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海葳成功打探到了那間樹屋在哪裡。或者說，那間屬於橡樹的屋子在哪裡。

——奧尼 · 維爾塔寧。門牌上是這樣寫的。

他找到了對的門，知道了那顆橡樹真正的名字，這本來該是叫他有些得意的，但老實說他心裡有些複雜。原因無他，因為他還真就是靠著「很高很高」作為資訊就問到的。事實不用殘酷也傷人，證明了即便在普遍發育良好的類人類之中，那人也是特出的。

別想了。他收起微鼓的臉頰，重新掛上笑臉。提起手，輕輕敲了三下門，再退後一步，等待裡頭的住戶揭開門扉。

奧尼 · 維爾塔寧的慵懶眾所皆知，除了課堂的時間之外常常待在自己的寢室。多數人以為他肯定是倒頭了睡覺，事實上他在寢室的時間大部分都拿來跟自己下棋了。

敲門聲打斷了他舉棋的思緒，他將手中的白棋隨意放置，起身打開房門。

「唉啊，是小松鼠。」

敞開的房門正對著下到一半的棋盤。

「哈囉奧尼！你現在有空嗎？」他理應可以繼續以橡樹稱呼對方，他也相當滿意為對方取的綽號，只是好不容易知道了名字他就想喊喊看。

「你之前說過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上來找你，噢抱歉你在忙⋯⋯」

眼尖的他看到了屋子裡擺設好的棋盤，以為自己大概時機不巧，但再看一眼，一個人的房間就是一個人的房間，棋盤的對桌沒有人。

「忙著下棋？沒有對手⋯⋯？」於是畫面詭異起來了。他想到校園內有人在傳舊軍事基地那裡是有幽靈的，但一般寢室也有嗎？又或者⋯⋯難道對方沒有朋友？

「小松鼠不知道西洋棋是可以自我對弈的嗎？是不錯的練習方式。」奧尼轉身示意海葳入內，讓海葳坐下後順手替對方泡了一杯拿鐵。
「畢竟要找到棋藝相當的對手並不容易。」停滯的棋盤上黑白棋子錯落如林，攻防交錯，局勢膠著如迷宮般盤根錯節。

「還是說，小松鼠想試試看嗎？」

「我當然知道——這種事情我也做過的。可是一個人下棋的話實在有點無聊⋯⋯」他看了一下檯面上的棋局，心裡有個底，並不打算接手黑棋的落勢。

「我想試試看，但我們從頭開始好不好？拜託。」

「啊、你幫我加了很多牛奶嗎？謝謝。」然後他伸手接過了杯子，哨兵敏銳的嗅覺告訴他這杯拿鐵已經調整到他也能接受的份量了，但過去曾有過的不好經驗讓海葳還是有些小心翼翼。

「那當然，我不會太欺負小松鼠的。」
奧尼坐到海葳的對面，伸手重置了棋盤。

「那麼，為了獎勵小松鼠順利找到我的住處，就由你先選擇黑棋還是白棋吧。」

「嗯——讓我先選嗎？」

「那我選白的好了，跟我的髮色一樣！」他用手指繞了繞一邊的髮梢。

「你常常下棋嗎？我雖然也下棋，但好一陣子沒有碰了⋯⋯有點緊張呢。」

「常下，但大部分時候只跟自己下，總是有盲點的，或許我也生疏了不少。」
「下棋的樂趣並不在於輸贏，而是能觀察對方思考的軌跡，我很享受。」奧尼臉上掛著禮貌溫和的笑容，卻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壓迫感，像將對方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


「白棋先攻，小松鼠請吧。」

「有道理呢。」下棋不只能看出思考更能看出一個人的個性，「你是什麼樣風格的棋手呀？」不問白不問，問了也只是參考參考而已，還是要看情況。

「那我要開始囉——」玩遊戲、玩遊戲！

他輕提起棋，落子前衝著對方笑了一下。而他除卻第一手是典型的英式開局（English Opening）外其他倒像是他隨性選擇了，他甚至並不依著橫列的字母順序來移動他的兵卒，d、h、f、g各自的步序走的錯落，卻也總歸到了同一陣線。

