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𝚏𝚎𝚊𝚝. 𝙴𝚜𝚘𝚙𝚘


Proc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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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園是適合一些頭髮初長、或者開始斑白的人聚眾遷徙的地方,高高低低的嬉鬧擺盪得比翹翹板更精彩、比鄰里八卦更有起伏,兩名中年無子的男性照理不會出現在這兒。兩人理直氣壯地佔據樹蔭裡最好的下棋座位,見有老人勉力抱著西洋棋盒顫顫行走仍毫無禮讓之意,一個故作優雅地閉目養神、另一個以慢得彷彿嘲諷的姿態撥亂了漂過的短髮。他早不是坐下時會不由自主晃腿的年紀、斜靠著椅背的姿態依舊隨意得過份,和長椅另一端那個正正經經坐得像在參與國際會議的傢伙完全不同。

  「你放棄找了嗎?」

  米契爾・蘭切斯特驀地啟齒。

  認識年份太長、長得好酒都能放餿了的老東西幾不可見地蹙起了眉,大熱天裡紮起的髮垂落腦後,特意以讓多數人能感到被侮辱的神態審視他,兩顆眼珠子上——下——上地來回幾遭,直到他非但不生氣、還朝掃視目光擠眉弄眼,才嫌棄地收回視線、別開臉。

  「不好意思,米契爾,」薩夏・弗拉科斯如何追求咬字,終究蓋不掉源自地中海的頓挫;彷彿數年都沒換過的駝色西裝罩在感覺隨手就能拗斷的肩,那人眉眼在他看來生得刻薄,溫和言語倒是練得熟稔。「你得説得清楚點,不然我怎麼猜也不會知道你想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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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説謊不眨眼的騙子,絲質衣衫外套著件皮革背心的男人嗤笑著想:他倆可不是什麼都能聊到天長地久的真摯好友,能夠充作話題的媒材也不過寥寥幾項,能以追尋敘述的存在更是少得不用揣測。

  「我説那個不具名的天使。或者戴環者,隨便你要怎麼稱呼,」儘管對方顯而易見地不想談這件事,他卻沒有任何體諒的必要。「你放棄找他了嗎?」

  衣裝打理得再體面,那人望來的目光仍像初見時包裝不善的野獸,要不是費上數十年演好人演成了習慣,睜開的那雙珀色眼睛也許能殺人。

  他伸了個懶腰,伸得雙臂發痠、背著的輔具喀喀響,在經過的小孩子大喊好酷時勉強比出手槍的形狀、將每個吵鬧的小東西隔空擊殺——哦,不出他所料,只要有這些吱喳叫的兒童存在,旁邊的傢伙再怎麼想掐人也會將目光放得溫吞、柔軟得讓他想吐口水。

  薩夏不語,薩夏這種貨色當然不會好好回應,總是在無關緊要的小事上說得天花亂墜,攸關自身想望、自身心臟時便成了剪去了舌的一個個可憐可憫的菲洛墨拉,連自己該是燕子還是夜鶯都講不清楚,啞巴似地轉著瞳孔裝傻。

  「我説你這老東西,打電話給我果真沒什麼好事,」宣稱退休的驅魔人要回頭攙和相關事務總是麻煩,部分人甚至以為他已經殉職的情況下更是;他沒想過要得到多誠懇的答案,過問私事也不過為了達成自我中心的、除卻蓄意刺痛人的目的,討要説法時也毫無誠意。「想和大家族進行交易,需要中間人?我後來可是被人找上門算了筆帳。」

  那人低頭打量袖扣,不過是在公園坐著也要為西裝外套別上這種矯揉造作的、徒有損壞風險的飾品,做作得他老早就放棄要誇人挑揀寶石的品味不差。

  「讓你不得不還債,我很遺憾,但這件事情和你莫名其妙的問題好像沒什麼關聯?」

  米契爾甚至懶得反駁,只對著人用力翻白眼。

  「⋯⋯畢竟從本職離開後決定當私家偵探的可不是你,米契爾。」

  職稱咬得分外清晰,他一聽便緊緊蹙眉,早前的嘻皮笑臉全斂了個乾淨;再度與前搭檔同行,他或多或少知道奧非斯的家人都從事什麼工作,面前老東西輕描淡寫的語句放在此刻像某種威脅。

  「哈,難怪沒多少人聽過你有什麼政績,看來你這個政客當得不怎麼好嘛,」可惜他也不是那麼在意沒見過面的外人,況且老友焦慮將拇指咬得多破、那一家子便有多難處理;至於道出這話的真正目的,儘管誰試圖藏匿,曾經都是聖骸倡議成員的人卻對彼此了解甚深。「這麼不想讓我問下去,怕我搞砸了你找到的線索?」

  「——對,別問了,蘭切斯特。」

  他默然。

  嘩啦,遠方有小孩子正在潑水嬉戲。

  「哦,都幾歲了,還是跟叛逆期的青少年一樣執著。」

  平時用來驅趕蜻蜓的聖血瓶子派不上用場,臨時擔任驅蟲劑的人喜意全無地笑了聲,他曲腿、把雙腳擱到長椅上,厚底的皮靴發出「咚」的悶響,分明是年少的一方,卻居高臨下評判起對方毫無作用的行徑。

  為過往暫棲的場域摘過諸多光環的人自然不會有為了真正理解誰駐足的時刻,而今對薩夏的求索也只能自曩昔至今的隻言片語推測一二:一個曾經拯救過少年的戴環者,無論扶持的是性命,抑或靈魂,在將人托至高空後再不在乎對方的降落,於是摔得支離的傢伙尋求復仇,又或者夢想再度回到少了眷顧的飄渺愉悅。

  自欺欺人、沒事找事,若做出這一系列蠢事的人和他關係真切一點,前驅魔人肯定會這麼且罵且勸地説;還真是可惜了。

  「所以你到底把我找出來做什麼?」家裡還有一壺熱騰騰的咖啡等著自己享受,他繞來繞去地講了一大堆,終於開始不耐煩。「又要用人情把我推到另一個債主面前當説客?」

  長髮的傢伙搖頭。

  「你消息向來靈通,有聽説過外人成功從維斯科維家手裡收購過整副骨骸、或者類似的事嗎?」

  「哇喔,你這老東西深藏不露,」他訝異道。「想對他們家小天使的屍體做什麼啊?我以為你本來的道德底線已經夠低——」

  「你就説聽沒聽過吧。」

  他相當不靈活地彎了彎指頭,得到一張寫好了數字的支票,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

  「看在你還會為瀕死的道德破財的份上,」繼續隨口亂講話,他於對方第無數次拍拂衣著時予以情報。「幼兒的骨頭因為體積關係賣過,但青少年以上要全副骨骸就絕對不可能了。當然不是基於尊重長者之類的原則,幹那行的總得現實點,你説是吧,『伊索』。」

  「更好製作趁手武器的材料當然是留給自己人拆分了。」

  小病小痛的戴環者此刻臉色比他這個身處河濱公園的恐水人還差,男人成為不理解常識的傻子,挺直的背終究垮了下來、雙眼直勾勾地望著色澤更加澄亮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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