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an
6 months ago

【限定交流】with Heathcoliffee

街道仍明亮著,陽光甚至有點刺眼。
由看不懂的漢字和有些奇怪的英文所組成的招牌琳瑯滿目,懸於唐人街大街兩側,教人眼花撩亂。
憑著前陣子與故友們聚餐的印象,胡安踩著略快的步伐往約定地點前進。
latest #58
Juan
6 months ago
大抵是受到近來城市治安逐漸惡化、各地不時有衝突的影響,逗留在外用餐的人潮比起過往明顯減少,不過,對於在堪稱魔窟的傑克森區長大的前不良少年兼現任員警來說,東區再怎麼亂,仍是落在「安全」的範圍。
外送機車來來去去的引擎聲聽著模糊而不真實,這幾日他的思緒被過多資訊塞滿,連帶地感官也遲鈍幾分。
頭一次親身經歷那種型態與規模的案件、被「賞」了幾天假,他不只沒放鬆到,還難以自制地把時間拿去接收更多會讓自己更無力的資訊。獨自鑽牛角尖,怕是鑽到頭破血流也鑽不出條活路,他終於是在收假前,選擇傳訊息向職場前輩求助。
簡略描述主旨,加上酬勞是以美味炸蟹角爆紅的新餐廳免費晚餐一頓,對方挺爽快地便答應了。
Juan
6 months ago
到底是該感謝警佐對後輩的照顧,還是該感謝警佐對炸蟹角跟美食的愛好……
這麼想著的同時,胡安轉進巷子時,發現那身形高挑的男子已經先一步抵達店門口。
想著彼此既是休假、又在警局以外,他便上前喊了聲「希斯」。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矗立於中心城的老牌高中在迎來新的校長後,各項指標與口碑都獲得顯著的提升……諸如此類招生廣告般的內容對希斯克里夫來說,一點也不具吸引力。但網路新聞裡的下一段可比失學少年迷途知返,投身警界守護杜魯克斯市民什麼的聳動多了。

儘管他也曾是名失學少年,看了都要直呼一聲「我絕對不會讓我家的莉莉安去唸那種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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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不過顯然孩子們的教育不會是今天這場聚餐的主題,一來他們都沒有孩子,二來他知道往自己走來的正是第一位抵達案發現場的同僚。該名同僚此刻正承受著一些專業!耐心!嚴謹!的警員不應承受的痛苦。身為一名專業!耐心!嚴謹!又恰好比他早入職幾年的前輩,他總是有些話能對胡安說的——

「哇你比我還像個東區人,胡安。我前幾天才經過這,都不知道這裡開了餐廳。」希斯克里夫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裡,身後店家擺放在門口的護貝菜單不偏不倚停在著重介紹炸蟹角的頁面。
Juan
6 months ago
「是嗎?我一兩個月前剛開幕的時候和朋友來吃,人挺多的,還要排隊,結果現在都不用訂位了。」
胡安說話的同時,注意到門口動靜的店員便熱情地推開門招呼兩位客人,店內用餐的人不多,零星分布在不同角落。
他們被帶到靠窗的位子。入座後,翻開和門口相同的護貝菜單,各色各樣的亞洲菜示意圖相當能夠引起食慾,不過他依循慣例,看菜單率先確認的永遠是攸關荷包性命的價碼——平心而論,這裡的客群定位就是家庭與年輕族群,價位還算平實,只要他能稍微克制下、轉移下注意力,別一直默默換算能買多少超市特價食材就好。

「這家除了炸蟹角是招牌,我上次點煎餃類的也不錯……」他微頓片刻,道出對自己來說很是陌生的一句話:「想吃什麼隨便點吧。」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店員的出現並沒有打斷他聽了同事的發言後,腦海不由自主浮現的煞風景揣測——剛開幕還要排隊的店,一兩個月後連訂位都不用,也不知道是開業促銷結束了,還是餐點口味不如饕客預期。不過無論餐點如何,裝潢與氣氛確實不錯。

希斯克里夫隨手翻閱早在門前就已經看過一輪的菜單,還怡然自得地拿起玻璃杯,衝著胡安舉舉杯子,喝了兩口普普通通的美國飲用水後道:「噢……我會的,慷慨的馬里諾先生。」語氣比平時輕盈了些,像是不必對方說,他也打算向店員招招手,喊出「從這裡到這裡,都給我來一份」那樣。

當然,他不打算這麼殘忍地對待好同僚、好後輩。

「那就炸蟹角、煎餃,再來個左宗棠雞?」指尖拈著菜單邊角,他往後翻了幾頁,確定了這本菜單的確與外面那本無異,又出於對味道的好奇,順口加點了餐後甜品:「餐後再來個杏仁果凍好了。」
Juan
6 months ago
「行。」慷慨的馬里諾先生對於對方的調侃輕扯了下嘴角,隨即繼續瀏覽菜單。
身為一個難得才會外食的人,自然會想要嘗試同一間餐廳的不同菜色,於是當店員上前替他們點餐時,他複述前輩想吃的餐點後,自己則點了叉燒撈麵、凍檸茶,還有那份令人想回味的炸蟹角。

「應該不會等太久……」
手機震動接連跳出的通知讓他瞥了眼螢幕,是新聞APP更新關於雷尚區遊行遭到鎮壓爆發衝突的消息。
高中校園槍擊案的新聞數量到案發第四天開始減少了,在這種非常時期,杜魯克斯各地都有大小衝突爆發,媒體目光總是追逐著更新、更刺激、更大規模的混亂。
想著是不是該先閒話家常個幾句,再切入案件,才不會過於唐突,喝水時窗外正好經過一位提著貓籠的行人,想起希斯克里夫社群頭貼的貓兒,於是他放下水杯,道:「莉莉安最近還好嗎?」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我想是的。大多數客人的桌上都已經有東西了,剛進來的應該只有我們。」刑警應當具備的警惕與洞察力並沒有像裝備一樣繳回局裡,塞進冰冷櫃中,而是在跟隨店員往這處走來時,發揮在留意其他客人的桌面狀況上,實用得很。

