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在冰冷的表面停了停，彷彿在確認缺少了什麼東西。然後埃利亞斯才張開眼，瞇著視線，看見一片灰濛的牆。

這個空間對他來說不算小，但閉塞的有種令人難以呼吸的錯覺。

牆面是水泥的，沒有裂縫也沒有紋理。床頭有個凹槽型的燈，它亮著暖色的光，但當埃利亞斯用手輕輕碰上燈面時卻沒摸出任何溫度。

他接著轉眼，角落裡是一處半掩的區域。現在不能確定那是為了什麼而存在。

坐在床邊背微微彎著，埃利亞斯的視線來回掃過這個空間。鼻樑被他食指和中指輕推了一下——一個幾乎無意識的動作。

頭有點脹。

他花了幾秒才真正從浮動中撐起思考。

他將腳移到床緣先讓腳掌踩實並測了測地板的質地和溫度，接著才慎重地下床。埃利亞斯努力站直，全身的重量暫時交給雙腳處理。

只有一點點的輕晃，那是腦子還沒完全甦醒過來的證據。

埃利亞斯隨後垂下視線，看見手腕上不知何時戴上的裝置。

是黑色的，外殼光滑。他皺起眉頭並舉起手將之靠近臉側，指尖敲了敲表面，那東西發出短促的「喀」聲。沒有額外的反應。

他用門牙輕輕咬了咬錶帶——那是某種完全出於本能的舉動。

裝置終於亮了，懸浮式的螢幕自手環邊緣浮現。

姓名、性別、年齡、物種。

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遍，然後甩了甩尾巴，像是不習慣被什麼東西束住般略顯不耐。

這些文字他讀得懂，但它們和他空蕩蕩的自我完全對不上。

埃利亞斯不認識這些內容，但腦海中某個地方卻告訴他——這樣的排列邏輯「理應」存在。他不知道這是什麼認知，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接受這種格式。

他在想這些時手環的界面自動跳轉，播放出一段簡短的錄音。機械音節奏穩定，語調與情感全無。他站在原地身體微微後仰，像一隻對聲音保持警戒的動物。

當其中某一條提到「叢林」、「生存」時，他的耳朵稍稍抖了一下。腦子裡像是塞滿了棉花，有些鬆、有些脹，但不會痛，只讓人煩躁。

「保持你的人性。」

這句話落下原因也就此結束，他輕輕眨了下眼然後看向牆角。餘光掃過的瞬間他才第一次注意到自己身後那個「東西」。

「尾巴……白鼬、尾巴……？」像是終於找回語言系統那樣，他喃喃出聲的同時伸手抓了一下那坨毛絨，但沒能控制好的手勁令埃利亞斯吃痛的咽嗚了聲。

在那之後他沒有立刻採取行動。

當錄音結束、空間重新陷入靜默時，埃利亞斯只是靜靜站著，環境的氣味不多，空氣乾淨到有些不自然。只有牆角那一區比較潮濕，他朝那方向看了一眼，並未靠近。

不久後他退回了床邊，先是坐下、再慢慢躺下。尾巴收得緊緊的，貼在自己小腿側。他睜著眼盯著天花板，幾分鐘後又坐起來。

像這樣的動作，他反覆了很多次。

有時他會下床在房間邊角踱幾步。某幾次，他停在窗型拉門前，用指節敲敲那層玻璃，試著觀察裡頭的那管液體與另一個東西。其他一兩次埃利亞斯使盡全力地拍打著光源，確認這片空間的亮度是否真的是他無法操控的。

