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假神話》｜「神明的誕生」
痛苦會持續到什麼時候？
痛苦會持續到什麼時候？
他已經不是記得很清楚了。
藥草，煙霧，黏稠的空氣。充滿鐵鏽味的房間。冰冷的石檯。
他們每天都在燉藥，藥很難入口，他每次都想吐。那口鍋熬出來的藥有股泥沙的味道，偶爾會混入一點前天的藥劑。
他會喝藥，入睡，然後再次醒來。他們每天如此重複，還會在他身上用泥巴跟果漿畫一些圖案。那些圖案會延伸到地面，延伸至黑到他看不清的地方，接著他們會點火，看著篝火在四周燒出濃濃的煙霧。
煙霧是白色的。一股難聞的味道。他昏昏欲睡。
藥草，煙霧，黏稠的空氣。充滿鐵鏽味的房間。冰冷的石檯。
他們每天都在燉藥，藥很難入口，他每次都想吐。那口鍋熬出來的藥有股泥沙的味道，偶爾會混入一點前天的藥劑。
他會喝藥，入睡，然後再次醒來。他們每天如此重複，還會在他身上用泥巴跟果漿畫一些圖案。那些圖案會延伸到地面，延伸至黑到他看不清的地方，接著他們會點火，看著篝火在四周燒出濃濃的煙霧。
煙霧是白色的。一股難聞的味道。他昏昏欲睡。
這樣的事要持續多久？
某天開始，他們不再用果漿了，取而代之的是紅色的液體，黏稠、難聞，還會在他身上結塊。他們煮的藥更難喝了，入口之後全黏在喉嚨裡，他拼命咳嗽，有幾次差點吐了。
周遭念念有詞的人越來越少了，沉默地盯著他看的人變多了。他望了回去，那些人的眼睛都在黑暗中盯著他看，他們的眼曈反射著某種奇異的光芒。
他們叨念著某些語句。他的耳朵被塞滿了棉花，他總是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周遭念念有詞的人越來越少了，沉默地盯著他看的人變多了。他望了回去，那些人的眼睛都在黑暗中盯著他看，他們的眼曈反射著某種奇異的光芒。
他們叨念著某些語句。他的耳朵被塞滿了棉花，他總是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某一天，他們帶來了厚重的石頭。他們往他的四肢壓上石塊，痛得他皺起了眉頭，不禁扭起了身子。也許是注意到他在擺動身子，他們又拿了一個石塊來，這次是壓在他的腹部上。
這下他動不了了。石塊遮擋了他大部分的視野，他只能隱約看見人們聚集在他的身邊。
接著他感覺到一股微小的刺痛。
然後是劇烈的疼痛。
這下他動不了了。石塊遮擋了他大部分的視野，他只能隱約看見人們聚集在他的身邊。
接著他感覺到一股微小的刺痛。
然後是劇烈的疼痛。
他發出了尖叫。
某種東西正在傷害他，他的手臂感覺到痛楚，他想揮舞手腳掙脫以逃離這一切，卻被壓得動彈不得。人們聚了上來，他們舔舐他的淚水，他們注視他的苦難，他們聆聽他的哀號。他們用乞求的眼神望著他，他們按住他的手腳，他們低語，他們渴望著什麼。
他在一番嘶叫後終於看見了痛楚的來源——有人高舉著一把石塊磨成的刃，上頭掛著血紅色的肉片，那片肉薄得令人感到不可思議。是挑掉了外殼嗎？是削去了肉身嗎？他的眼角餘光瞥見鮮豔的紅色，暴露在空氣中的肉身刺痛且發癢，他不知道自己的手臂究竟少了多少東西。他止不住地啜泣，口中滿是腥膩的熟悉味道，這才發覺自己途中不自覺咬傷了嘴巴。但即便如此，他們似乎不打算停下——戴著詭異面具的司祭走到他的腳邊，這次他清楚感覺到有東西刺進自己的腿。
他再次因痛苦而咆哮，吼叫又逐漸化作嘶啞的哀鳴。
某種東西正在傷害他，他的手臂感覺到痛楚，他想揮舞手腳掙脫以逃離這一切，卻被壓得動彈不得。人們聚了上來，他們舔舐他的淚水，他們注視他的苦難，他們聆聽他的哀號。他們用乞求的眼神望著他，他們按住他的手腳，他們低語，他們渴望著什麼。
