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街道上的光是那麼地美,美得令人悲從中來,潸然淚下。
「老師?」
老師,你又在這裡看夕陽了。
那人靜靜望著夕陽落淚,他的學生從不知道他為何而哭。只是某一天,自從老師渾身是血的從森林裡歸來之後,他就總是會望著夕陽落淚。
那是一顆紅得刺眼的夕陽。他的學生不解地望著夕陽,踏著輕快的腳步在石牆上唱歌。
那是紅得仿若火焰的夕陽。
老師,你說,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
人影搖擺,從低矮的石牆上摔了下去。與夕陽一般鮮紅的液體從學生的腦殼裡汩汩流出,他無視於自己的幻覺,只是靜靜地望著太陽的餘暉。
時間正在過去。太陽正在下落。
紫藍色的光吃掉了暮霞,少年也踏上了歸家的路途。
*
「我的公主,妳又帶了什麼東西回來?」
費利亞看著莉莉半拖半拉的把一個人拖進神殿,實在是既無奈又好笑。白髮紫眼的女孩聽著眨了眨眼。
「他身上有安東的味道。」
「說安東死掉了的不是妳嗎?」
眼見莉莉不滿地鼓起臉頰,費利亞只得舉高雙手投降。他可不想再修一面牆了。
「那麼妳問過他是誰了嗎?」他轉而看向這個未被邀請的人,莉莉也一起看了過去。
「莉莉不知道。」
「我想也是。」
*
老師,你瞧,我的氣球是不是跟你的眼睛一樣亮?
明亮的紫色飄過天際。他知道遠方有著萌生出他們的黑暗,那之中既沒有光也沒有影,沒有聲也沒有形。
他不知道為何他們被世界應允而存在,他想獲得解答,卻只在原地打轉。
自從他吃掉了老師,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老師。
他認得珊卓、亞瑟、艾比、迪肯。他知道他們總是喜歡比較、喜歡競爭,而在那之上,他們喜歡那個總是唱著歌,偶爾會帶些麵包過來的孩子。
老師。
有人抓住了他的衣襬。他像是從夢中醒來般發愣,垂下頭與一雙清澈的紫眸對視。
一個他不認得的女孩抓著他的衣角。這不是小學校的孩子,她的衣著看來昂貴而繁複,像是來自城區中心的孩子。
那個灰髮的孩子歪了歪頭。他聞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氣味。
*
老師,教會的人要來了!
他們今天也會帶麵包過來嗎?
老師?
也許一切都是從那裡開始出錯的。
它根本不知道男人的名字,因為男人也沒有名字。男人被喚作老師,可是老師沒有名字。他是個有教養的男性,來自遙遠的市中心,在偏遠的地點用他的知識行善。他有著無與倫比的善心與憐憫之心,那些甜美的氣味引來了它,而它早該明白那些是不屬於它的東西。
它望著赤紅的夕陽。那就像是它再也無法回去的母胎,它被母親割捨,拋在了遙遠的土地上。紅色的光淹沒了城鎮,它想起不屬於它的回憶。
那些回憶都像是紛飛的紙片一樣,割過它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那條街上的光很美,老師,你也該去看看。
「人們總是想得到輕鬆的人生,可他們也許從沒想過那份輕鬆被人辛苦地承接下來了。」
神為什麼讓他們存在?那為何不問問拋棄他們的神呢。
費利亞給了他一杯咖啡,那上面有著濃厚的思鄉之情,他聞著氣味啜飲一口。
苦澀的,跟咖啡一樣。他透過透亮的杯面瞥見費利亞的笑容。
「既然那些孩子都已經回歸塵土了,你也是時候前往新的地方了。」
換個名字吧。他說。去往陌生的土地就該擁有嶄新的生活,過往不該綁住同胞的生活。但他看著杯子中的自己,卻是看不出現在的自己與過去的自己有什麼差異。
「我還是我。」
他以乾澀的聲音說道。
費利亞理所當然地聳肩。
「那可不是,我們誰不是呢?」
「那又有什麼是新的?」
「那得看你了。」
費利亞笑了笑。
他不甚明白地喝完了那杯咖啡。
如果人們是為了被遺忘才死去,我們又為何要永存他們的容貌?
他曾這般探問過費利亞,但費利亞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那也許正是我們被稱為鬼的原因。
紅眼的同胞露出了笑容,那是堆積了數百年光陰精煉出來的微笑。
不帶絲毫動搖。如果他是人類,也許早就被騙過去了。
可他知道那股辛辣刺鼻的氣味代表的意義。
老師。
他又想起了那條街道,那條被風塵浸染的街道,被暮霞造訪的街道。那是老師不斷回想起的記憶,有個孩子在矮石牆上唱歌,與他歡聲笑語。
老師。
他早已知道結局,如同他認識老師的時候,他早已不在人世。
爸爸。
那個孩子被紅色給吞沒,而老師找到了他。
它也找到了老師。
*
「這裡是慈善機構嗎?」埃羅爾橫眉豎目的瞪著角落的人。
「你又在發牢騷了。慈善機構這麼好賺的話我早就海撈一筆了。」費利亞揮了揮茶匙,大大嘆氣以表抗議。「親愛的朋友,如果你有時間在這兒生氣,不如替我檢查過冬的煤油夠不夠如何?」
「那是溫特的工作。」
「溫特三百年才回來一次,你居然指望她?」費利亞用不可思議的語氣問道。
「把她找回來是你的工作!」埃羅爾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