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灌木劈啪作響，遠方不時傳來火勢延燒的響動。

忽然，他的視野中出現一道身影。
——是隻不認識的陌生野獸，正蹲在水邊。

猰克皺了皺眉，鼻尖微動，冷冷嗅出對方氣味：「肉食。」

「你佔水源太久了。」他大步走近，語氣低沉粗啞。

——青草、果香、檸檬混合的香氣，隨著風從林裡吹過來，不遠處還有難聞的焦味，但阿馬魯的注意力都在背後的不速之客身上。微微轉身，那個傢伙的輪廓像塊移動的石頭。

（壯碩的草食，頭上還有角，看起來並不好惹。）銳利的淡粉色虹膜盯著對方觀察。雖然在水邊擁有很大的優勢，但此時爭鬥並沒有意義。

阿馬魯緩緩起身稍微讓開了一點位置。

「請？」他脫口而出一個自己也不太確定的詞。
「你也有收到指令嗎？」他問，語氣不疾不徐，長指甲輕敲手腕上的手環，粗壯的尾巴小幅度地揮了一下。

猰克沒有馬上回話，只是站定在對方不遠處，居高臨下地俯視那條主動讓出位置的黑鱷。
他的鼻尖輕動，青草、檸檬與果香交織的氣味在熱風中擴散，卻掩不住他那副彷彿天生就處於不耐煩狀態的神情。

「指令？」他低聲咕噥，像是在回想，又像是在思考要不要回答。

他的目光掃了一眼對方的尾巴與水邊的動靜，像野獸在評估能不能下口。他沒立刻採取挑釁行動，但語氣仍舊不怎麼友善：「有。但我不喜歡被人問話。」

猰克走到水邊，姿態自然、動作卻重重踩在地上留下痕跡，彎身捧起一捧水潑在自己臉上，濕氣讓他清醒一點，聲音也稍微冷靜了些。

「不過……你倒是沒躲起來。」
他瞥了對方一眼，像在挑釁，又像在評估。
「這地方熱得煩，我不想動手，但你擋路太久我還是會打你。」

說完，他歪著頭盯人，嘴角勾起了一點像笑又不像的表情。

「你先發現了我，躲起來沒有意義。」雙瞳隨著草食動物的動作而移動，阿馬魯完全沒有因為對方的話語或行為有甚麼特別的反應，依然站在原地。

猰克走近一看能發現黑鱷的黑捲髮幾乎已經是濕漉漉的狀態，總而言之，看起來他已經在這裡待一段時間了。

「我無意和你起衝突，既然有收到任務消息，要交換點甚麼嗎？」
「唾液？如果你需要的話。」

猰克聽到『唾液』那詞，臉色更沉了一點，嘴角抽了一下，像是極力忍著什麼厭煩或不耐。

他垂眸短暫思考，隨即嘖了一聲，眉頭皺得死緊。

「你想給就給，別講得像在交易什麼寶貝一樣。」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他手探進連身服的口袋，取出一枚強化玻璃瓶。

「我不碰你，你也別碰我。」
說完，他把瓶子丟了過去，動作雖然粗魯，卻控制得當，瓶子穩穩落在黑鱷腳邊。

「自己吐進去，弄好還我。」他往旁邊退開半步，像是刻意留出空間，但視線依舊銳利緊盯，彷彿隨時準備應對對方的任何動作。

「寶貝。」阿馬魯一邊彎腰撿起腳邊的玻璃瓶，一邊笑著，彷彿特別喜歡這個詞。接著，他也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玻璃瓶，隨手丟給對方。

