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會被書寫在各種不同介質上。

刻在大理石碑上供人仰望、印在報紙頭版成為轉瞬即逝的新聞、烙在人的骨頭或皮膚成為無法抹滅的印記。

現代社會下的歷史最常被寫進文件裡——或是被某些人刪去。

文件會被篩選、被調整、被修訂，當被列印出來時早已變成毫無血色的文本，不會影響利益、不會改變規則，自然的、符合邏輯的，足夠乾淨到可以存入檔案庫、供人翻閱卻永遠找不到真相的版本。

這座城市的紀錄方式有兩層皮，一層乾淨整潔，一層浸透血水，而他的工作是確保界線始終分明，確保滲透進來的污漬能適時地被漂白，確保應該消失的名字能真正被抹去。

必須記住什麼該看、什麼不該看，什麼該記住、什麼必須忘記。每一個名字、每一項紀錄，寫錯了一次都可能成為自己的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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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數人對黑手黨的想像往往帶著戲劇性的誤解。

以為這裡充斥著槍枝與暴力，以為每間房間裡都瀰漫著雪茄煙霧，以為隨便走動就能踢到裝了子彈的左輪手槍，以為文件堆積如山的辦公室角落藏著某個被綁住手腳、嘴裡塞著破布的倒楣鬼。

而現實會在戲劇張力被無限盼待時潑你個冷水，讓你在全球暖化的高溫下患上不輕不重卻好像需要花個幾塊錢購買成藥的感冒。

這裡的辦公室乾淨、冷漠、井然有序，甚至比許多普通企業的辦公環境更講究。地毯定期經過清理，會議室玻璃門透亮無塵，辦公桌擺放整齊，文件夾按顏色分類，咖啡機定時補充豆子與水。

亞倫靠窗的座位允諾了陽光的照射，可惜這城市的日照是冷的，即使落在桌面上也無法讓這裡顯得比較有溫度些。

這裡的暴力不是失序，而是制度。

淡藍色的眸子映照著一份物流報告：

建材已經運送至港口，倉儲紀錄上的數字比預期多出兩箱，出航時間比上週的報告提前了一天，某個貨物清單上的名字昨天還在，今天已經被劃去。

沒有多餘的標註，從來就不需要。他作為基層人員理所當然沒有權限查詢更機密的文件、不會知曉上層所做的決策，他能做的只有像現在這樣——捕捉情報的走向。

亞倫闔上文本將螢幕上的異常數據擱置到腦內，像把多餘的 ҉雜訊摺疊起來塞進沒有人會打開的抽屜裡。

夕陽仍安靜地擱淺於地平線，看著今日待辦清單裡只剩最後一份報表，其實亞倫有自覺自己是刻意不去尋找如何形容“在瓦倫丁臥底反而從沒加班過”的這種心境極為不平衡之狀態的詞彙，雖然結論來說能夠準時赴約是再好不過⋯⋯

可好巧不巧的是物流報告並非他今日檢閱到的唯一的異常。

那是份採購清單。貨品顯示已全數到貨且結清帳款，就差這裡做完確認後進一步的交給負責的財經部門做核銷——顏料？墨水？刺青用具？噴漆？他不知道瓦倫丁的業務範圍都擴展到街頭藝術了。

清單前半甚至後面幾頁物品皆合情合理，這位物品偷渡客的技巧也不能說沒有⋯⋯至少送單的人毫無察覺。亞倫撐著下巴瀏覽起物品的品牌及出口地，價格雖稱不上難以觸及的高昂卻也不便宜，主因似乎是購買的噴漆和墨水的色調特殊產量稀少。

電腦螢幕裡的螢光綠刺得眼睛不適，鍵盤滑鼠轉而搜索內部文件查詢採購方是哪個區域的哪位負責人，角落的時間標示在餘光裡開始了存在感的爭鬥，數字的跳動都像是在不耐煩地催促亞倫做出決定。

「⋯⋯唉。」怎麼偏偏是今天？若他更早拿到這份文件、又或今天無需赴約的話他或許可以更仔細地查清楚貨品的來源和用途。亞倫揉了揉眉心，視線再次落在採購清單上的品項，如果用等的就能等到字母們自己拼湊出合理的解釋該有多好。

清單的問題在於合理性是否得經過調整才能成立，不過是個細微到幾乎不可能被察覺的小動作，簡單的修改便能使文件安然通過審查，自然地、符合邏輯的。只是這麼做後若有個萬一被查起來重新審視⋯⋯又是另場本可規避的麻煩。

改，還是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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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米？我剛進地鐵站，如果地鐵沒誤點的話會準時⋯⋯啊，沒誤點的話好像會提早十分鐘左右。』

『嗯，你慢慢來就好，或是如果你提早到的話就先進去吧。』

『好，等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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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某日亞倫外出無意瞧見正使用著那“特殊色噴漆”的亞洲人男性後上前核對名字且人贓俱獲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這個品牌在杜魯克斯不常見⋯⋯如果你真的想用這些東西就別這麼招搖，我幫你稍微修改了清單品項名稱，但你應該也清楚這種事情只要被抓到一次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並不是要你道謝或道歉這類的，總之這次我當作什麼也沒發生，下次自己小心點。」

「⋯⋯準確來說不要再有下次錯誤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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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人包

亞倫在瓦倫丁是文書職，變成妥妥的社畜，但在瓦倫丁沒有加過班讓他不禁懷疑以前在警局耗損的肝臟健康度算什麼（算他勞碌命吧）。

在檢閱報表時發現蠍亂下單私人物品甚至沒人審閱到就這麼送單物品也到了錢當然花下去了。在要往死裡查、或是自己做微調讓報表看上去正常之間，基於他當天下班後跟拉米有約而選擇了後者。

又過了好幾天後無意看到有人毫無顧慮的使用“產量稀少、品牌在杜魯克斯不常見”的噴漆，上前詢問名字後掌握住蠍就是亂下單的人，最後無奈的提醒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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