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真是給我找了個麻煩的工作。」琥珀色的眼眸溜轉一圈，最終接過了他的檢驗申請。

自從收下那枚胸針之後，上級看待他的目光更加溫和，那是一種認同——恭喜你接受了自己的新身分。Calder拼命忍住發出嘆息聲的衝動，他根本不想要這種新身分，更遑論這其實更像將他當成聽話的狗使喚。

Wallace，我們鑑識科最出色的警員之一。唇齒之間拼出的話語，如同磨損、未被修理的機械傳來哀鳴，刺耳的聽不進去。

他得到了調閱任職前案件的權限，旨在他要以出色的能力偵調過去那些未能追查到底的冷案。他的指尖在檔案之間跳躍，這種關係果然還是互相的，如果他們想要從他身上獲得什麼，就得先交出東西來。

上級真不該就這樣將權限下放給他。

他想起曾對某位說過的話：「如果杜魯克斯想養條好狗，那麼就真不該從外地找。」這是嘲諷，對自己也對高層，畢竟到頭來他仍舊得依靠被提供的權力。

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之中翻找，他最終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案件。一起發生在傑克森區的命案。也因為發生在傑克森區，這起案件最後被定調為地方混混的爭鬥，無視了那頭大象——比如被害者身上留下的傷害足以被定性為過度攻擊，或者被害者其實只是一位因工作而晚歸的普通男性。

Calder想起了那個孤零零死在租屋裡，有著一頭赭紅色長捲髮的女性，Matilda Rega。生活在這樣的地方，人命大抵終究比不上中心城裡的住民吧。這就是他看不慣的，明明都一樣是有著血肉與重量的生命，放在天秤上，卻會向其中一邊傾斜。

「就從你開始吧。」他輕聲說著，將崔斯坦街命案的檔案收進懷裡。「我是你的新負責人，請多指教。」

「你終於近視了？」Luther指著他臉上戴著的圓框眼鏡問道，一邊接過他遞出的資料。

「沒有。」他摘下眼鏡，用拭布擦過鏡片後收在胸前的口袋。「沒有度數，轉換心情用的。」

長髮男人輕哼了聲，似是心領神會，便轉身處理證物解析的工作。那是一件白襯衫——曾經是一件白襯衫。堆疊著乾涸的血液，彷彿一種新型藝術的展現，名叫無辜。胸口中心多處的裂口向他敘述死者生前遭受了什麼待遇。

「這上頭的血跡全部都要重新提取並分析。」Luther的眉頭多了幾道皺紋，「我現在覺得那幾盒草莓不值得我這麼做。」

「那還需要多幾盒？」Calder坐在一旁的位置上，手腕撐在前額，Luther一時之間不太確定Calder是真的打算繼續出錢，又或者是客套話。

「說說而已，就算沒有我還是會幫你。」長髮男人擺了擺手，將馬尾上的髮圈拆下，重新紮起。「……所以我希望你有天能告訴我，回波士頓前，你發生什麼事了。」

「我也希望。」Calder呢喃著，摩娑著放在口袋裡的消音器。

被交付的事物逐漸增加，是期望、是枷鎖。這東西已經放進你手裡了，不可能使用，卻也丟不掉。所以說了我不是戰鬥用人員，Calder將圓柱體放在桌面上滾動著。隨著暴力事件的升級，不屬於他職責的事物逐漸佔據了視野一角。

你看，射出的子彈出自於哪一方，終究是我們說了算。你又有什麼理由不扣下扳機呢？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輝煌的未來，你也期待著那樣的未來吧？

Calder從來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未來是什麼，他的目光只投於此刻存在的當下。因此、他抬起槍口，瞄準目標——

「你猜怎麼樣？還真被我找到不屬於死者的血跡了。」再與Luther見面時，對方眼眶周圍掛著與他一樣的暗沉，「Simon Hudson，今年26歲，幾年前還有進過勒戒所的紀錄。」

Calder慶幸自己推測的方向並沒有出錯，在激烈的爭鬥中，雙方都不可避免地留下什麼在對方身上，混雜在自身血液之中的是被過往遺留下的證據。

玈黑色的瞳眸定格在早於崔斯坦街命案的新聞，一起關於深夜車禍肇逃的報導，Simon Hudson就陳列於其中。酒駕聽起來是個常見的肇事原因，但如果其實是因為吸食毒品造成的後果呢——身為工黨會計的Hudson先生肯定是費盡心思向警方請託，讓孩子的罪責能換個名字。

當時的負責人肯定沒想過，幾年後會有人再將當時的案件報告重新調出檢閱。因此沒完全處理、留有毒品相關描述的紙本資料現在落進他的手裡了。

推測從來不是他份內的事，Calder也總是避免自己陷入推論導向的思維。但根據當年的案件報告來看，Simon大抵接受了他人的幫助，畢竟這個總是進出勒戒所，車禍肇逃後還得求助於父親的人，不可能獨自處理一起命案。

然而，如果當時求助的對象依然是警方，他根本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這件案子。將視角放回事發地點，還有誰會成為協助處理命案的人選不言而喻。但他得有證據佐證這個可能性，Calder又打開了手機，點開有著草莓圖樣的訊息欄。

又得麻煩Luther了，更準確來說——他那在情報科的手足。

「你要找的那個人的確跟當地的黑幫有往來，其中也有幾名在瓦倫汀底下做事，至於那起命案——過去太久，所以資訊有限，但是、Simon Hudson在案發那天的確在傑克森區出現過，他們沒把足跡抹乾淨。」

他需要的最後一塊拼圖已經被湊齊，接下來只需要交給他人拼湊即可。他將案件資料彙整遞交，Calder清楚這不是高層想要他調查的案子，但裡面依然有他們可能會有興趣的事——在處理外界的紛爭之前，先整治內部的瘡口吧。

「我們會多調查的，做得好。」

離開警局時已是傍晚，Calder嘆出一口長氣，在調查結果出爐以前，他就被提醒過不少次：「比起這個，應該有更重要的案子等著你。」，所幸他交出的成績在可許範圍之內，儘管這更多是陰錯陽差促成的結果。

要是他想在洪流之中站得住腳，就得先獲得信任。然而這個過程，Calder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始終如一，不讓自己破壞原則，不去成為自己排斥的人。

疲憊感終於從身後追上他的影子，使腳下的步伐愈加緩慢。

「Cal——」

對街，某個黑髮少女呼喚著他的小名。夕暮裡，他第一次覺得那雙與他相仿的瞳眸如此清澄。

好喜歡疲憊感追上影子的描寫⋯⋯
看下來真的可以感受到小卡為了自己的執念有多麼努力追查。為了這條路背負的重擔很沉，但他在工作時卻沒有將著一點表現出來，而是在回家時才慢慢鬆開那個緊繃的神經這點也很有感覺⋯⋯

chiagonorje: 他的調節閥都在離開工作後才被打開，自我控制能力高的有點可怕的男人……現在身為知情者的他被動的背負了不少事，比起視而不見，還是帶著繼續前行，更像他會選擇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