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站在商業區街道的一角等待著一同去購買日用品的雛，往日從不會失約的對方，沒有在轉到留言信箱的提示前接起電話，也沒有向他發任何訊息，一分一秒流逝，不安的情緒逐漸蔓延，只希望是像中等部時睡得太熟。

過了半小時他再次發了訊息給對方，那沒被已讀的文字讓他轉身便往到雛會出沒的地方跑去，在湖畔那邊任何優美的景色都進不了他的眼，只期盼著趕快把人找到。

終於發現了安穩睡在草地上的身影時，那焦急的心情總算是平復下來，蹲在旁邊輕拍著手臂讓人醒過來。

「......」

感受到手臂傳來的力道，雛緩緩睜開了雙眼，在外頭時他鮮少有睡得如此沉的時候，在他人接近前他總能轉醒。
而清醒時腦袋傳來的陣痛讓雛感覺似乎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他下意識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接著才茫然地看向面前的人。

「......怎麼了嗎？」

「我看你一直沒過來，怕你遇上什麼事了。」看著雛還沒清醒的模樣只覺虛驚一場，可他沒少看對方的動作，本想伸手碰一下額頭但礙於最近的事情而猶豫了。

「在頭痛嗎？不如今天先回去好了。」

「...？」雛看著對方，已經逐漸清晰的腦袋卻仍舊不太明白對方的話語，他仔細回想了一下，也想不起自己今天與誰有任何約定。

但一般來說會有人認錯與自己有約對象嗎？甚至特地來到湖畔這邊？

「抱歉，我不記得今天和人有約，我們...有約好什麼事情嗎？」雖然不覺得自己會記錯，但還是試圖理解現狀。

「咦？我們約好去商業區……」天的臉上露出掩飾不了的驚訝，他知道對方就算在愚人節也不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異常的行為與反應幾乎能讓他確信就在不久之前發生了事件。

「你是夢原雛對吧？能說出我的名字嗎？」

「嗯。」點了點頭，自己的名字，當然不可能不記得，但他專注地盯著眼前人一會兒，卻仍無法在記憶中找到相似的面容。
「......」
最後他又皺著眉搖了搖頭，「想不起來，可以告訴我你的班級嗎？我可能會有印象。」
看著對方表情裡的驚訝，雛否認了被惡作劇的可能，但自己確實也不記得和對方認識。

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天在聽到回答時心沉了下去，他寧願這只是個玩笑，天氣那樣的和暖可是寒意由指尖開始滲入內心，咬過下唇後露出了微笑，在失去記憶的對方面前他不能再讓人感到不安。

「我跟你都是特質系七班，還有從你入學開始就一直是室友了，現在我們的房間是710，你看這個會不會有印象？」天把手機的合照翻出來遞給對方看，在拍攝的時候怎麼可能會想到這些照片會用作證明他們認識的證據。

雛垂著眸思考，他是特質系七班、房號是710，這都沒錯，但在自己的印象中卻沒有這麼一位同班同學，更別提室友，自升上中等部後他便是一直獨自睡著二人房。

可在看到對方手機上的相片後他又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出了什麼差錯？相片上的人是他，也記得當時自己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事，卻唯獨沒有對方的身影，而再更細想便能隱隱察覺記憶與認知中的不合理之處。

雛拿起了自己的手機，按亮屏幕後最先顯示的是多則來自於同一人的訊息及未接來電，發送訊息的人被自己標註為『天』，很大機率就是面前這個人。

「啊。」

他點開了聊天室，多個聯繫人除了家人外只有對方被自己設了置頂，但聊天內容他卻沒有印象，看到這裡他也才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出了什麼問題。

「…抱歉，我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面對這種情況他一時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只能看向對方，「但我的記憶大概有點問題。」

「那可能是被誰的異能影響，我們先到醫療中心那兒檢查一下吧？」對方的回答與他的猜想八九不離十，至少身體看來沒事，也沒把東西全忘了。

天在取得同意後便準備出發，抬起了手卻在發現他們連視線也沒有對上時，悄悄的收回去。

在路上遇到其他人時，天上前問附近有沒有發生事情，得知有幾個人吵著忘了什麼，也往醫療中心那邊走，正好與他們的目的地一致。

幸好湖畔離那邊不遠，兩人到達中心後，天先跟當值的人員說明了狀況，便坐醫療室的外頭等待雛完成檢查。

或許是突如其來的狀況，醫療室聚集了比平時要更多的學生，等待時間並不常，因為沒有外傷需要處理所以只是簡單詢問了一下狀況和檢查身體有沒有受到影響。

「好像是有學生的異能在湖畔那不明原因失控了，影響到了剛好在那裡的學生的記憶。」檢查完後的雛回到了對方身邊，既然已經查出確實是自己記憶出了狀況，他也不再像方才那樣有些拘謹。

