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鵲穿著一襲白色的小禮服。
當遙緊張地問她那家餐廳有沒有著裝規範時，她稍微回想了下，雖然沒有明確問過，好像也未曾見過有人穿白T恤入內。

【通訊欄】

♧♧♧：我想可能要的

♧♧♧：不過沒有衣服也沒關係

◒◒◒：好，我會想辦法的

◒◒◒：畢竟是跟著萬鵲小姐過來的客人，可不能失禮

簡短的訊息對話過後，時間回到現在，萬鵲從小包裡拿出手機，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鐘左右，她倒是乾脆的傳送。

【通訊欄】

♧♧♧：我到了

萬鵲發送簡訊不過半晌，馬上彈出下一條新的訊息。

◒◒◒：我也到了

遙站在對面向萬鵲揮揮手，以往亂糟糟的頭髮被精心打理過，穿著一身有些不合身的條紋西裝的他，看起來有些戰戰兢兢地走過來。

她順著訊息抬起頭，這才發現遙已經到了，卻沒有立即站起身來，而是直到青年站到自己面前時才開口：

「原來遙哥哥已經到了！萬鵲都沒有發現呢。」兩人都很準時，甚至準時地有些過分，萬鵲笑得毫無陰霾。

「那我們就進去吧！」湊近拍了拍遙的背脊，使他站直一些，勾住手臂，這似乎是她下意識的安撫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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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畢竟和淑女的邀約可不能遲到。」即使青年盡可能表現出鎮定的模樣，手還是不自覺拉了一下領帶，打法還是前幾天向友人請教的，他暗自希望對方可以忽略那笨拙的打結。

「妳今天的打扮也很漂亮喔，萬鵲小姐，一身雪白真的很適合你。」雖然只有見過幾次萬鵲身著私服的時候，不過那道潔白的身影令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嗯，那我們走吧。」被勾住的手稍微僵持了一下，最終還是任由對方摟著。

「嗯！萬鵲有很多白色的禮服，遙哥哥今天把頭髮往後梳了，看起來非常正式呢，萬鵲覺得很帥氣喔。」

她也高興地回應著誇獎，視線落在黑色的眼罩上，只是眨了眨眼，沒有點出來。

♧入店♧
她推開輕得像羽毛一樣的白色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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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間相對高級的餐廳裝潢潔白，門內飄來一股細膩的白茶與草本香氣。

放眼所見是通透的白，兩人像是置身於一片雪景之中，潔白無瑕的色彩令他覺得刺眼。

「我是第一次來到這種高級餐廳…該怎麼說呢，這裡的氛圍好特別。」他環顧四周感嘆道，原本以為會有美輪美奐的景色震驚他的眼目，沒有想到是意料之外的極簡風格。

「因為萬鵲喜歡白色呢，非常喜歡喔。」看著遙感到新奇的模樣，忍不住露出笑容，帶新朋友來喜歡的餐廳就是這種感受，萬鵲在侍者領路的同時詢問：

「對座位有什麼偏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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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領你們走入深處，腳下是玻璃走道：
１｜靠窗座：面對大片霧化落地窗
中央放有一盞暖光燈
2｜半開放包廂：以白色簾幕劃分的空間
稍有距離感，椅面為仿雪絨材質
3｜中庭長桌：與數位客人共桌
桌上瓶插著乾燥白玫瑰
4｜櫃台高腳椅：面向開放式飲品調製區
可觀看飲料製作過程

「哪裡都好，這裡的一切都讓我覺得都很新奇。」在侍者領路的期間，他還是很好奇的四處張望，這裡的一切潔白到讓自己顯得格格不入，就像是迷路誤闖進雪地的黑貓。

「『初雪』這名字真是名副其實，也和今天的萬鵲小姐很相襯。」最後他們在中庭的長桌入座。「妳總是一身雪白呢，這讓我很好奇為什麼？」

「為什麼？讓萬鵲想想噢……」她微微移開視線，落在桌面中央的白玫瑰上，周遭是細碎的交談聲。

「或許是因為，萬鵲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是白色吧，他一身雪白的，躍進我的懷裡，使我感受到了溫暖。」

「遙哥哥呢，你的第一個朋友是誰呢？」她抬起頭，接過侍者的菜單。

「聽起來好可愛，萬鵲小姐第一個朋友是兔子先生嗎？」偏頭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覺得就像是從溫馨的童話故事裡走出來似的。

