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掛在天空的是夜晚的母親。
溫婉、恬靜，不偏不倚，在夜色下一切都被允許、在月色中一切都被包容。

月光亮得嚇人。
彷彿在宣告一切罪惡都將在此無所遁形，唯有真理輝映永恆⋯⋯

杜魯克斯的街頭不是那樣寧靜，營業到清晨的店家比比皆是，街尾暗巷也不乏爛醉如泥的「屍體」，誰會去在意那些人是否真的是一具屍體？

野貓和老鼠大概會在意，牠們從來不過問屍體的出生與名姓，慷慨地一視同仁，畢竟這是連日大雨後留下了果腹的恩賜⋯⋯

「嗯哼⋯⋯你好啊，我是該說早安還是午安呢？」

她像個訪客一樣敲了敲門，約莫在午夜三點，好心地喚醒熟睡的男人，揭開清醒的惡夢的帷幕。
要是這是白天工作時間的會客室，大抵不會有人覺得無禮⋯⋯至少她敲門了。

飽含誠意親自拜訪，拾漪多盼望對方同樣以禮相待，準備一些茶點零食，或是薄酒香菸，而不是現在這樣歇斯底里的高喊著「妳是誰！」、「從哪裡進來的！」這種惱人的無趣言論。

太吵了。果然還是容不下這點噪音，她一手扶額向幾分鐘前心血來潮的自己予以遲來的後悔，另一手大有在晨間砸爛盡職作響的鬧鐘的氣勢，舉槍正對那張聒噪的口，「啊⋯⋯我忘了，該說晚安才對。」

那是一把沉重的左輪手槍。
難以想像上頭刻下了多少沉痛，又經過何人的手，何其諷刺的嘲笑。
昨日的掌紋覆上來年的掌紋，那些有著相異面貌的人會以相近的手勢握住槍柄，血液流匯的指尖傳遞心臟的迴響，憤怒的、絕望的、釋然的、興奮的手指撩動琴弦似的板機，扣動、扣動⋯⋯

——扣人心弦。

「開玩笑的——來，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

把玩一圈手槍，將手柄朝向男人遞出，鉛白面上難掩興奮之情。
用某人的話來說，當她被槍指著、扣動扳機的同時，那塞滿菸草的腦袋或許會達到前所未有的高潮。

多麼令人熟稔的場景啊。
當生命受到死亡的要脅，擺在面前的就是萬分之一的機率也敢去賭⋯⋯何況是區區六分之一。

萬一、萬一呢？
原始的心跳鼓動耳膜，劣根性趨使他們握上槍柄，在心意堅決的時刻，在目標明確的瞬間——

「碰。」

可惜莊家不是多麼光明磊落的傢伙。

誰說這場鬧劇之外沒有另一個觀眾？

啊啊⋯⋯比及黃昏美麗又短暫，眩目、令人頭腦發昏，迷醉、讓她愛不釋手。
只是靜靜地看著，死亡的陰影漫天鋪下，卻叫她當作蓋頭。

開口輕巧，如同安撫半夜被惡夢驚醒的孩子、推開大人寢室房門卻對上鮮血流出眼眶的父母，沸騰的喉頭有數不清的躁動那樣⋯⋯
對方眼中倒數的錯愕成了她的夜宵，絕響轉瞬即逝，靈魂背離軀體，人類因此鮮活。

「哼、哈啊⋯⋯哈哈哈哈，做什麼那樣看著我？身為公眾人物，你的鏡頭感不是很好呢⋯⋯」
有那麼一刻，她想起來自己不記得這傢伙叫什麼名字⋯⋯算了，過幾日就能在新聞上看到了吧。

不緊不慢地撥通近日聯絡頻繁的電話，接通的瞬間，一串近似問候她八竿子打不著的祖宗的語句略過，重點不外乎是：「妳大半夜把我喊來就是為了這個？看妳的表演型人格？」

「哎呀，半夜睡不著覺，總是要找人把心情哼成歌嘛⋯⋯」

選舉期間從來不缺社會議題，議員？秘書？記者？這世界上不缺漫天飛舞、明碼標價的利益，也從來不缺屍體和羔羊。

但是為什麼不呢？
拾漪對自己有幾分清楚的認知，旁人避之不及的她偏要參一腳，就像路邊的水窪⋯⋯
在雨天時她會毫不留情地一腳踩進，任憑髒濁積水濺上鞋面，就算雨水浸濕鞋襪。

——踏進一淌無可救藥的混水之中，只為享受純粹的愉悅。

我還在⋯⋯主線2⋯⋯哇咧⋯⋯進度好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