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能訓練場坐落於學園湖畔旁的開放空間，一片鋪著人工草皮的廣場，四周由高能結界包圍，半透明的光膜在陽光下閃爍著淡淡的藍光。偶爾有幾隻鳥飛過結界上方，被無聲地擋了回去。場地的一角立著自動飲料販賣機和長椅，與其說是嚴肅的訓練場，更像是某種學生社團練習用的悠閒練習場。

今天氣氛格外熱鬧，幾個班級共同參與觀摩課，有學生拿著零食在看熱鬧，也有人用手機錄影。觀摩席設在略高的平台上，西之上九昭坐在那裡，側頭望向場中。

他並非這堂課的學生，純粹是被教師邀請來旁聽，據說等會還有高年級的異能對抗環節，他與這些被邀請來的學生也有上場的機會。

「接下來，請進行異能釋放的實作訓練。」教師的眼神銳利，尤其是看向那些仍佩戴異能抑制器的學生時，他的責任是讓每一位學生學會駕馭自身的力量。

此情此景有種熟悉的感覺，大概是國中國小的運動會吧。這並不是光希第一次上異能訓練課，但是頭一次有其他科系的來觀摩，人數之多，讓他不由得感覺到緊張及不自在。

同學們應聲開始動作，剩下光希一人遲遲尚未開始。

「同學！就是你、那個還在戴抑制器的！快點動作！」

「...老師、那個...」 他又開始捏衣袖了，平整的袖口在他長時間揉捏下而變形。

「怎麼不動啊？是不是異能太危險了？」觀摩席後方傳來幾聲輕笑，語氣半開玩笑、半好奇。

注意到訓練場上的騷動，西之上多看了一眼——

「光希？」他下意識地往前傾了傾身體，想看清楚對方的表情。

「哪來那麼多問題？快把抑制器摘了，蔵本光希同學。」 畢竟也是教了一個學期的老師，還是會記得問題學生的名字。

... 「.....」 他神情凝重、認命點了點頭，把手摸向那項圈似的抑制器，動作慢的能拖一秒是一秒。

“喀喳”一聲，抑制器被解開，光希將其放置到不遠處學生集中個人物的地區。

而他的雙手也在這期間由正常的膚色轉變為黑色。

「....」 就這麼沈默著站在原地，什麼也沒有發生。

那隻手開始變黑時，西之上的心口忽然像被什麼抓住了一樣，他整個人坐直了。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異能暴露的樣子。他見過激烈的、表演性質的、或者是無法控制的攻擊性，但光希那種安靜的異能釋放卻讓他有些啞然──那是種「死亡」的味道，緩慢、堅定、無聲地侵蝕。

他本該皺眉的——他本該像其他人那樣倒抽一口氣，甚至後退一步。

但他想起光希在圖書館中欲言又止的樣子。

心中的情緒像水一樣漫上來，悶悶的，讓他忽然有些坐立難安。西之上想走下去，想阻止對方這樣做——卻也清楚，這是光希的選擇，他必須面對的場域，不能由誰代打。

「下次別拖拖拉拉的，準備好就開始練習。」 老師按下按鈕，場館出現許多木樁人，學生們用著各自的異能發動攻擊，頓時運動場變的眼花撩亂，看台上學生們議論紛紛著。

光希顯得格格不入，模樣無助像極了剛覺醒異能、尚未熟悉的孩子。
望向木樁人，即便那只是塊木頭，他臉上仍寫滿著不願意與悲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幾乎是用氣音碎念著，緩慢走近木樁人。

雙手顫抖著摸上木樁，剎那間，木樁被觸碰到的部分逐漸暗沉、變質、腐朽，最後破碎。

腐敗的範圍雖然沒有擴散，但破碎的範圍足以讓木樁斷成兩截，上半部掉落在地面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那是……腐朽系的異能嗎？」
「好詭異……這樣誰敢靠近啊？」
「真的假的，剛剛那木頭好可怕，碰到人的話……！」