「雖然還不太清楚恢復的時間跟方法，不過應該只是暫時性的。」得到這樣的答案也多少放心了些，「其他地方倒是都沒問題。」

「原來是這樣，有異能在還是什麼也有可能會發生……」聽到是異能的關係，身體也沒有大礙才鬆一口氣。

「這樣說不定明天就想起來了，在這之前要不要先確認一下有什麼是沒印象的嗎，像是看通訊錄那邊。」

在外等候時也跟其他看來是陪同的人交換了消息，有失去了整日記憶的、有忘了自己是誰但只維持數分鐘的、也有忘了為什麼來到這邊的人，這失憶的模式沒有一個規律，看來只得由比較了解對方的自己來一起確認了。

「嗯，我看看。」他重新打開手機，先是看翻閱了一下最近幾天的聯絡人和聊天紀錄，家人的、其他朋友的、班上同學的。
最後是常用群組和備忘錄。

幾乎所有內容都與他印象中的一致，但唯獨和對方有關的事情會出現差異，他知道班上所有的同學，卻忘記了天，所有的聊天紀錄他也都記得，卻只有天的，他只覺得像是在看一個與自己很像的人在與對方對話，並沒有實感。

得出了結論後雛沉默了一會，有些不知該怎麼向這個關係似乎與自己很好的人開口。

「都記得，只是……」
「和天有關的事，我想不起來。」

「……只有我嗎？」果真摸不透為何會只缺少這部份的記憶，但既然人沒事，只忘了他對日常生活影響也不大，其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也是會有這種情況吧！那得重新自我介紹了，我是圓崎天，請多指教了。」朝雛伸出了手想要握手示好，畢竟現在這狀況他更像是個陌生人入侵了對方的生活，再無法想像也是不爭的事實。

「請多指教。」他也伸出手回握對方，雖然沒有關於對方的記憶了，但對方釋出的善意也讓他感覺安心。
而既然只有天的記憶消失了，那恢復的關鍵或許也在對方身上。
「天剛才說...也是我的室友，對嗎？」
「在我的記憶中我並沒有室友，我們能夠先回去看看嗎？」說完後他又想到了些什麼，接著補充，「啊，不過我們是不是有約？先去原本要去的地方也可以。」

以平常來說失憶到充滿回憶的地方該是對恢復記憶比較有用，不知道異能關係的失憶有沒有影響，天衡量過後還是在回房間跟去逛街中選擇了前者。

「今天經歷了這些事還是先回去休息吧，那個等下次再去就好。」

多少遍上下課都一起走過的路，如今多了一份疏離，打開大門時房間的一切與他們今早出門時一模一樣，天帶了一點期待的目光看向一同進門的室友。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當房門推開時印入眼簾的是與記憶中不同的雙人房時雛還是更加深有了自己記憶混亂的認知。

原本應該是空蕩蕩的另一個空間，如今擺放著另一人的物品，就連自己的位置上也多出了幾樣記憶中所沒有的東西。

「…..」他感覺心情有些複雜，但似乎也只能接受，「…想不起來。」看向對方，雛的神情帶著歉意。


「天願意的話，願意和我說說關於我們的事嗎？」

「當然可以，先坐下吧！」意識到自己的目光流露的感情會給人壓力，先是擺了擺手讓雛別在意，再指向沙發讓雛坐在那邊，自己則是把書桌的椅子拉過來坐在對面。

「要由以前開始說起嗎？」他們認識至今已經有七年多的時光，就算隨便指向月曆的一天也有不少東西能說，開始回想有哪些比較有記憶點的事情。

「好。」他坐在沙發上，記憶與場景的衝突讓他覺得這裡熟悉卻又有些陌生，但接受了後便當成一次特殊體驗也行，或許明天就恢復了呢？

雛撈了顆抱枕抱在懷裡，臉頰輕輕蹭在上頭，他就這樣看著對方，一臉期待著故事的樣子。

「天說還記得的事情就可以，想不起來也沒關係。」畢竟照對方的說法，兩人已經認識許久，照自己的性格，或許更多時候都只是如現在這樣般和諧安穩地相處。

「那就……像是最初你來宿舍時我教你怎樣整理床舖，你跌倒了我還拿藥給你塗，之後幾天我都帶你認識學校的設施。」從他們相遇開始概括的說起，也提起了後來他差不多每天把人叫醒，帶著人換教室之類幾乎變得形影不離的過程。