他在一番嘶叫後終於看見了痛楚的來源——有人高舉著一把石塊磨成的刃，上頭掛著血紅色的肉片，那片肉薄得令人感到不可思議。是挑掉了外殼嗎？是削去了肉身嗎？他的眼角餘光瞥見鮮豔的紅色，暴露在空氣中的肉身刺痛且發癢，他不知道自己的手臂究竟少了多少東西。他止不住地啜泣，口中滿是腥膩的熟悉味道，這才發覺自己途中不自覺咬傷了嘴巴。但即便如此，他們似乎不打算停下——戴著詭異面具的司祭走到他的腳邊，這次他清楚感覺到有東西刺進自己的腿。
他再次因痛苦而咆哮，吼叫又逐漸化作嘶啞的哀鳴。
痛苦似乎永無止盡。
他幾乎要昏過去了。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下來的，他醒到了最後。
石塊消失了，他也早已沒了力氣，只能躺在染血的石座上接受所有發生的事。他目睹眾人享用他的血肉，在分食完肉片後虔誠禱告。他們圍繞著他，他們在祈求，他們在寄託自己的願望。司祭往他身上潑灑清水與不知名的花瓣，水螫得他傷口發疼，疼得他暈了過去又醒了過來。
當他再次甦醒，人們早已散去。刺骨的寒冷侵蝕著他。他起不了身，就連想給自己披上一件布料都有些困難。他不知這些苦難究竟是為了誰，他現在就希望這一切結束。
夜晚很漫長，長得他幾乎要發瘋。即使太陽不曾照亮這間屋子，他也無法忍受無邊無際的黑暗。
石塊消失了，他也早已沒了力氣，只能躺在染血的石座上接受所有發生的事。他目睹眾人享用他的血肉，在分食完肉片後虔誠禱告。他們圍繞著他，他們在祈求，他們在寄託自己的願望。司祭往他身上潑灑清水與不知名的花瓣，水螫得他傷口發疼，疼得他暈了過去又醒了過來。
當他再次甦醒，人們早已散去。刺骨的寒冷侵蝕著他。他起不了身，就連想給自己披上一件布料都有些困難。他不知這些苦難究竟是為了誰，他現在就希望這一切結束。
夜晚很漫長，長得他幾乎要發瘋。即使太陽不曾照亮這間屋子，他也無法忍受無邊無際的黑暗。
天亮了。
有人點了一把火進來。他們圍繞著他。他們注視著他。他們喃喃低語著，他在睡意與渾沌的意識之中望著拿火把的司祭。
他看到了那把刀。那把帶給他一切折磨的刀。他想開口說話，卻沒能說出口。
司祭用滿是皺紋的手撫過他單薄的身軀。刀在肉身上描摹著輪廓。
這次，他感覺到大腿傳來劇痛。
他已經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看到了那把刀。那把帶給他一切折磨的刀。他想開口說話，卻沒能說出口。
司祭用滿是皺紋的手撫過他單薄的身軀。刀在肉身上描摹著輪廓。
這次，他感覺到大腿傳來劇痛。
他已經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折磨反覆了七日。
思考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他在失去對於身體的知覺之後便飄浮在虛空之中。他看著自己的身體變得越來越瘦弱，變得越來越醜陋。人們珍惜且小心地食用他的身軀，在用膳之後向他祈禱，接著離去。他們在七天之後終於將他從石座上抬起，小心扶持他幾乎已經只剩骨頭的手腳，將他泡入某種味道甜膩的漿水之中。
他靜靜注視著眾人擺弄他的身軀，看著他們在這一切苦難之後到底還想要做些什麼。
他們小心翼翼地擦去所有紅色。他們替他披上質料上好的白色布匹。他們梳理他的頭髮，他們整理他的衣裳，為他戴上羽毛與花朵編織而成的冠。他們將他帶離了那間小小的房間，踏過火把照亮的道路，將他放在石製的椅子上。他們將所有能夠帶來的鮮花與蔬果添放在旁，當這一切結束之後，他們退到了一旁站好。
