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四點，陽光還吊著沒走，像是趴在窗台上打瞌睡。

我半睜著眼坐起身，頭髮炸得像昨晚的炸薯條，亂到一個角度剛好能接電台訊號。

打了個大哈欠，從床邊桌上拿起昨天沒喝完的水，一口灌下。

手機螢幕亮了一下，沒訊息，只有莉亞早上七點的未接來電三則——直接無視了。

衣服依然是不變的襯衫與背心，隨手抓了雙襪子、家裏的鑰匙，然後帶著還沒清醒的腦子出門。

傍晚五點，酒吧後門嘎啦一聲開了。

悠然自得入場，經過冰箱時順手拿了一罐蘇打水，還沒開燈，先把吧台擦了一遍。

店裡還是空的，只有老音響機在小聲放著帶有節奏的樂曲。

我站在音響前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等節奏開始一整天的動作。

等到副歌響起時，開始把杯子一個個整齊倒立放好、擦乾酒瓶上的指紋，雖然手腳不快，但動作乾淨俐落。

開始迎接今日的客人。

「歡迎光臨。」

餅乾靜靜躺在餐桌上，金黃的表面還帶著點剛出爐的溫熱，我深吸一口氣，讓奶油和砂糖混合的香氣在鼻尖打轉。

挑了一捲新買的白色絲帶，小心翼翼把餅乾放進袋子，貼上封口再綁好絲帶。

全部包裝完時，外頭的天色也暗了。

放下綁著的馬尾，我拿起一包餅乾，向爺爺奶奶說了聲去處後便踏出家門。


「歡迎光臨。」

熟悉的聲音在不熟悉的地方響起，我走進店裡、坐到洛米身前吧台的位子上。

「嗨。」

莉亞？

「真稀奇這個時間點看到你。」我倒了杯冷開水推到她面前。

「來點什麼嗎？」

「洛米，你的信仰是什麼呢？」我拿過水杯輕輕敲著杯緣，直接的切入煩惱著我的話題。

直接跳過的疑問讓人思索，對方來到這裡的原因。

莉亞也是常人，跟一般人一樣來這裡可能是有迷茫有徬徨或者只是來找尋放鬆跟快樂。

「怎麼了，你對你的信仰有什麼新的想法嗎？」我選擇倒了杯柳橙汁給她。

「我今天去找了卡里加利醫生。」我像洩氣的球一樣攤到桌上，看著橙黃色的液體被倒進杯子，「他和我說，信仰不一定跟宗教有關。」

「相信傾聽可以治癒、相信玫瑰是美麗的，都可以稱之為信仰。」

「⋯⋯好像可以懂，但是、不是主的話語，真的也可以當作信仰嗎？」我嘆息著坐起身看向洛米。

將薄荷葉輕放在果汁上面，擺上一片柳橙在杯緣，該有的儀式感都完成後，推向女孩。

「你當然可以選擇這是你的信仰，這並沒有對錯⋯⋯我想想。」

「或許這就跟每個人手裡拿著的一盞燈一樣，有些人拿著的是教堂裡的燭光，規規矩矩，有香味、有歷史

有些人拿著打火機，點在風裡，一下明一下暗

還有人手上什麼都沒有，他靠的是記憶裡某段光的溫度，繼續走。」

「這些燈光彼此不一樣，有時候也看不太清彼此，但⋯⋯都是燈。」

都還是照著他們往前走的那一點點什麼。

「我也不太確定我手上拿的是什麼，有可能只是星星映在玻璃杯上的倒影吧——」放下了我手上剛擦完，閃亮亮的酒杯。

「但我還在走，那就夠了。那你的那盞燈會是什麼呢？」

再次低頭望向玻璃杯，一顆顆細小的水滴凝結在杯壁，映著昏黃的燈光。

這些燈光彼此不一樣，但、都是燈。
指尖輕觸水珠，微光變得更加細碎，但仍然閃耀著。

「只要還在走，那就夠了是嗎⋯⋯」不管多微弱的光，只要能照亮前路就足夠。

心中堅信的光明、那份支撐人們活下去的信念，就可以稱之為信仰。

洛米平常可不常講這種話。
抬起頭朝他笑了笑，我相信他的光一定不止於此。

「我⋯⋯還不是很清楚，你覺得我的燈是什麼？」

「小姐，妳不需要燈，妳本身就比任何光耀眼。」一個年輕男子用誇張的語調打斷兩人，帶著自信的笑容靠過來。

「我知道了，妳是迷路的天使吧？不然為什麼我走進來就感受到妳的光芒？像是被救贖了一樣。」

「嘿調酒小哥，幫我給這位天使小姐來一杯日落星光吧！」他朝傑洛米眨了眨眼。

「好的先生。」

嘴邊的話被打斷，在我感到有些不悅的同時聽清了對方搭訕的內容，意外的蠻土的，跟我的那件冠軍T一樣。

微笑點頭後便開始了調酒的製作。