然後他又會回到床上蜷著身體，背靠著牆、尾巴環在膝蓋邊。

他並不真正理解「等待」是什麼，但身體似乎知道在這裡沒有其他選擇。

時間是一種難以計量的東西。只有當手環亮起、畫面閃動、顯示八點整的那一刻，他才明確知道某個階段過去了。

隨著那聲低沈的機械響動，床尾那道鐵門無聲滑開，露出外頭的光，混合著濕土與植物的味道。

埃利亞斯站起來時尾巴小幅度地擺動。他往門口走了幾步卻又在門框前頓住。腳尖停在門邊的陰影裡，他沒有立刻邁出門檻，而是稍稍歪了歪頭像是在確認什麼。

手環的螢幕在此時亮了。任務資訊逐條展開，但在理解之前他的尾巴就先動了一下，像是身體替大腦先一步做出的反應。

「血液、唾液、性分泌液……」

那不只是要求，是命令。不過他對任務的排斥並不強烈，只覺得異常。

轉頭看向牆邊的窗型拉門，他走了過去後低頭打開那個手把。裡頭放著三枚透明的玻璃瓶，排列齊整。

埃利亞斯用指尖點了點瓶口邊緣，又把其中一枚拿起來在手中轉了一下。裡頭還躺著一根注射器、一管色澤濃稠的營養液。

他將這些收入懷中，直到下一次呼吸時，那股空氣灌進鼻腔——濕潤的、陌生的、比房間更「有生命」的氣味。

他終於舉步踏出了這間「安全屋」。

他繼續往前走，沒有任何的方位標示他只能透過頭頂的太陽判斷現在的位置，只能知道自己在慢慢往南邊移動。

地面乾得發脆，踩上去時鞋底會壓碎一層碎屑，鞋底下的泥土彷彿帶著悶熱的氣味，利奧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了他來時的路線。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空氣變得越來越熱，皮膚被風吹得發緊。

他駐足著，直到鼻腔能夠聞到濃煙的氣息才確定——森林燃燒起來了。

森林的火勢讓這裡開始變得躁動，他似乎能聽到遠處或是近處的聲音。

直到有聲音離他越來越近，他不確定是誰又或者是不是人，他只是又站了一會兒，確定那些聲音遠去後就繼續他邁開腳步離開這裡。

沒有奔跑，沒有加快步伐，只是靜靜地沿著預訂的路線繼續走，火光也在他逐漸遠離的步伐中漸漸被樹影吞沒。

風變了。

那不是自然的轉向，而是一種來自地表上升的熱流，還混雜著刺激性氣味的灼燒感。埃利亞斯停下腳步，身體些微轉側，像是為了讓耳朵更好地捕捉遠方的動靜。

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煙，還很薄、還沒燻進喉頭，但那股味道在腦中立刻與某些記憶空白處連結起來。他無法說出那是什麼，只知道那是「危險」的符號。

尾巴向下拂動，他望了望天色，光線變得更強了，甚至在葉影交錯之中帶出了些微紅意。他轉頭看向氣味傳來的方向，腳步沒有遲疑地踏了出去。

這不是任務的一部分，也不是什麼指令。但那個方向的熱度逐漸升高，像是在提醒他——有什麼正在發生，有什麼不該被無視。

他沒有跑，但走得很快。踏過的地面已經乾裂，氣溫正往上堆疊，肌膚邊緣被風吹得繃緊，他的耳尖也敏感地抽動了幾次。

幾分鐘後，他穿過了一小段低灌木叢。枝條劃過他的褲管和手臂，但他沒放慢速度。空氣濃度開始改變，他幾乎能感覺到帶著灰燼的微粒黏附在臉頰表層。

埃利亞斯停下腳步。

視線範圍內，有個人影正從另一端的林徑走過來。那人步伐安靜但不拖泥帶水，行徑與熱源方向相反，像是剛從那邊離開。

他的視線不加掩飾地鎖定對方的氣味與動作。空氣裡有煙，風在此刻拉直了他的毛尾。

他們在林中對望。

那道視線很明顯，在對方看過來時他也回望了過去。

是敵、還是友？

利奧站直了身體，小心的觀察對方的動作，生怕對方二話不說就衝上來，雖然他不害怕打架但在這種環境他希望能夠減少一些受傷的可能。

埃利亞斯注意到了對方的神情審視，不過注意力被其身上與自己顏色截然相反的布料給分散了一些。

這樣的情況並沒有真的維持很久，或許只有幾秒。他沒有更多力氣去處理這些細節，隨即開始挪動腳步往方才的方向繼續前進，不過視線並沒有從那個男人身上移開。

總覺得有什麼……

他的鼻腔裡混入了一些熟悉的氣味，卻被逐漸明顯的熱浪吞噬。森林的火勢正在蔓延。

埃利亞斯深呼吸了一口氣後終於完全越過了方才的那個高大身影，他不再將視線擺在對方的方向，而是加快了腳步離開。

……就這麼走了嗎？

在對方小小的身影離開的那刻，不知道為什麼總有股說不上來的感覺，他甩了甩頭不再被那瞬間的感受困擾，既然對方離開了那他也可以繼續前進。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太陽逐漸往西邊的位置下降，他也說不上來自己在哪裡，唯一能夠形容的就是附近有座湖還有小屋。