「嗯⋯⋯嚴格說起來算是穩健型的？」奧尼的下棋風格並不急於攻勢，也不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更藉由摸索對方的性格與習慣，逐步引導對手走向他佈好的局面。

他察覺海葳雖採英式開局，隨後的亂序行軍其實並非全然無章。錯落的步伐保有一條模糊的防線與彼此牽制的關係，步序略顯衝動，初試鋒芒帶著點年輕人的自信與挑釁。

「嗯——很有意思。」奧尼語氣輕柔，悄無聲息地盯準對方的行動。

「穩健型呀。原來如此，好像能想像？人如其貌，不是有一說是這樣嗎？」他隨口說說的，其實從對方身上的氣質跟那因為始終如一而顯得高深莫測的神色來看，海葳只覺得平穩之下必有漩渦，最好要小心提防。

「但這樣的話，我要算什麼類型的呢？可愛型？」這就不是隨口說說的了，他說的相當認真。因為他確實是這樣想的。

兵卒的行步在笑語間結束，他決定是時候該來點不一樣的了。於是他提起皇后、落子。

「第一個就動皇后，小松鼠野心很大啊。」雖然對方口說是可愛型，但從對方布棋的方式、移動的先後順序，皆暗藏著思慮縝密的一面。

或許這個外表無害的小學弟，比想像中得更加狡詐？

「可惜吃子失敗了。」

=====第一回合結束，剩餘棋子數量=====
兵/騎/主/城/后/王
白棋（海葳）：8/2/2/2/1/1
黑棋（奧尼）：8/2/2/2/1/1

「不管是什麼型，西洋棋就是這樣的遊戲呀。」野心這種東西才無關類型、顏色、還是將卒兵帥呢。野心就是野心，而且他討厭輸的感覺。

「那我就先收下了。」找到了機會，吃掉了黑色的城堡。

／謝謝奧尼中提醒用錯骰子的傻瓜TT

黑色的城堡被對方輕巧吞下，發出清脆的碰聲。奧尼只是微微頷首，顯得不疾不徐。

「嗯，很有哨兵的風格。」

奧尼指尖一撥，黑色騎士橫越格線，將對方那枚孤立的白兵吞下。

=====第二回合結束，剩餘棋子數量=====
兵/騎/主/城/后/王
白棋（海葳）：7/2/2/2/1/1
黑棋（奧尼）：8/2/2/1/1/1

「哨兵的風格？」他微微歪頭，這樣的說法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哨兵的風格是什麼樣的？」

他只是做出當下覺得最好的選擇，海葳想。就跟現在一樣——他可以再一次出動皇后，一舉拿下主教。把握住每一次他能進攻的機會，執行，然後靜待下一次的出手。

而現在。在靜待對方動作的時候他還可以喝一小口暖暖的拿鐵。

「哇，這個很好喝！」他不是咖啡的專家，本來以為只是聞起來不太一樣。但很明顯的，手中這杯連入喉的感覺都跟他過去少數幾次嚐到的經驗都不一樣。

「嗯——具有侵略性，也很好懂。」對方再次移動了皇后，且朝著大棋去吃。

——或許性格有些慕強？

「不過西洋棋也並不是一個只靠吃子就能獲勝的遊戲呢。」

「你的陣線，露了洞。」
聲音不輕不重，像是評點，又像是習慣性地提醒海葳。

「Check!(將軍)」

嘖。他在心裡默默咋舌。

「真是的，我怎麼這麼粗心——」他說著，一邊觀察了一下盤面走勢。

「呼，幸好還有辦法可以補救呢。」他將手捏上了騎士，移動到將軍的身邊進行防禦。

「聰明的選擇。」奧尼感受到海葳的情緒波動，刻意的稱讚安撫。

「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第三回合結束，剩餘棋子數量=====
兵/騎/主/城/后/王
白棋（海葳）：7/1/2/2/1/1
黑棋（奧尼）：8/2/1/1/1/1