「朋友嗎？我自認為結識的朋友不少，不過要說第一個的話，我想想…」他盯著乾燥的白玫瑰思忖一會，腦海裡閃現過無數個身影。

「…是一個脾氣很火爆的小個子，總是在抱怨世界待他不公，怨天尤人的程度有時候也會讓我覺得受不了。」久違的想起一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這讓他覺得既懷念又開心。

「不過他雖然嘴巴很壞，但總歸來說還是很照顧我，多虧他我才能和妹妹在邊緣區平安無事。」

「是的，可以這樣理解。」

「畢竟遙哥哥的性格很好呢，吃苦耐勞、待人溫和有禮，還有個可愛的妹妹，居然能讓這樣的你受不了……」萬鵲思考了一下，也低頭看了看菜單的選項。

「讓萬鵲很好奇是什麼樣的程度呢？邊緣區確實很危險，萬鵲幾年前也曾短暫遷居至那裡，人們看起來都不太有精神，遙哥哥有考慮過換住處嗎？」她隨口提問，卻沒有為對方的經濟狀況著想。

菜單為霧面壓克力板
以壓印方式呈現菜色名稱與介紹

甜點欄中有一項標示為「由今日主廚特製」須交談確認口味偏好。

侍者似乎在等你們交談完畢。

「唔，被這樣坦率的誇獎挺讓人不好意思的…不過我同意凜很可愛。」妹控在這裡畫了一個重點。

「凱寧是負責邊緣區的警備隊一員，是會把那裡的大小事情都會細數讓我聽三遍的程度喔，總是在抱怨敗壞的治安、惡劣的環境、層出的異種、飆高的汙染值…我覺得他之所以會抱怨，更多是在氣自己無能為力吧？」

…還有曾經被對方罵過是個無可救藥的妹控，這才是讓他無法釋懷的原因，但是他決定不說。

「原來萬鵲小姐也有待過邊緣區嗎？那裡…不是個好地方，幸好妳沒有留下太多不好的回憶。」沒有見到這座小鎮黑暗的那一面，就算無知那也是幸福的。「至於我，最近經濟好轉之後已經搬到治安相對良好的地區了，所以不必替我們擔心。」

「聊了這麼多，或許我們該點餐了。」注意到待命的侍者。

「原來如此，用言語宣洩自己對無力感的不滿嗎？也是一種方法呢。」她笑了笑，像是找到新的研究方向般。

「太好了，萬鵲為你們感到高興！」聽到遙的提醒，少女點點頭，細聲與侍者交談，兩人被詢問要點什麼套餐，和甜點的喜好，「我要一個優雅套餐。」

「今天是想吃冰淇淋的心情，遙哥哥，喜歡吃什麼，又討厭什麼呢？」

「哈哈、這讓我想起來，凜今天也吵著要吃冰淇淋當飯後點心…是那冰涼綿密的口感很受妹妹們的歡迎嗎？。」雖然兩人的歲數相去不遠，但是萬鵲的言行不時會讓他想起自己的妹妹。

「我對食物沒有特別的喜好，只要可以果腹就好…不過這種說法對這家餐廳來說實在是太失禮了。」對生活曾經艱困的他來說，沒有對食物挑三揀四根的本錢，飲食是基本需求而不是興趣。

「不如讓萬鵲小姐來替我挑選怎麼樣？妳是這裡的常客，覺得什麼樣的餐點適合我呢？」

「若是凜妹妹喜歡的話，晚點給她外帶一份餐點吧。」萬鵲並不在意價格，她大手一揮，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萬鵲不覺得這很失禮呢，食物的基本功能就是填飽肚子，人們滿足生理需求後，才逐漸賦予社交的色彩。」

「要萬鵲決定的話——就跟萬鵲一樣的餐點吧，遙哥哥今天的打扮、西裝和眼罩都很優雅喔。」

她笑著，毫不羞赧的誇讚道。

「別這麼慷慨，今天說好是由我來請客的嘛。」他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我可是做好相應的覺悟才過來這裡的。」做好幾個月的工資付諸流水的覺悟。

「原來萬鵲小姐和我有同樣的想法，有點意外。」不過仔細回想，過去萬鵲不時會在談話中道出謎樣的數學知識，可能是像是一名學者般隨時具備理性的思考吧。

「沒有問題，那就這樣吧。」他欣然的點頭同意，向侍者這般點餐。

「謝謝萬鵲小姐的稱讚，我覺得自己的努力有回報了。」害臊的情緒讓他覺得自己像是被扼住脖頸般不能呼吸，忍不住又伸手拉了一下領結。「雖然是臨陣磨槍…不過至少沒讓我被侍者趕出去了。」他輕笑幾聲。