觀眾席低語四起，有人低聲議論，有人握緊手機卻不再敢按下錄影鍵，但少年似乎什麼都沒有注意到，只是站在那裡。

「原來是這樣啊…」
西之上眼裡的光與其他人的不同，不是驚恐，更多的是沉思——

他想起少年總是用沉默包裹自己，總是那樣唯唯諾諾，好像欠人好幾百萬元一樣，和同學也保持著距離。西之上曾想過對方的異能是否和眼睛有關，現在得到答案卻是出乎意料。

「這樣看起來，等會兒的異能對抗課…我可能會很頭痛呢。」他自言自語的說。

老師記錄下來每個學生的表現後，用筆指指光希，再指向操場。

「你就去跑個幾圈鍛鍊一下身體吧，要你操控好異能看來還要花不少時間，不如訓練好身體，再來思考要怎麼運用這個能力。」

「好、好的...」 他撇了一眼抑制器，來自老師視線的壓力，沒有時間讓他戴回去，只能握緊拳頭，朝操場小跑過去。

——
大約跑了三圈光希喘得像缺氧一樣，上氣不接下氣，老師有些無奈地讓他先稍作休息。
「你平時沒在運動嗎？算了，去喝點什麼，休息一下再回來吧，待會可是要分組練習，別扯後腿了。」

「恩.....」他累的拖著身子，緩緩走向休息區。

啪嗒——

飲料罐從販賣機滾下來，西之上彎腰撿起時，看了眼長椅上那個背影，他沒多說什麼，只是走過去，輕輕地把那罐冰涼的飲料放到光希的旁邊。
「運動飲料，沒有很甜但又不至於沒有味道，補充點水分。」他自然的在光希身邊坐了下來。

「……」
「你一直戴著抑制器，是害怕會失控嗎…？」
「我猜的。」他補上一句，不帶任何逼問。

聽到熟悉的嗓音，這才順著飲料往上看去。他先是從開心的表情，轉變成困惑，最後是不安。

「...倒不是失控，應該說我連停止都做不到。」 此時此刻，他的雙手仍然是引人側目的黑色。

「前輩現在最好離我遠一點。」 說著的同時往旁邊的空位挪了一點。

「也謝謝前輩的好意，但我想你都看到了，飲料我看是喝不了...」

西之上沒有立刻回應，只是靜靜看著對方比上場繃得還緊的肩膀被。

「……那你也不看看，我現在是不是還坐在這裡。」西之上沒有接近，卻也沒有後退。

但就在那個呼吸間，他突然察覺了某種氣味。

不是汗味、也不是泥土混雜的味道——而是很淡很輕、像是被陽光曬過的糖果紙殘留的香氣，微甜、透明，甚至讓他有點想靠得更近。

西之上微微傾身，試圖確認那味道是否真的來自光希。
他不是特意接近，只是——

「...那我還是先...」 正想主動起身離開，抬眼一看發現學長似乎離的比想像要更近。

「欸？」 他反彈似的往後退了一格，把雙手緊緊的握住護在胸口前。

「.....前輩，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告訴光希

「……」好像真的是，為什麼呢？這股甜味讓西之上忍不住想多親近一點，他盯著光希，想著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沒什麼，只是有股、甜甜的味道…？」停頓了一下，斟酌著詞句，「之前好像沒有，但這個味道一直讓我忍不住想尋找源頭。」

... 「那應該是來自別的地方，我身上...應該只有汗味吧。」 他尷尬的用衣袖擦了一下還掛在臉上的汗珠。

「休息時間差不多要結束了，我得先回去...那個...」 起身後在對方面前停留，捏著指尖欲言又止的。

「........抱歉、沒什麼，我先走了。」

「.....好。」挺想抓住對方的手的，但西之上還是忍住了這種突如其來的慾望，訕訕地看著光希離去。
「難道已經影響到嗅覺了嗎，我的異能。看來之後要去一趟異能偵測的辦公室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尤其對方一走，那種若有似無的香味又不見了。

——————
訓練場上
「同學們都到齊了了嗎？」
老師看著陸續出現的同學，吹了吹哨子將大家聚集起來。
「接下來，老師會請一些比較熟悉異能的三年級來跟大家對練，就是你們想的那樣——異能對抗。」
「大家放心，這些學長姐都是老師挑過的，你們可以盡情釋放異能或者請教，等下兩兩組一下隊！沒有分到組的老師會再幫忙。」

老師剛說完，高年級的人也陸續進來了，大家面面相覷，在剛才的觀摩中，有些人好像已經鎖定好自己要對練的人了。

而西之上九昭又來到了光希面前。
「嗨？」

光希低下頭，聆聽老師解說，並且在心裡想著八成不會有人敢跟自己對練，這也讓他安心了些。然而事與願違，一片模糊的視線內多了與地面不同的顏色，沿著看過去，又是那朦朧卻熟悉的身影。