儘管當知心朋友的次數不多,他也知道有些話題得是對方主動發起,因此在附和過後,希斯克里夫禮貌地不去注意對座那人亮起的手機螢幕,或給予壓力什麼的,只是讓視線跟著外頭那個漂亮的鵝黃貓籠移動。

直到關鍵字被提起,他才轉過頭,神情顯得興致勃勃,充滿分享或炫耀的欲望,「當然,他昨天把我拼了七八成的圖掃了大半下桌,看。」被害者的語氣裡沒有絲毫不悅,甚至和胡安分享起昨日的案發現場照——犯貓是穿著粉紅蕾絲蓬蓬裙的布偶貓,牠站在滿地已經散亂得看不出主題的拼圖片裡舔舐自己的爪子。

是名大方坦誠犯行的法外狂徒。
Juan
6 months ago
胡安湊近了幾分端詳。從手機螢幕上被破壞散落的拼圖面積看來,肯定是一幅不小的作品,而罪魁禍首卻像是受到主人表揚一樣,被其高興地分享事蹟,語氣裡完全能感受到對小傢伙的包容和寵溺。

「這要花不少時間拼吧,他——」胡安有了一瞬間的遲疑,才想起有著甜美名字、身穿夢幻裙裝的莉莉安的性別,「他常常這樣嗎?」

2025年了,人都能夠不受性別刻板印象拘束選擇自己偏好的打扮了,何況是隻可愛的小貓呢。
想到這位前輩的社群封面每隔一段時間會更換不同風情的莉莉安玉照,而且從分享的態度來看,感覺對方應該是會樂見女兒……還是兒子?被更多人喜愛的傻爸爸型飼主。

「好像很多人會幫自己的寵物開社群帳號,像是IG,方便紀錄,你要不也試試看?應該很多人會喜歡他。」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注意到對方語氣中的停頓,他瞭然地解釋:「他是公的沒錯。聽我說,這是場小意外,我一開始以為他是個小公主,就幫他取了這樣的名字,買了那樣的衣服……他看起來滿喜歡的,也不像別人家的貓一樣會一直脫,我就繼續買了。」像是要證明,也彷彿懷著私心繼續分享,他的指尖劃過幾次螢幕,接連出現的幾張照片中,莉莉安穿的都是色彩柔和粉嫩的精緻裙裝。

「大多只會拍掉一小部份,像這樣整幅掃下桌的情況不常見。」希斯克里夫知道小動物們會透過各種方式引起主人注意,因此他深信莉莉安是不滿最愛的爸爸被拼圖搶走,才透過搗蛋來吸引他的目光和關愛……怎麼可能是純粹出於無聊,所以隨手把觸手可及的物品搞下桌呢?

短暫脫離自我陶醉,思考起為莉莉安建立社群帳號的可行性與必要性之際,店員恰好送上白飯、餐點與餐具。

「你會用筷子嗎?」他一邊拿起叉子,一邊隨口問。
Juan
6 months ago
「原來大部分的貓不喜歡穿衣服啊。」想想很合理,畢竟衣服和裝飾都是人類後來才替這些小動物們設計的。胡安聽著對方的說明微微點頭表示明白,看著莉莉安堪稱變裝秀的各種照片展示以及儼然嬌貴小公主的神態,便把略嫌窮酸的「買這些衣服不便宜吧」轉為「很可愛」這般簡單而正面的評價。

視線隨後被店員送上的餐點吸引,叉燒撈麵飄著鹹香熱氣、麵體泛著醬汁油光,他拿起叉子熟練地纏繞麵條,「不會,大概沒那天分,有點可惜。我看中餐廚師用大筷子煮麵很方便。」
讓麵體充分沾上醬汁後,卻沒有馬上送入口中,而是將叉子擱置在盤緣,改成伸手攪拌凍檸茶,杯底沉澱的少許糖漿與雜質旋轉、飄起,緩緩溶入茶液中。
「……剛說到IG,我在頂峰高中校刊社的帳號上,發現了一些奇怪的貼文。」
他知道這不是配飯的好話題,但這場飯局的起因便源於此,也不存在倒人胃口的疑慮了。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要不是一桌子菜,單是「很可愛」這幾個字都能讓他想再次打開手機的螢幕,點擊編號7的相簿進行分享。

柔軟而美妙的油炸食品香氣飄入鼻中,希斯克里夫首先仍挖了口白米飯作為對中式餐點的尊重,也細細品味不同於麵條麥香的溫潤甘甜。同時,他一邊看著同事彷彿在玩食物那樣,一下翻翻麵,一下又攪攪飲料,一句「你現在是在練習玩筷子?」險些脫口而出。有這種聯想怪不得他,節目裡那些會用筷子的人就是這樣,把筷子插進碗裡,握著上面那端動了動,東西就被夾起來了。照這樣看,胡安等等大概就能夾起凍檸茶裡的檸檬籽。

「奇怪的貼文?你是說發生了那種事,小鬼們還能繼續發布校園新聞什麼的?」聞言,他的視線從甜飲挪到青年臉上,「杜魯克斯的媒體事業有救了,哪天攝影棚闖進了劫匪,他們八成還是可以繼續播報海鷗搶人薯條的新聞。」
Juan
6 months ago
「不,不是那個意思……」 腦海裡原先沉重的灰階校園瞬間飛進了幾隻在港邊搶遊客薯條的海鷗,胡安微微蹙眉,啜飲一口凍檸茶,用冰涼飲料稍稍中和雜亂思緒,「目前學校還在停課狀態,我指的是案發之前的貼文。」

「我發現校刊社上個月、年初到去年不同月份的貼文,似乎都在影射克拉克——就是那個槍手——雖然貼文看起來只是在整理當時的熱門話題,還有轉發學生議會的政策宣傳,但寫到一些像是偷竊、考試作弊的負面消息時,內文描述都符合她的特徵,也有學生在底下留言名字的縮寫,T.C,還被校刊社按讚。」