依靠火光他才注意到周遭人數之多，多得幾乎看不見盡頭。
他看見司祭走了過來。
他在失去對於身體的知覺之後便飄浮在虛空之中。他看著自己的身體變得越來越瘦弱，變得越來越醜陋。人們珍惜且小心地食用他的身軀，在用膳之後向他祈禱，接著離去。他們在七天之後終於將他從石座上抬起，小心扶持他幾乎已經只剩骨頭的手腳，將他泡入某種味道甜膩的漿水之中。
他靜靜注視著眾人擺弄他的身軀，看著他們在這一切苦難之後到底還想要做些什麼。
他們小心翼翼地擦去所有紅色。他們替他披上質料上好的白色布匹。他們梳理他的頭髮，他們整理他的衣裳，為他戴上羽毛與花朵編織而成的冠。他們將他帶離了那間小小的房間，踏過火把照亮的道路，將他放在石製的椅子上。他們將所有能夠帶來的鮮花與蔬果添放在旁，當這一切結束之後，他們退到了一旁站好。
依靠火光他才注意到周遭人數之多，多得幾乎看不見盡頭。
他看見司祭走了過來。
他感覺得到司祭在注視自己，不是那具身軀，而是自己。司祭看著他，他看著司祭，司祭舉起火棍，接著向他下跪。
所有人都下跪了。他隔著自己的身軀看著他們，看著所有人，所有他不曾看清的人。
也許是因為棉花拿掉了，他第一次聽清他們所說的話。
所有人都下跪了。他隔著自己的身軀看著他們，看著所有人，所有他不曾看清的人。
也許是因為棉花拿掉了，他第一次聽清他們所說的話。
「神明大人。」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神明大人。
奇怪的呼喚像是漣漪一樣在人群中擴散，人們喚起了神明，卻是朝著他如此喊道。石製的王座上坐著已然失去人形的神明，他緊閉著雙眼，蒼白的面孔上披散著純白的髮絲。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神明大人。
他本應死去的大腦起了某種奇妙的情緒。
神明大人。
奇怪的呼喚像是漣漪一樣在人群中擴散，人們喚起了神明，卻是朝著他如此喊道。石製的王座上坐著已然失去人形的神明，他緊閉著雙眼，蒼白的面孔上披散著純白的髮絲。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神明大人。
他本應死去的大腦起了某種奇妙的情緒。
神明大人。
他忽然醒了。
已經感覺不到疼痛的身軀睜開了眼睛。所有人都在呼喚著他，他抬起頭，人群登時鴉雀無聲。
他俯視眾生。他保持沉默。
他張開嘴巴。他聲音嘶啞。
不和諧的音調自他的喉頭拉扯出聲，他細語出神明的話語。
已經感覺不到疼痛的身軀睜開了眼睛。所有人都在呼喚著他，他抬起頭，人群登時鴉雀無聲。
他俯視眾生。他保持沉默。
他張開嘴巴。他聲音嘶啞。
不和諧的音調自他的喉頭拉扯出聲，他細語出神明的話語。
——接著，天真正亮了。
他輕輕哼起了歌。
他推開石門，外頭是大片的沙漠，沙子組構成的地平面上，升起了美麗的日出。
神明睜著比天還藍的眼睛，感受著微風。他的身軀美麗而蒼白，唯獨雙腳沾滿猩紅。
風吹來了幾粒沙，他不由得瞇起了眼睛，卻笑了起來。
他推開石門，外頭是大片的沙漠，沙子組構成的地平面上，升起了美麗的日出。
神明睜著比天還藍的眼睛，感受著微風。他的身軀美麗而蒼白，唯獨雙腳沾滿猩紅。
風吹來了幾粒沙，他不由得瞇起了眼睛，卻笑了起來。
他踏過千萬生靈的冀望，走向沙海的邊界。
藍眼睛的神明踏過陌土、踩過大洋，帶著奇蹟降臨在萬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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