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才是真的?
8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前置:第二章節
器物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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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才是真的?
8 months ago @Edit 8 months ago
補貨時發現右手小指褪成半透明,是在母親第五十三次提起「你爸講的升學策略」那天。

冷凍包子袋的寒氣滲入指尖,我好像看見血管裡流動的不是血液,而是密密麻麻泛黃的模擬試卷殘渣。

「京都大學醫學部很不錯呢。」母親的聲音混著微波爐的嗡鳴傳來。她正擦拭著櫥窗裡原本不存在的獎盃,金屬表面倒映出我穿立領制服的模樣——那是父親高中時代的校服款式,此刻卻完美貼合我的肩膀線條。

貨架深處的薄荷涼菸總在補貨後重新出現。
什麼才是真的?
8 months ago @Edit 8 months ago
包裝上的保存期限是父親失蹤那天的日期,菸盒底部卻壓著我的准考證。

母親將它們排列成同心圓,哼著演歌往空菸盒插進過期康乃馨,花瓣滴落的水珠在收銀台形成微型環形山。

第七滴墜落時,水窪突然映出貨車後視鏡畫面。父親握方向盤的無名指上,婚戒褪色程度與我此刻的右手無名指完全相同,意識到什麼的我忍不住指尖開始抽搐。

微波爐「叮」地響起,母親端出三份冷凍漢堡排,蛋黃凝固成愛心形狀的那盤推向餐桌空位。
什麼才是真的?
8 months ago @Edit 8 months ago
「你爸最近迷上健康飲食。」她刀叉切開肉排的動作優雅如外科手術,油漬在桌布暈染出父親的掌紋。

我咀嚼著冰渣般的肉塊,膝蓋突然刺痛——父親幻影在桌下「輕拍」我的腿,牛仔褲布料結出霜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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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才是真的?
8 months ago @Edit 7 months ago
我握著父親的舊茶杯,茶湯倒影裡有兩個正在廝殺的自己。

一個穿著立領制服揮舞竹劍,另一個蜷縮在貨架陰影啃指甲。

「小鳴,吃完飯來試穿新制服。」母親抖開那套復古學生服,領口別著父親的高中校徽。

布料接觸皮膚的瞬間,鎖骨處浮現陌生的舊傷疤,形狀與父親騎車摔傷的疤痕完全吻合。

廢紙簍裡被撕碎的舊照正蠕動重生,我的臉孔從父親的制服領口緩緩浮現。

父親的因為劍道磨出的繭爬上我的虎口,我的臉頰化成他當年的帶著青春期鬍渣的模樣。母親哼著歌將過期鮮花綁成慶祝花束,每片花瓣都印著我從未參加過的競賽名次。
什麼才是真的?
8 months ago @Edit 8 months ago
胃裡終究忍不住翻騰。

在母親要替我梳上跟父親相似的髮型時,我終於掀翻了餐桌。

瓷碗在瓷磚炸裂的聲響像父親貨車的喇叭聲,肉塊在地板拼出貨車墜崖的軌跡。她蹲下身撿拾碎片,血珠從指尖滴進肉汁,在油漬畫出新的全家福輪廓。

「夠了!」我扯開制服露出心口,肋骨之下已經看得見後方的時鐘卡在下午五時的位置。

母親的補貨清單從圍裙口袋滑落,每項商品後都註記著父親的評語:「小鳴適合劍道」「小鳴該報考醫科」。

冷藏櫃玻璃映出我們交疊的倒影。

我的左眼變成父親的深褐色,母親的右眼卻泛起我的琥珀色虹膜。

她伸手觸碰玻璃,我們的指紋在霜面融合成陌生紋路。

「妳在吃了我。」我掀開她總在深夜擦拭的櫥櫃,數百張偽造獎狀如雪崩傾瀉。每張泛黃紙角似乎都沾著我的皮膚碎屑,墨水裡混著從我血管抽出的血液。
什麼才是真的?
8 months ago @Edit 8 months ago
我抓起最後一份冷凍漢堡排砸向地面,肉塊在瓷磚上炸開,一枚銀戒從碎肉中滾出。
那是父親失蹤時戴著的婚戒,內側刻著父母結婚紀念日。當戒指被我丟出窗外時,牆上的假全家福突然竄出火苗。

「不要!」母親撲向燃燒的照片,火焰卻在她指尖跳舞。火光中浮現父親真正的面容——他站在懸崖邊的貨車旁,無名指和我一樣褪成透明,正對著鏡頭比出小時候教我的暗號。
什麼才是真的?
8 months ago @Edit 8 months ago
冷凍櫃停止嗡鳴的瞬間,我聽見血管裡流動的沙沙聲。

那些被強灌的記憶碎屑正從指尖剝落,在瓷磚縫積成小小的沙丘。母親癱坐在「主人暫離」的告示牌旁,腳邊散落著被撕碎的紙船——那是我小學美勞課唯一及格的作業。

貨架上的鮭魚飯糰正在褪去腐敗色澤,過期鮮花縮回未綻放的花苞。當最後一縷冷凍白霧消散時,我看見母親攥著染血的櫻花瓣,指縫滲出的血珠在晨光裡凝成執念的形狀。

「......對不起。」
母親的喉嚨發出生鏽門軸般的聲響。

我向前半步,鞋跟碾過地板上燒到一半的虛假全家福。照片裡穿立領制服的「父親」正緩緩褪色,露出我領口洗到泛白的校徽。

想開口卻被血腥味堵住喉嚨。那些被她強行植入的劍道記憶正從太陽穴抽離,在視網膜投映出真實畫面:那父親在失蹤前偷偷修改行車路線,只為趕回來替我慶祝缺席的十三歲生日。
我蹲下時膝蓋發出冰裂聲,透明化正在消退的皮膚浮現細密血珠。

母親的指甲深陷我手臂,卻在觸及那些血珠時驟然鬆開。她顫抖的指尖碰觸我恢復血色的無名指,那裡環繞著父親婚戒留下的蒼白戒痕。

「我停不下......」母親的淚水墜落在貨運單上,暈染開父親最後的字跡。當晨光穿透櫥窗裂縫時,我看見她黑髮裡纏繞的白髮。
什麼才是真的?
8 months ago @Edit 8 months ago
我伸手環住她佝僂的肩。

母親的脊椎透過薄衫凸起如貨車墜崖的山稜線,我的掌心貼著她後頸尚未消退的薄汗。便利店自動門突然響起「歡迎光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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