她的重點放在後面的話語，完全沒意識到遙所謂的覺悟是指高級餐廳帶來的經濟負擔，萬鵲一向不在意這些。

「意外的部分是因為遙哥哥喜歡跟萬鵲唱反調吧——」揶揄地說道，隨後因為青年話語輕輕笑了出聲：

「哈哈、要是遙哥哥被趕出去了，就吃其他的餐廳也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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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們說話間，前菜被侍者送上。

白蘿蔔沙拉，白蘿蔔薄片清脆，搭配些許檸檬汁與橄欖油，簡單卻非常清新可口。

「我才沒有那麼幼稚…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的想法總是在對立面，一不小心就會吵起來了。」是因為出身環境還是個性使然？總之他也很困惑。

「不過今天的我們就先握手言和吧，不然可就蹧蹋萬鵲小姐的精心打扮了。」

「真的嗎？那麼就算我帶妳去吃路邊攤也不要抱怨喔。」穿得像是要去參加舞會的兩人坐在路邊的座位吃著小吃，這畫面想像一下還挺滑稽的。

看著被送上桌的餐點也是一塵不染的白皙，遙有點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

「嗯，吃起來很爽口，我挺喜歡的。」他有些笨拙地使用刀叉切開白蘿蔔，送進口裡細嚼慢嚥，盡可能不發出一點聲響。

「萬鵲核可了我們的和平協議！」她手裡熟練地切開食材，旁邊還點綴著白色的果肉，看不太出來是什麼水果。

入口才發現是白桃清甜的味道。

「路邊攤？印象裡沒怎麼吃過呢，下次帶萬鵲去吃吧！」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有人於家中為自己烹煮食物。

「很好很好，既然簽章同意了那之後可別反悔喔。」他也不希望因為一點理由不歡而散。

「沒有嚐過嗎？說起來，萬鵲小姐的出身好像挺不錯的…從衣著和禮儀多少可以看的出來。」他看著對方姿態優雅的用餐，顯然已經習以為常。「妳的父母是從事什麼工作的呢？」

「這句話萬鵲原封不動的奉還給遙哥哥。」她可是很有禮貌的。

「問得好，就讓萬鵲來告訴你，媽媽是數學老師喔，爸爸為醫療局效力，他們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不過因為工作緣故，萬鵲已經很久沒見過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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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鵲對送上主菜的侍者笑了笑。

主菜是低溫煮鴨胸配白花椰菜，低溫慢煮的鴨胸外脆內嫩，搭配白花椰菜慕斯與香蒜泡沫，風味層次豐富。

「原來是這樣，母親是數學老師、父親是醫療人員…所以萬鵲小姐才會知道一些很難懂的話題，是受到他們的影響吧。」遙用臨時抱佛腳的功力將酥脆的鴨胸切成細塊，將被切得歪七扭八的鴨肉抹上香蒜遞往嘴邊。「在我聽起來就像是咒語一樣，阿哈哈…」

「看起來萬鵲小姐很喜歡父母呢，真是太好了。」看著萬鵲自豪的笑容，他也被感染而露出微笑。「或許工作很忙碌，不過我想他們願意為女兒騰出空檔一起用餐？你們有定期聯絡嗎？」

「其實意外的很簡單喔？遙哥哥想學的話萬鵲可以教你。」

萬鵲顯然誤會遙描述數學像天書一樣的形容是好奇的意思，雖然不到教學狂熱，但她好歹也是老師的獨生女。

「……是啊，真是太好了。」

餐刀於聽到疑問的瞬間，發出刺耳的刮過白色盤子的聲響，她沒有回答問題。

「呃、這個嗎…我腦袋不太好、也沒有時間學習…讓萬鵲小姐來教教凜念書怎麼樣？她很有潛力喔，已經看得懂很多我看不懂的書了。」切著雞胸肉的刀叉頓了一下，他有些心虛的把萬鵲教學的熱忱轉移給自己的妹妹。