「說起睡覺，在中等部時你還把睡在路邊的我背回房間，我還記得那時你弄的飯糰很好吃……就是為了趕快進入你說有趣的夢境吃得有點急了。」儘管對方想不起來，但對那時鑽牛角尖的他來說確實得到了救贖。

他默默地聽著，對方所說的內容他並非一點印象都沒有，只是在他的記憶中都被更改成了沒有對方存在的版本。
一起整理床鋪的是當時的其他室友，帶他認識環境的是其他同學和前輩，可仔細一回想，卻想不起那些同學及前輩究竟是誰。

而大部分的時間裡，也只有他一個人。

直到聽到夢境，雛便有些興致的看向對方。
「嗯？什麼樣的夢境。」能夠被他列為有趣的夢境並不多，他有些好奇，自己為對方織了什麼夢。

「那時我們在飛起來的雲上待著，看了說是有龍宮的大海、竹取公主的竹林、還有糖果屋，有很多像童話的地方但我記得你最喜歡的就是那片雲。」長大後有更多刺激有趣的娛樂，也不及對方為他織的一場夢。

「在入夢之前你還問過我為什麼要這麽努力……」

「因為我不想被當是會用能力傷害人的存在，不想讓別人認為父母有我這個孩子是錯誤的，啊……不過這些倒是沒跟你說過。」以現況來說有沒有提過也影響不了什麼，那時隱瞞的原因如今早已釋懷，不是重新提起這件事也找不到機會跟對方說清楚，亦不能如此平靜的面對。

聽著對方描述的夢境，雛馬上就知道那是他異能覺醒後的第一場夢境，那時的夢境有多美好，醒來後面對的惡夢就有多沈重，所以他從未告訴任何人關於這個夢境的事。

但失憶前的他，卻願意為對方重現這場他最喜愛的夢。

「...天，失憶前的我，有告訴過你這個夢是我第一次覺醒能力，和我弟弟一起做的第一場夢嗎？」
「不過也是最後一場。」

既然是被失憶前的自己這樣信任的對象，他也並不保留，雛微微挺身向前，接著伸出手摸了摸對方的頭。

「天是個好孩子，當時的我一定是看到這樣努力的天，才想把這個最喜歡的夢當成禮物送給你。」

天在聽到提問時驚訝得不能張口回話，只有搖了搖頭，然後在被觸碰那刻低下了頭，誰會知道這一時的坦白換來的是更令他震驚的回答。

他知道這是雛喜歡的一場夢、也曾聽說過因為能力沒能跟弟弟道別、以及能力帶來惡夢的副作用，零碎的記憶拼成了一幅完整的拼圖。

那場夢珍貴得他不知該如何回報雛，這遠比他所知曉，所感受的更被對方珍惜著，按捺住那想要擁抱對方的衝動，伸出的手僅僅抓住了眼前的衣袖，醞釀了一會只能道出最簡單的一句話：「……謝謝。」

察覺到眼前的少年大概正默默消化著內心的情緒，雛沒有再多說什麼，收回手後兩人繼續說著話，但多年的相處時光，似乎也並不是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能夠傾訴完的。

直到夕陽西下，橘紅色的天空漸漸地被夜幕與星星吞沒，已經到了該用餐的時間。

「要不要先一起吃個飯？天說了這麼多，一定也累了。」

「原來這麽晚了，那去餐廳好了。」在談起回憶的中途倒了一杯麥茶都已經喝光，收起兩個杯子洗淨放好才與雛一起前往宿舍附近的學生餐廳。

天點了自己那份餐點時也順道選好了兩人的甜點，他走到佔好的位置放下餐盤坐下，不方便分吃的一整份提拉米蘇就給了雛，自己那份蛋糕則用異能分好再以刀叉扶好放到雛的盤子上，換作平日他已經直接用叉子切出一口餵人吃了。

