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推測是環境造成的差異，你有沒有試試看分析空氣物質成分……」
辦公室的幾人就著葉澄提出的問題熱烈討論，從期刊的新研究、被羅列的幾種環境賀爾蒙到生物科技和醫療的相關應用，中途蔣恩連說著要拉數據來分析佐證便自顧自跑去一旁的實驗室。
「這傢伙還是這麼我行我素，一點都沒變。」老師似乎有點無奈地笑了，「葉澄你也是。」
「對了，怎麼還是沒有讀博的打算嗎？」
聽見問話，葉澄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老師在問什麼，又聽對方繼續問：「那時候不是都看好研究室了嗎？如果你這幾年都專注在這個題目上，搞不好現在就已經有突破了。」
老師的口吻很惋惜，葉澄只是低下頭笑笑。
「或者像你那個學弟——那個、叫溫景然的那個，在學校教書不也是很好嗎？」

他沒有接話，老師又說道怎麼他們兩個人好像是走向對方原本預定的規劃道路，話語裡是純粹的感慨。但葉澄總算想起來了。在研究所畢業前一年他和溫景然也一起回來找過老師，大概是當時有聊到相關的話題。
好像確實是這樣，原本打算走學術路線的是他，而溫景然……
察覺到他久久沒有回話，老師半開玩笑說著：「通常會在校慶期間特別回來找老師，不是過得特別好、就是過得特別糟的——」他停頓了一會，看了葉澄顯得不以為然的表情，有些發噱，聳聳肩又說：「我知道你覺得自己都不是。那肯定就是特別迷茫的。」
「所以你的問題是什麼？」
——我的問題是什麼？葉澄想，怎麼每個人都要這麼問他？他無意識擺弄著手指，久久沒有回答。
老師也很習慣他這副陷入思索的模樣，話鋒一轉，問：「你覺得生命體和非生命體最大的差異是什麼？」
他這才稍微回過神來。

「就拿植物來舉例。為什麼以前的人曾經一度以為植物沒有生命，最後又推翻了這個結論？」老師一鼓作氣說了許多，看向葉澄的表情帶著笑。
「樹冠羞避。」葉澄低喃似地應道。
「對啊，是溝通。」老師聞言很欣慰，點點頭稱讚道：「很好！你看你這明明就知道啊。」
「所以第一步就是要去觀察！問『為什麼』是要從問題裡找答案。你不會畢業後就都忘光光了吧？」
「啊……沒、沒有。」
老師顯然不滿意他的猶豫，再度開啟極限問答模式，連連發問讓葉澄實在難以招架。
好在蔣恩連恰好回來中斷了這場對話，也拯救葉澄脫離窘境。他晃晃手中的紙頁，表情有點微妙，「我覺得葉澄的擔憂不無道理，他的前提可能真的搞錯了……你們都該看看這個。」
幾個人很快又沉浸在新一輪的討論之中，為了數據呈現出的樣態可能導致的結果分歧而爭論。葉澄沒再想起那個懸而未決的問句。

他有些恍惚，一時之間彷彿置身曾經的年少時代。當時可以為了他的學術研究和他人爭論不休，即便只是一個小小的假設，卻比什麼都更重要似的。這或許是他理想過的生活。但他終究沒成為那個樣子。
手肘被撞了一下，他抬頭去看，對上蔣恩連的視線，對方似笑非笑，「這搞不好是個大突破。」
葉澄不置可否地應了聲謝謝。

Ｘ

另一邊，溫景然這天和葉澄亦沒能有更多的交集。
稍後他作為傑出校友被請上台分享經驗，他侃侃而談，學弟妹們的反應也很熱烈，全程笑聲不斷，可實際上他一直分心尋找應該坐在台下的葉澄，但想當然，無果。
不過校長和師長們依舊很滿意的樣子，沒有人察覺他的心不在焉，結束後還拉著他一同去參加酒會。
溫景然懷著一點僥倖地想，或許葉澄也會出席，便沒有太過強硬拒絕。
只是他沒想到李景安也在。
隔著人群溫景然看到李景安端著酒杯湊向葉澄在說些什麼——他一瞬間想要衝過去隔開兩人，但隨即就見到葉澄搖搖頭回應了幾句，接著李景安很快就轉身，直接頭也不回地離開現場。

任誰都看得出來他肯定沒在葉澄那裡討到好。溫景然有點想笑。葉澄其實不需要他。不需要他的保護，也大概……從來不需要他的陪伴。
他不禁慶幸來之前有先使用加強的抑制劑，否則還不知道此刻他自己劇烈的情緒波動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但反正，葉澄都不會為此所動的。
或許是該讓一切都停下來了。
他也沒有在場內看到蔣恩連，不然他實在很想問問對方，是不是這樣他就可以「痊癒」了呢。

這天過後，一切又回到原先的軌道，交流計畫很順利地收尾了。溫景然跟著團隊回北城。
要說一開始溫景然對和葉澄的重逢沒有抱持美好幻想是不可能的，為此他處心積慮想要證明已經是個更好的人。
然而最後還是換來這樣的結果。
好像有點意外，卻也其實沒有很意外。
畢竟，那可是那個葉澄啊。
在過後幾天，和林凌閒聊時說了這些，對方始終一副憐憫的模樣，眼底清楚寫著「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林凌拍拍他的肩膀，語氣很是安慰地說：「現在放棄也不算太晚。」
溫景然皮笑肉不笑，哼道：「我都還沒跟你算帳。」

林凌聞言只是聳聳肩，還是嘻皮笑臉的，「要也是我跟你收好嗎？不然你現在肯定正往蘭城跑，看看我讓你省了多少冤枉錢。」
他沒有接這話，即便林凌說對了他也不會承認，只是轉而提起另一件事，「對了，陳襄君跟你說了沒？」
聽見這個名字林凌的笑容馬上就收斂了，難得顯露幾分不自在，「……你們是怎樣啊？」
「沒怎樣，就鬧翻了。」溫景然輕描淡寫笑道。

在回到北城後，他也抽空去了老家一趟，和家裡的兩尊大佛好好談談。
也找時間和陳襄君談了。最後陳襄君直只是勾勾看著他，口氣恨恨：「我不會祝福你的。永遠不會。」
他很遺憾最終和陳襄君還是走到決裂這一步，但他確實感到如釋重負。
「那需要我介紹幾個優質的Omega給你嗎？」
林凌的問句把他的思緒拉回。見他這馬上又開始不正經的模樣，溫景然也是無可奈何，他倒是真的很期待哪天有人能夠治治這傢伙。
「你管好你自己。」

愛能夠教會一個人很多事情，不愛也能。
溫景然從陳襄君到臨頭依舊展現的驕傲和隱藏的狼狽中看見了自己。還好，他和葉澄沒有變成這樣。……他明明告訴自己別再想葉澄了，卻還是做不到。
這次林凌沒有再故意打斷他的沉思，只是默默替兩人的杯子都再多斟了點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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