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令
『隔日早晨,參謀發現對方竟然還窩在自己的屋子裡,問他不是早上就會離開了嗎?
將校說自己改變主意了,而且自己就在對方眼皮子底下反而會更放心吧,然後催促參謀去做自己的工作,不要來打擾他休息』
晨光透過窗縫斜斜地落進屋內,驅散了昨夜的陰冷與濕氣。
參謀站在桌邊,凝視著躺在長椅上的人,神色有些難以言喻。
那位應該「一早就會離開」的將校,現在竟然還窩在這裡,甚至睡得相當安穩,絲毫沒有逃亡者的自覺。
「……你不是說,天亮就走?」
將校沒有立刻回應,只是懶懶地側了個身,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些,然後才半睜開眼,語氣平淡地道:
「改變主意了。」
參謀眯起眼,視線緩緩掃過對方仍未痊癒的傷勢,琢磨著這句話究竟有幾分真假。
「所以,你打算賴在這裡?」
「怎麼能說是『賴』呢?」將校不疾不徐地說:「我是受傷的人,適當的休養也是應該的。」
他語氣輕描淡寫,彷彿完全不覺得自己如今身處敵陣,反而像個不速之客般理直氣壯地留了下來。
「……你不怕我現在動手?」參謀挑眉。
將校彎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在你眼皮子底下,反而更讓人放心吧?」
參謀沉默片刻,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最終只是哼了一聲,轉身拿起自己的外套。
「隨你。」他語氣冷淡,「但別妨礙我的工作。」
「正好,我也沒興趣知道你的機密。」將校淡淡道,然後擺了擺手,「快去吧,別來吵我休息。」
參謀看著他這幅毫無防備的模樣,心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
這傢伙……到底想做什麼?
指令
『議事廳裡的氣氛並不好,將校的生死未卜留給其他人更多的猜疑,他們名面上說著希望將校可以快點歸來,但參謀心裡清楚,這些人希望歸來的並不會是活著的將校
他身邊的那位大人趁著政敵不在,強硬地提出了許多與自己利益相關的政令,而會如此強硬的原因,只怕也是擔心那位政敵遲早會回來對他們進行肅清
現在是說出來的好時機
要是向大人供出那位將校正在自己的屋子裡休息,肯定會得到數不盡的好處與榮賜吧
參謀聽著他們安排更多人馬,到城外的樹林及深山中進行搜索,卻始終不發一語』
參謀的指尖輕輕敲著桌面,靜靜地聽著議事廳內的爭論。
空氣中瀰漫著壓抑而焦躁的氣息,所有人都圍繞著一個話題——那位將校的生死未卜。
「還沒有任何線索嗎?」
「已經派人搜查了,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
「希望他能平安歸來啊……」
表面上,這些人說著「希望將校平安」,但參謀心裡清楚,他們真正想要的,是一具屍體。
這些日子以來,將校的聲望過於高漲,對他們而言早已是個威脅。如今他失蹤了,他們巴不得這個年輕的軍官真的死在那場刺殺裡,好讓他們能夠放心地瓜分權力,再也無需忌憚。
他的那位「大人」正是其中之一。
趁著政敵不在,這位大人強硬地提出了多項與自己利益相關的政令,擺明了要趁機鞏固權力。若不是擔心那位將校還活著,日後會對他們進行肅清,這些人根本不會這麼急迫地想要確保將校的死訊。
現在,這是最好的時機——
只要他現在開口,告知所有人「將校就藏在我的屋內」,便能得到無數的獎賞與榮耀。
甚至,他的地位還能更上一層樓,或許能得到比現在更多的權勢與資源。
但他沒有說話。
他只是聽著他們派出更多人手,前往城外的樹林與深山搜索,靜靜地坐在原地,沒有發一語。
那些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只顧著商討該如何徹底掃除將校的殘存影響力,如何確保軍方不會動搖,如何利用這場混亂獲取最大利益。
參謀垂下視線,眼底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冷意。
在這些人焦急地期待將校死亡的同時,那個他們視為威脅的人,正安穩地躺在自己的屋內休養,甚至還理直氣壯地催促自己去工作,別來打擾他的睡眠。
這可真是……諷刺極了。
參謀微微勾起唇角,沒有人察覺到他隱藏在沉默之下的情緒。
——他並非沒有選擇,他只是選擇了保持沉默。
指令
『參謀回到家中時,將校還在睡
他走上前去,看了看對方的傷勢,原本打理得一絲不苟的軍服已經破損不堪,好幾處都被鮮血染紅,其中特別嚴重的幾處傷口更是還沒癒合,那些都距離致命位置只差了幾毫米,可見當時的刺殺有多凶險
慘白膚色還沒恢復,參謀忍不住想著該不會對方還是死了吧,伸手探著對方的鼻息
對方說了句還沒死,不用擔心』
參謀的指尖輕觸將校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卻仍舊存在的氣息時,他才發覺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屏住了呼吸。
「還沒死,」將校的聲音微啞,帶著倦意與一絲淡淡的嘲弄,「不用擔心。」
參謀的手頓了頓,抬眼看向對方。
將校仍然閉著眼,沒有睜開的打算,聲音低緩而輕鬆,像是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甚至還有餘裕來取笑他的行為。
「誰擔心你了?」參謀冷冷地回了一句,將手收回。
將校低低笑了聲,沒再多說什麼,似乎連嘲諷的力氣都沒有。
參謀打量著他的傷勢,眉頭微微蹙起。
那些未癒合的傷口仍在滲血,顯然沒有好好處理過。將校本應是個時刻保持儀態端正的人,如今的模樣卻顯得格外狼狽——軍服破損得幾乎不成樣子,好幾處布料被鮮血浸透,顏色深得發黑,其中幾道傷口的位置更是距離要害僅有幾毫米之差,可見當時的刺殺有多麼兇險。
就這樣僥倖撿回一條命,卻選擇跑到敵人的地盤來,這傢伙……究竟在想什麼?
