惺波幾乎每次來到戲院都會不經意看見他的身影，不久前他們終於搭上了話，變成能夠在看完電影後淺聊幾句的關係。

戲院近期上檔了《12 Monkeys》紀念版，該電影以科幻懸疑的方式表現，主角被科學家傳送到過去尋找事發源頭，卻只能眼睜睜目睹自己的死亡一再重演……
時間旅行這個行為看似為了改變過去，實則暗喻這一切是注定發生。

──燈亮了，空間裡的紅色絨布從昏暗中恢復色彩，不是『快樂結局』的故事讓惺波心裡冒出很多話想說，從離開座椅到出了大廳都還不停談著電影內容，兩人一路走到咖啡廳前才暫時改換成要喝什麼的話題。

他們在咖啡廳的室外座位坐了下來，現在繼續提及的內容已經扯遠到其他關於命運論的個人觀點。

「我覺得命運就跟緣分是差不多的東西吧。有些東西不屬於自己，就永遠不會留在身邊。」他扳開咖啡杯的塑膠開口繼續道，「又或者回首發現那已經不是自己所期待的了。」
「不管是異能也好、手足也好、戀人也好，這些也許早在出生的那一刻起訂下結局，而我們就像電影一樣ーー照著劇本，一步步在導演（神明）的目光之下結束一生。」

惺波啜了一口咖啡，溫熱苦澀的香氣在口中逸散。
「你看過《楚門的世界》嗎？那部電影也是類似的概念。」

「啊⋯⋯沒錯呢！就像是，有時候遭遇到不好的事情，轉過頭一想其實這也是『最美好的安排』⋯⋯對吧？」
「這樣想之後總覺得有種安心感呢⋯⋯覺得自己並不孤單⋯⋯冥冥中總是有人為我安排好了，最好的⋯⋯」

「多古さん，沒想到你也是如此想的！呵呵⋯⋯我真的很開心，你說得很有道理。果然我們能夠坐在這裏討論這件事，也是『最美好的安排』吧！」

「你說那套電影？其實我覺得楚門這樣挺好的呀！這樣他就有一個明確的存在意義與目的，不是很有安全感嗎！畢竟令人們經常思考並且感到傷心的⋯⋯就是找不到自己的意義嘛！」

「是呢，偶爾會想著要是沒有經歷過某些悲慘的事情，就學不到那些經驗了…」這麼說又有點像電影的套路，主角總在挫敗後成長，進而迎來美好結局。
「就好比人人說的ケセラセラ！」船到橋頭自然直。
聽完英基高興的發言，惺波笑了笑。

「嘛…如果他沒發現這一切都是假的，說不定就如導演所期望的，是個最完美的人生吧。無知就是幸福…」真正意義上的所有人都圍繞著他的世界，「我倒是很喜歡他選擇離開那個世界的結局，他找到了新的人生…。」

「我還想到《魔法少女小圓》…像那樣過度執著在同一個人身上，反而會把命運搞得亂七八糟，最後算是害了主角吧…？」小圓粉絲別罵我 我愛看小圓

「但是當楚門離開了那個世界，他就變成跟我們一樣了。」
「所以如果是我的話，還是希望一輩子做個沒有意識到異樣的楚門呢，這樣我會比較快樂。」

「《魔法少女小圓》？我沒有看過這部呢，但你說得沒錯！」

「果然是要順其自然才好吧？⋯⋯沒錯呢！畢竟我們誰也不希望陷入一種⋯⋯極端的境地⋯⋯吧！」
「⋯⋯」

「…導演就錯在讓楚門察覺了這件事吧。」畢竟這部電影就是以他發現為契機嘛。
「啊、原來你沒看過嗎。」因為是老作品了，差點把劇情說出來，「這部也很棒，我推薦中真さん去看看。」

… 「是啊…。」盯著英基的臉看，才察覺到他的臉好像變紅了。
「中真さん…你的臉好像很紅？身體不舒服嗎？」

「啊⋯⋯我沒事！不如說是因為跟多古さん聊得很開心所以才有點激動吧。我的情緒很容易就表現在臉上呢⋯⋯希望你不要見怪才好。」
「多古さん⋯⋯」 「⋯⋯」

「…呼呼，中真さん真可愛。」在他眼裡就只是英基開心得傻笑！

「啊！」英基低頭看錶後小小地驚呼。 「竟然已經是這個時間了！我之後還有事⋯⋯可能要在這裏跟你道別了。」
「今次跟多古さん聊天真的很開心⋯那麼，拜拜。」說罷便朝惺波笑了笑，再拿起手提袋轉身離去。