「這個給你，餐廳的阿姨說這兩款甜點也好吃，你都試試吃吧。」

聽了對方說了這麼長一段故事後，雛並不意外天為他端上了甜點，甚至把自己的那一份分了一半給他。
如果兩人相處了這麼段時間，那他喜甜這事天一定知道了。

「謝謝。」

其實他能夠推測出失憶前的自己和對方相處應該會再更親近點，但對於現下的自己，他還正在尋找著相處的方式，只希望這被異能影響的狀況能快點結束。

「既然是推薦的，天也嚐嚐吧。」兩款甜點都吃過後，雛將自己的提拉米蘇推至對方面前，朝向著對方的是他還沒動過的那一側。

「我要這些就夠了。」拿起沒用過的甜點匙在提拉米蘇挖了一口的份量，又把盤子推回去才嚐了一口。

「嗯！這很好吃，你喜歡的話下次我給你弄吧？」也許是甜點的份量比想像中要多，又或者是連甜點也勾不起他的食慾，讓他平時能吃完的晚飯都剩下了一半。

「好啊，我很期待。」從剛才在房間的對話中他知道了天也會做甜點，自己大多時候還是能夠第一個品嘗的對象，但現在不記得了，有些可惜。

在自己的餐點都享用完畢後，雛看向對方的餐盤，只吃了一半的份量，大概連女孩子都不一定能有飽足感，雛並不確定這是天平時的進食量，還是有其他因素。

他可以替對方解決掉另外一半的食物，但雛猶豫了下還是並沒有提出。

只是在天放下餐具後才終於開口。
「天吃飽了？那我們回去休息吧，今天發生的事情太意外了。」

「嗯，明天還要上課得好好休息了。」看著那些食物確實吃不下了，放回餐盤時還跟餐廳的阿姨為剩飯道歉才跟雛一起慢慢走回宿舍。

兩人回房間後天按著平常一樣坐在書桌前溫習，順便在平板查閱著今天意外相關的消息，直至到了該睡的時間才躺床上，看著已經另一邊睡下的身影，期盼著明天醒來一切就會恢復原狀。

很難得的，雛並沒有馬上入睡，他背對著對方，數著已經眨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眼，最後又按亮了原本放在床頭上的手機。

手機的幾乎一大半的資訊都和對方有關，直至剛才他才翻閱完了大部分的內容，至於聊天紀錄他不管怎麼往上滑始終也滑不到最頂。

那感覺有些奇妙，明明是不認識的人，卻好像是最親近的對象。
他的相簿裡沒有太多自己的照片，可是卻能從對方傳送給自己的照片看出裡頭的自己有著他從未想過會流露的表情。

為什麼偏偏忘了這麼重要的部分呢？

但他無法想通，只能抱緊那隻小雞，讓自己陷入沉睡。

第二日。


在鬧鐘響起後雛便也睜開了雙眼，他將臉埋進小雞裡，腦袋已經清醒，身體卻力行表明還想再多賴一會。

「……」

「再不起床要遲到了。」天晨跑回來後快速沖澡再換上制服，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室友還是沒有要起床的意思，也不知記憶回來了沒只得在床邊叫人。