「…怎麼了嗎？難道說他們真的忙到連聚餐的時間都沒有了…」對方漏掉一拍的回答讓他放下正在奮戰的餐具，抬起有些疑惑的臉孔望過去。

「哎呀、失禮了。」她先是為發出噪音道歉，隨後才默認似輕輕點頭。
「已經許久沒有聽見他們的嗓音了，真讓人懷念。」她慢條斯理，切開肉片，拆分成幾乎一致的大小。
「回歸正題，萬鵲很樂意教凜妹妹數學喔，想和她變得更親近呢，遙哥哥也多少學一點吧，這可沒有壞處的。」

「這樣啊…希望萬鵲小姐有機會可以再見到他們。」隱約查覺到對方想結束這個話題，他便也附和著轉移注意力。

「凜應該會很高興吧？她很喜歡妳喔，說萬鵲小姐是冰淇淋之友，總有一天要結伴去尋找傳說中的風暴雪花冰什麼的…應該是開玩笑的啦。」她妹妹總是喜歡講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他把這些歸為小孩的童言童語。「凜也喜歡看書，所以我想和萬鵲小姐很合得來。」

「至於我？我連九九乘法表都背不好了…有機會再說吧。」對遙來說派得上用場的只有加減乘除，要他研讀更刁鑽的數學實在是太痛苦了。

萬鵲確實避開了這個話題，雖然是自己提起的，但真要深入談起，她又不樂意了。

「聽起來很有趣，萬鵲很想展開這樣的冒險呢！凜妹妹都看什麼書呢？其實萬鵲也很喜歡童話書喔。」談到書本的話題，興致又變得高昂起來。

「就是這樣才要學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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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再次以鬥嘴將話題告一段落。

甜點是香草冰淇淋配杏仁脆片，濃郁的香草冰淇淋，搭配微脆的杏仁片，帶來溫暖且細膩的口感。

「真巧，凜也很愛看童話故事，《長髮公主》、《人魚公主》、《白雪公主》、《睡美人》…總之就是很喜歡看有公主出現的故事書，怎麼看都看不膩呢。」顯然是嚮往公主和王子之間的愛情故事吧，可以理解小女孩情竇初開的少女心。

「不過有時候會想要看一些很難懂的書，像是《文化人類學導論》、《資本主義與現代社會學》、《人類的十萬個為什麼》之類的…她將來的夢想是當一個人類學家嗎？」關於這一點哥哥表示不解。

至於對方的最後一句話遙選擇避而不談，他看到數字就頭痛，尤其是見到帳單和繳費單的時候，可以的話不想再看到更多的數字了。

「萬鵲小姐最喜歡的童話是什麼呢？」他不著痕跡的把話題拋給對方，趁冰淇淋尚未融化的時候挖起一口品嘗，甘甜綿密的口感滋潤著他的口舌。

「真是充滿愛的夢想！」她也吃了一匙甜品，冰涼且清爽的香草冰淇淋在口中化開，「成為人類學家，為方舟貢獻心力的話，也不用擔心生計問題了。」

「萬鵲喜歡《野天鵝》，遙哥哥聽說過嗎？一位公主從邪惡的魔咒中拯救她的手足，有很多不同的流傳版本呢。」

「聽起來真不錯，加入方舟的話有了穩定的工作和薪水，也有更好的醫療照顧，做哥哥的我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膽的了…」想像了一下妹妹未來的人生，那埋藏在內心裡的陰霾也掃去幾分。

「天鵝…我比較有印象的是《天鵝湖》，野天鵝好像也是有人被詛咒成為天鵝的故事吧？」

「是的，常見的版本是公主為了拯救受詛咒而變成天鵝的家人，必須忍受無法開口說話的限制，手裡還得編織刺人的蕁麻，如此痛苦的生活……」

「除了愛以外，沒有其他合理解釋她行動的理由對吧！」

眨眼間，她吃下最後一口冰淇淋。

「…愛、是嗎。」舀著冰淇淋的湯勺稍微停頓了一下，每每提到這個詞，兩人總是會陷入互不相讓的爭執中，因此他是刻意不在對方的面前提起的。

「…妳說的沒錯，可以解除魔障、能夠跨越詛咒的情感，只有『愛』才辦的到呢。」他笑著點頭同意，關於這一點他沒有理由反對，「愛」對於童話故事來說不可或缺的，為此劇情的展開往往陳腐，主角總是靠著「愛」來戰勝一切，後母的虐待、邪龍的吐息、巫婆的詛咒，沒有人能敵過「愛」。

