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十八歲的那個深夜，他輾轉反側，始終睡不下。

Calder連呼吸都放慢下來，將腳跟壓在鞋邊上，握緊著鑰匙不讓他發出碰撞聲，轉開家門大鎖時，他在原地等待了幾秒鐘，沒有聽見身後傳來的任何聲響，這才推開大門離開。

在走下樓的期間他終於把鞋子給穿好，Calder呼出一口氣，一月底的波士頓依然寒冷，他其實不該只穿著件外套就出來的，室內的溫度讓他誤判沒能做好保暖措施。

深夜的街道幾乎沒什麼人，只有幾名男性站在街燈底下，抽著菸、手裡拿著一瓶罐裝酒，他們的目光短暫停留在他身上，隨後又回到原先的談話中。Calder沒有想去多管，順著反方向，自己印象裡的深夜便利商店走去。

冷白的燈光在由鵝黃與深藍組成的夜晚裡顯得突兀，還開著的超商彷彿街道上的燈塔，這裡的人群比方才見到的還多，穿著皮衣外套與露肩背心的女性倚靠在外頭停場場的欄杆上，百無聊賴地滑著有些年代的手機。

推開玻璃門，溫度差讓他打了個小噴嚏。他站在飲料架前許久才找到自己喜歡的，那款蘋果口味的氣泡水。來到櫃檯結帳時，Calder能感覺到店員望向自己的視線帶著些許疑惑，甚至多檢查了他想買的氣泡水，裡面是否含有酒精成分。

不，他偶爾是會做些大人眼中扣分的舉動。但Calder仍然會選擇遵守法律，說起來，他現在似乎可以買菸了——不過他討厭菸味。

謝謝。在接過找零後，他帶著自己的飲料離開便利商店，深夜的短暫旅途還在繼續，Calder讓自己的腳尖不會踏上路面磚瓦上的隙縫，在三步之內走到下一個路燈的照明範圍。一、二、三，然後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小時候經常來的公園。

他不是個愛在外頭玩的孩子，更情願待在房間內用枕頭與毯子搭出來的祕密基地裡讀書。當父親認為他該出去走走時，總是得千方百計，一步一步讓自己穿好外出的衣服、穿上鞋子、走出家門，並且不能在半路就蹲在原地用行動抗議出門這件事。

反正坐上鞦韆，讓父親在後面推著自己來回擺盪，幾秒鐘之後，他就會享受起這種感覺而晃著腳，沒再那麼抗拒外出——不過下一次還是要重複這些流程就是了。

這段記憶似乎並沒有離他太遠，但扳起手指數著卻也已經過去十幾年了。有些記憶清晰的彷彿他依然是當年的孩子，也有些事情不論如何他都沒有半點印象。然後、現在的他卻成年了

對孩子而言，成長的速度總是不夠快。但某一刻，當他注意到時，自己又早已脫離被稱作孩童的年紀。而成年這件事對他來說也不如他人所說，能更深切感受到自己成為了大人。

轉開瓶蓋，Calder抿了一口氣泡水，味道一如往常。他看待事物的方式似乎還沒怎麼變化，但他人看待自己的目光往後都將戴上一層濾鏡，儘管他認為自己依然是同樣的人，零點前的十七歲與眼下的十八歲並無差別。

——我可能一點也不期待自己的成年，他想。

Calder並不認為自己準備好了，或多或少、也還不想準備好。他現在希望時間能走得慢點，直到自己確定好該往哪一個方向走，他突然意識到父親不可能永遠為他指引方向。明明他早該明白的。

氣泡在舌尖上破裂，是二氧化碳的味道。或者憂慮。

父親總說他是個過分獨立的孩子，連他自己也這麼認為。現在可能要把這句話收回去了，到頭來、他還是那個會下意識抓住父親指尖的小孩。希望自己還能在對方身邊久一點，希望——他還能在自己身邊久一點。

Calder想起父親在說那句話時，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把他攏的靠近一些。父親大概有一樣的想法吧，他不自覺提起嘴角。

返家路途的腳步輕盈了許多，深呼吸著寒冷的空氣，在指尖感到涼意之前回到家。轉動門把，在脫下鞋子抬首注意到客廳站著的身影時，Calder自知逃不掉父親的念叨，然而這次他欣然接受。




畢竟說不准以後，他會想念這個。

這篇父子間的情感好溫暖...

chiagonorje: 華萊士父子在某個角落提供了一點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