這種一早便有人叫醒的體驗也是挺難得的。

「嗯......早安。」他緩緩地從床上起身，揉了揉眼後便看向對方，昨天發生的事在腦袋裡依然清晰，但看著對方仍然沒有熟悉的感覺。

「我很快就好，天要等我一起過去教室嗎？」

「……嗯，去餐廳吃過早飯再去教室吧。」這似曾相識的對話，已經是多年前了才會這樣說了，現在也不用特別說些什麼也會在早上一起上學的習慣，他知道這只能是對方沒想起來。

時間要算起來才過了大半天總不能一早便感到氣餒，等待時按著自己的臉頰，希望接下來就算遇上什麼事也能控制好表情。

「好。」

梳洗過後兩人便前往餐廳用早餐，上午的課程兩人剛好都在不同教室上課，分別的時候雛還有些擔心，萬一真的除了對方以外的事情也忘了他可不知該向誰求助好。

好在進到教室後一切都與他印象中的一模一樣，課程內容也沒被遺忘，不然原本想進入的大學可能也沒有把握了。

......不過當初為什麼會以那間學校為目標呢？

握著的筆在筆記本上來來回回，記下的卻不是上課的內容，而是昨日天所告訴他的，被自己遺忘的記憶，還有他在記憶中感覺不太合理的部分。

他記得前段時間自己去了島外很多地方遊玩，但手機裡的相片，在那些地方都有天的身影。

「......」他嘆了口氣。

就這樣分心著上課，時間也很快就到中午，下課後便被路過剛好看到他的後輩叫住並詢問要不要一起去吃飯，雛欣然答應了。

太好了，關於後輩的事情也都還記著。

天下課後來到了餐廳才想起忘了跟雛約好來這兒吃飯，畢竟他們一直以來不用特地說好就會給人佔位置，反過來無法一起吃飯才會知會對方，最近甚至能說是形影不離的地步。

天打開了那小雞頭貼的聊天室，除了昨天的訊息旁邊多了已讀外就沒有來自對方的新訊息。

拇指在屏幕劃過猶豫要不要按下那句打好的問句時，聽到熟悉的聲音便抬起了頭，站起來推開了椅子，抬手準備喚人時才發現對方身旁有著他人，兩人牽著手站在點餐機前有說有笑。

他的視線都要把那雙手給盯出洞來，直至兩人移動到別處才發現自己的失態，沒有留意自己有沒有被對方看見的餘裕便快步離開了餐廳。

他不知道為何以往看來會感到療癒的畫面，會讓他的喉間感到一絲苦澀，是被遺忘的關係，抑或是嫉妒心作崇？

逃跑似遠離了剛剛的地方，坐在廣場的長椅上低頭看著地板，雙手握著從販賣機隨意按下的罐裝飲料，掌中被冰涼的飲料逐漸帶去溫度，罐身的水滴沿著手滴落，萬里無雲的藍天只有這兒才下著雨。

或許是使用異能時他總得握著他人的手入睡，拉著手這件事對他來說很習以為常，更別提關係好的後輩們，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帶孩子出遊的家長。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對勁。
似乎很久沒有與誰觸碰了，好像從哪一刻開始，他就很少與他人有這麼親近的觸碰了，因為他想把這些親近都只留予某一人。
又是什麼時候有這樣的想法？

雛又陷入了沉思，直至為了拿取餐點，被後輩拉著的手才鬆開。
入座後閒聊了一會，接著後輩疑惑地問了一句：「不過圓崎學長今天有事情嗎？你平常都會等他的。」

雛愣住了。

啊，果然。
原本印象中是無人的座位上正擺放著天的個人物品，雛並不怎麼意外，只是不知道位置的主人去哪兒了。

下午上課終於能夠回到原本的班級，離課程開始還有一段時間，他趴在桌子上繼續思考，而想著想著，雙目也不自覺的閉起，意識也逐漸消失。

天回去把遺留在餐廳的東西都領回，到達教室的時間距離上課就只剩數分鐘，室友的座位是他必然經過前一人，走近時輕拍了對方的手臂讓人醒來後才坐回座位。

總不能讓室友努力爭取的一等星因在課堂上睡覺又變回二等星了。

天剛剛才喝過不冷也不熱的黑咖啡，更是不怕等回不夠精神上課，拿出平板準備用來記錄筆記，還沒亮著的螢幕反射著木無表情的臉孔，隨即伸手按了一下嘴角。

在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道後雛便睜開了雙眼，很快上課的鐘聲也接著響起。

雛微微回過頭，想看一眼對方，彷彿這樣才能讓有些不平靜的心鎮定下來，前方傳來的老師的聲音，他只能又將頭轉回。
似乎也錯過了能夠說什麼的機會。

好像是第一次覺得上課是這麼煎熬。

直到課堂結束，雛終於如願地轉過身，他趴在了天的桌沿，就這樣微微抬頭看著對方。
「天下課有社團活動嗎？沒有的話我們一起回去。」

有點意外對方的態度好像比想像中親暱，不是正在整理桌子的話天差點就順勢伸手摸上那柔軟的頭頂，只覺得習慣真的是太可怕了。

「我看看……這幾天也沒有活動。」翻著手機的日曆確實是沒有標記著什麼特別的活動，他根本不用翻查也能記著，甚至連之後出島日約好要去的地方也都記得，也許少了這幾秒的對視就不用察覺到什麼，也不會被發現什麼。

「我都整理好了，一起回去吧。」

「好。」雛提著收拾好的物品跟在了對方身邊，回去的路上他說著自己今天發生的事情，也繼續詢問著天兩人之間過往的回憶。

他不知道記憶什麼時候才能恢復，但還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先將這些重要之物找回。

說話間雛看向了天垂在身側的手，微微垂下了眼眸，最後卻也只是握緊了自己的手。

藉著提問回想起很多不曾想到會這麽快談及的事情，這些屬於他們的回憶只剩下天一個人知曉，唯有對方知道的部份缺失了，想要重新編寫那本有著兩個男孩的故事並不是獨自一人就能完成。