「這就是萬鵲小姐喜歡童話故事的原因嗎？因為洋溢著『愛』。」多到陳腔濫調的地步。

「是的，唯有『愛』才能破除萬難，看來遙哥哥的理解能力不錯呢！」

在所有一成不變，談論「愛」的童話中，她仍能從中找到最喜歡的，所以愛有著層次與程度的差異，人因此變得自私。

「餐後，要不要去參觀茶室呢？」

「茶室？」他將最後一口冰淇淋放入口中，享用那逐漸消融的溫度。「我以為這裡是西式餐廳…原來是複合式的嗎？」沒有想到最後出現了和式要素。

「我有點興趣，茶室也是一片雪白嗎？」

牆面上的光影從淡淡水波紋，隨背景音樂緩慢變化為呈現微微泛銀的環形光，她在光輝下站起身來，湊到遙的身邊。

「嗯！是雪白的喔，我們一起過去吧。」少女洋溢著雀躍的神情，侍者在幾步外的距離，準備為兩人帶路。

選擇參觀茶室

空氣中瀰漫著濕冷的茶香與舊木氣息，桌上擺著寫有你名字的白色紙牌。

門在你走進來後自動上鎖，甚至沒有任何通知

「希望今天能點到萬鵲喜歡的那種茶。」她回身朝青年微笑道。

「總覺得…氣氛有點不一樣。」他有些緊張的打量著周遭，背後門鎖扣上的喀擦聲加深他的不安。

這裡依舊是一望無際的白，但是與先前優雅的靜謐不同，是死氣沉沉的仛寂。

「也就是說會有驚喜嗎？這令人很期待。」即使這裡的氛圍瀰漫著詭異，他仍然選擇相信女孩的笑容。

推開輕得像羽毛一樣的白色大門後，門內飄來一股血腥的氣味。

「不一樣嗎？因為這裡客人比較少，遙哥哥不用擔心，有什麼事情的話，萬鵲會保護你的喔！」

雖然萬鵲這麼說，但從她今天的穿著可以看得出，身上完全沒有能放防身用品的空間，走入深處時，腳下的白近乎刺眼。

「哈哈、小萬鵲真是可靠呢。」竄入鼻腔的腥味令他的步伐遲疑半晌，隨後用調侃一笑置之。

刺眼的白就像是發熱的光，似要讓人盲目，眼前的人影彷彿也要融入其中，他不禁伸手去牽起對方的手。

「…那就好好保護我吧。」

萬鵲在被牽住時，向前邁進的步伐微微停滯，隨後握緊遙的手，指尖比自己稍微高些的體溫，打亂了她的思緒。

… 「嗯。」

過了一會兒，能聽見她輕聲回道。

座位

桌與桌之間看似近，實際上走過去要比想像得久，菜單觸感像是皮膚。

「……像是回到萬鵲小時候的感覺呢，好懷念啊。」她笑瞇瞇地說，入座前才依依不捨地鬆開手。

「以前也總是這樣牽著手呢。」與父母，與她的朋友。

萬鵲踮起腳尖，轉而捧起遙的臉頰，專注地看著對方，視線停留在黑色的眼罩上。

「牽手是小孩索求愛的表現，我也很久沒這麼做了。」他的童年曾經有過的溫暖，是與父母手牽著手走在路上，透過肌膚傳過來的暖意如令他懷念不已。

「…怎麼了，我左臉的傷也讓萬鵲小姐覺得懷念嗎？」臉龐在被微涼的手觸摸的同時震了一下，他眨著僅剩的眼眸問道。

「是的，這是生病留下的痕跡對嗎？爸爸和媽媽，也出現過相似的徵兆。」隱去污染與異化，只是選擇用像蜜糖一樣甜美，經過包裝的說法來表達。

「萬鵲可以看看嗎？一眼就好。」

「…可以這麼說。」他平日不戴眼罩的原因就是想要避免旁人的詢問，沒有想到今天的禮節讓對方逮到機會。

「這是會傳染的喔？所以只讓妳看一眼。」他的手伸去後腦勺，輕輕解開眼罩的扣環，失去遮掩的臉部霎時清晰可見。

那是一張碎裂的左臉，支離破碎的傷痕織出一張空洞，望進去是無底的深淵，微弱的螢光在幽暗中閃爍著，猶如另一隻眼睛般回看著萬鵲。