「那當然，但我一定還會變得更聰明。」得了誇再自誇。很快就把剛剛的失誤放下重新振作了。

「有沒有覺得果然還是要找個對手，兩個人一起下棋才更有意思呀？」至少他是更覺得如此了。「在你畢業前，如果想找人下棋的話可以找我喔！」

「是的。」奧尼的笑容似乎更深邃了一點。初生之犢不畏虎，少年銳氣畢露，正逢潛力無窮的年紀。不知兩年前的自己是否也是這般模樣？

「如果小松鼠還想喝拿鐵的話也歡迎過來，雖然我目前擅長的也只有泡咖啡。」

奧尼拿著國王在手指上搓轉了一會，將對方的城堡拿下。

「說起來，除了小熊娃娃，小松鼠還喜歡什麼東西嗎？」

=====第四回合結束，剩餘棋子數量=====
兵/騎/主/城/后/王
白棋（海葳）：7/1/2/1/1/1
黑棋（奧尼）：8/2/1/1/1/1

「你還想擅長其他東西嗎？」對方說了目前，海葳理解為有其他打算，也儘管他們畢業後的未來是那不可知的戰場，他還是把相關的聯想一股腦都拋給對方。

「除了咖啡⋯⋯泡茶？調酒？做甜點？你喜歡這些嗎？」

「我喜歡的東西很多喔，下棋是一個——但卡牌、桌遊我也都喜歡，我喜歡甜食你大概也看出來了。還有蒐集貼紙、游泳，閱讀也很有趣，但我不喜歡太沉重的故事⋯⋯」他說著，將餘下的騎士做了位置調度而放棄吃子。

「我姑且也算是個貪心的人喔？不過目前的確沒有除了西洋棋跟泡咖啡以外讓我提得起興趣的事，所以想從小松鼠的例子參考參考。」

泡茶調酒做甜點

「泡茶？好像還不錯。之前喝過槲寄生草本茶，不像一般香草茶那樣花果味濃郁，但帶點乾燥草本的苦味滿適合搭配餅乾的。」

海葳的攻勢突然緩了下來，可能是卸下心防的徵兆。奧尼對這樣輕鬆的氛圍很是滿意。

奧尼注意到了海葳重新安排陣型，用短暫的犧牲換取長遠的攻勢讓奧尼爾目一新，畢竟西洋棋並非是靠著吃子多來決定勝負的遊戲。

他明知故犯地順勢咬上誘餌步入海葳的設局，用以肯定海葳的判斷和膽試。

「那如果小松鼠贏了的話，需要我給你一個好寶寶貼紙嗎？」奧尼開玩笑地說著。

=====第五回合結束，剩餘棋子數量=====
兵/騎/主/城/后/王
白棋（海葳）：7/1/1/1/1/1
黑棋（奧尼）：8/2/1/1/1/1

海葳自然是意會到奧尼說的都是玩笑，也清楚眼前的高年級生絕對是以逗他為樂才這麼說的，他並不討厭如此，但也更希望幽默是被共享的。

「你要給我貼紙的話，我不會拒絕喔。不過我本來就是個乖孩子了，不是嗎？不用等到遊戲結束。」他一臉無辜，眨了眨眼睛。「現在就給我這份獎勵也可以喔。」

「至於贏家——不然我們加個小小的賭注吧？贏的一方可以跟另一方提出一個不過份的要求作為獎勵。」他問著，一邊伸手要移動下一步棋。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目前是屈於劣勢的一方。