過去的一點一滴在一瞬間就被清空，他找不回那個只有他所看過的面貌，空白的地方有著的是無能為力的不甘。

之後他們不像午餐那時分開行動，一起吃過晚飯後到躺在床的那刻，天從來沒有想過一天是這麽漫長，他不清楚睡醒過後會否發現這一切只是一場夢。

然而天睜眼看見的是白茫茫摸不著邊界，隔絕了一切的空間，必須離開這兒的念頭令他邁出了步伐。

天往著同一個方向一直走著，本來永無止境的路突然出現了一道尤如被他使用能力割開的裂縫，穿過去後所看到是平靜的湖畔，還有比家人還要熟悉的背影。

找到人的欣喜在被對方以看陌生人的眼神掃過時瞬間消失無蹤，那逐漸變得模糊的面孔僅剩對他的厭惡特別明晰，逼得他一步一步往後退直至掉進身後的湖中，冰冷的湖水奪去了他的體溫，再掙扎還是墮入了黑暗之中。

快要窒息的感覺讓天驚醒過來，大口呼吸著空氣接著就是按緊嘴巴憋著咳嗽的聲音，找不著焦距的視線在慌亂過後終於落在了某一點，四周的環境令他知道距離日出還早著，他重新拉好棉被包著捲曲著的身體。

第三日

雛清醒後輕輕甩了甩還有些昏沉的腦袋，試圖回憶起些什麼，但失去的那份記憶仍然還沒有回來。

「......」一般狀態被異能影響，不該這麼久的。
他面對大部分的事情一向淡然，但發生這樣的事情還是讓他感到些許的不安。

「天，早安。」或許是因為是失憶前最親近的存在，也或許是本身那依然還存在的習慣，雛很快地就適應了和另一人的一同生活。
有著能夠說早安、晚安和我回來了的對象，那是得珍惜的事物。

整晚沒睡好再洗幾把臉還是沖不走倦意，實在是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有點後悔晨跑時沒去買那罐完全沒有糖也沒有奶的咖啡，不想喝但提神用的效果一流。

「嗯？啊、早安。」天在稍慢的回應後又打了個呵欠。

「沒有睡好嗎？」看著對方一臉睏倦的樣子，再細看眼底似乎還有著淡淡的烏青。

他不確定平日對方的睡眠品質如何，但至少昨日還是挺精神的。

可今天不是休假日，他沒辦法說再多睡一會這種任性的話。

「不然天先去教室休息下吧，我去餐廳拿早餐給你。」

天也知道自己這副模樣騙不了人，在聽到提問時點頭回應，也沒拒絕對方的提議。

「那麻煩你了，隨便挑份三明治就可以。」反正再多的他也吃不下。

餐廳就在往校舍的路之中，一同走了一段路後目送進入餐廳的室友，抬頭看到灰濛濛的天空，像是快要下雨的樣子，直到晚上從窗邊仰頭一看，暗淡無光的夜空中累積了更厚的雲層。

天看著天氣預報的雨雲圖示，將鬧鐘的時間往後調，攤坐在沙發上連電視在播的內容都沒有看清。

在陽台和家人通完電話後轉身回房看到的就是室友有些悶悶不樂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畫面。

