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修剪庭院羅漢松的聲響鑽進早餐的米粒間。

我數著她剪落第七枝椏時，湯碗邊緣的漬痕恰好漫延成庭園的一道弧線。

「我出門了。」

玄關鏡面映出琥珀色的右眼已被佛龕線香侵蝕，倒映出深褐的瞳仁——那裡沉澱著母親擦拭了三年的相框木紋。

母親背對門扉調整父親學生照照片的角度，木紋裂縫滲出冷藏庫特有的白霜。她未回應的道別懸在門軸，隨我踩碎滿地未成熟的青梅，在鞋底醃漬出將腐敗的酸腐氣味。

引擎震動著渡輪的高級座椅。

當廣播響起「歡迎乘坐星峰院專用航道」時，舷窗鹽漬似乎正增生母親縫紉時的針腳紋路。前排少女翻動入學指南的沙沙聲，混著船底貨艙某台老舊冰櫃的運轉頻率，瘙癢感令人想起母親縫製學生服標籤的尼龍線。

海潮的腥氣混著陰雨的潮悶鑽進鼻腔，我看見窗口倒影裡的制服被縫入新的鈕扣——母親連夜拆掉父親高中制服的第二顆，那暗釦表面還殘留他當年的皮脂氧化痕跡。

前排戴髮箍的女生突然轉頭：「你的超能力是什麼？」她晃了晃手腕的抑制器，金屬環在陽光下閃著與便利店冰櫃相似的冷光。

「聽說最好的學校宿舍一打開就能看到海。」她嚼著口香糖吹出粉紅泡泡，「我叫千穗，操作系的。你能力是什麼？」

船身突然劇烈搖晃，我的右手小指開始透明化。千穗的泡泡啪地破裂，黏在她鼻尖：「哇，你的手！」

「空蟬鳴，認知污染。」我將手插進口袋，腦後的塑膠椅套的靜電劈啪作響。

「你的手剛剛是不是在發光！」千穗試圖抓向變成半透明的小指，指甲在皮膚表面刮出鋼製貨架的摩擦聲。

我抓起背包擋住右手，拉鍊齒輪卻突然扭曲，糖漿從縫隙滲出，在椅背織出蜿蜒的紋路。

船務員的白手套捏著抑制器逼近：「請佩戴好抑制器，要進入校園海域了。」

金屬環扣上腕骨時發出佛龕落鎖的咔嗒聲，我聽見自己制服的鈕扣正在樹脂核心裂開——母親縫入的父親舊校徽碎片扎進鎖骨，血珠滾落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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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報器嘶鳴的頻率與鋼材扭曲的速率同步，我聞到皮革被烈日烤焦的氣味。
十三歲那年的補習班收據從貨架裂隙噴發，紙片邊緣帶著母親撕扯時的鋸齒狀裂痕。

抑制器收緊頸脈的瞬間，佛龕線香的灰燼似乎又在胃袋翻湧。
身軀忍不住匍匐跪地嘔出無中生有的藍墨水與冷凍肉餡的混合物，地面汙漬蜿蜒成貨車墜崖的縣道編號。

考官的皮鞋尖出現在視野邊緣，亮黑皮革映出制服的校徽正滲出父親當年的汗

醫護員擦拭嘴角時，酒精的氣味喚醒母親縫合傷口的記憶。

「空蟬鳴，評級等級：三等星」

我將舌尖抵住上顎，漲潮聲從傷口邊緣滲入血管，在肋骨間沖刷出陌生的鹽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