「現在還不行喔，因為我還不能完全確認小松鼠是個乖孩子。」

即使奧尼踏入海葳所佈的陷阱，對方似乎也沒有打算發起攻勢。奧尼在心裡默默對海葳更新了認知

——勝負慾不強，開心時會鬆懈。

不過他也並不討厭在他面前顯得從容自在的海葳。

「可以喔，我很期待小松鼠會有什麼過分的要求。」

奧尼也放棄吃子。

「如果我贏的話，會讓小松鼠吃苦瓜。」

=====第六回合結束，剩餘棋子數量=====
兵/騎/主/城/后/王
白棋（海葳）：7/1/1/1/1/1
黑棋（奧尼）：8/2/1/1/1/1

「那我得不辜負這份期待呢。」

海葳答著，視線在盤面、對方的指尖、盤面，兩者之間徘徊，黑與白的格盤下到現在早不是整齊模樣，落子們的動線交織。或做提防、或做進攻，但也仍有幾子仍在蓄勢，等著突破的時機。

隨著這場棋進到了下一個階段，他在心緒上是越來沉著了，前期猛攻試探一個人快速應對的優先邏輯，接著行路緩下，節奏的放慢讓他們得以閒話交流，一個人的私生活與興趣是一回事，這也讓他更有餘裕觀察檯面上的長期帷幄。

對方正打算配合著他的節奏嗎？

海葳不這麽認為，奧尼手下沈潛的棋子可能在之後打斷他的每一個設局，他還是得謹慎些好，他最好也再想辦法設計些驚喜——來試試能不能一舉翻轉。

「將軍。（Checkmate.）」拿起城堡移動，他的城已然擋在了王的生路上。但他也清楚如同適才的他有轉圜的機會，對方亦還有其他策略能設防，於是這聲喊話倒像是他流露的一聲輕笑，有些得意但並不驕放。

奧尼點了點頭表示對海葳進攻方式的肯定。

「漂亮的進攻。」奧尼看著棋盤，嘴角微微上揚，語氣帶著一種既誠懇又輕鬆的讚許。
「不過，差一點點呢。」他將皇后緩緩前移，將對方剛剛擺好的城堡推倒在格子上，發出輕脆的聲響。

「看來小松鼠不討厭吃苦瓜，那我得想想其他要求了。」

=====第七回合結束，剩餘棋子數量=====
兵/騎/主/城/后/王
白棋（海葳）：7/1/1/0/1/1
黑棋（奧尼）：8/2/1/1/1/1

「不討厭呀。」

聽著誇讚海葳便勾起了嘴角，在奧尼將吃子移開時，他的視線仍然停留在棋盤上頭觀望，可預料的發展沒有太引起他的在意。

「畢竟適合哨兵吃的食物天生就比較少，接下來更不會像現在有這麼多選擇。」

「我可不能太挑食呢。」雖然他還是有偏好與討厭，但那些他有些抗拒的食物若真的得吃他也不是吃不下去就是了。

「對奧尼來說，身為嚮導的日子是什麼樣的感覺呢？你有想過自己如果不是嚮導，是哨兵或是普通人的生活嗎？」海葳看下來城堡的一路進攻是他最理想的勝利捷徑，可是棋盤上已經沒有白色城堡了。