東邊的火勢在很早之前似乎就熄滅了，空氣中只剩零星的味道，也沒有再見到任何火光，不知道和他擦肩而過的那個人有沒有受傷。

利奧坐在了安全屋外，等著哪個人和他一同開啟這個安全屋，一邊忍不住想了離開大火時的畫面。

灼熱的氣味早就將整片區域滲透。這裡的空氣不再是流動的，而是被煙霧和灰塵擠滿。埃利亞斯站在邊緣，目光掃過火場。焦土正以緩慢的方式吞沒地面上的枯枝，樹影搖晃，一些火舌仍在反覆舔舐乾裂的表皮。

他不是第一個到的。

遠處還有幾道身影，那些亞人有些正在交談，有些像是彼此不存在一樣，以最直接的方式對火勢進行壓制。有的在用腳踢土、幾個手中握著什麼工具，而他則選擇走向那堆尚未擴大的火線旁，用指掌撥起地上的砂土，一次又一次地蓋在冒煙的枝葉上。

動作沒有任何技巧，也談不上效率，但那種「必須做些什麼」的衝動讓他無法後退。

過了不知多久，火勢終於斷開了。

只剩些微煙氣從焦黑的根部飄出，他停在其中一棵燒焦的老樹前。樹皮整塊剝落，露出的不再是木質，而是某種銀灰色的結構。灰塵底下隱隱刻著幾個字母——

EGAI。

他盯著那幾個字，指尖緩慢伸過去，然而在還沒觸碰到的前一刻，手環就先發出了響動。

「……個體編號L……以草為食……體徵、穩……尚待觀察……」

雜訊和破碎的聲音像是從深水底下傳來，斷斷續續的不成句、也不帶任何提示。下一秒，一股尖銳的痛從手腕竄上來，幾乎沒有預警地攪亂了埃利亞斯的感官平衡。

他後退了一步，頭一瞬間像是被灌進氣體，視野出現短暫的模糊。

痛感很快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無解的不安。螢幕重新變黑，什麼也沒留下。他又試著操作，但再也沒有反應。

他最後回頭確認過整個區域的狀況——沒有傷亡，至少表面上如此。而剛才那些一同滅火的亞人也早已各自散去。

身上、尾巴、耳後都是灰。埃利亞斯抬手擦了擦鼻尖，鼻腔裡仍殘留著炭與土壤混合的苦味。

火撲滅了，任務卻一點進展也沒有。他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也不清楚自己走了多遠。

