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感不對，這是他第一個注意到的事情，沒有兔子的毛茸茸，反而有點熟悉，是他身上一樣的布料觸感。不是兔子、不是獵物，而是另一個人。

「……？」他困惑的抬眸望向對方，雖然知道自己抓錯東西了，卻沒有放手，而是繼續扒著。

「水……你有水嗎？」不等對方反應，他首先開口，聲音因為太久沒開口，而顯得有些沙啞。

倫只是想找個好地方納涼，然後悠哉地睡個午覺，沒想到能遇上名副其實的飛來橫禍。

「操！」

巨大的衝擊差點直接把倫撞飛，幸好身旁的樹叢足夠密集，支撐住他的同時也劃出了些細小的傷口。疼痛從被擠壓的胸腔竄上，朝著本就因炎熱和莫名處境而騰起的煩躁火上澆油。

「他媽的……你是不是瞎？」他悶咳幾聲，感受到那股熱源還賴在自己身上，倫面帶嫌惡地伸手把那張臉推遠。

「滾蛋，需要水喝你自己腦袋裡的。」衝擊的力道讓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開始有往外滲的趨勢，他不明顯地咋舌。

倫覺得自己凌晨張眼的方式可能錯了，不然這一連串的倒楣事到底該怎麼解釋？

LunR18:
儘管臉被推開，距離還是夠近，他鼻尖輕聳，從對方身上嗅到了一絲熟悉的鐵鏽味。視線向下，盧普拉這才意識到對方受了傷，而且看起來不輕。注意到血從傷口邊緣微微滲出，他咽了口口水。

「……我腦袋裡沒有水。」他輕聲反駁，好似真的考慮過對方的提議，同時默默攥緊了手裡的衣服。

「但我找到其他止渴的東西了。」說時遲那時快，盧普拉側頭閃過了對方的手，張嘴就咬向脖子，似乎是想重新撕開皮膚。

倫嘲諷的笑在第一句話音落下正要揚起，下一秒要害被人盯上的警鐘便在腦海響起。他反射性地抬手阻擋，喜得了今日第二個咬痕。

「操你媽的！你們是都大腦沒發育完全是不是？」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覺得被放養在這的亞人大概腦子都有問題，就算記憶一片空白，他仍明白見人就咬不該是個常態。

黑色的蛇尾纏上對方的腰，以蠻橫的力道拉扯，另一隻手朝那張臉揮拳，目標鎖定了能擊暈人的太陽穴。

「這裡有湖啊白癡！血是有比較好喝嗎？」剛在湖邊悠晃了半圈的倫覺得眼前的傢伙大概智商不高，要不是打鬥唐突展開，他絕對會抓著對方的肩膀試圖把人腦子裡的水晃出來。

LunR18:

牙齒鑲在人家手上，讓他沒能閃過攻擊，拳頭紮實的砸在頭側，他的視線黑了一瞬。

「嗚嗯——」悶哼一聲，他這才鬆嘴，嚐到口腔裡殘留的血液，他反射性的舔了舔牙尖和嘴角，看上去竟有些意猶未盡。

「……糊？」腦袋因為撞擊而暈乎乎的，他眨了眨眼，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湖……？」盧普拉想起來湖的定義，同時試著回憶，他不記得來這裡的路上有看過任何水源，更不用說湖這種大範圍水域。

「我不知道哪裡有湖，」耳朵向後下壓，明明他才是莫名發起攻擊的那方，神情卻帶著一絲委屈，「帶我去？」尾音微微上揚，參雜著期待。

「……你是腦殘？」短暫的沉默後，倫真摯地發問，表情誠懇到無法與發言的內容連結。

「可以啊，從一個懸崖跳下去就能找到了。」他捲起破洞的袖子看了眼自己的傷勢，跟預期的差不了多少，冒出血珠的小洞清晰可見，倫臉上帶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怎麼樣？」

他在剛剛的對話後把人劃分進腦子不好的那區，雖然知道這傢伙大概很好糊弄，但倫還是想試試對方的智商下限在哪裡。

因攻擊而緊繃的肌肉放鬆下來，他懶散地拉開距離，這個鬼天氣靠近比自己體溫高的熱源就是自找苦吃。

LunR18:

「腦殘？」他複述，一時沒明白這個詞所代表的意思，不過他不打算追究，只是想早點喝到水。「不是，我是……側紋胡狼……」他眨眨眼，在視線周圍的黑霧消散的同時試著辯解。

盧普拉的手指尚未完全放鬆，而是勾在腰部附近的布料上，讓人沒辦法退的太遠。

「既然你知道湖在哪，那就帶路吧，不然……」他微微垂眸，視線落回剛才咬出的傷口上，口腔發乾，「不然我不介意再咬你一口。」聲音無意間壓低，帶著滾動，他指向對方脖子上的傷口示意——剛才躲得過，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如對方困惑的那般，血不好喝，卻也是一種液體，或多或少可以舒緩他的缺水狀態。

「哈！」諷刺的弧度終究是出現在嘴角，倫挑眉，語氣輕慢，「怎麼？你的智商不足以理解什麼是拜託人的態度嗎？」

「現在有需求的是你，動動你那沒在用的小腦袋瓜，沒人會做無酬的勞動。」他雙手抱胸，尾巴從纏繞的束縛轉為推阻的屏障，「還是你想試試缺水的狼跟休息充足的蛇誰跑得快？」

倫腦中已經規劃好數條落跑的路徑，對於自己是否能安然脫身十拿九穩，他對逃跑有種莫名的自信，就像是進行過這套流程上千遍而刻到了骨子裡。
黑蛇估算著哪個方案能順便帶走點對方的血，但如果這傢伙足夠上道，他也不打算消耗多餘的體力。

不過嘛、無論結果如何，倫都沒打算真的親自領人去湖邊，就算閒得發慌他也不做這種無利於自己還費勁的活，這邊離那可有好一段距離。

LunR18:

僅剩不多的理智讓他明白對方說的有道理，但內心深處就是拉不下臉，「請」或者「拜託」這一類的字眼，在看見對方嘲弄又不屑的神情後，硬生生哽在喉頭。

盧普拉終於是聽懂對方的侮辱，耳朵向後下壓，背微微拱著，儼然是攻擊前的蓄力姿態。他攥緊了手裡的布料，故意對抗似的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扯，同時向前一步，重新踏入對方的私人領域內。

「……想要比賽的話，我不會輸的。」一開口，卻是一臉認真的搞錯了重點。

「不、我是說……」他甩甩腦袋，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需求上，「……任務，你也有吧？」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雙方的服飾相似，而且和上一個遇見的「人」一樣，都有鱗片。

他抬眸望向對方的雙眼，眼底帶著一絲不甘，但還是試圖交涉，畢竟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體力確實快到了極限，「不然做個交換？」

雖然倫對做任務本身並沒有太大的興致，但他相當喜歡不勞而獲的感覺，得意的笑浮現在他臉上。

記憶如迷霧般白茫的此刻，留下的只有那些深入脊髓的東西，比如他對其他人的反感，比如對命令的排斥，再比如那無窮無盡的積累慾，那種想把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收在自己懷中的執念。

「嘖、熱死了，你別一直貼過來。」尾巴沒用多少力道地推了推，他其實覺得兩人現在僵持的動作挺白癡的，但也懶得奮力掙脫，冰涼的鱗片逐漸沾上對方的溫度。

「是有任務，說說看你的條件。」見事情走向往自己期望的道路前進，倫的心情肉眼可見的好轉，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LunR18:

他眨眨眼，沒預料到對方會考慮自己的提議，不過這是好事。「……」盧普拉突然閉上嘴，安靜的看著眼前的人，似乎在思考什麼，顯然交換的提議只是臨時起意。他的尾巴因為焦躁而小幅度擺動。

「我可以給你唾液。」憋了半天，他咬牙切齒的說。「然後、然後你帶我去找湖……」一邊說著，他抬手擋住對方的尾巴，指腹無意的摩挲鱗片的邊緣，『比想像中的硬……而且涼涼的。』盧普拉的腦袋默默的給了評論。

「這不是個有吸引力的條件。」倫只用半秒便乾脆地拒絕了對方思考好一陣子後提出的條件，很失禮地當著人的面打了個哈欠，看上去意興闌珊，「你還有機會，二選一或談判破裂。」