他少了一個選項，但也還有些選擇。比如說，他也可以動棋拿下黑色的城堡。

「不挑食的話，的確是乖孩子。」想到入學那天海葳第一個關心的就是伙食，還以為對方是對吃很在意的人。

哨兵的能力會放大五感，比嚮導來得艱辛，但在對方稚氣未脫的外表之下擁有這樣成熟的覺悟也是不容易的事。

「我從小就進入軍事學校，或許是因為這樣並沒有那種強烈『自己與他人不同』的感受。不過我喜歡安靜，所以大概受不了哨兵的生活。」

奧尼夾起棋盤上的黑色騎士，在對方的皇后前停了下來，唇角像是揚起了點若有若無的笑意。

「倒是有想過體驗看看正常人的生活，看看他們的學校是不是也跟我們的一樣無聊。」

「小松鼠呢？你喜歡作為哨兵的自己嗎？」

=====第八回合結束，剩餘棋子數量=====
兵/騎/主/城/后/王
白棋（海葳）：7/1/1/0/1/1
黑棋（奧尼）：8/2/1/0/1/1

「從小就在軍事學校⋯⋯原來你不是來自普通家庭呀？你的家人都是軍人？」海葳本要執棋子的手停了下來，打量過奧尼。

維雷利亞陸軍學校裡的確有不少人家中本來就有著軍眷的背景，但海葳倒是沒有想到原來眼前人也是這樣的一員。只因在他的想像裡，若是來自特殊家庭，那在舉手投足間與言談間都將是更爲沉穆與嚴肅的——他也的確在校園裡遇過給他這樣印象的人，不過眼前人卻總是帶著一絲慵懶與輕鬆。

而說來，一路都在軍校往上修習的日子，這對於出生於普通人家庭的海葳也是難以想像的。儘管在官方的監督與建議下，他是可以更早選擇類人類的學習環境，可直到入學維雷利亞以前，他始終都選擇跟著胞弟一起上下學，只是他還額外接受了一名退役嚮導的教導與訓練。

「普通人的學校，跟我們學的課程很不一樣喔。」海葳托起下巴回想了想，「一個是為了學會生活，一個是為了學會存活？」

「要說無聊不無聊？唔，有時候也是挺無聊的。」他聳聳肩，即便作為表現優異的一份子，而他也不忘打趣了一句體育課對於哨兵而言過份的簡單，「暖身都不到。」他嘴角上揚。

「不過，要說對身為哨兵的自己喜不喜歡的話⋯⋯我不知道。」

「雖然有時候也會羨慕普通人的生活方式，但這件事——能用喜歡討厭來講嗎？如果我們天生就是這樣。」語畢，他也移開了黑色的主教。

「嗯？我覺得我的家庭挺普通的喔，有一個父親一個母親。」奧尼笑著低頭，半開玩笑地回覆。

「確實都是軍人沒錯。」奧尼並不以自己的姓氏為傲，雖然自我介紹時總會提及，但可以的話他還是更希望被以名字相稱。

「小松鼠是個好學生呢。」聽著對方的介紹，奧尼露出淺淺的笑容。

*已無主教補骰

聽著海葳帶點苦澀和無奈的回覆，奧尼指尖捻著那枚黑棋兵卒，骨節微微用力，棋子在掌心中輕輕轉動，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良久，他慢慢伸手，將那枚棋子擱在白棋皇后近旁，卻沒有落子取走。

「我這身高還挺常撞到門框的。」奧尼突然說起那些瑣碎得幾乎無關緊要的小事。「買衣服需要訂做，床也常常沒有合適的大小。」
「不過我還挺喜歡的，至少能幫小松鼠拿拿高處的東西。」奧尼慢悠悠地說著，語氣裡沒有刻意的安慰，只像在陳述生活裡再普通不過的小確幸，無意間道出某種不著痕跡的溫柔。

「有些事天生如此，但你終究擁有選擇權。不一定得喜歡，但可以學著把它用得順手點，至少別讓它絆住了自己。」

=====第九回合結束，剩餘棋子數量=====
兵/騎/主/城/后/王
白棋（海葳）：7/1/1/0/1/1
黑棋（奧尼）：8/2/0/0/1/1

「這樣說的話，雖然我的家人人數比你多，但他們更是普通家庭裡的普通人了。」既然他已經知道了對方的家世，他便也不避提及自己——雖然從剛剛的對話裡，或許對方也已經聽出來了。

畢竟發現這些細節並不難。就跟他要留意到嚮導在這次執子時的動作非同前幾局一樣，都是只要有心就會注意到的事。而他可以忽略，也可以在意。

「橡樹。你真的跟橡樹一樣，」海葳又叫起了他們初次見面時他給奧尼定下的綽號，「身高以外，你說起話來有時候也像是你已經活了很久很久看開了一樣。奧尼你不是只大我兩歲嗎？」