當然,靠著歷屆學生累積幾千個追蹤的帳號,影響力是絕對無法和主流媒體相提並論的。若不是血案引起他的介懷,他敢說,這世上除了頂峰高中的學生以外,沒人會把它放在心上。
「學生議會也都有轉發那些貼文。」
說罷,他將已經捲好的撈麵送入口中。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學校是社會的縮影。如此的比喻在字面上顯得荒謬,但大概不會有多少人把這個人們習以為常的等號劃掉。

依照這樣的脈絡,校刊社是主流媒體,議會則是暗中扶持特定傳媒公司的權威團體,在這個資訊流通,第四權過份膨脹的社會裡,要靠輿論殺人不是什麼難事。希斯克里夫往嘴裡塞了個被話題影響味道也無妨的煎餃。

「那我必須更正,海鷗讓別人去拍吧,他們會是跑政治線的人才。」聳起眉毛,他一如往常地說些不合時宜的話。話鋒一轉,又回到事件本身,「所以你認為是霸凌與羞辱,亦或是被揭穿的惱羞成怒,造成了那一天的事嗎?」語畢,叉子落在令他魂牽夢縈多年的炸物上,叉尖輕而易舉地刺穿酥脆外殼,直入柔軟鮮美的蟹肉奶油。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這樣的話,她的動機就更加明確了。胡安,是什麼困擾著你?」湛藍的雙眼直直望進那對藏著迷茫的棕紅,沉著聲問。

末了,他執起叉子送到唇邊,又問:「是什麼讓你成為慷慨的馬里諾先生?」然後一口就把炸蟹角塞進嘴裡,這一口的好壞將決定馬里諾先生是否會被迫再多慷慨一點。
Juan
6 months ago
受到欺凌的屈辱固然會化作恨意,卻不見得足以驅使一個青少年化作持槍處刑加害者的魔鬼。
他的嘆息幾不可聞。

「消音器。」
在湛藍眼眸注視下所道出的,是看似完全無關、甚至略顯突兀的物品,「承辦這個案子的警監在案發當晚訪談完後,塞了一個消音器給我。」
對方也是從最基層的巡警做起的,必然知道像他這種小螺絲釘的標準配備有哪些。哪怕城市已逐漸趨近好萊塢電影裡的罪禍之都,巡警身上多添的也只會是防彈背心。
「我原本只知道槍手是墜樓而死的,直到隔天,我親自去找和槍手最後對峙的那兩位……反黑組的桑格和雷尚區的威廉斯,才聽說其實當時還有發生挾持人質的情況。」

新聞口徑一致把這案子說成是黑手黨滲透校園,而對挾持隻字未提。

「威廉斯說,槍手和被她挾持的女孩應該是熟識的,還有喊出彼此名字,但不知為何最後槍手選擇放過人質,獨自墜樓。」
Juan
6 months ago
凍檸茶滋潤有些乾澀的唇舌後,胡安輕聲道:「我認為這不是單純的霸凌。槍手和其他五個學生已經死了,不過既然人質還活著、又和槍手認識……」
還活著,就還開得了口、還能透露真相,或者更多的謊言。
真正的問題在於,他是否該介入、該以什麼立場介入、介入多深,以及警監為何要大費周章示意他一個小人物「靜音」?

對著面前之人一鼓作氣傾吐這幾日持續困擾著自己的事,讓他有股似曾相識的感覺。
很多年以前,他們也是這樣相對而坐談話,但時過境遷,彼此的身分不同了、對坐的理由不同了,更不消說警局與餐廳的環境差異。似乎只有希斯克里夫那一貫冷靜、精準扼要卻又不失輕鬆幽默的處世沒有變。

「……怎麼樣?跟學餐的炸蟹角比起來?」
想起方才對方認真品嚐炸物的模樣,這句話脫口而出之際,他亦再次拿起餐具。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聞言,他的動作與神情俱是停滯了片刻,才又往嘴裡塞了一個油炸食品。

好消息,馬里諾先生不必支出額外的慷慨。
壞消息,胡安攤上了一場註定不會讓他快樂的現實。

希斯克里夫細細咀嚼著對座那人的話語,腦裡想的是局裡哪個警監具備這樣的詩意天性,才能使出這手成本不低的意識流封口——姑且無視消音器本身的價格,ATF表格4加上聯邦稅款?為什麼不乾脆用那兩百元買幾箱膠帶,把對工作仍有熱忱,對真相依舊執著的年輕巡警捆成一個大自然都無法自然分解的繭,怎麼樣都比消音器更符合經濟效益。

消音器是裝在槍上的,而基層的晶片都打了,只需要一卷能把嘴管纏住的封箱膠帶就能讓他們閉嘴。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還真是不怎麼像普通的霸凌,不然沒理由抓了人質還放她一條生路?都殺掉那麼多人了,多一個少一個,罪名都是一樣的。而且克拉克像是個『風雲』人物,沒道理人家喊了聲,她就放過對方。」他聳聳肩,「如果你想繼續追下去的話,我不會阻止你,但希望你有些高超的反追蹤技巧與其他能營生的技能傍身。」

他看看那杯凍檸茶,忽然有些後悔自己沒有點些什麼別的飲料,只有那杯比真相更加索然無味的茶水。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拿起杯子喝了口潤潤喉,接續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新聞把她打成黑手黨崛起於校園中的幼苗是吧。你知道的,歷史由勝者書寫,新聞則由在位者授權,報章雜誌上的說法就是上面希望民眾相信的。光就挾持被隱瞞一事,我猜克拉克有九成和黑手黨無關,那是『某些人』強扣在她頭上的帽子……或彈頭之類的,目的就是讓她成為他們的武器。」他一手撐著黑眼圈明顯的臉,一手執著叉子,活脫脫像個對工作或現況感到倦怠的傢伙,拋出了忠告:「我們都知道無論真相如何,在克拉克扣下扳機那刻,她就不會是無辜的了,你的介入也無法改變輿情,甚至可能會讓你身陷險境。」