「...前輩？」語氣裡帶著錯愕。

「是來打招呼的嗎？」這麼刻意地問，是想要給對方有台階下，好順著話題離開，去找更好的對練對象。

「剛剛不是打過招呼了嗎？」
「事實上，我確實也有點緊張。」西之上頓了頓，實話實說，「我也很想知道，面對你的異能，我是否可以保持從容。」一接近光希，那股香味又撲面而來，讓西之上有點出神。
「總之就是，既然都要分組了，就一起吧。」他攬住光希，對老師揮了揮手。

... 「不要抱持像是在實驗一樣的心態啊。」他說的很小聲，難得想要反駁一下對方。
就憑＂想知道＂這個想法來找自己，這樣衝動行事的行為實在太不經思考了。

「都找到隊員了啊，很好很好，那麼就各自就定位，對練時記得注意人身安全。」

「雖然弄傷會有保健老師來治療，還是得小心喔。」

「...前輩要不要揍我一拳就結束這場對練呢？」連他自己都覺得，憑他單薄的身體，被揍一拳就倒地很有可信度。

「你根本不想戰鬥。」說的輕描淡寫，但對方那副像交作業的態度令西之上微微蹙眉，更讓他不太開心的是，是不是光希在每一次的對練都說過類似的話呢？

「光希。」他走到光希面前，舉起手——
但不是拳頭。
他只是伸出手，把光希垂下來的瀏海撥到耳後，手指碰到額角的時候，輕輕的彈了一下。
「我不是為了這種理由才來對練的。」
「下一次，等你真的願意出手了，我們再來吧。」像是洩憤一樣，揉亂了對方的頭髮，「現在讓我們先敷衍一下老師，噓——」

面對對方抬手，他下意識的縮了下，緊緊閉起雙眼，卻沒有預期的疼痛傳來。

「...」＂那是因為什麼？＂沒有問出口，應該說他不敢多問，深怕聽到他不想知道的理由。

「我希望不要有那一天的到來。」 任由對方揉自己的頭髮，如果兩人的關係可以一直維持在現在這樣該有多好。要是沒有這種讓人不安的異能，是不是可以跟學長相處得更加自然、更加熟絡呢？

「你打算怎麼敷衍呢？」

「……那就來個空手格擋吧。」
「我們裝作互相抵擋對方的攻擊。」他停頓了一下，「我們兩個的手就停在空中，不碰到，對個角度——看起來像格擋。」
「先試一招看看吧！」西之上的手作勢要攻擊對方。

有不挨揍的敷衍方法，他瞪大眼睛、豎起耳朵認真聽。

「啊、好的。」 抬起手要擋下攻擊，很像在演戲一樣，有點有趣。

「接著換你攻擊了。」
「你動作放慢一點就好，我會配合演得逼真點。」雖然西之上認為現在的演戲的畫面有點好笑，但旁人沒有注意到的話就好。
「喂！那裡的人是不是在偷懶。」教練銳利的視線投射在兩人身上，發現是剛才沒有拿下項圈同學後，眼神更加兇狠了。

「前輩可以演的很像真的嗎？」 從上次一起玩地下城時，就有察覺對方也許很喜歡演藝，總是垂著的嘴角也微微上揚起來。

當他正要假裝出拳時，被老師訓斥讓他嚇的下意識想要抓住些什麼——

而這一抓，抓住了西之上的前臂，前些時間和學長相處、頻繁的牽手，早讓他習慣皮膚的觸感，光希一瞬間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麼。

西之上輕哼了一聲，蹙起眉，卻沒有立即退開——他低頭看著自己受傷的手臂，骨節處皮膚迅速泛起一層不自然的暗紅，甚至開始發青發黑。

他笑了一下，舉起受傷的手，像是安撫又像是開玩笑地說：
「沒什麼，我不是說過嗎？我會配合你演得逼真點。」

...手裡的觸感似乎變得有些微妙而鬆了開來。
「...欸？」

「啊....前、前輩的手....怎麼、怎麼辦...」
這是光希從未讓人看見過的模樣。恐懼、自責與滅頂的罪惡感，右眼止不住地落淚，然而左眼卻如同乾涸的枯井，幽暗、深不見底。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低聲複誦，是對傷者的懺悔、也是對自己的責難。
雙手正自殘似的不斷摳抓著手背。