「你說的，我也知道。」他拿起了棋，同樣沒有急著落子，「有些事情我沒辦法選，但可以選的事情還多著呢。如果讓不能選的事，把我能選的都搞砸了，那就太虧了。」

「我才不要這樣。」他說完，也終於動了下一步棋，清脆間碰倒了曾攻克過白色城堡的皇后。

「我聽出來了，你在笑我老啊。」奧尼低笑兩聲，倒也沒有反駁。

「有些事看得太透徹了也未必是好事，我倒希望小松鼠可以永遠這麼單純。」

「多說說你家人的事吧，人數比我多的話是有手足嗎？」奧尼身為獨生子，對於有兄弟姐妹的經驗感到好奇。

=====第十回合結束，剩餘棋子數量=====
兵/騎/主/城/后/王
白棋（海葳）：6/1/1/0/1/1
黑棋（奧尼）：8/2/0/0/0/1

「明明也可以想成我只是在說你比我大而已。」他眨眨眼睛，一臉無辜的樣子。

「我呀，反而覺得早點看透比較好。畢竟，單純的人不適合戰場吧？」他又啜了一小口，顧著下棋，那杯拿鐵的溫度已經稍稍降了，而他移開杯子時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牛奶鬍子，而他隨後便抽出了口袋裡的手帕擦去。

「有喔。別看我這樣，我有一個雙胞胎弟弟呢。我是哥哥喔！」他甚至微微抬高了下巴。

「瓦拉姆，我弟弟很喜歡也很擅長這些事，他很聰明——可是他身體不太好。有時候他得待在家休養的時候我也不出門，就陪他一起下棋。」

「這麼早就在想戰場的事了？」奧尼輕笑，語氣柔和，既不冷淡，也非嘲笑。只是將那句話放在空氣裡，任對方領悟。

「放心，你還有時間。」有時間成長，也有時間褪去單純。——不論你願意與否。

=====第十一回合結束，剩餘棋子數量=====
兵/騎/主/城/后/王
白棋（海葳）：6/0/1/0/1/1
黑棋（奧尼）：7/2/0/0/0/1

「小松鼠是個好哥哥呢。你離開家，他一定很寂寞。」

奧尼輕輕捻起黑色的騎士，修長的指節在燈光下投下一道淡淡的陰影。他將那枚棋子推倒海葳方的白子，棋身撞擊棋盤，發出一聲輕響，像是一場對弈悄然落幕的訊號。

他垂下視線，目光掃過棋盤上殘留的局勢。海葳下子時不經意的停頓、攻守方式的選擇，全都像印記一樣刻在棋局上，無聲昭示對方的心思與習慣。

那些他需要知道的，已經夠了。

「今天就先到這吧。」奧尼微微後仰靠著椅背，雙手交叉放於膝上，神情依然從容帶笑。

「是我輸了，小松鼠想要我做什麼呢？」

沒有因為輸掉棋局而流露懊惱，也沒有繼續糾纏勝負。對奧尼而言，下棋的意義從不在棋局裡，而是在棋局之外。

「一定的吧，畢竟我們是雙胞胎呀。只是他現在就算想我也每天只能照照鏡子了。」他亦是如此。但山腳下的那人，每天的生活裡還能見到更多他會想念的面孔。

海葳如此想著，微微垂下了視線。看著盤面上那個孤立無援的兵卒將被騎士攻擊，分心的結果是漏了片刻的拍，直到發出聲響方才反應，而那時對桌人已經公布了棋局的結束與結果。

「你沒有對我放水吧？」

海葳再掃過了一次盤面，儘管進攻手段大多被他截斷了，他的對手仍是有機會的，卻在此時打住——這倒讓他有些不是滋味了。於是他將視線移到了那張始終鮮有表情變化的臉上，金色的眸子直勾勾地凝視著奧尼，又是片刻安靜。