事實上,希斯克里夫不相信胡安想不到這些,只是他正鑽著牛角尖,一葉障目。

他又塞了個炸蟹角到嘴裡,然後慢吞吞地說:「學餐的好吃多了,這間餐廳炸的少了一個味道。」
Juan
6 months ago
胡安垂眸看著盤裡的叉燒,連同一些麵條一同叉起送入口中。

希斯克里夫不是他第一個徵詢意見的前輩,除了和目擊槍手墜樓的兩位警員釐清詳情,週日以散心為目的去支援兒福機構時,碰上那位政治名門出身、早在調任分局前就因公益活動而有些許交情的副警監,葛蘭.海德威,他便也順勢提出希望能聽聽對方基於個人立場的想法,而非漂亮空洞的官腔。

若將那份措辭得體的婉轉截彎取直,簡而言之,便是支持他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至於做完可能要承擔的風險?那是身為一個成年人應當要自行評估的重量,對面的警佐只是直白地提醒了這點。

檢視他不算太長的人生,撇除警校四年的歷練,其他能營生的技能嘛……精準鎖定粗心大意而財物露白的傻瓜、動動手指便讓值錢的小東西落到自己口袋裡,能算嗎?
Juan
6 months ago
年少輕狂時不堪細想的事蹟瞬間歷歷在目,讓口中的餐食頓失風味,他勉強嚥下後,道:
「我沒想過要改變輿論或證明克拉克無辜,說穿了,大概只是想讓自己過意得去吧。」
「……但不論我最後打算做什麼,都絕對會注意別淪落到要重操舊業的地步就是了。」

有些陳年舊事被塵封在盒裡、棄置在無人聞問的角落,卻又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刻被不經意地打翻、散落一地狼藉。就好比他過了很多年,才憑著一句隨口關心,從舊識的女警口中得知,那年他沒有出聲喊住的少女,生命已永遠定格在本該洋溢青春活力的年紀。
現在他掙扎的,正是該將哪些事情放入盒中蓋上、哪些又該繼續緊攥在手。

「你做這行也滿多年了,有沒有碰過類似的事?」他瞥了眼沒能獲得好評的炸蟹角,決定慢點再將之開腸剖肚,視線上移,落於對方眼下的烏青,「像是某些會讓你一直想起的案子?」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如果只是想過了自己心裡那關的話,只要別太明目張膽,上頭那幫人,或者是此案的「潛在受害者」大概都不會有什麼反應。希斯克里夫覺得胡安有這種想法還挺正常的,當你明知道剩下的拼圖片在哪,也清楚把它們拿到手裡後就能拼湊出成品,那麼,實在很難有理由說服自己放棄。

前提是那些拼圖片得散落在好拿的地方。

他不打算直接表明他的支持,只是刺了塊酥脆鮮嫩,名字怪得可以的左宗棠雞,說:「你確實該注意,你已經超齡了,再被抓到的話,我手裡拿的就不是《青少年犯罪預防宣導書》了。」順口道出這席話的兩秒後,他忍不住笑了出來,彷彿有什麼東西透過那份他們根本無人在意的文宣,跨越了時空重疊在一塊。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好比他前些時日辦北區那起案子時,他也無數次感覺到既視感那樣,而那份似曾相識正好能回答胡安拋來的另一個話題。

「當然有。」將裹滿酸甜醬汁的炸雞送入口中,緩慢地眨眼,思索該怎麼道出一個有著完整起承轉合的故事,「我可能跟你有那麼一點像?都當過失學少年,我15歲就離家了,你知道,家暴、控制什麼的——」說到一半,他不忘澄清:「噢,不過我沒有你那麼多兄弟。」甚至隨口「幫」同事回顧那段年少輕狂。

「只有洗車場、小工地和家庭式快餐店會要這個年紀的孩子,我輾轉去了不少地方,最後在某間快餐店待了三年多。」經過了鋪陳,後續便不需要針對某些事多作解釋,他遂接續道:「某天,我遠遠就看見店外停了幾輛警車,店裡站了一大票警察,從他們口中才知道收留我的那對夫妻,和他們四歲大的兒子都死了。還偷偷聽到他們低聲說手段很瘋,八成是毒蟲幹的。」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結束前情提要,他喝了口茶,又吃了一塊微涼的雞肉。

「前幾年我幫組裡同事辦毒品案,翻卷宗的時候發現有一樁十幾年前的三死命案和這起毒品案有關,命案的死者就是收留我的快餐店老闆一家。他們的確是被毒蟲殺掉的,但人家殺他們的原因嘛……毒蟲殺毒販,不外乎就是為了錢或貨囉。」他看著胡安,做出了總結:「這兩起案件都不是我辦的,但在檔案裡面得知真相的那段時間裡,我不時就會想起他們,也想起那些過去。為什麼我從來沒有想過,賣薯條奶昔的人怎麼有辦法出入名車拍賣會?為什麼他們能給多比——」希斯克里夫指了指自己,「那麼多的薪水?」

「是小時候的我忽視了太多,從警後的我也對回憶中的疑點視而不見……不過當然,就跟你和頂峰的事件一樣,我改變不了什麼,頂多是知道了多一點的話,可能就不會在發現真相的時候受到那麼大的震撼。」
Juan
6 months ago
落日西沉,橘紅摻著碎金的餘暉在須臾間變幻角度,自玻璃窗照入餐廳內,起初一時熾烈的令人有些睜不開眼,接著漸趨柔緩。
光影與色彩的動態映於警佐蒼白面容上,格外鮮明,輕鬆調侃依然是信手拈來、渾然天成,那份再熟悉不過的無聊文宣所帶來的荒謬喜感,讓胡安也忍俊不禁,終於在這場聚餐中真正笑了出來。
然而,這道弧度在進食過程中,又隨著對方娓娓道來的過往逐漸消逝。