「啊，好的。」感覺才坐沒多久，手中的咖啡也還沒喝到一半。
「拜拜，下次再一起看電影吧！」

o O真糟心⋯⋯不會有下次了吧？

待走遠咖啡廳後才逐漸收起笑容，搖了搖頭又快步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現在時間還早，回房間看會書吧。

⋯⋯

過了數天，英基在黑夜裏與一同參加試膽大會的友人道別後，便獨自留在湖畔邊。

他屈膝坐在柔軟的蒼綠草地上，靜靜地看向腳下的湖水。在這悒鬱的天底下，有的只有寂靜得使人生畏的月亮與小小的他。⋯⋯都說恐懼來自未知，興許這就是月亮離他如此遠的原因，英基托住頭抬頭想道。瑩白的細碎的月光似薄紗一般無息地披在流動的水上，你要說這好看麼？但它又真有布料的特性似的像蓋住了水的氣息一樣；細細的不透氣的美麗體現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上。然而這月光還不滿足似的，悄悄繞上了陸地上的細細小小的草片，一下一下的閃閃發亮。

「這似乎不是你的專利呢，嗯？」英基側頭看向身邊的螢火蟲道，又吃吃地笑起來。他瞇着長長的黑眼睛，專心一致地望向這小小的光點。若果人在天空裏長出了第三隻眼睛，也許他會看到自己此時也被瑩澈的月光淹得遍體通明。然而他沒有幸長得第三隻眼，他也只是英基。

多古那次的事⋯⋯就這樣罷。英基想，反正不回訊息、學校又那麼大，兩個人在沒有相約的前提下碰上面的機會還是非常小的。不必擔心。他撥弄鞋邊的草，就這樣垂頭維持了半晌，他又重新站了起來。


o O差不多回去了。

戲院又上映了不錯的作品，惺波理所當然向總能聊得盡興的英基發出邀請，但事與願違，等待了一天、兩天、一個星期……甚至更久，聊天室只留下已讀標記和遙遠的日期。

英基以前至少會在一天內傳來回應，如果是忘了回覆，在後來問他『怎麼了』的時候也該得到答案了吧。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幾天前波飼還提起過中真さん的事情，可要再發送更多訊息連自己都會覺得煩人。

他在宿舍裡盯著聊天室這麼想著，這時新的訊息突然從眼前彈出──是波飼傳來的訊息。

⠀
『湖畔那裡有螢火蟲，很漂亮哦—！✨』
『哥哥沒有參加試膽大會吧？』
『現在的話應該還能看到螢火蟲☺️』
⠀

… 「…」

『那我去看看吧』惺波發送了這樣的訊息，就當作是轉換心情，他穿了件薄外套便踏出房門。

今天是難得讓學生們在夜晚活動的日子，到現在都還能看見幾個身影在外逗留，惺波踏上往湖畔的路，從這裡開始已經有零星的螢火蟲飛過身邊，視線正追著明滅的冷光，卻看見在那後方有道人影站了起來。

「…」
「…中真さん！」

螢火蟲似乎是受聲音驚嚇，飛快地鑽進草叢當中，周圍稍稍暗了下來。

「！！！！」
o O多古怎麼會出現在這裏！看來這個還是要擔心的！

大受震驚的英基越聽到聲音越走，他也像螢火蟲一樣飛快地鑽進了樹林裏。

o O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但聽見那隨着他腳步的前進亦一直在後方傳來的窸窣聲，英基知道惺波一直跟在身後。二人就這樣在昏暗的樹林前後地走了好一段路後，他在一片影影綽綽的樹陰下停下來。

那來自樹葉與枝椏的陰影沉沉地疊在他白𠵍的臉，互相交錯重疊的影子讓他的臉此時顯得不真切起來，像是被黑影子吞食了一塊似的。

英基轉過頭朝着惺波露出小小的微笑。
「晚安，多古さん！竟然在這裏遇上你。」

「…」保留一段距離停下腳步。
「…中真さん，為什麼要躲我呢…？」一開口就直擊重點，經過漫長的等待已經沒什麼好婉轉的了。
「我做了什麼事讓你生氣嗎？」認真的表情中略帶委屈，即便英基的笑容變成模糊不清的碎片，仍然直視著對方。

o O（！還以為多古不會那麼直接...）英基聽到對方的直球發問後有點僵硬，不禁有點不知如何應對。這是他意料外的回應，原本還以為裝傻就可以蒙混過關。
o O（⋯⋯他的語氣怎麼好像有點委屈？）晚上昏暗的樹林讓英基看不清惺波的臉龐，只是從語氣中隱約感受到一點委屈。