「好，遙哥哥最好了！」

她一黑一白的眼睛，專注地盯著幽微的螢光，大腦比意識先一步構築語言，像是曾經完整的藝術品被硬生生打碎般。

污染值+

淚水不自覺在眨眼間滑落下來，她小聲地發出疑惑，並不是對於遙的左臉，而是對於自己落淚的事實。

「……奇怪？」

伸手用袖子擦去濕漉漉的淚痕，她沒有發出任何一絲哭聲。

「…妳在哭。」不是好奇也不是恐懼，而是靜謐的悲傷，意料之外的反應令他感到詫異，雙手重新繫回眼罩，異化的傷痕再度被掩去。

「抱歉，讓妳想起難過的事情了嗎？」伸手輕輕滑過淚痕，往上輕柔的撫摸對方的頭部。

「…是妳的父母嗎？」像是在安撫孩子，他柔聲問道。

「不是，不是難過的事。」她搖搖頭，在溫柔的安撫下緩緩傾訴：

「其實萬鵲說了謊，他們已經不在了……他們曾經說過：『無論變成怎樣，都會愛著萬鵲的』，遙哥哥讓我想起了他們。」她捉住遙的手，示意對方無須擔心。

「……這讓你困擾了吧，對不起喔。」

「這樣阿、他們已經…」回想起方才在餐桌上的對話，那把餐刀滑過的尖銳聲再度響起，他在當時所感受到的違和感如今得到解答，但是在眼前掉落的淚水讓他無法釋懷。

「無論變成怎樣、嗎…」即使不曾見面，述說的言語中所乘載的那份情感，他或多或少能夠體會。「萬鵲的父母與妳一樣，都有著美麗的愛呢。」

「…沒事的，我也明白、喪失的痛苦。」他的雙手覆上對方的手，像是對待易碎物般，小心翼翼的捧住。「無法承受那份悲傷的話就哭出來吧，我會陪著妳的。」

似是認同了她的想法般，那些話語過於體貼，像是量身定做的回答，少女將其視為發自內心的共感。

手腕微微施力掙脫開來，萬鵲上前了一步，將臉埋在借來的西裝上，整個人抱住青年，她仍舊沒有發出哭聲，眼淚卻打濕了布料，用顫抖的聲音詢問道：

「……你也失去了什麼嗎？」

他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僅只是輕拍對方的後背安撫著，思忖要怎麼組織能夠撫平傷痛的語言。

「我和凜…在我們還小的時候，就被父母拋棄了。」最後，他選擇吐露真相，既然對方向他展現最脆弱的痛楚，那麼他也須坦誠相待。

「我曾經以為我們是被愛著的…然而現實讓我明白，這些都只是一廂情願罷了。」他闔上眼睛，那些過往的片段如走馬燈在眼前一閃而逝。「已經再也回不去了，那些美好的日子。」

「只不過，是萬鵲小姐讓我想起來了喔。」雙手拉近環住對方，頭部輕輕依偎在她的頸邊。「我對父母不是只有憎恨…當我牽起他們的手時，我是幸福的。」

已經許久沒有像這樣與人相擁，陌生的體溫，萬鵲能感受到髮絲落在自己頸側的微癢，她垂下眼眸，靜靜聽完那些過去。

從那些話裡，逐漸理解遙對於愛的看法，他曾經拒絕愛卻又給予她擁抱，矛盾地像個錯亂的公式，總讓她忍不住想要糾正。

「我……」

「不認為現實會變得更糟，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像那些童話一樣。」

「是阿、只要活著走下去…不是只有惡意，未來還有更多的美好在前方等待，不過是我們還沒碰上罷了…」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似的呢喃在耳邊徘徊。