熟悉的家暴橋段、逃家情節,當自己是故事主角、身邊盡是來自類似背景的伙伴們、沉浸在喧鬧的嘻笑怒罵之際,他並不覺得十五歲就離家漂泊有何特別,可當抽離許久後,以旁觀、旁聽者的身份駐足回望、側耳傾聽,才恍然察覺,其實那些單薄身形,還遠遠不足以獨自面對吃人不吐骨頭的世界。
寄於毒販夫婦籬下的少年,與罪惡近在咫尺卻因忙於本分而完美迴避,不曾觸碰,最終又以悲哀的方式被揭示了實情。
Juan
6 months ago
聽完整起案情,胡安想著,以後在局裡又聽到維里警佐都不用睡覺還能工作、黑眼圈那麼重疑似是毒蟲的笑話,該做何反應。
將空了的麵盤放置在方便服務生收拾的空位,他把自己那份已經冷掉了的炸蟹角放到面前,叉子刺入那層酥脆的餛飩薄皮,刺得有點深了,少許內餡自孔洞溢出。

「……與其說是忽視,不如說,在那時候、那種年紀,視野本來就有限,光是顧好自己就夠忙了吧。」
雖然自己不曾在對方提及的那些場所打工過,但也不難想像,對著快餐店終年翻湧著熱燙濁氣的油鍋、對著一張張飢餓且缺乏耐心的顧客臉孔,是多麼折騰的事。

希斯克里夫自稱是個拿了很多薪水的多比,就算是不愛看電影的他也知道,那是隻皺巴巴又卑微的生物,對主人的命令絕對服從,地位和奴隸差不多——和高薪待遇對應的形象相當衝突,於是在吃掉炸蟹角前,他看著對方,道:「他們對你好嗎?」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他清楚知道責任不在他,白駒過隙之前與之後,他都是這麼想的,他始終是個局外人。饒是如此,後輩的話依舊讓他獲得了些許寬慰。

他拿起自己的茶杯,輕叩了對方的。

「我當時的薪水高得可疑,但工時長,麻煩也多,加上那個年紀對什麼差事值多少錢並沒有概念,只覺得『靠,不枉我一天上16小時的班,半夜還會被挖起來沖奶粉』哈!」說罷他用空著的手比了個的確不像尋常快餐店願意支付給打雜小鬼頭的大數字,又喝了點茶,嘴角微揚:「除此之外,我很感謝他們從沒把我當成家人過,對當時的我來說,那可能比這個重要。」他又比了一次那個數字。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員工不需要討好也不需要嘗試融入,我只需要想想該怎麼把餐椅布套上的番茄醬洗掉,該怎麼哄小鬼把花椰菜泥吃下去,不需要擔心他們是否會掐住我的脖子什麼的。」希斯克里夫的語氣就像往常一樣帶著雲淡風輕的微揚,陳述著他知道朋友們聽見了多半會沉默的事實。

「所以說,如果有人問的話,我會說他們對我很不錯。」

往椅背裡一靠,又徐徐直起身子,他看了看碗底的幾口米飯與炸雞盤底的橘紅醬汁,忍不住用那支沒人動過的湯匙舀了些淋在飯上拌勻。湯匙就口前,他回問道:「我好像都沒問過你後來過得怎麼樣。是因為太崇拜維里巡警的英姿,所以也選擇從警嗎?」
Juan
6 months ago
玻璃杯輕觸的清響後,是前輩彷彿無關痛癢的闡述。

確實,對有過那樣經歷的孩子們來說,被當成家人比起被賦予溫暖與歸屬感,更像是惡毒詛咒,一個關於你永遠無法與「大人」平起平坐、只能任憑他們擺布與宰割的宣告。
當鹹香濃稠的炸物內餡滑過喉頭時,胡安恍然想起那位向自己伸出援手的學者。對方總是將他稱為「學生」、「幫手」或「房客」,那份微妙的距離,也正是他在當時除了金錢與容身之處以外,最需要、卻又最難以說清的體貼。

待對面的前輩分享告一段落並給出評語後,他也回了簡單的一句「那就好」。
Juan
6 months ago
凍檸茶還剩幾口的份量,他索性將吸管拿起,直接就口飲用,在聽到對方那句玩笑般的詢問後險些嗆到,肩頭微縮。
維里巡警給他留下的印象?必然少不了推薦學餐炸蟹角、堪稱老古董的法網遊龍和批判社區治安管理課,但英姿嘛——棕紅眸珠轉了轉,放下杯子,他順手將鬢邊垂落的一綹髮絲順到耳後,重拾當年那麼點不正經的語調:「不好說。」
Juan
6 months ago
當服務生收走空盤空杯後,胡安先是看了會窗外,眾多店家錯落招牌間的天空縫隙透著晚霞,暮色漸深,但尚未完全吞噬日光。
「主要還是想找個學費便宜、出來又穩定的工作,我有問過西瑞爾……那個杜大的老師,他說只要我別做些會去吃牢飯的事他都支持,所以就報警校了。雖然過程比我想的還麻煩多了,但還是錄取了,也畢業了。」
跑司法流程和準備相關證明文件的日子他是絕對不懷念的。他抽回視線,繼續叉起炸蟹角,「你剛剛說的,我那些『兄弟』,其實這幾年我和他們算是失聯的,直到最近才又恢復聯絡,這間餐廳也是剛開幕的時候和他們來吃的。」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作為刑警,他勢必對某些肢體語言及語調有著一套判讀方式,這讓他充分明白維里巡警在少年胡安眼裡似乎沒有留下過什麼英姿——完完全全在預料之中。

此時腳步聲從後方接近,不久,服務生在收取餐盤的同時也添了茶,他頷首謝過後,才叉下自己最後的那個炸蟹角,邊嚼著邊點頭,對那位教授的看法表示認同。嚥下後,附和了聲「真知灼見」

他們都很幸運,在那個一旦失足就可能萬劫不復的時間點遇上了最適合他們的人。他碰上了托馬斯一家,獲得住處、收入、歷練,以及直面普通家庭的機會;胡安遇見了那位大學教授,雖然不確定對方給予的協助涵蓋哪些層面,但既然他倆能在數年後以同事身分對座用餐,就證明了教授與胡安本人都功不可沒。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而如果說當年的那幫「兄弟」還能夠再次聚首,並成為這場餐聚的話題,想來他們也起了不可磨滅的正面作用了。設想在缺乏親情的情況下,友情的佔比該有多重呢?何況他們也許會是一群有著相似際遇的,志同道合的好夥伴。