「⋯⋯怎麼會躲着你，今晚不是見上面了嗎？」英基繼續裝沒事地說着。

但面對惺波直直的目光，他說完話便不自覺後退了一步。英基垂眸避過對方的目光，雖然一直已讀不回是他不對，但剖開自己的內心去跟對方說清楚，似乎是更困難的事。而且惺波委屈的語氣就像讓自己陷入了某種窘境一樣，心裏總是有一種不自然的感覺。

想到此，他側過臉沒頭沒尾地、低低又小聲地說：「⋯⋯你是故意的。」

「但自從上次見完面以後…你就再也不回我的訊息了。」更遑論再收到邀約，因為沒有回覆也無法主動去見對方。
惺波沒有漏看他生怯的腳步，疑惑地抬起眉，重複對方的嘟囔，「故意的？」

oO （他是故意這樣說好讓我內疚嗎？他想我跟他下跪道歉嗎？）英基嘗試代入惺波的想法，因為他也經常想別人跟他下跪道歉。
英基經過一輪思考之後，已經重新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因為我沒有交電話費，所以收不到你的訊息。但我明天去交錢就會收到了。」
「我就奇怪！為什麼收不到你的訊息呢！！畢竟我也期待跟你一起去做點甚麼⋯⋯啊⋯例如去咖啡廳或者電影院，或者我去找你看《魔法少女小圓》，但就奇了怪了怎麼收不到你的訊息ㄋ⋯⋯！？原來是我自己沒有交電話費啊！！難怪了！！」英基霹靂啪喇地快速說了一堆，說得臉上有一點點紅。

「噢！」他看了看錶。
「今天都這麼晚了，沒理由還在這裏餵蚊！我們還是回宿舍吧？」英基邊說邊走到惺波身旁，垂眸笑着朝對方說。
「畢竟着涼就不好了。」

「……」輕易看穿對方的謊言，只是靜靜聽著他講到滿臉通紅。
「我知道你還是會跟波飼傳訊息，是什麼不好對我說的理由嗎？」英基靠近時抓住他的外套不讓走，「告訴我吧，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了？中真さん。」英基突然不理自己的理由百思不得其解，難得逮住了，沒問清楚晚上可能會輾轉難眠。

o O（還以為這樣說了多古就會罷休！！）
「⋯⋯我們當然是朋友。」英基的身體很明顯地僵直了，他低頭虛虛地抓着惺波的手腕，想把對方抓住自己外套的手拉下來。
「⋯⋯⋯⋯」根本不知道怎樣回答對方，慌亂之下加重了一點力度想把惺波的手拉開。oO(還是我把外套脫下來？？）

… 「…是嗎？」被抓緊後僵持幾秒才把他的手脫開。
「你看起來並不是那樣想的…我沒有說錯吧。」
「…如果不想告訴我理由就算了。雖然不知道我做了什麼，但我很抱歉。」微微向英基鞠了躬表示歉意，放棄了無謂的追問。

「看來我的命運裡中真さん不是會留存下來的人呢，我為此感到遺憾。」真心感到可惜般垂下了肩。

「…就這樣吧，晚安。」往後退開一步，螢火蟲也沒什麼心情看了，「畢竟著涼就不好了呢。」重複英基不久前說過的話。

「⋯⋯」
「⋯⋯嗯。」

再看了最後一眼就轉頭返回宿舍的方向。

英基在陰影底下看着離去的惺波，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跟上。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着，他看着對方的背影，到底也沒能說出什麼來，只能一路保持沉默。⋯⋯

來到宿舍門口時，英基沒有馬上走進去大堂，他駐足在大門前看着惺波走向電梯。

？… 「你不上電梯嗎？」壓著開門鍵等他。

「你先上吧。」英基聞聲在門口往裏面看了看，又一邊走進宿舍大堂裏一邊說道。

「…喔。」聞言便鬆開按鍵，過了幾秒電動門漸漸向內闔上，惺波也不再看他。

「⋯⋯之後告訴你吧。」

英基在電梯門完全關上的前一刻低低地這樣說了一句，他說這話的時候頭是低下來的，但隱約可以看到他的眼神有點閃躲。

安靜的大廳裡只有英基的聲音，無論如何他確實聽見了那句話，然而回眸的剎那只有『咚』的一聲，電梯關上了。

惺波持續盯著那條密合的縫隙發呆，電子版面上的數字隨空間的升起連連增加，如果命運論是真的，他會靜靜等待下一次的交會來臨。

———

why so 重い

tako_km: 這都是命運..

（千言萬語）好好看怎麼這麼會聊電影…我期待著「之後」…

lulus413: 很會聊電影好好笑ｗｗｗ惺波話有夠多… 難怪當電影社社長…（幹
我也期待之後…

lulus413: ;(( 祿斯中!!!!你真好....但中之真的是電影知識貧乏希望班門弄斧的跡象不會太明顯（流汗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