西之上皺起眉。
這不是單純的內疚或感到抱歉——光希這副模樣，明顯是類似ptsd或者過呼吸患者那樣無法自拔。
他知道光希對自己的異能有多克制、有多警惕。

「光希。」他走了過來，順勢蹲了下來與對方平視，語氣安穩冷靜。
「我是自己靠近你的，我知道你會躲，也在害怕，但我還是想一直接近你。所以這是我的決定，我的問題，不是你害的。」
「你沒有殺了我，對吧？我還雙手健全、甚至比隔壁練習跌倒的哥們都還有活力。」
「所以真的沒事了。」

「但是、前輩因為我受傷了...要是、要是再碰的久一點...我....」 視線沒有望向正在安撫他的學長，而是繼續低垂著，如同犯錯的孩子，不敢直視自己犯下的錯誤。

即便視野一片模糊，那遍佈抓痕、黑色的雙手仍顯眼，異能並沒有停止發動的跡象，明知這點，他卻抬起手要揉自己唯一流著淚的右眼。

「如果我能早一點發現、不對....」

「如果我沒有這種能力、如果我不存在....」

「等一下！」西之上還來不及回答，身體就先於腦袋行動，他一把扣住光希的手腕，力道不重卻堅決有力——他知道這孩子不是想攻擊自己，甚至不是想做 什麼傷人的事，只是太難過了，想像平常那樣胡亂地擦掉眼淚。

「聽著，你不能這樣對待自己。」西之上的聲音低沉，另一隻手環抱住光希，輕輕地拍著，「你有沒有想過，這能力不是讓你用來懲罰你自己的。」

「總之——你先跟著我的節奏吸氣吐氣，你的呼吸太快了。」

「啊...」思緒突然中斷，被硬是攬進對方懷裡，讓他整個人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雖然沒有出聲回應，但光希聽話的努力調整呼吸，把情緒平復下來。

....

「前輩，你不害怕嗎？」他將臉埋在學長的肩膀上，悶悶地問。

「……」

「異能這種能力，本就有讓人害怕的地方。」西之上語氣平靜，「但我不會因為你的異能如何，而上升到你的整個人。」

他語氣依舊淡淡的，像說著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有人是不會躲開你的。」

「...恩。」回應後他主動退開擁抱，低著頭，過長的劉海半掩著臉。

「前輩受傷了，請去一趟保健室吧。」

「好啊，稍等我去和老師說一下。」

____
當西之上回來的時候，手裡拿著光希剛才取下的抑制器。
「老師說我們可以先走了！ 這個先戴回去你可能會比較沒那麼緊張一點。」他自然地替光希戴上了異能抑制器，因為一直看不見對方的情緒。西之上稍微半蹲，歪頭偷看了一眼髮絲下的臉。
「你還好嗎？」

被戴上抑制器時，他似乎還在發呆，直到西之上的臉靠過來，這才回神。
「呃....還、還好....」 紅透了的臉被看得一清二楚，他連忙撇開頭。

「那、快點去吧...保健室。」 雙手回到原本正常的膚色，手背上爪痕變得清晰可見，略顯尷尬地將手藏到背後。

「那走吧？」西之上拉起對方藏在身後的手，他稍微瞄到對方充滿抓痕的手，但沒有多提什麼。
「嗯....我記得是往這裡走吧。」待在學校這麼久了，他也沒什麼機會真的去保健室，稍微找了一下路。

「...好的。」 手再次被牽起，感覺到臉頰溫度又升高了一階，牽著的手握緊了些。

偷偷抬眼望向走得比較前面一些的西之上，對方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沉著、冷靜，是他所敬重的前輩。
是從那個擁抱開始的嗎？不對，不只這個，在看到自己的異能後，仍然來關心、甚至主動來對練。沒有半點嫌棄或是懼怕的表現，就好像...
接納了完整的"蔵本光希"這個人一樣，包含自己最不堪的部分，都被好好地接住了。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用只有自己聽到的音量問著——

可以喜歡學長嗎？可以喜歡我嗎？九昭前輩——

謝謝交流....我先哭為敬(什麼垃圾留言

學長太雅撒西ㄌ．．．

我過世

來包紅包了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