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包容世界萬物的光從一片虛無的漆黑中誕生。無人能認知那是從何而來的光，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能源。這一切的確也能有確切的科學說明和根據，然而也無從見證或理解。

人從出生開始便擁有把光明映入眼瞼的能力，瞳孔在遇見光芒的時候自然地收縮調整，和光在世界上共存。從光出現以來，呈現著千萬種形態，孕育了無數生命，和空氣跟水份同等地不容忽視。

烏星清楚明白哨兵和嚮導都是為了戰爭而生存，並且必須服務至自身枯竭那天為止的身份。在他開始意識到自己擁有記憶的時候，已經清楚知悉自己是一名嚮導，並必然在戰爭中驅使自己的能力。家族中也有非哨兵或嚮導身份的人，他們皆在軍事社會中長年堅定不移地延續著使命和責任。

宅邸的戰地地形圖隨手可得，哨兵和嚮導如何依據指令奔赴戰場，而作為一名出色的嚮導該怎樣控制自己的情緒和撃潰敵方的哨兵，關於戰術的指導和參考文字或錄像記錄都充足過頭。

對於年紀尚小的他來說，雖然稱不上憧憬或夢想，也能確立家人教導他的訓誨和思想，使他從未有懷疑自身的立場和定位。烏星翻動那些刻著歷史的紙張，用自己的雙眼看見戰場上使用過的兵器，早已為有一天將降臨在他身上的戰火做好準備。

他曾深入地相信，自己也是軍事之中的一塊齒輪，將來步上家人為他定錨的路徑，必須為軍隊和人民盡力訓練和服役。

這一切都是如此地無容置疑，短短七年的數字無法足以讓男孩理解人的性命是何等形狀。

「七是幸運的數字，所以在流明轉為七歲的時候來為他送上一同參觀戰場的禮物吧。當作成為一名優秀的嚮導的起點。」

不知道是家族成員中誰先舉薦的提議，接著數人附和，那個說法猶如讓小孩去遠足那般不足輕重——直到光奪走了他的視野。

耳塞彷彿沒有任何作用，遠處震耳欲聾的炮火狠狠地闖進男孩雙耳。他把父親的手握緊，不安地抬眼，父親回以一個從容的微笑。

前線附近有不少成對的哨兵和嚮導正在排開陣型，卻在轉眼間又被驅散成教科書上沒有的形狀。男孩清晰地目睹好幾個面目猙獰的哨兵瀕臨崩潰之間，被嚮導強行拖走或攙扶著離開。

「沒關係的。他們都是齒輪，這是我們的責任。」

男孩目睹軍人精神逐漸殘破得不成形的畫面，在心中暗自誦讀家庭的教訓，時刻如此提醒自己。

被塵土和灰燼燻成灰滄的天空再有數道曙光落下，使烈火又一次於戰線的前線展開，急速地擴展到周遭。一枚火焰彈於男孩安全的距離外炸開，滾燙的火源傳到幾十米以外的毛細孔也在擴張著，生怕吸不進一口氣。

在連續強烈的火光炸裂之下，有一名女性嚮導捉緊哨兵的軍徽，絲毫沒有離開危境的意思。男孩緊緊地盯著那個駐足紅炎中的身影。

——為何沒有逃離？

在下一次的煙火昇上之前，嚮導緩緩轉頭看向七歲的男孩。她把哨兵的軍徽以彷彿足以窒息的力度往自身的胸口下壓，並撕下了自己的軍徽，狠狠地往地上丟，踐踏下去的軍靴清脆。

接下來，在這場戰役中影響力最廣為人知的兵器在女性的身後伴著強烈的耳鳴炸開。

烏星沒有辦法閉上他的眼瞼，強光閃爍佔據了他的視界，黑白在晶體中互相交錯，失去辨認眼睛有沒有張合的能力，景色是密佈不規則的黑點，白雜訊讓他當下甚至以為自己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

男孩鮮明地記得自己毫髮無傷地被大人牽著手帶離那個區域，小小腦袋中一直深印嚮導的身影。那個人——理應把生命活成齒輪的他們，在最後猶如唾棄一般，親自捨棄了嚮導的名銜。

向人類賜與光明的神，倘若是為了萬物的存活和延續的話，為什麼在公平包容萬物的光之下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人從出生就具有能力讓瞳孔自然收縮，並控制進入視野的光線，然而延續生命的光輝並沒有一點成功映入男孩的雙目，理應容下萬物的光容不下那位嚮導，也容不下男孩稚拙的心。

察覺到的時候，瞳孔已經變得無法適應任何光源。不論理應是和暖的陽光、電力發動下的手電筒、照相機記錄輪廓的閃逝，所有比男孩認知中的星芒還要奪目的一切，再也無法映進他的雙目。

如此璀璨，卻無比殘酷。

曝光於其下的生命燃燒殆盡，無私地孕育生命的光亦是奪去生命的媒介。烏星意識到同等地接納萬物的光再也容不下他，而無力的綠星再也映不進一點光。

男孩拔足往深不見光的夜奔去，直到甘香的麥田在下一個早上生暉。

✧

寫的時候一直在想恐光是怎樣的視野呢。然後昨晚去直視了晚上的街燈，被亮到咪咪冒冒地走回家

嚮導不是認識的人，正因為不是家族認識的人，才更顯得衝擊吧！大概。

有錯字可以隨意回報的！中之希望自己沒寫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