不像羚牛那般戒備，黑鱷顯得從容許多，完全不在意對方那充滿警惕的舉止與話語。或許是身為肉食野獸所帶來的自信與餘裕，他慢悠悠地拿起瓶子，對準瓶口，朝裡頭吐了些口水。

「好了。」他像是在等對方也完成同樣的動作後，才準備把玻璃瓶交還。

「……你腦子沒事吧？」
語氣聽來像是嫌棄，但語調卻明顯少了先前的火氣，甚至帶點狐疑與困惑。他的反應不像是在針鋒相對，反倒像是面對一頭行為異常的生物。

他沒有接住對方丟來的瓶子，只是側腳一擺，懶洋洋地把對方的玻璃瓶踢回去，力道不重，剛好滾到對方腳邊。

「誰跟你交換了。」他伸出一隻手，手掌張開，眼神凌厲地看向對方手中的瓶子，「我要的是我的，還來。」

… 「你這樣會讓我很困擾。」阿馬魯再次將對方踢過來的瓶子丟了回去，手上則緊握著已經裝滿自己唾液的玻璃瓶，緩緩地向後退去，直到雙腳與尾巴一同浸入湖水之中。

「交換，我說過了。我不想引起衝突，但如果你堅持，我也願意在水裡與你打一架。」
「如何呢？你知道怎麼做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他依舊神情泰然。

猰克冷冷地伸手接住飛回來的空瓶，手指在瓶身上敲了兩下，像是對這場莫名其妙的『交換』感到煩躁。

「……你還真以為我很稀罕啊。」
語氣雖然平靜，但每一個字都壓得低沉，像石塊磨在喉嚨裡。他往前踏了一步，雙手插進口袋，身形雖未撲向對方，壓迫感卻明顯加重。

「我現在不想跟你打，尤其是在水裡，但你這副德行……」

他歪了歪頭，語氣變得緩慢，像是慢慢在壓下某種火氣：「你最好自己游上來把瓶子還我，或者……你可以看看我願不願意濕著身子把你撞上岸。」

「……我當然願意還你，前提是你也得提供唾液給我。」阿馬魯顯然不打算讓步，甚至整個人往下蹲，幾乎全身都沒入湖水中，只剩腦袋浮在水面。他睜大雙眼盯著對方，看起來只要羚牛不照著他訂下的條件行動、一衝過來，他就能立刻反咬一口將對方拖進水裡——或者乾脆轉身逃離，讓這場交易徹底破局。

「確實，以草食動物來說，你並不好惹。」他語氣平穩，似乎沒有被挑釁激怒，「我不是來找麻煩的。你願意交換，那或許代表我們往後還有更多溝通的可能。」

猰克眯起眼，盯著那幾乎整個身體潛進湖水中的黑鱷，肩膀微微聳動了一下，像是剛壓下的怒火又被撩了起來。他沒有立刻回話，只是深吸了一口混著焦土與湖水氣息的熱空氣。

「……你這傢伙真煩。」
語氣依舊低沉，但已少了先前的暴躁，像是對方那句「你不好惹」的認可稍稍撫平了他的脾氣。

他低頭，慢吞吞地朝玻璃瓶吐了一口唾液，旋緊瓶蓋，才緩緩走向湖邊。

「我不喜歡這種交換，但比起下水打架，我更討厭浪費時間。」
他停在離水緣一臂的距離，舉起手中的瓶子輕輕晃了晃，目光銳利地鎖定湖面上那雙粉金色的虹膜。

「很高興我們有共識。」阿馬魯從湖水裡慢慢起身並往羚牛靠近，臉部與胸口上的堅硬鱗片因浸濕而在陽光下油亮地閃爍著。他伸手與對方交換了彼此手中的玻璃瓶，當然兩人在完成動作後也很快地拉開距離。在沒有流血的情況下獲得第一個所需物品，對誰來說都有益。

「猰克，是吧？祝你好運。」他稍早輕觸手環時，螢幕顯示了羚牛的名字，也記住了這名絲毫不畏懼肉食的草食動物，淺淺的勾起嘴角說道。

猰克看著黑鱷從水裡起身，陽光在他濕漉漉的鱗片上閃著光。他沒說話，只是將瓶子遞出。

瓶子到手，第一樣目標完成。沒流血、也沒動手，雖然不太合他的風格，但總算省了點麻煩。

聽到對方叫出他的名字，猰克只是側過臉，鼻腔冷哼一聲。
「祝我好運？你還挺會講廢話。」
語畢，他轉身大步離開，草香與果香交織的氣味隨他揚起的腳步掠過濕熱的林風，只留下一聲不帶好意的嗤笑飄散在他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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鱷魚唾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