忽地,希斯克里夫想起自己那年接受「訪問」時,似乎也給了他差不多的理由,於是他道:「感謝警校的低廉收費以及各項津貼、補助。」片刻才回過來調侃:「他們對你成了『大反派』有什麼想法?」
Juan
6 months ago
什麼想法嘛……
在咀嚼的同時,胡安試圖回想幾個月前在收到故人死訊時、在參加葬禮時、再到上一回聚餐時,自己和老友們的互動方式。
嚥下食物後,他歸納出一整套過程:「見面前覺得我在鬼扯,見了面說我看起來像在角色扮演,散會前押注打賭我能在這行撐多久?」

標準的損友相處之道,心智年齡相較高中時沒太大變化,差在喝開了吹噓的事情尺度大了不只一點,臉上也或多或少添了幾分滄桑。
想起那張凌亂桌案上的塑膠撥片、前市長葬禮剩下的半枯向日葵,和走音嚴重的吉他聲,他不禁失笑,半斂眼眸,「這幾年他們進去蹲的時候大概也沒有白混吧,除了抓違停和酒駕,我不覺得我能對他們造成什麼威脅就是了。」
Juan
6 months ago
或許真的是過了太久,又或許是刻意不去細想,當年爭吵與決裂的細節他早就忘得一乾二淨,最初想要並肩走得更遠更久的那份期待和執著,到如今,也只剩下對於看到舊識還活著、還能嬉笑著吐些垃圾話的欣慰。

別說那個壯志未酬就變成遺照的傢伙了,選戰帶來的警黑衝突升溫和治安惡化也讓警察工傷甚至殉職的機率持續攀升,想想頂峰高中槍擊案現場的另一種可能性——例如克拉克抓著雷明頓700的手完全不抖——說不定就換他們胡搞他的場子了?
專注在當下才是最實際的。

喝了點開水解解口中的油膩,也沖淡舌尖的負擔,胡安道:「你說這家的炸蟹角少了一味,是哪一味?」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儘管他們曾有相似的遭遇,但這條路希斯克里夫沒走過,也就難以想像身為警員,得知過去的好夥伴「進去蹲」一事的當下會有什麼感想了。唯一能夠感到慶幸的,大概是人不是被自己銬上的?把人壓制了,掏出手銬圈上的那刻,回憶中的那張臉赫然撞入眼裡?

一面聽著,他的腦中一面浮現自己親手把終於因為傷害罪被起訴的維里先生押進局裡,或者重敲某輛經典別克車窗,朝著裡頭的夫妻亮出警察證,表明自己接獲毒品交易通報的虛構畫面——即便他與這三人不是好兄弟這種充滿彈性的關係,但這些巧合還是留給電視劇吧。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結束神遊,他能聽出職等、立場差異與案底的存在與否並不影響他們的交情,便道了句不像警察該說的話:「看,這告訴了我們持之以恆,精益求精的重要。」

尾音落下,餐叉一動,他那份炸蟹角正式盤底朝天,只留了滿盤酥脆的麵皮碎屑。

相較回憶中更鹹淡適中的內餡,與冷卻後依舊脆口的餛飩皮組合成更甚學餐裡的美味。要是他的舌蕾有自我意識,方才就不會說出任何批評這份炸物的話語,畢竟少的那味不是味覺細胞能識別的。

語氣隨意,像是在說冷笑話:「噢……我的青春和無憂無慮?」
Juan
6 months ago
緬懷逝去的青春,非常合乎情理的答案。如果是其他人說出口,大概笑笑也就過了,胡安的思緒卻在不起眼的字詞上稍稍凝滯片刻。
他並不清楚維里家的具體狀況如何,不過基於同樣都是因為家暴而在十五歲左右就要自生自滅的這個背景,單就個人經驗來看,扣掉早就沒有任何印象的幼年時期,他其實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有過不用煩惱與憂懼的時光?
即使是看似浪蕩自由的那段歲月,他和其他人不關心學業,還是得為了得手的東西與進帳的數字多寡犯愁,更不用提選擇腳踏實地當多比的希斯克里夫了。
或者說,強調集體精神與服從的警校生活,對前輩而言已經足以稱得上無憂無慮……

雜思在腦海裡聚散,但話到了嘴邊只剩下:「你的青春包括『法網遊龍』和社區治安管理課嗎?」
當服務生走近、為對面的人收走空盤和送上餐後甜點時,他又補充:「過了那麼多年,那堂課還是沒被廢掉。」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警校從各種面向來說,都不是什麼充滿夢幻氛圍的遊樂園,但對未來沒有目標,同時缺乏特定專長的迷茫青少年而言,也算是盞沒有什麼門檻的明燈。況且,從完全的他律轉為部份自律並不困難,因為校園裡沒有一個老師或教官能比維里太太更不講理,更懂得施加壓力。

聽了後輩對於那句無厘頭發言的感想,希斯克里夫停頓片刻後嘴角揚起,愉快的角度揉合了對共同回憶的緬懷及感慨:「哈,你說得對。那麼我說得對嗎?社區治安管理的確是門該被取消掉的課吧,他們是不是還在提倡認識每一位居民,建立良好社區警民關係,才能佈下犯罪防治網?」拿起陶瓷湯匙,他攪了攪碗裡的乳白方塊與罐頭水果,說:「說到《法網遊龍》,幾年前確實又製作了新的幾季……雖然不久後又沒了,不過勉強當成你的祈禱有效,你看你要不要再許個警員們全體加薪之類的願?」
Juan
6 months ago
「沒錯,那些教材的出版年份和我同年,甚至比我還要老……」想著那不斷複印而模糊斑駁的講義和密密麻麻的板書,彷彿重溫了課堂無聊又冗長的痛苦時光,他忍不住嘆了口氣,「我懷疑他們根本沒有改過課綱,我們高機率讀的是一樣的內容。」