「好吧，今天就這樣。」

「這一次是，海葳的勝利！」但最後，他也只是笑著給自己鼓掌幾下。

「我想想喔，要大橡樹為我做什麼好呢——你揹過人嗎？你能不能把我揹起來看看？」這大概是他少數能比奧尼高的機會了。

「怎麼會？小松鼠是靠自己的能力贏得對弈。」奧尼的語氣裡帶著不動聲色的肯定。

聽見海葳開出的要求，他幾不可察地悄悄嘆了一口氣，像是對自己下了什麼無聲的妥協。接著，他轉過身去，半蹲下來。

「願賭服輸。」

「抓好了，注意天花板。」奧尼低聲提醒，雙手扶住海葳的膝窩。那並不是什麼沈重的負擔，反倒輕得讓他幾乎沒感覺。他繞著房間走了一圈，步伐平穩，還特意避開掛著的吊飾與低垂的燈罩。

「別傳出去，我可不想再背著誰到處走。」奧尼微微歪頭，嘴邊勾勒一抹無奈又溫和的笑意。他慢慢蹲下，將對方安穩放回地面。站直身子後還不忘謹慎地拍了拍觸碰過對方的肩膀和背後。

「雖然晚了點，不過——入學愉快。」奧尼開口，聲音溫淡如常。即便對於肢體接觸的排斥不言而喻，眼底深處卻藏著淡淡的寬慰，像是對自己偶爾破例的一次默許，也替某個年輕的靈魂輕輕撫去心上那點孤單。

「小松鼠一定能適應良好。」

說他不對事情的發展會變這樣而感到意外，老實說是不可能的。無論是高年級生會就這麼答應這個要求，還是當他真的被人揹高後的離地體驗，雙雙都讓海葳心裡一驚。

「唔哇！」

在如願登高的瞬間不禁一聲出聲，扣除高度最初的一瞬裡帶給他驚訝以外，他並沒有感到任何緊張與慌亂，更沒有去環住身下人，而是選擇相信對方儘管有時會對他捉弄，卻不會在這種時候使壞，少年只是將手輕輕扶上那對遠比他寬的肩膀。

被揹起來之後他更是看不到奧尼的表情，甚至比起平時得仰望的時候更難看見，卻也給了他機會去感知那些單靠視覺不可及的幽微。

他聽到心跳，如那人現下的步伐沉定，但仍然感到平滯。他靠上後背，貼著更接近成熟男性的身板厚實，靠起來卻透露一身緊繃——他說不透，就是一種感覺，一時間連他都彷彿渾身覆了霧淞，清冷。直到被輕輕放下，他復又感覺融回到自身的體溫。

「我答應你——這件事走出了那道門後就是我們的秘密了。」下來後，海葳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一邊答道，一邊也打量過同樣在重整儀表與狀態的三年級。

嬉耍玩鬧只是片刻，他們終究要回到現實。

「謝謝你的祝福了，奧尼。這一點都不晚喔。」海葳說，勾起了笑與對方相望。

「這一切才剛開始呢。（It’s just the opening moves.）」

他的三年。他的來日。

Hedwigwhite: 謝謝海葳中的結尾！！好喜歡首尾呼應 最後終於叫了奧尼的名字也好棒，希望海葳的三年生活都可以快快樂樂長高高

Pronlyuse2025_2: 我才要謝謝你們一起玩！！還喝到了奧尼泡的拿鐵耶好好還想再來一杯！也很高興在對弈的一來一往間看到他們也真的不只是像在下棋，每一步每一句都在揣摩對方的心思跟試探，兩人在性格上的差異與價值觀也揭露⋯⋯這篇對的時間稍微長，期間內也看到奧尼中在其他交流跟主線故事裡的塑造與刻畫在字裡行間呼應了作為讀者覺得很佩服也很滿足！！希望對學長與學弟來說這也才只是緣分的開局，在學長畢業前還要下好多次棋一起玩
也再一次謝謝奧尼為小朋友破例讓他爬高高