參謀沉默片刻,最終只是收回目光,轉身取來乾淨的布巾與藥水。
「起來,換藥。」
將校沒有動。
參謀瞇起眼,「還沒死的話,就別裝死。」
將校這才緩緩睜開眼,琥珀色的瞳孔帶著些許失焦,卻仍帶著淡淡的笑意。
「怎麼,」他輕聲道,「你該不會是想要養好敵人吧?」
參謀手上沾著藥水的布巾壓在傷口上,讓將校猛地皺起眉,倒吸了一口氣。
「啊——痛、痛痛痛——」
「閉嘴。」參謀淡淡道,力道卻沒減輕分毫。
將校低笑了聲,沒再掙扎,任由參謀處理他的傷口。
而參謀只是看著手中的動作,沒有去思考自己此刻的行為究竟意味著什麼。
他有時候也根本沒有照我給他的指令寫啊,就是在玩接龍而已吧
指令
『換藥時,參謀發現這個人身上的傷,遠比表面上看到得還要重,甚至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怎麼有人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走動?他看了看將校那雙眼睛,隨即想通這個人其實不是不在乎自己身在什麼樣的險境,而是已經別無選擇,就連走出屋子都辦不到了
年輕的軍官是在賭,顯然是賭贏了』
參謀的指尖在將校的傷口旁停頓了片刻,眼神微微一沉。
這傢伙的傷,比他想像的還要嚴重得多。
原本他以為將校只是中了幾刀,失了些血而已,畢竟對方雖然虛弱,卻還能自己走進屋內,甚至還能冷靜地開口交談。可當他真正替對方換藥時,才發現那些破損的衣料底下,是比表面看到的更加駭人的傷勢——
深可見骨的刀傷、擦過要害的箭痕、甚至有幾處瘀青像是被重物撞擊過,所有傷口都沒有經過妥善處理,幾乎全憑這個人硬生生撐著一口氣才沒有倒下。
參謀皺了皺眉。
怎麼會有人身受這種程度的傷,卻還能走動?這根本不合理。
他抬眼看向將校,卻發現對方正神色平靜地望著天花板,彷彿並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傷勢有多嚴重。
但參謀很快便意識到——
將校並非真的不在乎,而是他已經別無選擇。
他的腿部有傷,從力度與位置來判斷,應該是曾經被人踢中或撞擊過,造成一定程度的損傷。他看似還能行動,卻其實早已到了連站起來都會疼得冷汗直流的地步。
如果有別的容身之處,將校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裡。
他能撐著傷勢逃過刺殺,避開追捕,最後選擇敲響這扇門……
這根本就是一場賭博。
——他在賭參謀不會殺了他。
而現在,他顯然是賭贏了。
參謀的手微微頓住,指尖沾著酒精的布料壓在傷口上,讓將校倒吸一口氣,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抗。
「我很好奇,」參謀語氣冷淡地開口,「你是真的相信我不會動手,還是只是在搏一個可能的生路?」
將校微微偏過頭,琥珀色的瞳孔在微光中顯得有些黯淡,卻仍帶著一絲模糊不清的笑意。
「不重要,」他的聲音仍舊帶著些許沙啞,卻淡然得像是在陳述事實,「重要的是,我還活著,不是嗎?」
參謀沒說話,只是低下頭,繼續替對方處理傷口。
他的動作依舊冷靜克制,沒有絲毫溫柔可言,但將校卻沒有再開口嘲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