，並且接納主，自然會回歸主的身邊。

但神是自私的。蒼生從未平等。
自葬禮過後已經過去1102天，他仍在世間徘徊，而傳教士早已不在。

無趣。他伸了個懶腰，在長椅上躺下。破碎的彩繪玻璃投下不對稱的光，光芒灑在他身上，留下斑駁的色彩。

現在就連個背景音樂都沒了，主可真是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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