嘆了一口氣，他輕腳轉身走進森林的深處，埃利亞斯想著：

自己或許是該想想辦法與其他人搭話了。

沙沙聲從後面傳來，利奧警覺的回過頭卻發現來人是今天他唯一看到過的一個人。

對方比初見面時更顯得狼狽，原本乾乾淨淨的一個人變得灰撲撲的，比在煤炭中打滾好不了多少。

「你、……」

他想開口詢問對方要不要一起打開這座安全屋，但又覺得自己會引起對方的警戒心導致交涉不順，無形的時間壓力催促著他，猶豫再三還是把沒說完的話補全：

「你……你要一起進屋嗎？」

又是這個人。埃利亞斯忍不住在心裡冒出了這句話。

重複的相遇讓他的心裡對於「靠近」這個選項有些存疑，但本能也告訴自己，眼前這傢伙看起來並沒有很強的攻擊性。（至少不吃肉？）

埃利亞斯向前走了僅僅兩步便停下。

果然很奇怪。他走得越近反而越難分辨胸口輕微的躁動是自己在猶豫，還是想更快些靠近。

但他很快就放棄了深究，隨即朝人點了點頭，用著不大不小的聲音回話：「可以。但在那之前，我必須裝好這個。」

他從口袋裡掏了掏，拿出了其中一根玻璃管舉在眼前看了一眼，像是在確認那東西還沒碎掉。

「那是任務？」雖然語氣帶著疑惑但利奧看了眼對方手上的管子，就知道那就是任務用的，和自己的別無二致。

「我們可以交換。」他從左邊口袋拿出了與對方相同的玻璃管，差別只在於裡面已經裝了白濁的液體。

裡面是什麼已經很明顯了。

這樣裝著液體的管子他有三管——就是為了與他人進行交換。

「交換……？」埃利亞斯頓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面前人的意思，「好。你需要什麼？」

因為身高實在是差距太大，他不得不抬臉望著對方才能看清那雙黑色的眸子，確保裡面並沒有多餘的意圖。

「血、……或是唾液都可以。」利奧將一管玻璃瓶直接遞了過去，像是不在乎對方是否背信棄義直接拿了就離開，又像是釋放自己的善意一樣。

「我叫利奧。」他率先報上了自己的稱呼。

對於利奧的行為，埃利亞斯忍不住皺起眉宇。

「收回去。」他下意識的用一種喝止的口吻阻止了對方的行為，接著才反應過來自己有些過度的清了清嗓子。

「……不是、你先收好。」

「如果我是騙子，你要怎麼辦？在我也把要交換的東西準備好，並拿到和你同等的距離時你再把那個給我。知道了嗎？」埃利亞斯雖然收斂了語氣，但還是沒能忍住說教般補充。

「知道了……」

明明是那個高大的人，卻在說出這句話時顯得弱勢，沒有道理的聽從對方的話又將玻璃管收回進了口袋內眼巴巴的看著對方。

埃利亞斯緊接著斂起眼睫思索片刻，唾沫會是更簡單的選項。

他的視線飄向了利奧的口袋位置，精液若是已經確保，那麼自己同樣只剩下唾沫和血液需要取得。

令他人交出鮮血這種事情……

「我是……埃利亞斯。我用血液跟你交換。」埃利亞斯沒有想太久便也報上了名字，他走向了一旁的空地靠著樹幹邊緣坐下。

手在口袋裡翻著，挑出了三根空玻璃罐後埃利亞斯看著自己銳利似爪的指甲，沒有遲疑的劃破了手腕處。

滴答——

殘留著體溫的血液滲進土壤，他趕忙拿起其中一個罐子接取液體。

一管、兩管、三管。

沒想到等他收起最後一瓶時，才發現自己的手腕卻仍舊汩汩的冒著熱血，紅色順著掌側蜿蜒滑下。

不妙、割太深了嗎……

他開始查覺到手指變得有些遲鈍，埃利亞斯只能牢牢的用手掌按住腕部試圖止血，顧不得手上的髒污也抹進了傷口。

血的味道很快在空氣裡漫開。

利奧知道這樣的交換很合理——但依然會因為對方劃破手腕而感到莫名的不適。

看著埃利亞斯的手按住了傷口，他幾乎是在下一瞬蹲到埃利亞斯身旁，視線落在對方手腕上。

「我來幫你。」

他的手按住了對方的手，掌心貼上去的時候帶著濕汗與土味。

利奧將埃利亞斯的手臂架起放在自己膝上，像處理自己一樣地熟練，卻又比處理自己更加小心。

對方手上有土和汗味，熱、還有點黏。埃利亞斯本來是準備甩開對方的。

他的身體比思考快一步收緊，但利奧的力道不重，只是搭在他手背上，沒有要壓制的意思。這種放鬆的接觸反而讓他更無所適從。

視線變得有點不穩。他看著自己的血在對方膝蓋上慢慢滲開，那不是理想的畫面。

他聽見自己喘了一下，聲音不大，直到紅色的滲出被壓制。

他終於低頭看了利奧一眼說：「……止住了，謝謝。」
那聲音有點啞，是他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疲倦。