「雖然我為主服務，但我不是天使。」被突入起來的陌生人插話，我遲疑了幾秒才回話。

「日落星光是什麼？我已經有柳橙汁了。」

「嘿！妳一回眸我就知道我的心該懺悔了⋯⋯它跳得太快，肯定有罪！這樣的妳不是天使是什麼呢？」他嘴角一勾，深情的說著。

「日落星光就是專屬妳這種美人的酒。」朝傑洛米揮揮手，「小哥，請再給我來杯天使之吻。」

我這杯才剛做好？

將剛剛的日落星光遞上後點點頭，看對方鍥而不捨，但莉亞油鹽不進的樣子就很有趣，或許莉亞等等就會開始告訴他主的好，讓他早晨到教堂去跟他的主談話。

「先生，慢慢品才能喝出酒的層次。」意思就是天使之吻還沒有要做，但為了避免誤會我在拆台，我向後一步微微傾身表示歉意。

「哦？你很有品味？」把日落星光推到莉亞手邊，轉頭向洛米挑眉。

「不過天使之吻不用加酒，我今晚⋯⋯已經醉了，醉倒在你的深邃眼瞳裡。」

現在什麼狀況？

？

今夜真是太荒謬了。

沒想到自己會成為被搭訕的備胎，太讓人意外了。

莉亞，眼睛睜大點，看到沒，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不單純。

「那麼先生，您可以參考這幾杯，都是無酒精的。」我不急不慢的指向菜單的角落。

「比起這些⋯⋯」敲敲菜單，「我更想知道你平常會喝些什麼？」

「或是幫我調一杯專屬給我的酒吧！要加一點你的眼神、一點你的語氣，還有⋯⋯一點你願意多看我一眼的機率。」

我聞了聞那杯日落星光，帶有一點酒精的氣味。

還是喝柳橙汁就好。

看來旁邊這位先生真的很想跟洛米當朋友呢。

「那我就幫您點杯心痛的感覺，特別版。」白開水加檸檬片。

被搭訕通常不會如此抗拒，但這種鬼轉因為求偶失敗跑來找我當新目標的感覺很不好，如果本來只是聊聊我很願意傾聽的……

我努力不將情緒表現在臉上，但眉頭還是微微皺起。

「請。」將特調推上前。

「哈哈你真幽默，我喜歡。」

「說到幽默，記得前幾天鎮上的市集嗎？」拿起特調喝了一口，接著皺起眉頭，「我家有件滯銷好久的上衣終於賣出去了。」

「是一件上面寫了小鎮冠軍的上衣，土到爆了！居然有人會買，是不是很好笑？」

「⋯⋯」

「那件衣服才不土呢！！那是只有冠軍才可以穿的！請你別打擾我們了，我們正在談論事情。」我把調酒推回他手邊，請這位不速之客離開。

那件衣服真的不土啊！！

原來是你們家賣的啊⋯⋯

我就說連老闆他們自己都覺得土到爆。

天啊

我轉過身努力壓下想笑的心情，肩膀卻忍不住顫抖。

實在是太好笑了⋯⋯

本來想贊同的，但看到莉亞這麼排斥我真的忍不住了超級想大笑！！！

這比那件衣服幽默多了。

好好冷靜後我再次轉過身。

「每件衣服都會找到他們的主人，不過是時間還有地點的問題，這不是就是緣分嗎？」保持微笑，你在工作傑洛米，不能笑出聲。

「哈⋯⋯原來衣服的主人就是你們，是我錯看你們的品味了⋯⋯再見。」他起身離開，不忘記把兩杯飲料都帶走。

盯著那人離開的身影，他似乎馬上又找到新的聊天目標了。

「⋯⋯才不土呢。」我繼續喝起柳橙汁，今天有種格外疲憊的感覺。

「畢竟是冠軍呢，走在大家的最前面。」奇怪的安慰方式，雖然我也覺得超土的。

「你喜歡就好了。」

晚上七點，酒吧的人潮越來越多，也該是讓洛米認真去照顧其他客人。

每次來都覺得我和這裡格格不入，但也許下次⋯⋯
我可以更自在的待在這？聽不習慣的音樂、感受和平時不一樣的嘈雜。

⋯⋯下次吧。

「對了洛米！如果有聽說湯姆的消息要記得跟我說喔。」我想就算我沒特別叮嚀，他有得到線索也會跟我說的。

「還有這個給你，我下午烤的。」

「歐⋯⋯知道了。」

「這是餅乾？」看著十字架造型的餅乾，我接過，忍不住又想吐槽，怎麼又是十字架。

「謝啦，這樣我等等可以一邊吃餅乾一邊收拾店裡了。」

我看了眼時間
「你應該要回去了吧，好孩子的上床時間到了。」

也不知道自己說的一番話對莉亞也沒有任何作用，朝著離開的背影揮揮手。

星星倒映在玻璃杯上啊⋯⋯

就像站在角落悄悄發著亮光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