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聰實半推半就地答應了教導成田狂兒唱歌的約定,以一週三次的頻率。
相處幾週後,聰實發現比起西曬的社團教室,這間與陌生黑道共處的無窗包廂反倒讓他感到更自在,想到這點令他差點失笑。那些即使勉強也再也踏不上的音階,如同無法恢復的人類身份,都讓聰實在人群中痛苦萬分。
他心想卡拉OK天國,大概是魅魔唯一能去的天國了。
一個月前他決定答應陪成田狂兒練唱的理由,不過是因為對方一句微不足道的玩笑。雖然即使是十四歲的國中生,也明白那句話不過只是成年人一時的油嘴滑舌。
不過,明明是魅魔卻被誤認為天使的感受,其實並不差。
唱完堂主的拿手曲,螢幕顯示著全縣第二名的斐然佳績。狂兒喜孜孜地坐回聰實身旁等待評價。
「比紅好太多了,就選這首不行嗎?」
「不行啊,這首歌是堂主唱給女人聽的,所以不能選。」
看著眼前的男人因遲遲無法決定曲目而困擾,聰實對這純粹且笨拙的煩惱感到欣羨。
「那個,」他湊上前說道:「我有準備一份適合狂兒哥的歌單。」與男人之間僅剩眉睫之距。聰實逐一說明著在無法入眠的夜晚裡獨自想像著成田狂兒可能會適合的曲目。
第一首音域很適合。
第二首旋律重複性很高,任誰都能朗朗上口。
忽然,一隻大手朝他襲來。
「聰實弟弟,你好可愛啊!」狂兒毫不留情地搓揉少年柔細的髮絲,把一切都弄得亂七八糟。
聰實用力閉上眼睛,試圖讓頭頂與腹部的熱意消退,卻徒勞無功。男人溫暖的觸碰對初生的魅魔而言太過危險。
時間在這與世隔離的包廂裡緩慢流逝,聰實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大得連坐在身旁的狂兒都能聽見。他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卻又害怕輕易開口會暴露更多不該被發現的祕密。
在內心責怪自己太不小心,聰實垂下頭並挪了挪位置,稍微離成田狂兒遠一些,假裝一切無恙地繼續吃著炒飯。但奇怪的是,那如蠟般的炒飯忽然變得美味異常,彷彿混入了些不該出現的辛香料。
當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讓聰實的胃部抽搐了一下。他抬眼望向一旁,發現狂兒不知何時已經湊近到伸手可及的距離。
剛才因為肢體接觸而傳來的那股甜膩香氣,就是自己賴以為生的精氣嗎?聰實皺了皺眉頭,不禁摀住腹部以平息淫紋傳來的熾熱。伴隨而來的微妙飢餓感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但為了不讓狂兒發現自己的異樣,他很快地恢復一如既往的用餐姿勢。
「聰實弟弟,手肘!」男人傾身戳了戳少年纖細的手臂,突然低聲說道:「唉小朋友,說真的,平常跟來路不明的黑道在一起吃飯的時候要有點戒心啊。」
欸,除了你還有哪裡有來路不明的黑道啊?
聰實反省了一下,自己的確是太放鬆了。但說真的他並不害怕成田狂兒。
反倒覺得,是狂兒會害怕魅魔吧?有些時刻,聰實甚至有點想將魅魔的事一口氣全盤托出,也許眼前的男人能像南銀座一樣,包容非人的他。
「彼此彼此,狂兒哥也是。」把想被理解的渴望給吞了回去,聰實只留下語重心長:
「跟來路不明的國中生一起唱歌,也請您抱有戒心。」
幾聲大笑後,成田狂兒不知怎地又開始挑戰同一首歌。聰實靠在沙發上,望著螢幕上滾動的歌詞,感受著包廂內那股令人既安心又焦躁的氣氛。明明應該要對這樣危險的情況保持警惕,他卻覺得比起學校更能在這裡做回自己。
拜託聽我說吧,只有兩分鐘也好。
如果是你的話,我願意說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