「我們的想法雖然天差地遠，但是又無比相似呢，萬鵲小姐。」他的手順著黑白相間的髮絲滑過，輕輕撫平之後鬆開，也隨之退後一步放開懷中的人兒。

「我不會期待有童話一般的結局，不過我希望妳可以抱著那份想望。」他露出平靜的笑容，看著對方柔聲問道。「感覺有好一點了嗎？」

只不過是我們還沒碰上？她聽著那些呢喃，在遙鬆開手後，神色有一瞬間的空白，隨後自然地笑著開口。

「嗯，好多了。」她點點頭，不期待擁有美好的世界，也不願接受他人的愛，即使如此，她仍然會給予祝福：

「萬鵲希望遙能變得幸福。」少女這樣說著，拉起遙的手就要走出茶室。

「別喝茶了，我們去吃冰吧！」

「進來茶室不喝茶就要直接走了嗎？」不過他苦笑著同意對方，方才那些作為已經開始讓他覺得有些困窘，幸好泛紅的耳根隱沒在泛黑的髮絲之間。

「…我現在已經很幸福了。」隨手整理被淚沾濕的衣領和領帶，他淡然地回答道，肯定的、堅定的。

「那就走吧，這一次我想要坐下好好品嘗。」任由女孩拉著自己的手，他邁開穩健的步伐向前走。

「那、要變得更幸福才行。」

她輕聲說，結帳的時候則拿出VIP卡來打折，雖然剛剛的話題有些沉重，不過不妨礙讓萬鵲心安理得地接受請客。

結帳
透明玻璃牆背後的結帳櫃檯旁
今日消費金額
+總共再打 折。

擺放著一束新鮮的白玫瑰，鮮花嬌嫩欲滴，可以送給同伴。

「收費為九百七十元，誠摯期待您下次的到來。」身著全白的侍者為你們結帳。

「雖然有些意外，不過對我來說仍然是很特別的日子。」因為有打折的優惠，用餐的金額並沒有超乎他的預期，結帳完之後他順手拾起那一束白玫瑰。

「今天就當成我們之間的秘密，好嗎？」白玫瑰遞到萬鵲的面前，邀請對方收下。

「好呀，畢竟遙哥哥遵守了約定，沒有跟萬鵲吵架呢。」接過白玫瑰，享受著夜風的吹拂，在喜歡的餐廳用過晚餐，交換能被稱為「特別」的秘密。

兩人走出大門，她回頭望見那扇白門緩緩關上，低頭嗅聞清麗的花香，她輕聲笑出聲來，與方才的笑容顯得內斂許多。

「……萬鵲，今天很開心喔。」

離開了那雪白的餐廳，他有種彷彿從虛境返回紅塵的迷離感，一時之間分不清虛實，灰眸茫然地四處張望。

「那太好了，我也很開心喔。」唯有那一抹白色仍然留在面前，他的視線輕易被捕捉住，停留在她的身上。

「…有機會的話，再一起出去怎麼樣呢？」停頓半晌，最終還是說出口。「我還想認識更多的萬鵲小姐。」

「約會可還沒有結束喔？」踮起腳尖，伸手掐了一把青年的臉頰作為回敬。

「下次，讓萬鵲教你算數學吧，別以為你能輕易避開喔。」接著她活潑地提出想去的地點：遊樂園、滿是糖果的店鋪、水族館，那些少女都喜歡的地方。

「你想去哪裡呢？遙哥哥。」

「去哪裡都好，萬鵲小姐想去的話。」任由對方擰著臉，他只是溫順的聆聽，沒有喜好和厭惡，他習慣依附於他人的意見，或者只是在寵溺女孩的任性。

「…不過數學還是算了吧？」還再做最後的掙扎。

「嗯——那就看遙哥哥的表現囉？」

白色的禮裙微微晃動著，映照出萬鵲未明的心思，要不要放過對方，全憑少女的心意，她好奇地盯著遙的單眸。

「說好了喔？不可以騙萬鵲喔！」

即使到了約會的尾聲，她仍然對這個公式的解法一頭霧水，所以才更好奇正解。

「一言為定，要打勾勾嗎？小萬鵲。」嘴角勾出調侃的弧度，他伸出小指晃了晃。

「……」雖然想著遙又在應付她吧，但還是伸出小拇指勾了上去。
「打勾勾，說謊的人要吞下千隻針！說好了去哪裡都好的喔。」不僅開心地說道，甚至反覆強調了一遍。

「當然，只要是妳喜歡的都好。」游刃有餘的微笑，彷彿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將成年的女子，而是永遠長不大的小女孩。

「那麼我們走吧，萬鵲小姐想吃吃看路邊的雪花冰嗎？我帶妳過去。」他微微欠身之後伸出手，像是在邀請女方共舞。

「對數學你可不是這樣說的。」萬鵲輕輕搭上遙的手，欣然應允這個邀請，身穿西裝與禮服的兩人，走進路邊攤的畫面或許有些違和，她反倒因此笑得開懷。

「那萬鵲要草莓口味的雪花冰。」

就著相繫的手，率先邁開雀躍的步伐，這是一次嶄新的嘗試，她是這麼想的。

"If everything fades anyway, then let it sparkle first."

（既然一切都會消失，那就先讓它閃閃發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