色彩鮮豔的甜點飄著人造的濃郁甜味,還有一點杏仁獨特的香氣,頗具東方風情。
胡安邊看著那碗甜食、邊吃著剩下的炸物,稍微思索了會兒希斯克里夫說的祈禱是什麼意思,嚥下後,才想起當年確實有過類似的對話,於是微微挑起眉頭,「這種事情,應該是維里警佐發揮職場影響力、向上級請願比較實際吧——而且我最近才被賞了『那種玩意』,許願大概只會有反效果。」

撇除警銜這種顯而易見的階級,若說在警局,年資和說話的份量成正比的話,那依然該是對方做代表,而不是他這個被迫收下消音器的基層菜鳥。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身處的位置不同,對於一件事物的看法也會有所改變。

好比當年他上了幾堂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的天方夜譚似的那門課程,此刻由晚自己幾年入學並且修習的同事提起,帶給他的只有無限的幸災樂禍。要是對方還在學,又向他控訴課程的不切實際,希斯克里夫怕是會搭著他的肩,端起勤奮前輩的模樣笑說「你要認真上課、每一堂課都有他存在的意義」

只可惜他們都已經脫離那段時光,也見證了課本上沒教的現實遠不只那幾樁。

往嘴裡塞了口杏仁果凍與水蜜桃丁,咀嚼的同時忍不住朝碗裡看了眼,試圖理解這份不算難吃,但十分古怪的甜品是怎麼被組合、發明出來的。微微蹙起的眉頭在胡安把重責大任踢回時,緩緩鬆了下來,他指指自己眼下的青黑,說:「我要是去了,上面應該會覺得我最近缺錢買那個,也會賞『另一種玩意』給我啊。」

「我看加薪是無望了,看選舉之後怎麼樣吧。」
Juan
6 months ago
毒品笑話已經完美融入對方的自嘲,雖然並不是以最常見的那種形式接觸,但要是簡化成「此人和毒品有密切關聯」這種不能算說錯的描述,聽著還是相當聳動啊。
對加薪本來就不抱期望,胡安叉起最後那塊炸蟹角,隨口道:「選舉期間的加班費他們如果記得給,我就謝天謝地了。」

完食後將空盤擱置一旁,單手托腮等待對方用完甜點,他的目光落在周圍的客人之上。也許是亞洲人勤奮精神的體現,唐人街店家營業時間都到比較晚,期間陸陸續續有客人入座,聲音最大的是坐滿少年少女們的一桌。
他們的頭髮、臉上和衣服都沾著亮粉和彩帶碎屑,講著中文、笑得合不攏嘴,儘管他聽不懂內容,也能從時節推測出應該是畢業典禮後的聚餐。
頂峰高中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讓全校學生都失去享受這樣平凡卻難能可貴的時光的機會?
他仍然在意,但眉頭早已不再緊蹙,棕瞳也更加平靜。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注意到對座那人已經用完所有餐點,現在明顯是在等待自己後,希斯克里夫——也沒有加快進食速度,而是依照自己的步調悠哉吃著果凍和稍嫌過甜的糖漬水果,對於讓後輩請客又讓後輩等待沒有感到絲毫負擔。毫無疑問,他也有著隨對方視線往別桌看去的閒情逸致,不過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轉而落到了同僚臉上。他知道胡安在看那一桌學生,而且不只胡安,也有幾桌相對安靜的食客不時朝那行注目禮,原因無非是他們過大的音量。

有了早先的對話,他知道胡安八成不是因為音量才看他們,他看的多半是那身制服與上頭象徵著一切快樂的彩紙。

相仿的年齡,截然不同的經歷,令人不勝唏噓。

「慷慨的馬里諾先生。」希斯克里夫嚥下最後一口軟滑的杏仁方塊,又看了眼洋溢青春與希望的那桌,然後低喚道。

「我可以外帶一杯凍檸茶嗎?」
Juan
6 months ago
帶玩笑意味的低喚將胡安的注意力從別處的喜悅與喧鬧拉回正對面,一開始便承諾過希斯克里夫可以儘管點,冰涼解渴的餐後飲料也在範疇內,他淡淡道:「可以啊。」

望了下服務生送餐的忙碌身影,在等著能夠招手請人過來加點外帶之時,想起對方在警局總是咖啡不離手,且展現出不只是為了應付工作所需的喜好,而那份豐富多元的菜單中,和凍檸茶同樣被歸類在港式專區的其他飲品,還包括了名字拼音很難唸、但貼心加了備註的奶茶咖啡,便脫口而出:「他們也有賣咖啡……」

玻璃窗上,室內倒影與反光相當醒目,外頭天色已全黑,而對坐前輩眼下的烏青從他有印象以來就不曾消失過,讓他意識到,無論是時機還是對方的狀態,都不太適合再攝取過多咖啡因。
話音在倒影晃動中沒了下文,他抿抿嘴,「當我沒說。」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他壓根就沒有在菜單上的飲品區多看,因此並不知道店裡還有什麼樣的品項,只是很好奇對方那杯加了糖漿的茶是什麼味道罷了。既然知道這裡也有咖啡,他沒什麼不點的理由,反正慷慨的馬里諾先生會在欲言又止後買單。

他不確定對方為什麼會突然中斷推薦的話語,是錢沒帶夠?又或者是中餐館的咖啡很難喝?思及此,他頓了一秒,並不認為這是什麼大麻煩。若是前者,他不介意當一回慷慨的維里先生;要是後者,連添加致死量砂糖的咖啡他都能喝了,還有什麼是他無法跨越的。

瞥眼遠方那位似乎注意到他們用餐完畢的服務生,希斯克里夫對著後輩說:「胡安,別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也別說會讓自己後悔的話……所以不管那是什麼咖啡,都給我來一杯。」