那些在相片裡很快樂的笑容在自己失去記憶後就都不見了。
但他也還不知道能快速找回回憶的方法，隨意許下承諾只會換來更大的失落。

「...天。」回想起方才跟家人的通話內容，雛勾起微笑，湊近對方，然後就這樣朝著人張開了雙手。

「要不要抱一下？」

沒有方法那就更積極的去找就好，在還沒找到前，至少他還能嘗試找回和對方的親近。

天那快闔上的眼睛在聽到這句話後眨了眨眼，花了點時間才能理解這問句。

「是可以但……這麽突然？」一臉不解的注視那張開的雙臂，這幾天他們連牽手也沒有，看人聊完電話回來忽然就要擁抱了，難道是被什麼傳銷洗腦了。

「天沒有聽過嗎？」

「美國有位治療師提出過一天至少得有四次擁抱才能生存，八個擁抱可以維持生活，十二個擁抱可以促進成長，既然為了生存，這很合理。」

他當然知道這根本不合理，但當時看到覺得有趣，便也記到了現在，沒想到現在居然還能有機會用上。
而且他並不討厭擁抱，甚至可以稱得上喜歡。

他繼續張著雙手，等待對方的靠近。

「當然聽過了。」上次聽到這句話已不知是多少年前，這內容只聽一次還是記憶猶新，畢竟會對他這樣講還將這種理論說得像模像樣的也就只有眼前這位室友了。

「那個說同一件事的人，到了今天還是沒變呢。」就算沒了記憶還是會做同一件事，果然還是他認識的雛，天想到這兒不禁失笑，伸手環過對方的腰就把人抱著。

怎麼辦？他真的要變得更捨不得對方了。

「我就知道天聽過。」雛將人摟住更往自己這邊貼近，側臉輕輕地貼在對方的髮絲上蹭了蹭，「失憶前的我肯定會告訴天的。」

不知道是因為擁抱的動作，抑或是懷裡的這個人，都讓他感覺自己找回了一些這幾日所缺少的安心感。
看來這個擁抱生存理論也不是毫無道理。

「除了擁抱，我們還會做些別的嗎？」
他知道兩人關係親近，都不知道親近到哪種地步，但他隱隱有種預感，自己似乎並不會滿足於單單的擁抱。

「我們會牽手，之前也有一起睡，倒是最近沒有，還有晚安吻……」不自覺輕撫著雛的後胸勺，擁抱著的安心感令他毫無防備把其他事幾乎全盤說出來。

明明是為了恢復記憶不該有所隱瞞，可這下莫名像給自己挖了個坑。

「先說那不是我親……不是、那啥，我們還不是那種關係，我有說過暫時不要太接近……」清清白白的關係被他慌張的態度弄得愈抹愈黑。

這答案倒是比他想像中還要更親近了，直到對方說的最近之前，一起睡應該持續了頗長一段時間，連晚安吻也會給予。

「因為晚安吻可以趕跑惡夢。」

他稍稍退開了一些距離，然後伸手撥開對方額前碎髮，接著再次湊近，雙唇輕貼在天的前額，但很快便就退開。

「希望天今晚能夠睡得安穩。」

「不過……天剛才說，還不是？」他輕聲笑著，雖然明白對方的意思，但還是忍不住抓著人的語病。
不是和還不是，差一個字，意思卻能夠天差地遠。

「就不是！」連失去記憶的對方也能輕易逗弄他，面對著雛時總是會動搖他的思緒，連同情緒都不受控似的，愈發滿溢的感情與兩人一起時的平穩鬧著矛盾，好像都驅使著天去割開那條界線。

曾經以為自己只是害怕失去對方的喜愛，原來他更害怕的從此不能再跟對方如以往那樣毫不保留地表達情感。

只靠一個擁抱就重新獲得了動力，一個吻就驅跑了纏繞著他的惡夢，安穩的一夜後睜眼過來那陰霾的天色看起來都變得像他喜愛的灰色，雨水灑落的聲音聽起來也動聽多了。

第四日。

不需要掰著手指計算，雛也能馬上說出自自己失去部分記憶究竟過了更多少天。
相較於入睡前的好心情，在醒來後發現自己的記憶仍然沒有恢復後他臉上可以說是一點笑容也不剩下了。

雖然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但到了得接受現實的那一刻還是難免有些低落。
或許只是他太著急了。
但第一次碰上這樣的事情，他還不清楚怎麼樣做才是正確的，而這種經驗也還是別擁有比較好。
「唉。」他又重新將臉埋回小雞裡，沈悶了幾秒在呼吸困難前又將頭抬起。
但，可以嘗試的方法也並不是沒有的。

即將迎接週末的這個早上，因下雨的關係取消了晨跑的預定，那多出來的半小時就用來補足這幾天沒睡夠的時間。

在鬧鐘響起來前已經被天按掉，看雛準時醒來便放心從床上起來，沒有聽到提及早安以外的事情便明白今天依然沒有找回記憶。

「怎麼了？」梳洗完出來才剛背對著人把上衣脫下，換上襯衫時就聽到了動靜。

「...沒有恢復。」聽到問話後雛面向對方，不知是失望還是因為剛睡醒，聲音帶著些有氣無力。

他也從床上起身梳洗並更衣。
猶豫一會後才又開口。

「天，你覺得...入夢會有用嗎？」直接在夢裡建造出對方記憶中的場景，如果能再重現一下彼此當時正做著的事，說不定也能刺激他回想。

「……唔，我也不肯定，但那天我找到你時應該是在睡覺，在睡覺被影響的話說不定入夢會有用。」看對方煩惱的樣子，天上前給人整理好領結時順便摸著對方的頭，希望這能給予一點安慰。