對方的不情願從語氣中洩露，但他一點也不在乎，快渴死的人又不是自己，倫認為自己還站在這聽對方說話就已經相當有禮貌了。

他漫不經心地上下掃視著對方，佔據高位的感覺讓這個欺善怕惡的王八蛋感覺良好。儘管他只是散步得比較遠，但情報也是種資源，倫一向擅長利用自己有的手牌。

LunR18:

一股撕碎喉嚨的衝動湧現，盧普拉的耳朵向後壓下，他不覺得有繼續討價還價的必要，視線落回對方脖子上的傷口，他的背微微弓起，做好了撲擊的準備。但轉念一想，他不知道水源確切的方位，也不知道距離多遠。

『真的有需要依靠他嗎？』盧普拉感覺大腦一片混沌，喉頭乾的發澀，他甚至沒辦法好好嚥下口水。儘管不爽到了極致，現在的他確實需要幫助。

他嘆了口氣、甩了甩尾巴，重新直起身。

「……不然你需要什麼？血液？」他抬手取下手套，牙齒抵在自己的虎口，做好放血的準備。他的語氣平穩，雙眼卻是因怒意而蒙上一層灰。

肌肉在視線鎖定自己脖子的瞬間繃緊，倫的尾巴做好了阻擋的準備，等著交涉破局的時刻──很幸運的，必須浪費體力的事並沒有真正發生。

「行。」倫答應的如同前次拒絕般乾脆，揚起滿意的笑，像是沒看到對方眼中的憤怒一樣，慢悠悠地拿出了個空的玻璃瓶，好像那些被激起的情緒與自己無關。

「還有個問題，喔、跟我們的交易無關，那部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他笑瞇瞇的，跟剛才破口大罵的簡直不像同一個人，「把衣服脫下來。」

「我對你的身體沒興趣，我就是想跟你換個衣服。」在眼前的人因怒火發動攻擊前，倫快速地退了一步，用驚人的語速安撫爆發邊緣的火山，「你看嘛我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就被咬了一口我也沒咬回去還準備跟你說水源在哪給件完整乾淨的衣服不為過吧？」

他無視了自己惡劣的態度、將交易的事實抹去、偷把要帶人前往改成告知，組合編織出了段看似正確卻完全偏袒自己的說法。

在這段話中，倫聽上去就像是個無辜的受害者，搭配他劈裡啪啦不帶停頓的速度，反應稍微慢一些就很容易被他繞進去。

LunR18:

盧普拉的耐心幾乎要被耗盡，眼前這人話怎麼這麼多？而且語速太快了，他實際上沒聽懂幾個字。

「……你衣服髒掉關我什麼事。」他毫不猶豫的把責任撇清，同時搶過對方手上的玻璃瓶。牙尖咬破皮膚，疼痛讓他瑟縮了一下，血液順著輕輕抽搐的手指滑入瓶口，傷口不大、加上缺水，血液有些濃稠，擠了擠，只能勉強在底部累積大概四毫升的份量。

「拿去，」他把玻璃瓶塞回對方手裡，「現在，帶路。」他咬牙切齒的說，接著伸出舌頭，把剩下的血液舔乾淨、封上傷口。「……你要是再多說廢話，我真的會咬死你。」他咕噥著，姑且是補上了威脅。

「這他媽是你咬破的，還不夠有關係？」倫揚了個眉，把帶著溫熱血液的玻璃瓶收回口袋中後，扯著被剛打照面就被咬住整排洞的袖子，覬覦的衣服沒到手似乎不怎麼影響他的心情，「聽說犬科的邏輯很差，看來胡狼特別爛啊？連這麼簡單的因果關係都搞不懂。」

他其實沒聽說過這種事，但扯謊對他來說跟喝水差不多，是件自然又具其必要性的行為。

「往那。」倫退了幾步朝著自己來時的方向隨意一指，需要的東西到手，他已經準備好要跑路了，「直走。」

「我要閃人了，慢走，祝你渴死在路上。」他神情散漫，不在乎自己給出的答覆有多籠統，事實上他覺得他沒指反方向已經相當尊重交易了，「我對跟想咬死我的人結伴同行沒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