手被放開後掌心有點黏，血已經開始變乾。他動了動指節，像是想把那層沾黏感甩掉。血絲在皮膚上拉出一小段紅線，然後被空氣割斷。

埃利亞斯旋即轉身看著裝著血的三根瓶子，用手指從中挑了一根最乾淨、也最滿的一支。瓶身上還殘留著淡淡的餘溫，他將那管瓶子伸了出去遞給對方。

「這樣就可以交換了。」

「不用謝……」剛剛的情景讓他像是心懸在了空中，直到看著血慢慢減緩了流速到停止才鬆一口氣。

直到那股濁氣被緩緩吐出他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太過於重視對方了，是因為埃利亞斯是自己現在見到的唯一的人嗎？

他不確定。

直到埃利亞斯遞過來的瓶身時，利奧都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一時間像是忘了怎麼反應，回過神來才小心翼翼的把那管裝著血的玻璃管收進口袋，也拿出裝著自己體液的玻璃管遞了過去。

「給。」

交換完玻璃管後，埃利亞斯左右掃視了一圈，鼻尖輕輕動了動，像是在確認空氣的水源氣味。

短暫的停頓後，他朝某個方向偏了偏頭，開口：「……往湖邊走吧。可以先整理一下再回來安全屋，看看有沒有機會遇到其他人，唾液應該不難處理。」

在一路的閒逛中，諾亞拉見過許多亞人的反應，有的緊張兮兮，又或者從容不迫……但諾亞拉自己是船到橋頭自然直！

滿足生理需求是所有生命最正常的反應，長途跋涉加上天氣的乾燥讓她感到一絲口渴，回過神她已經漫步到了湖畔。

「～～」她輕哼了一聲。

他們往湖邊走去，這個時候太陽才剛落山，整個天空泛出了最後的橙光，湖水倒映著晚霞，距離規則說的時間大概還有一會，但這個位置不知道是怎麼了一直沒有遇到第三者，想到這不免讓利奧有些焦躁。

直到越發靠近湖邊一些細微的聲響傳進了他的耳裡，不明顯但一定有生物在附近。

「……有東西……」他小聲的和埃利亞斯說著，神情帶著戒備，卻也不想放棄任何一絲機會慢慢朝聲音的方向走去。

「誰在那。」

正在思考之際、小巧的耳朵忽然動了動，諾亞拉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後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逐漸走了過來。

「嗯？叫我嗎！」

諾亞拉手背在後徑直走向對方，絲毫沒有任何警戒的樣子。

埃利亞斯下意識的抓住了利奧的手腕退後了一步，接著出聲：「是，你也有任務要完成嗎？可以的話我們能夠交換。」

她現在才注意到那個被高大影子擋住的另一位亞人，身高又稍稍比自己矮了不少，以及與自己還有高大亞人不一樣的衣服.......。

「任務？啊！說起來有這個東西呢！」諾亞拉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表情有些誇張的說。隨後又稍微湊近了些，笑嘻嘻的說著：「我三個都沒有收集到哦，安全屋也是！交換的話當然好呀，你們要什麼？口水......血液，性分泌液！」

「你可以裝三管口水就好，我們有另外兩樣可以跟你交換。」埃利亞斯注意到了對方說話的語氣就如同孩童那般天真，先是看了一眼利奧之後才放手靠近眼前的女孩回答。

「如果你晚上沒有伴，安全屋我們也可以一起。」

利奧在一旁沉默的聽著雙方的對話，看似在發呆但身體依然保持警戒的狀態。

他不相信任何人……至少他是這樣覺得的。

直到聽到埃利亞斯的提議才有些詫異的看向了埃利亞斯，但他並沒有提出反對的意見，收回了視線繼續保持著沉默。

對於對方會這麼爽快答應稍微睜大了眼睛，隨後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更開心了，舉起雙手比了萬歲的姿勢後不停的繞著兩人轉來轉去。