他從來不是詞不達意的人,卻也沒有權力影響他人的想法與行為,只希望自己的話語能在某些迷惘的時刻中,起到正面的作用。
Juan
6 months ago
後悔?
一如既往將某些話吞回肚裡或中途截斷的習慣換來這樣深刻的勸慰,並不在他預料之內。
畢竟,對方口才很好,總是能自然而然地談笑、調侃、挖苦,甚至可說是不太正經的,是以聞言他有了瞬間的楞神,好在這時服務生上前,他便順勢側過頭,「這桌要再外帶一杯奶茶咖啡和凍檸茶……冰的,謝謝。」

門口又是一陣喧嘩,中英文夾雜的笑語和招呼聲引來那桌畢業生的回應,綁馬尾的女孩熱情地朝著門邊那群同齡人們招手,而距離那桌最近的座位,正是他與希斯克里夫這邊。為了讓新的客人們能好好享受歡聚,服務生很有禮貌地請已經用完正餐的他們移步到門口的候位區。

等待的時刻,胡安先是望著還在用餐的客人們,思忖片刻,終究是微微揚首、對上警佐的藍眼,低聲道:「你剛剛說的那些,我會記住的。」
他不會做讓自己後悔的事——但同樣的,他也有不做會後悔、會遺憾的事。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奶茶咖啡,確實不像什麼正常飲品,聽起來甚至有雙倍的咖啡因和十倍的砂糖,也許這正是胡安收回推薦的原因,怕他毒品反應陰性,尿糖卻是遠超參考值的4+之類的。無論如何,點了就不能後悔了,而他確實也對這杯奇怪東西充滿好奇。

雙手鬆鬆塞進口袋,希斯克里夫略略低頭與後輩對視,他知道胡安聽懂了,「咖啡」二字一旦出口,嗜咖啡如命的他就不讓慷慨的馬里諾先生有反悔的餘地——一如盤桓巡警心底的那樁校園槍擊案,無論消音器最終是被裝上還是捨棄,他都希望胡安做出不會令他自己後悔的選擇。

敲竹槓般意有所指的對話並沒有持續或重演,很快,店員便端了凍檸茶與奶茶咖啡出來,希斯克里夫全無負擔地接了下來,聳起眉說:「謝囉,慷慨的馬里諾先生。」
Juan
6 months ago
胡安垂眸看向裝在透明塑膠杯中的兩杯飲料,一杯是他方才喝過的、帶有檸檬片的凍檸茶,另一杯飲料則是呈現還未完全混合的雲霧狀。
兩種……嚴格來說是三種成分,紅茶、鮮奶和咖啡的比例是怎麼算的?是會依照配方不同而有奶茶咖啡跟咖啡奶茶的稱呼差異嗎?做的順序是先加咖啡還是奶茶?
短暫為了無關緊要的小事分神之際,又一次被喊了那樣的暱稱,他輕輕挑起左眉,「如果我是你的話,會放到明天早上再喝,不然就不用睡了。」

櫃檯人員向他確認餐點和消費金額後,他倒是沒有皺眉或遲疑,俐落地掏出現金結帳。

推門走出餐廳,迎接他們的是算得上晴朗的夜,還有捎走初夏暑氣的風。
他側身看向和他聊了許多的希斯克里夫,道出過了多年還是差不多簡短、沒長進的謝語:「總之,今晚謝了。」
在準備要往地鐵站走前,他又補了句「熱心助人的維里先生」。
禮尚往來嘛。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要是這一看就甜膩無比的飲品真能讓交感神經活躍整晚,那也算歪打正著,省了他回家再煮壺咖啡的工夫。這番話與異於常人的睡眠習慣當然不能宣之於口,於是他沒有正面應下,只是微微彎起狹長的眼,像個吃人嘴軟,悉聽尊便的傢伙。

回到街上,拂面的微涼清風讓希斯克里夫第一時間選擇慢悠悠地散個半小時的步回家,順道還能彎進店裡買點牛奶和雞蛋。於是他也朝著與自己恰好是反方向的胡安道了別,結束了這場賓主盡歡的飯局——主的心情不確定,但賓有吃又有拿,是挺開心的。

「不客氣,慷慨的馬里諾先生,路上小心。」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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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慷慨的馬里諾先生 (討厭ㄉ表情
Juan
6 months ago
沒有比較好讀的文件版
紀念一下上次差點破萬這次差點一萬五…兩個文手爆字順便填坑 嘻嘻
https://images.plurk.com/3RwVyXDL4mB5Ph9SJCKun5.jpg
Juan
6 months ago
Heathcoliffee: 我要笑死了怎麼連表符都和上一篇對應到!!滿滿前後呼應
太謝謝希斯中陪我玩,讓超chill的希斯開導(?)這個鑽牛角尖又彆扭ㄉ後輩……真的沒想到會這麼多字好開心(講過了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我也好想喝凍檸茶,好想吃炸蟹角和左宗棠雞喔 不過感覺美國的中餐廳提供的飲料會甜到爆炸……

講到這兩道菜我就想提 其實這兩樣根本不是中國發明的料理,放在中餐館裡的話,嚴格來說應該是異國美食了,杏仁果凍也是杏仁豆腐的美式亞種 希斯點這幾樣單純是他對中餐沒有任何概念,前者是求學時期的回憶,後兩者是名字酷喔好怪(點餐)
希斯克里夫
6 months ago
這兩篇都能用上那個表情很討厭的科米蛙我也好開心,就像胡安的心聲一樣,希斯真的是一個不太正經的傢伙 也感謝胡安中讓胡安請希斯吃飯(不對)能讓希斯成為胡安信任的專業!耐心!嚴謹!前輩真的是非常榮幸
Juan
6 months ago
Heathcoliffee: 說到飲料我好好奇希斯覺得凍檸茶跟鴛鴦怎麼樣,該不會是檸檬味糖漿和奶咖味糖漿吧 但凍檸茶胡安不喜歡太甜的東西都能喝完應該是還可以…?(超級不確定耶

原來連左宗棠雞都不是嗎!沒關係他們是美國人就該吃點不道地的東西…希斯喜歡嘗試名字奇怪的餐點這樣的踩雷冒險精神值得尊敬

剛好胡安很無聊(…)兩個人可以平衡一下,讚的!
粗體字真的要變成常駐梗了我愛死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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