「可是你一個人是要怎樣入夢？」記得那個能力的並不能獨自織夢，大概是不能控制的夢境的關係，他還記得雛分享夢境時的模樣也總是特別雀躍。

他沒有馬上回答，只是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對方，意味不言而喻。

「我忘了的部分，只有天還記得。」

雖然昨天對方說過彼此有同床共枕的經驗，畢竟連那個夢境他都分享給對方了，但是對於現在的他而言，這一切還並沒有這麼理所當然。

「......我能進到天的夢裡嗎？」

這麽顯然而見的答案，天覺得自己提出了一個極為愚昧的問題，不是要上學他都想要立即把自己塞進被窩裹。

「……可以。」慢慢收回自己的手，被徵求同意該是感受對方的尊重與誠意，可他更是感受到在對方面前基本沒有說不的可能性，到了這地步這還拒絕的話他真的枉為人了。

「記得拿傘，不然又感冒了。」走到門前拿起了雨傘，不忘提醒對方道。

「好。」

一日下來兩人幾乎都待在一起，甚至打聽到了被影響記憶的學生們也都已經陸續恢復，雛已經算是少數還正在被影響的人了。

多少為了還是會恢復感到安心，可看不見恢復的時間又感到有些焦慮。

直到了晚上，已經是該準備入睡的時間。
雛站在對方的床鋪前有些遲疑。
「...天，我們之前是直接睡一起對嗎？」

「對，有床不睡很奇怪吧？」側臥在床的內側留下一半的空間，兩人這樣睡在同一張床已是從小開始培養的習慣，甚至連不用入夢時都是這樣。

到他們長大得睡一起會有點擠時，首先意識到的反而是床的大小不合適才減少了一起睡的次數。

不是那次被雛壓在床上對話，天可能都不會特別要求保持距離了。

「不過不一定要睡床，我們還是把棉被放到地上好了？」想到現在的距離對他們來說可能過於接近，坐起來就開始捲起棉被。

「沒關係。」搖了搖頭，然後在給自己留的那一半位置躺下，雛也側躺著面對對方，接著拉過天的手，牢牢地握在手心裡。

對現在的他來說這是自入學前第一次與誰躺在一張床上共眠。
就這樣看著對方，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感覺好新鮮。」他也不著急馬上進入夢境，說話間拇指無意識地蹭著天的手背，「平常使用異能的時候我都是拉著椅子在旁邊睡，睡醒的時候都會全身痠痛。」

就算能安排一張雙人床，別人也不能像雛在哪都能入睡，為了他人使用能力承受這種痛楚，會因此感到心痛的天好像有點大驚小怪，但他又無法不為這樣的室友產生憐惜之心。

「那你下次會痛時跟我說，我來幫你按摩。」

明明是手傳來的癢意，不知為何連心也好像癢癢的，面對那如此純粹的目光，反倒是他開始有點承受不住了，在對話間偶爾垂下眼眸緩了一口氣又怕冷落了人，重新對視又是一陣心慌。

「嗯。」

他們說著話，明明已經說了幾天的話，卻仍覺得這點時間不夠彼此傾訴。

失憶後的他並不確定哪些話是沒有告訴過對方的，只是單純地想把自己知道的事分享給天，他不明白對方偶爾的眼神閃躲，但卻又願意重新將目光放回他身上，只能確認的是天的雙目中並沒有寫著反感的情緒。

他想，或許等恢復記憶後就會知道了。

明明還想睡前腦袋裡還記著得進入對方的夢，但說話間只覺得眼皮愈加沉重，最後闔上雙眼時已經將原本的目的忘得一乾二淨。

只有依然牽緊的手仍未鬆開。

晨光逐漸從窗戶中透進來，輕柔的光線灑落在臉龐，喚醒了還在睡夢中的少年，黑色的髮絲隨他抬起頭撫過比它嫩白得多的肌膚上。

僅憑那比自己略高的體溫，天就知道在這漫長的夜晚裹不知不覺間又被人摟在懷中。

只要他抬起那隻搭在身上的手就能輕易逃脫，可逃過這次之後恐怕更難再與對方接近，於是他安靜的等待著。

懷中是讓人感到安心的溫暖，那是他這些日子以來都沒有再接近過的依戀，熟悉的味道、觸感，還有許久沒有睡上的床鋪，都讓他忍不住想要再多睡一會、想要再多維持一會。

雛隨著那不屬於自己的柔軟髮絲，用頭靠過去蹭了蹭，像是怕人跑了般，又微微收緊了摟著人的力道。

就這樣維持了數分鐘後他才終於稍稍退開，搭在對方上的手卻仍不願放開，而睜眼看見的便是已經清醒的天。

忘記入夢了。
不過那也不重要了。

「天，早安。」他笑了起來，看起來相當高興。

那親暱的觸碰、比對待玩偶還要小心的力道、還有只對著他展露的表情，一切都不言而喻。

「早安！」回以與晨曦般溫暖的笑容。

經歷如夢境般的數日，重新開始的一天，屬於兩人的時間還很漫長。

謝謝天中...天太可愛了我把他包起來哄

我才要謝謝雛中！！讓雛作出這麼大的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