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祭之一:借物賽跑〉
地井秀 次郎不喜歡運動。
會有這樣的喜好,不是因為汗流滿臉擴及脊背,或是心臟大力鼓動、血脈賁張的感覺不好。也不是因為他是個室內派,更不是因為過大的墨鏡遮蔽視線讓他反應遲鈍,有時打球還要小心保護它不被砸碎,等等零零總總的理由。
而是因為髮型。
太郎不知道跟他撈叨了多久,叫他每天都用髮膠和梳子吹整固定瀏海,不然憑三等星出島的頻率,太郎根本沒機會幫忙護理髮型。
「顏色是照你的要求挑的,但瀏海立起來的程度是我的美感堅持。」太郎拿著梳子和戴森吹風機比劃著,棕色眼裡滿是認真。「知道嗎?次郎,一定要每天把它顧好。」
「嗯。」次郎是這麼答的。「我會的,兄長大人。」
他總是很乖,很聽哥哥的話,於是還真的每天早上起床認真吹整瀏海、抓頭髮,就算髮膠的用量讓本就不富裕的荷包變得更加乾癟,每天早上要多花半小時,天氣潮濕的時候還要多花二十分鐘處理那顆頭也在所不惜。
但運動很容易毀掉一切。
對,無論是騎馬打仗、投球還是借物賽跑,努力參與是一回事,髮型會崩毀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記得拍照給我看喔!」太郎每次都這樣說:「為了確保我親愛的弟弟在學校過得好,還是要多交朋友,多往外活動,對自己有自信,知道嗎?」
次郎覺得自己並沒有缺乏自信,也許他更缺乏是勇氣?
但無論如何,面對太郎的溫暖關心,他並沒有拒絕的道理。
不管是投球投到汗流浹背、頭髮塌軟的時候,還是直接被水槍打得全濕的時候,不管是哪一場比賽,他都為紅組努力著。
雖然很狼狽,借物賽跑時,他也看著那張「長頭髮的人」的紙條,看向那道漆黑的身影,鼓起勇氣開了口。
「學長。」他說:「你有時間,可以借我一下嗎?」
他握住了那隻指尖冰涼的手,專注著凝視著對方的左眼,墨鏡下的棕眼滿是認真。
〈體育祭之二:長頭髮的人〉
烏溜溜的尾巴。
如果真的要說為什麼提到「長頭髮的人」會第一個想到夜磨 子的話,地井秀 次郎便會想起那細細束在腦後的一縷長髮。
在走動的時候會微微晃動,有時候也會垂在肩頭,雖然星峰院的外套也是黑色的,細垂黑沉的髮束在上頭容易被忽略,但在白色小鼠攀爬往上,粉紅色的小腳輕輕踏過時,他總是會忍不住注意到那隱隱反射著光線的漆黑髮絲。
夜磨學長總是很安靜,但也有愛說話的時候,對小鼠們很有耐心,常常親切地叫牠們「小朋友」,然後幫老鼠取一些奇怪的名字,例如「阿蒙霍特普四世」,但比起分享自己的喜好,夜磨更傾向分享鼠的喜好,比起回答和自己有關的問題,夜磨似乎也更喜歡談論他人的事情。
地井秀 次郎隔著墨鏡和夜磨對視,對方愣在原地,思考了幾秒,沒有太遲疑地就被他帶走了。
其實過度刺眼的陽光不太適合對方,他自己可能也是,頸上有傷疤的肌膚一沾滿汗水,和領口或空氣摩擦的時候就會發癢發疼。他想夜磨應該也是如此,眼罩底下遮蓋的疤痕,肯定也又悶又黏又疼。雖然他把咲良學姐給的疤痕藥膏介紹給夜磨學長,但對方會不會使用也是個未知數。
會選擇邊界的位置,會等待別人先說話,會開點小玩笑,但還是很顧慮他人的心情,特別是對待小鼠的時候非常溫柔。
明明僅剩的一隻眼睛裡沒有多少光采,卻沒有要將哀傷擴散出去的意思……
舞台的光線總是很暗,但因為打了燈,看上去總是明亮。
小鼠們的表演,清亮的口哨聲,低沉而緩慢的嗓音,那樣帶給他人的「世界」,地井秀 次郎很喜歡。
體溫因為奔跑而升溫,聽不清操場以外的聲音,他回頭看學長,發現掌心裡的手已經不再涼冷,反而很熱。
紙條上的謎底似乎讓學長覺得好笑,半是無奈,又半是理解。
「太好了呢,辛苦了。」大大的手掌拍在他的肩上,地井秀 次郎抬頭看,對上夜磨微微彎起的眉梢。
「學長才是。」他拉著人往場邊走,拿了乾淨的毛巾和水給對方,豎著眉認真地說:「我總是麻煩你,才是讓你辛苦了。」
「要去醫護室換一下眼罩嗎?可能會比較舒服。」他垂著眼說:「因為找女生很奇怪,剛才第一眼就看見學長了,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要給你添麻煩的。
他說得含糊,卻莫名有種對方聽得懂的信賴感,他微微往上偷瞄著夜磨,而後也怔住了。
夜磨 子黑沉的眼裡隱隱帶著笑。
次郎真的⋯可愛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