「好呀好呀！啊、對了，可以叫我諾亞拉！或者是你們想叫的任何稱呼都可以！」

「我是埃利亞斯。」
他也報上了名字，視線落在一旁繞圈的諾亞拉身上。這畫面莫名讓他放鬆了一些。

然而就在那瞬間他腳下一晃，重心突然往前傾。埃利亞斯下意識地抓住了身旁的利奧，才勉強站穩。

又來了……那股暈眩感。

他抬起另一隻手，按住額角，腦袋輕輕晃了一下，像是在試圖把那陣混亂甩開。

「利奧。」他微微頷首並報上了自己的稱呼，視線卻看到埃利亞斯快要傾倒的身影連忙要攙扶對方，埃利亞斯卻已經被抓住了他的手臂。

「怎麼了？」利奧慌忙的蹲下，由下往上觀察著埃利亞斯的神情判斷對方的情況。

是剛剛失血的後遺症嗎……

埃利亞斯深吸了一口氣並穩住腳步。他的手仍壓在腦側，眼神卻已經重新聚焦。

「沒站穩而已。」
他的語氣平靜，但利奧仍蹲著從下方望著他，那樣的表情讓埃利亞斯有些遲疑，他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在思考之前手就已經伸了出去。

他摸了摸利奧的頭髮，力道輕得幾乎只是掃過。像在告訴對方：

『沒事了，不用那麼慌。』

下一秒他收回了手，轉身看向一旁的諾亞拉。

「我們先去佔一處安全屋，再做任務吧。」
語氣回到先前的冷靜，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走吧。」

他們一同在安全屋內，現在只剩最後一項目標就能繳交任務。

利奧盤腿坐在了牆邊等著諾亞拉把唾液交出來，卻又忍不住分心想著剛剛的事情……

埃利亞斯摸了他的頭。

雖然只是輕輕拂過但他總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想要深入回想卻依然一片空白，這種感覺有些糟糕。

點點頭諾亞拉哼著隨意的曲調蹦蹦跳跳的跟在兩人後方一起回到了安全屋，瞅著似乎沒有其他事情之後掏出兩個透明的試管，拔開蓋子。

她伸出舌頭，濕潤的舌頭在空氣中停滯片刻後、透明帶著有些黏稠的唾液滑過舌面聚集在舌尖，緩緩地滴落在試管裡。

隨著兩管的結束諾亞拉心滿意足一樣的吞了吞口水，將蓋子蓋上後自豪的交向兩位。

埃利亞斯點了點頭接過諾亞拉遞來的兩管試管。他將其中一管收好，另一管則和利奧換了一份。

隨後他從自己的口袋裡也取出玻璃管並分別遞了出去。

「這是血液。」他先將一管交給她。
「這是精液。」又補了一句，語氣平穩如常。

等兩管都遞出後，他視線落回諾亞拉的臉上，停頓了半秒，像是在確認什麼。

「……妳還需要再裝一管唾液給自己用，記得。」

從埃利亞斯手中接過兩管試管後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中，像是在觀察什麼新奇的東西一樣。（又或許說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精液）聽見對方的叮嚀後朝著埃利亞斯點點頭！

收好試管後便飛快的將自己的唾液再次收集起，蓋上蓋子扭緊後拿在埃利亞斯面前晃了晃，似乎是在表示自己有乖乖聽話。

「做好了！」

「多虧了利奧跟埃利亞斯，我才能收集完它們需要的東西！謝謝你們！」嘿嘿！

「……嗯。」利奧聽到諾亞拉的話只是簡單的回應。

確定任務需求都完成後，他直接打開了隔窗將屬於自己的三管放了進去，回頭看向埃利亞斯和諾亞拉。

「先交任務吧。」

埃利亞斯確認三管液體妥當後打開了牆邊的隔窗，也將瓶子一一放入。玻璃管在金屬底槽裡發出清脆的聲響，接著他轉頭掃了一眼身旁，諾亞拉也正依照指示將自己的那三管依序交進去。動作不算快，但應該沒有問題。

隨著最後一支試管被放進裝置，整個空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像是胸口被壓抑的呼吸終於吐盡。

他原本繃緊著的肌肉這時慢慢鬆弛下來，背脊有些發熱，眼皮也重了一點。他沒動，只是靜靜站在原地，感受那股從體內滲出的疲倦。

不久後他抬起頭，視線穿過安全屋的鐵門。那扇門後仍是密林的景色——光線偏斜、枝葉無風，但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外頭靜靜等著。

他無法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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